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慌亂中,靜子與阿刁想都沒想的就跳上一列地下鐵,車行幾分鐘后,靜子才弄清他們搭乘的是中央快線。
「我們要去哪?」在面對風間、宮內兩位大敵後,阿刁對靜子的恨意消失大半不說,更對她在他六神無主之際強拉他脫困的作為,衍生了感激之情。
靜子不安的向另一節車廂張望,她不相信已擺脫了追兵。「順利的話,我們可以先到上野避避。」
「上野?!」阿刁思索著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地名。
靜子不疑有他的解釋:「前陣子我就住在上野的友人家,希望這次不要太打擾她。」
「他?」阿刁梭巡著靜子那張年輕又屏息如醉的青春臉龐,一瞬間,理智又抬頭了。「到風間弘二家嗎?」他粗聲問道。
靜子翻了個白眼,險些昏厥的抓著車廂內的不鏽鋼柱,沒好氣的頂了句:「你才去他家呢!」
她輕哼一聲,掉頭背對他,打算不理會他的無理取鬧。但她透過聯結車廂見到那一小方玻璃上映現出宮內如豺狼虎豹獵取食物的貪婪目光時,她全身血液仿如被抽幹了般,硬擠出乾澀的警告:「阿刁,我們要換車了!」
列車在宮內拉開他們所處的車廂門的同時進站停往。靜子抓了阿刁的衣擺就往外跳,宮內的一雙利眼馬上發現他的目標也疾步猛衝。無奈,他的前方擠滿了下車的乘客,使他慢了幾秒,眼睜睜的看著他倆跳上另一列電車,他如法炮製的在開動警告鈴響起的瞬間擠上了那列電車。他輕笑了一下,決定改變戰術暗中追蹤到底。
阿刁輕吐了口氣,默念著站牌名:御茶水!他聳聳肩,對這地名更是陌生的沒半點印象。此時,他才注意到車廂中有不少乘客對他投來注目的眼光。他低頭一看!哇!他整件襯衫只剩下最後一顆扣子是完好的。這副衣不蔽體的模樣難怪會吸引眾人目光。
他頗難為情的拉扯了一下襯衫,缺乏耐心的低聲向靜子問道:「現在又要去哪?」
靜子斜睨他一眼。「上野啊!」
「能不能先給我買件衣服啊?」
「問我?你不會去問宮內洋!」在逃難中,尤其是保全性命的逃難中,靜子耐心盡失的怒斥阿刁。
「他媽的!」阿刁無助的搔搔頭。「我們為什麼要跑?我打不過他嗎?」
他的牢騷真觸動了靜子的怒氣。「你忘了他在夏威夷如何對付你的嗎?」
他是真忘了!只是內心深處有份無可名狀的懼意令他心神不寧,卻不知所懼為何的悶聲思考。
到了秋葉原,他們下車轉換上山手線,一路沉默無語的直到了上野。一步出車站走入了橫——一條類似台北迪化街,專賣南北雜貨、土產的商店街時,阿刁像受了刺激,一時啞口無言的瞪視著這條頗顯髒亂嘈雜的小街。
「你沒什麼貴重的東西吧?」望著裹足不前的阿刁,靜子誤會的說:「小心你的錢包,這兒扒手很多!」
「我……」阿刁幽幽的醒轉,仍帶失神的口吻道:「我以前……在這……賣過偽造的電話卡。」
他指向路旁呆立,眼神卻如飛鷹銳利般的伊朗人,如見到睽別許久的友人,阿刁竟向那人頷首輕笑。那伊朗人以為生意上門,立刻笑吟吟的擋在他們面前,操著流利的英、日文推銷電話卡。
阿刁二話不說的直掏褲袋欲「捧場式」的購買一張。這才發現他在摩妮卡「細心的照料下」竟身無分文,遂大而化之的用肘推推身旁的靜子:「喂!拿個一百元來!」他以日文道。
他吃定她了!靜子鼓著腮幫子,當著伊朗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下又不好發作,只得心不甘情不願的掏了錢,並快速接過那電話卡收入皮包內,用中文低聲道:「沒錢還想當凱子,哼!」
「又不是不還你!」阿刁沒好氣的頂回一句,又滿臉堆笑的轉向伊朗人道:「我以前在日本遊學時也是賣這維生的!」
