第四章
畫面:那是一個有著落地窗的大房間。一對年輕的情侶正激烈地吵著架,男的不知道說了句什麼,女的一愣,隨後「啪」地一巴掌用力打了下去。
「哎呀——」擠在電視熒幕前的一堆人,不知道是誰替那個倒霉的男生叫了一聲疼。
畫面:男生愣住,一手撫著面頰,露出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
不知誰又說了句:「嘖嘖,阿樂演技真是不錯!」
畫面:男生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女孩鼓著腮幫子,咬著下唇,拚命忍住不讓眼淚掉出來,但忍著忍著最後還是忍不住,雨顆晶瑩的淚珠緩緩滑下白皙的面頰。
這時不知是誰偷偷伸出手拍了家樂一下,順便送上一句:「你這死小孩,幹嘛欺負這麼可愛的女生?」
畫面:木質地板上放著一架黑色的平台鋼琴,剛和男朋友吵完一架的女孩,哭紅著眼,慢慢踱到鋼琴旁。她掀起琴蓋,靜靜坐著,腦海里想著剛剛那一幕。
畫面閃過,又是女孩賞了男生一巴掌的經典鏡頭,電視熒幕前冒出一堆噓聲,紛紛大叫:「打得好!」
畫面:纖長的手指滑過黑白分明的琴鍵,悠悠琴音從電視喇叭中流泄出來。
阿藍問:「這是她自己彈的,還是配的?」
畫面:女孩身後的木門緩緩被推了開來,剛剛被打了一巴掌的男生安安靜靜地走了進來,躡手躡腳地,像是怕打擾到女孩彈琴。
某個死胖子大喊:「阿樂好噁心!我從沒看過他露出那麼深情的表情!這一段我一定要錄下來!每天放給學妹看!」
畫面:男生靜靜聽了一會女孩的琴聲,也許是心裡受到感動,他隨著琴聲慢慢哼了起來……鏡頭帶到女孩臉上,她聽見了男生的歌聲,臉上漸漸舒展開一個美麗的微笑。
「喔喔喔——好漂亮!我也要這樣的女朋友!」一堆醫學系的男生擠在宿舍大廳的電視前爆出一陣大喊。
畫面:男生的歌聲愈來愈響亮,鋼琴上的玻璃花瓶開始震動起來;女孩抬起頭,狐疑地看了一會,突然——「啪」地一
聲,兩人面前的落地窗裂了一大條縫!這時男生也止住了歌聲,和女孩一起看著那條縫……接著便是清脆的「啪啪啦」一陣響……
「阿樂!你夠行!玻璃都可以給你唱破!」胖子喊了出來。
信用卡的廣告這時跳了出來。
但電視機前的一堆男生完全沒有注意這是哪家銀行的信用卡,只是不斷拍著男主角的頭,一邊笑罵著。
畫面又一轉:沒有了玻璃的落地窗前,男生坐在躺椅上,女孩則坐在他身上,兩人甜甜蜜蜜地共享一杯果汁,一陣涼風吹來,吹得女孩細黑的髮絲飛揚舞動,男生用手撫平那頑皮的髮絲,將臉頰貼在女孩額上,幸福地笑著。
「這太不公平了!」胖子首先發難。「那麼漂亮的女孩子配給阿樂太慘了!」
「配給你不是更慘?」阿藍白了他一眼。
「阿樂,這女的是誰?是新人嗎?」不知哪冒出來的同學甲問。
「阿樂,介紹一下,學長好久沒有女朋友了!」戴著一副厚達兩公分鏡片的某位學長拍拍他的肩膀問。
「我總覺得她有點眼熟耶……是不是……」某位不知哪冒出來的學弟還是學長,認真地摸著下巴想著。
「哪,在這對不對?」胖子拿出珍藏的《壹周刊》。「就這個長腿妹妹,喔,應該說是長腿姐姐,阿樂說她今年二十六歲了,比我們大三歲。」
「二十六!完全看不出來!」幾個男生異口同聲地說。
「配我剛好!」近視的學長喜孜孜地說。
「那大我五歲耶!」隔壁寢室的學弟感嘆地說。
「沒關係!三歲而已,我不在乎!」胖子激動地說。
「喂喂喂!看你們講得這樣興高采烈,我們男主角都還沒吭聲呢!想要追她,要不要先問問阿樂啊?」一向不愛隨人家起鬨的阿藍又好氣又好笑地說。
全部人的眼光這時轉向男主角身上——只見家樂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拿著遙控器轉著台,想要再看看其它頻道有沒有這支廣告的播出。