伊朗人表情複雜的望著阿刁不發一語。
「其實我一點也不需要電話卡。」阿刁又介面道:「可是有個人會需要很多電話卡,嗯……少說十張吧!」他熱絡的搭著伊朗人的肩膀說:「你看對面有個穿白色運動服的男人嗎?」
靜子大吃一驚,那閃躲敏捷的人影竟是宮內洋!而阿刁竟還有閑工夫鬼扯!她緊張窘迫的死抓著阿刁的下擺:「快跑啊!」
「你去向他推銷,」阿刁的不為所動令靜子七竅生煙。「保證他買十張,他若不買我買。去!」
伊朗人在阿刁的慫恿下,半信半疑的朝宮內走去,就在他開口向宮內說出來意時,阿刁反抓住靜子撒腿又往上野車站沖,但身後的腳步聲尾隨而至。
「快快快!把車票拿出來!」
他們震顫的通過自動收票器后,又沖向月台跳上列車。
「我們不能再亂跑了!」靜子憂心忡忡的盯著手上的乘車券。「我的車票只夠我們坐到下一站,否則我們會在出口處被管理人員攔下來補票。」
阿刁的下顎緊縮了一下。「就在下一站下車吧!」
阿刁還來不及回答,這班銀座線的列車已進入了淺草站,宮內洋又再度陰魂不散的出現眼前。他倆忘了一切只顧保命的直衝,跑到金龍山淺草寺的雷門前,兩人已氣喘吁吁,臉色發白、腿軟腳麻了。
「走,」阿刁死拼了口氣,欲拉著靜子擠過熱鬧的人群,無奈,大門口上方下垂的巨大燈籠實在是遊客取景留念的好角度,惹得阿刁幾近抓狂的想將觸目所見的相機打爛。
「啊!」靜子的右手腕被抓住了。
靜子的尖叫劃破了這傳統淳厚的觀音寺魅力。靜子驚怒交集,不斷扭動掙扎欲擺脫扣住她右手不放的宮內。阿刁怒不可遏的朝宮內下巴揮去兇猛的一拳,宮內踉蹌了一下,隨即放鬆了對靜子的鉗制。靜子與阿刁如蒙大赦,抓了這空檔揚腿就往東邊跑土條小道。
驀地,阿刁空間小店門口煞住了腳步,目不轉睛的看著櫥窗擺設的黃楊木梳子。
這種黃楊木是由九州一路運上木州的,在砍伐后需用水氣蒸完擺上個多星期,然後用火烤。烤好再用竹圈把一根根的黃楊木上捆,經過三十天的風乾,待切開時就完全乾透了。再經過淺草師傅十幾個小時的耐心與血汗,才成就出一把精緻的手工梳子。
「你在幹嘛?」靜子的聲音似乎快急哭了。
「給我錢!」阿刁眼神如中蠱般死盯著那梳子,語氣卻堅毅如石的命令。「快!」靜子不得已的作勢掏錢。
「刁哲,你別跑!」
宮內的呼叫,令阿刁如夢大醒的憶起自身處境,再次奔上逃離道。
他們已經跑到了隅田川。在後有追兵,前有水川的情況下,想都沒想他們就跳上碼頭,直搗入一條停駁的遊覽船。
「你的票呢?」收票員厲聲制止蠢動的兩人。
阿刁怒氣沖沖的將靜子剛掏出欲買梳子,而緊抓在手中的日幣狠擲向收票員。
那收票員見狀,立即噤聲的將船票交給較為和善的靜子,一面討好的向她敘述這水上巴士的動人、可看性。
阿刁僵硬的拖著靜子往二樓船艙爬去。
汽笛尖銳的鳴叫后,船身在輕搖緩擺中駛入水域。
阿刁卻看到宮內氣急敗壞的在岸邊直跺腳。所有的意志、力量,都隨著擺脫了宮內而消失殆盡。阿刁整個人軟癱在坐位,上氣不接下氣的嘆道:「啊!我該戒煙了!」
靜子卻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寒著臉,字字生硬的問:「你何時訂婚的?」
想是脫離了危機,她的話使阿刁憶起了摩妮卡與伴隨而生的責任、目標。他冷聲回道:「寶石在哪?」
原來他在淺草寺前狠揍宮內不是為了救她,而是為了寶石!她惡狠狠的瞪著阿刁,好像看到一個深惡痛絕的仇人。
在她的瞪視下,阿刁不自然的笑笑,故做不在乎的望向窗外,並聆聽麥克風廣播出的歡迎介紹詞:「……在這段航程中,我們會經過十二座大橋樑……您現在看到的是『吾妻橋』……」