「阿樂?」阿藍在他面前揮了揮手。「你還好吧?」
「嗯?還可以啊。」家樂懶懶地抬起頭來。「怎麼了?」
「沒事。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阿藍問。
如果阿藍知道他為了拍最後那個「幸福」畫面,喝掉了兩打果汁,又抱著子安坐了整整一天的話,大概就不會問這樣的問題了。
「還好。」他站了起來。「只是肚子有點不舒服,腿有點僵硬而已。」他的腿到現在都還在酸啊……
「拍廣告,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吧?別忘了你現在還是學生哦!」阿藍好心提醒。
「學生又怎麼樣?一天到晚念書實習上台報告,忙得暈頭轉向,連交女朋友的時間都沒有。」近視眼的學長忿忿不平地說。
「我自己會有分寸。」家樂淡淡地說完后便回寢室去了。
一群大男生儘管愣了一下,但美女的吸引力終究比較大,一會便又全部蹲在電視機前等著那隻廣告繼續播出。
只有阿藍不太放心,跟著家樂進了寢室里。
「阿樂,你沒事吧?看你精神不太好的樣子?」
「沒事,真的沒事。」
「你真的很喜歡那個長腿姐姐,是不是?」
他愣了一下。那次廣告拍完后,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一種很強烈的失落感。
看著子安大方地和工作人員有說有笑、看著熊爸和她熱情招呼、看著她在廣告里的模樣,心裡就有種莫名的悶。
「還好。」他悶悶地回了一句,翻進床上。
「你看她的眼神很認真呢!我才不相信你的演技有好到這種地步,看來你真的是喜歡上人家了吧?」
「你沒事看些有的沒的做什麼?」
「沒辦法,我老婆不准我亂看別的女人,我就只好看你嘍!」
「去!」他丟過去一個枕頭。「不要以為二十歲就結婚很了不起!一天到晚把老婆掛在嘴邊,要把我們羨慕死啊?」
「誰和你說這個!」阿藍一把接住枕頭。「看你沒了女朋友之後,一天到晚凈找事做,把自己累得半死,上課實習不說,又去參加籃球比賽、晚上又去補習班接課,沒事還去愛樂練唱出團,現在還跑去當播音員和拍廣告……阿樂,一天也不過只有二十四個小時,再扣掉基本睡眠時間,你還剩多少時間?何必把自己逼得這麼緊?小心年紀輕輕就把身體搞壞,將來老婆會不幸福喱!」
又是一個枕頭凌空飛來!正好砸在他臉上!
「什麼老婆不幸福?你少烏鴉嘴!」
「你是不是不太高興?」
「你看不出來嗎?」他用力白了阿藍一眼。
「其實你是個佔有慾很強的男人,你知道嗎?」
「不知道。」非常乾脆地回答。
佔有慾很強?會嗎?他明明很慷慨大方兼樂善好施的啊?阿藍怎麼會對他有這種錯誤印象?
「你不讓人家碰你的車、穿你的衣服、抄你的筆記、借你的數位相機;以前有女朋友的時候,胖子和她搭訕一兩句就被你捏得哀哀叫,那次籃球比賽的時候還被你連送了兩次拐子,要不是他皮厚肉粗,可能早就進保健室躺上一個星期了。很多事情往往當局者迷,但是旁觀者卻一目了然啊!」
「你啰嗦啦!」他愈聽心裡愈煩,看胖子不爽和佔有慾有什麼關係?
「我說阿樂,你要不是真對人家動了心,也不會這麼煩了吧?明明就是喜歡人家,卻又看到她飛來飛去不肯乖乖待在你懷裡,所以才生悶氣,是不?」
「不對。」
「不過她真的是挺漂亮的。要是我還是單身——」
「你敢!」阿藍話還沒說完便迎來一道冰死人的眼光。
「我就說吧?明明是喜歡人家吧!真喜歡就去追嘛,總比在這裡一個人哀怨的好。這不像平常的你哦,以前不是看上就放手去追的嗎?這次這個怎麼遲疑這麼久?是因為對方年紀比你大嗎?」
「……」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躺在空無一物的床墊上翻了幾下。「其實也不是……只是覺得……」自己似乎配不上她?