「哈!逃命兼觀光!棒啊!」阿刁嘻皮笑臉的引領探尋廣播中即將到來的「駒形橋」與「廄橋」。
靜子幽冷的眼中又迸出一股新生的怒火。她將上野購買的電話卡拿出來,立刻對它又折又擰,極盡所能的破壞。
「喂!雖是假的,可是可以使用啊!」阿刁急得要奪下扭曲變形的電話卡。
靜子霍地將電話卡朝他臉上甩去。「你拿去吧!用它打電話給未婚妻啊!」
「你管我打給誰!」他的語調緊繃,滿含蓄勢待發的火氣。「是你自己先承諾要將寶石交給我的,我和你沒半點關係,你嫌我討厭的話,只要立刻將寶石還我,我絕不會在你身邊多待一分鐘!」
他無情的冷言冷語,使她的心揪成一團,眼眶發熱、鼻腔發酸的不敢有任何反應,怕自己的反應會惹得不爭氣的淚水潰決而出。
她振作的擠出句話:
「你要買梳子送摩妮卡嗎?」
「你以為我要送你嗎?」阿刁一臉譏笑。
靜子渾身掠過一陣強烈的抽搐。淚,也在抖動中不經意的撒落。她真想殺了他!他怎麼可以玩弄了她,在狠心遺棄后又敢如此打擊她?她絕對要殺了他!但從他微敞的衣襟中暴露的層層傷疤,又使她為他所受過的折磨而陷入激烈的交戰中。
她要離開他!她受不了他對她的傷害!
「我沒有寶石!」她用力抹掉殘留的淚痕,木然的說。
「那……」阿刁頓了下,凝重不已的望著那棕眸因淚水的洗滌更形清新亮麗。媽的!怎麼有這麼漂亮的眼睛?她全身上下除了一對眸子外,處處都不及摩妮卡,偏偏他……唉!他掙扎的從齒縫迸出一句:「那咱們就地分手吧!」
他一副無所謂,但五臟六腑不自覺的揪緊而緩步走下一樓的尾艙。
靜子隱忍多時的悲憤苦楚霎時潰堤了,她卸下武裝,放肆的任淚水奔竄在她小小的臉龐上。她哭得那麼專心、那麼盡情,對立在面前的身影毫無所覺,仍一意哭位著。
阿刁望著這涕泗滂沱的纖纖美目,他的心刺痛了一下,憐疼的柔聲道:「為什麼哭這麼厲害?」
「你走開!」她臉沒抬,悶聲的怒斥。
「走就走!」阿刁沒想到自己的善意碰了一鼻子灰,耐心盡失的粗聲道:「借我點錢我就走!」
她兀地抬起頭,嗤之以鼻的冷哼一聲:「你這死性不改的愛錢鬼!」
「我身無分文啊!」他動氣的揮動著雙臂,整件襯衫在扯動下顯露了他體無完膚的上半身。他氣憤填膺的叫道:「連這船的票根都在你身上,你教我怎麼離開你?」
靜子在這近距離之下仔細端詳了那恐怖的疤痕,臉上的血色盡失,用一雙心疼受傷的眸子定定的看著阿刁的身子,滿腹辛酸的哽咽道:「你當初不離開我的話,絕不會受這種罪。」
「你是怕我不還錢嗎?」阿刁未了解她的話。
「你欠我的,一輩子也還不起!」她猛叫完,就趴在桌上目無旁人的失聲痛哭,剩下呆立一旁局促不安的阿刁,無言接收艙內其他乘客的譴責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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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面臨東京港的濱離官恩賜庭園處下了船。見到一片廣闊、如茵的草坪,阿刁整個人誇張的在草地上打了幾滾后,身子呈大字形的仰躺在地上,頻頻讚歎:「就讓我以此為家吧!」
他眺望東京鐵塔半晌,又不禁長吁短嘆:「在這定居也不錯,錯就錯在日本人太好強了。以這鐵塔而言,日本人硬將它造了個三百三十三公尺高,比那巴黎鐵塔高一點點,就是不讓巴黎專美於前。唉!」
他那悠閑忘情的躺姿,使靜子憶及夏威夷卡匹歐拉尼草坪上的阿刁,那般的自得意滿、那般的雄心萬丈欲拿下鑽石山一隅的高級住宅。現在的他,竟對一個日本小國的排外好強產生一股無奈軟弱?