「怎麼?怕配不上人家?你一向不是很有自信的嗎?」
他嚇了一跳。怎麼?阿藍什麼時候也學會讀心術了?還是被他老婆訓練久了?
「看你這表情就知道我猜中了。」阿藍走到他床上坐下。「我說,家樂。難得看到你被壓得這麼死,只敢蹲在角落—動也不敢動,看來這個長腿姐姐的確厲害。」
「哪有什麼厲害?只不過年紀大點、門路多點、懂的東西多一點而已。還有,她是個奇怪的女生,千萬不要被她可愛的外表騙了。」
「怎麼?她欺負過你?」阿藍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是沒有……但我總覺得她和以前認識的女孩子不一樣,而且是很不一樣。」
「那不正好?你不就喜歡不一樣的女孩子?」
「阿藍。」他語重心長地拍了拍同學的肩膀。「你怎麼會這麼了解我?要不是你當了我五年同學,又早就結婚了,我真的會以為你對我有意思。」
「去!我對男人可一點興趣都沒有。」阿藍拍開他的手。「別對我有什麼念頭,小心我老婆殺過來!」
「嗚……阿藍,你好狠心,虧我暗戀你那麼多年……」他作勢要撲到阿藍身上,結果換來兩枚枕頭狠狠砸在臉上。
「好熱……」石板地上,一個穿著背心小熱褲的女生,趴成大字型,不斷喊熱。「台灣為什麼這麼熱?」
她翻了個身,攻佔下一塊冰涼的石板地。
「醜死了!安安,快起來!大白天就躺在家裡地板上滾來滾去,像什麼話?」
「媽……我要熱死了……我快不行了……」
「你知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冷氣機?」
「知道啊,可是我不能吹啊!一吹就過敏,噴嚏打不停……嗚……還是英國好,夏天只有二十幾度,晚上睡覺還可以蓋暖暖的薄被子……好想回去喔!」
「給我起來!」老媽的腳毫不客氣地往地上躺著的人形踹過去。「去找工作!」
「媽……我有工作啦,而且還一大堆!為什麼還要去找?」
「你那出版社的工作不過是個兼職,哪有人從外國念完書回來跑去一個小出版社蹲的?你可是念口譯,口譯哪!還在聯合國待過半年,英文日文都通,一堆公司搶著要,為什麼凈找些不起眼的兼差?」
「上正職很累嘛!」地上的人形又翻了個身。「而且那些兼差賺的錢也不少啊!又很好玩,還可以上電視。對了!」她突然抬起頭。「媽!你有沒有看過那支新廣告?信用卡的啊,好不好看?」
「說到那廣告——」老媽突然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望著自己攤在地上的女兒。「那個抱著你喝果汁的男生是誰?為什麼一臉色眯眯地直看著你不放?」
「媽,他是演我男朋友啊!他不看我,難道看果汁嗎?」
「反正我就覺得他眼睛不對勁,要不是他演技好,就是對你有興趣,而且興趣很大!說說,他什麼來歷?」
「我的學弟,念醫學系的,我們在BBS上認識的。」
「醫生?不錯嘛,是獸醫還是人醫?」
「醫人的,不是醫動物的。」
「不過年紀比你小耶,這樣不太好吧?女人老得快,要是
「媽,八字都還沒一撇呢!我和他才見過幾次面,你不要想這麼多好不好?」
「才見幾次面就一起拍廣告了?你是不是喜歡他?」
「對,我喜歡他,我也喜歡你啊!」身體下的石板地又被躺熱了,子安又翻了個身。
「你呀!幫幫忙,我二十六歲的時候你都已經五歲了,趕快找個人嫁掉吧,不然我沒事就接到你那些前男友的紅色炸彈,有時候真想好好回炸他們一下!」
「不嫁,嫁了就不能賴在家裡了。」
「這樣才好,家裡清閑多了。你老躺在地板上滾來滾去的,挺占空間的。」
「媽……」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
「好啦好啦,和你開玩笑的,想賴就賴吧!你自己快樂就好。」
「媽!你要去哪?」子安從地上抬起上半身,這才發現老媽盛裝打扮,正準備要出門。
「去約會啊!」
「真的?這次是哪一個?」
「還哪一個?你老媽這種年紀了還能挑哪一個嗎?還不就是那一個!」
「喔,那幫我向張叔叔問聲好,下次有空記得請我吃飯。」
「死丫頭!就知道占人家便宜。」
「愛屋及烏—下嘛!哈哈!」
老媽離開后,子安從地上爬起來,撥了個電話。
「克里夫?今天晚上有沒有空?」
從醫院裡摸了把拆線用剪刀,又從藥品推車上摸走一罐碘酒藥棉,把這兩樣東西包在脫下的白色實習外袍里,徐家樂這才匆匆忙忙離開醫院。
才出大門,就見到子安又穿著那天在外科門診里的那件淡橘色碎花襯衫,下面穿著迷你牛仔裙,正站在醫院門口等著。一路上進進出出的醫生病人和閑雜人等,只要是男性莫不對她投注幾眼,有的是被她那雙長長的美腿給吸引住;有的則是覺得她的面孔似曾相識,好像在哪裡看過;有的則是單純好奇,這麼可愛的小姐,不知道在等什麼人?
一個送貨的機車騎士忍不住回頭張望,結果車子不小心滑倒摔了一跤。
尷尬的年輕人趕忙扶起機車,旁邊有個老伯出聲了:「少年仔,剛剛是不是偷看美女啊?」
年輕人正想問老伯怎麼知道,卻看見老伯旁邊有一輛傾倒的腳踏車。
家樂靜靜走過去,希望女孩能發現自己。
但是子安沒發現他——直到他走到子安面前五、六步的距離,她才突然眼睛亮起來,露出一個微笑:「克里夫,今天辛苦嗎?」
本來因為女孩一直沒發現自己漸漸接近而有些低落遲疑的心情,在見到這個微笑、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全不知消失到哪去了。
「還好。傷口怎麼樣?」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飄到子安的胸口上。
「不知道,沒看過。不過應該還好吧?沒什麼發炎腫痛的感覺。」
「洗澡的時候沒稍微看一下傷口愈后怎麼樣?」
「沒。紗布從頭到尾根本沒拆下來過。」
「沒拆過?那你怎麼洗澡的?還是你根本沒洗澡?」
「誰沒洗澡了!這夏天熱死了,一天不洗個兩、三次我全身都會黏得受不了!只是上半身都是用擦的,不敢用水淋,免得不小心淋到了傷口。」
「你也太聽話了吧?要是所有的病人都像你這麼聽話,傷口沒好前不碰水,醫生就不會有這麼多麻煩了。」
「可不是嗎?有次我在急診室里,見到一個人急得滿頭大汗到處找醫生,說他肚子的傷口因為碰到水,結果痛得他受不了,傷口還發出奇怪的味道。被他抓到的醫生拿起病歷后就一臉不耐煩地問他說是不是碰水了?那人便一直點頭說是啊是啊,他只不過洗個幾次澡而已,傷口就變成這樣了。」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慢慢走回他的宿舍。
「從此以後,只要一受傷我都盡量不敢碰水。而且可能是體質的關係吧,我從小受傷,傷口就不太容易好,人家種草莓兩、三天就沒了,我的還會留在身上快一個禮拜才消掉,人家都以為我是被打的,不是被吻出來的。」
「種草莓?你是說——」不會就是他心裡想的那種「草莓」吧?
「吻痕啊!你不知道嗎?」
他眨眨眼。「知道。那你血液里的血小板可能不太夠。」
「問題嚴重嗎?」她轉過頭來問。
「應該還好,你都平安活到現在了,其實也不用特別去做什麼治療,盡量小心點別受傷就好了。」
進到男生宿舍里,子安一點也不彆扭,落落大方地好像在自己家一樣,只有在堆滿鞋櫃和垃圾筒的走道前瑟縮了一下,轉過頭來看著他,好像在問她非得經過這走道不可嗎?