「你忘了你立誓的內容嗎?」她小心的試探。
「我沒忘。」阿刁稚氣的一笑,彷彿小了八歲般的回憶道:「我希望我是賈寶玉,能得到兼具靈性與欲肉為一體的美嬌娘。」說完,他作了個揖,頗有寶玉之氣韻般唱道——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后,忘不了新愁與舊愁,咽不下玉粒金波噎滿喉,照不盡菱花鏡里形容瘦,展不開眉頭,握不明的更漏。呀!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緣水悠悠。
靜子聽聞這「紅豆詞」,不覺熱淚盈眶的說:「我趁著這段時間將《紅樓夢》讀完了,我不要那種結局!」她抓住迷惘怔忡的阿刁,急促的喊道:「我們逃離這一切到夏威夷定居吧!你仍可帶著父母到鑽石山安葬。」
她的話令阿刁打了個冷顫,蒼白的面容凝聚了一抹寒森的陰冷。「誰告訴你我想移民夏威夷的?」
「你啊!你親口說的啊!」靜子輕搖頭,啼笑皆非的說:「為了你父母的驟亡,你整個人變得連六百萬都不要。那是我從你口中聽過最美的一句話。」靜子柔情萬縷的凝睇他。「你選擇了我,而不要六百萬台幣。」
「是嗎?」阿刁絲毫未被打動,緊眯著眼估量靜子。「我在你和六百萬之間選擇了你!那你在我和風間之間選擇了風間。」失憶使他自行揣測起事實。
「你怎麼可以誤解我?」她面無血色的向他尖叫道:「我的身子是乾淨的!除了你……」哭泣取代了她未發之情。
阿刁痛苦的抱頭,以阻止頭顱內那陣陣的刺痛。「為什麼你說的和摩妮卡說的內容大相徑庭,卻又如此接近真相?」
靜子挺直背脊,昂著下巴,輕蔑的瞅著他。阿刁的臉在見到靜子猶掛淚痕,脆弱凄哀卻強自振作時,也深沉的體會出一股無可名狀的酸楚而顯得慘白僵硬。
他的問話令靜子略感不安。「什麼真相?」
「我是不是甩掉摩妮卡來追求過你?」
靜子終於如突破重重濃霧,找到一線曙光的輕呼一聲:「天啊!你喪失記憶了!宮內將你腦子打壞了!」
阿刁悲憐的點了下頭,不啻是一刀直砍入靜子心口。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我只能相信摩妮卡說的話。但我現在真的不夠該相信誰?我決定靠我自己找回真正的我。」
「我幫你!」靜子肝腸寸斷的投入阿刁滿是醜陋疤痕的胸膛,苦澀的親吻那結疤的傷口,一時慚愧羞怯的說:「我還怪你恨你的想殺了你,走,我們去香港、台灣、夏威夷,我幫你恢復記憶,我一定要帶你脫離風間的爪牙範圍!」
「你……」她的輕吻逗弄得阿刁心跳如雷。他不知所措卻渴望接近這他本以為該痛恨的棕眼巫女。「我……該如何相信你?」
「我若把寶石交給你,你願信任我嗎?」
阿刁猶豫了一下。「真的在你身上?」
「我將它藏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我們現在到浜松町坐地鐵到新宿。我可以將寶石交給你,不過為了你的安全,我們必須馬上離開日本。」她拉著他起身。
「沒用的!我根本出不了日本境內。」他杵在草地上,頹喪的說:「我的護照被蘇修賢鎖在河口湖大屋飯店五○七號房的保險柜內,他言明只要我拿到寶石就還我自由。」
「他這樣做,你還相信他?」她不假思索的斥責。
「我別無選擇啊!」阿刁無奈的兩手一攤又倒回草坪上。
「只有兩個方法可行。第一是回河口湖拿護照;第二是到風間家中偷回你原來的護照。我們沒有時間多耗上六天申請補發護照。」
「去風間家?」阿刁打了個哆嗦。「你又要欺騙我了嗎?」
「你……」靜子氣得說不出半句話。
「我們還是去河口湖吧!」阿刁趕緊打圓場。「起碼我有法子應付蘇修賢,卻沒勇氣面對風間。」
「就這麼說定,拿到寶石與護照,我們就到香港。」靜子起身拍落身上的草絮、灰塵。
「寶石……到底在哪?」