他聳聳肩,先快步走到自己寢室前,把房門打開后對她招招手,子安馬上便一路飛奔直衝進他寢室里,半刻都不敢停留。
「天!」進到房裡她用力深呼吸一口。「男生宿舍的味道怎麼愈來愈可怕?以前還沒這麼糟糕的啊!」她用力吐出一口氣。「學弟們真是愈來愈厲害了。」
「以前常來?」心中突然有一種久違不見的酸意浮現。
「是啊,那時候教授老愛分組報告,大家只好晚上躲在男生宿舍里熬夜討論,第二天再帶著黑眼圈上台報告。」
真的只是分組討論嗎?想起自己室友床上,一個星期總有幾天晚上有著「奇怪」的噪音,他忍不住想,子安當年是不是也是某個學長床上的「聲音來源」?
「別亂想,就真的只有討論功課而已。」像是知道他腦袋裡在想什麼,子安又說。正當他沒由來地鬆口氣,卻聽她又說:「那時候男生宿舍里哪有冷氣?夏天熱得要死、冬天又冷又悶,誰會選在這種地方『做好事』?而且一間四個人住,總不能為了要辦事特地把其他室友趕出門吧?」
「那有什麼關係?有人照樣做啊!我室友就這樣。」
「不嫌吵?」她狐疑地看了看四周。「而且宿舍牆壁不是都很薄嗎?不怕隔壁房的同學聽到?」
「既然知道有人在就不會吵啦!他們常常在上頭做,我在下頭寫程式,有時候那怪冰箱發起春來,比他們還吵呢!」
她歪著頭想想,最後笑了笑說:「唉,看來我真是年紀大了。」又轉頭看了看房裡。「你室友呢?」
「放暑假。兩個回南部老家去了;一個去打工,上大夜班,早上才會回來。」
「你這有東西可以拆嗎?」
「嗯?」他愣了一下,隨即回過神。「有。」然後從包包里的白色長袍中翻出拆線剪刀和一罐碘酒藥棉。
「這麼大罐?太誇張了吧?你以為在拆剖腹產縫線嗎?我這隻有——」她拉起襯衫一邊領子,往裡頭瞧了瞧。「不到三公分吧!」
「一拿就要拿這麼大罐啊!只拿幾片棉花你要我放哪?快去找個地方坐好。」
「坐好?躺下好不好?坐著你不好拆吧?」
他看了子安一眼。「要你坐好就坐好,別想偷懶。」
「好吧!」她聳聳肩。「這是你說的。」她明明覺得自己躺下的話,會比較容易拆線嘛!
她坐在床緣,他扯過桌上的檯燈,遞到子安手上:「拿好,別亂動,不然到時候剪刀剪錯地方不管哦!」
子安乖乖坐著不動,一手拿著檯燈,像是小狗一樣露出期待與信任的眼神。
「你……自己解開扣子好不好?」他吞了一口口水,突然覺得身體一股莫名燥熱。
「可我一隻手拿著檯燈,解扣子要兩手比較方便。你來解吧!反正女生襯衫的扣子方向和男生襯衫相反,你替我解開剛剛好,應該不會覺得不順手吧?」
還真是好設計啊……他心裡想著。
奇怪,今天房裡的冷氣似乎不夠冷?他下意識地伸手抹了抹額頭。
修長的手指有些顫抖地摸到了細緻的衣料……他突然很想把自己的手用力在牆上捶幾下——好端端的抖什麼抖?幹嘛這麼沒膽?只不過是解個扣子而已!
「克里夫,你是不是很累啊?」子安頭低下來看著他的手。「怎麼手在抖?」
「是啊,今天看了七隻小白鼠的脾臟,又切又割了一整個下午,現在手有點沒力。」其實今天只看一隻小白鼠,而且他只負責遞刀而已——真正動刀的是阿藍。
努力摸索了好一陣子,他終於笨手笨腳地解開兩顆扣子,白皙的皮膚在淡橘色的薄薄襯衫底下顯露出來,還散著一種淡淡的香氣。
「好香。」他吸了吸,隨口說了一句,想掩飾一下不知從何而來的緊張。
「克里夫——」她突然按住他的手。他猛地抬起頭,四目相對,心臟似乎猛然漏跳一拍!「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