「就在新宿車站彩繪越野機車的那片寄物櫃,編號七十一的柜子中。走吧!我還要換許多硬幣,那柜子已積欠下一筆大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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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間君。」宮內抓著話筒的手因為電話立刻接通,而呈現緊張的發白了。在他追阿刁跑遍半個東京,卻不見風間弘二的影子,他就猜到這位老大一定穩如泰山的坐在大久保的辦公室靜候佳音。
「抓到他們了嗎?你們在哪?」風聞略急躁的問了兩個問題,他缺少一貫不疾不徐的冷漠,反而助長了宮內的不安。
「我……他們在隅田川搭上了水上巴士。我已經打聽過了,航道終點在浜松町,我在這兒等他們。」
「你想到的難道他們想不到嗎?你不怕他們原船回隅田川嗎?」風間嚴厲的反問。
「不……會吧!」宮內的牙齒無法遏止的打顫,「除非他們中途下船到浜離宮……但……還是會再搭船到浜松町……我……」
宮內的自圓其說使風間更為冷峻的打斷他:「不能放過他們!隨時用行動電話和我保持聯絡。我可能不會再待在這兒,因為警方已經盯上我了。」
「警方?為什麼?」宮內高八度的叫聲,掩蓋了港口內船隻即將入港的汽笛聲。
「我一時的疏忽竟將那中國人打傷了。」
「那……我們……怎麼辦?」
「先奪回金綠神石吧!我想刁哲和江畸靜子……」
「我看到他們了!」宮內狂喜的緊盯下船人群向話筒叫道:「風間君,你放心,我一定……」
「別輕舉妄動!跟蹤一陣子看看是否有寶石的下落,記住!寶石一出現即和我聯絡。」
「是!」
宮內沾沾自喜的掛了電話,拉整一下被海風吹得翻飛飄搖的風衣,邁開步履尾隨那毫無所覺的獵物彎入濱松町車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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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宿車站如昔。
雖然今早的命案曾使中央東口造成一片混亂而不得不封鎖,但經過警方几小時的搜索調查后,又恢復了往常的熱鬧,人們也幾乎忘記了這場命案——除了地面以白線繪出一個人形表示陳屍處是唯一留下的跡象。
但一心記掛寶石的靜子與阿刁皆忽略了地上的人形。
靜子視如珍寶的將小小的一方絨布從寄物櫃內取出。
「當時我們相約在這見面,一起將寶石送去靜岡給我祖父陪葬。可惜,你一直沒出現,我只得將它一直鎖在這兒。」
那神奇的寶石魔力再度迷惑了阿刁,在目不轉睛又眩目於它的光芒時,他似忽然想到了什麼人,烏黑迷NB4275捻子里湧上了一絲淡淡的哀愁。
「我覺得它擁有一份邪惡、不祥的力量,可無形的摧毀周遭的人們。」他誠惶誠恐的將絨布包裹住神石。
「我父親也是因為它才死於風間手中。」靜子黯然的垂下眼瞼。
「風間殺了你父親?!」
如此,靜子絕不會為風間效忠啊!阿刁若有所悟的同時,靜子已下了另一個計劃:「走!我們去河口湖拿護照。」
「慢著!」阿刁不敢置信,雙目如銅鈴般直瞪著地上代表屍首的人形線條。一份不安的預感令他瑟縮了一下。「這是誰?我感覺……這人……和我們脫不了關係。」
靜子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棉共風間弘二開了殺戒!她以微微發顫的雙手將寶石深藏於腰袋。
「電話卡給我!」阿刁向靜子命令完,接過一張扭曲的電話卡,又怒聲斥責:「不是這一張!」他大力將已被靜子破壞扭曲的偽造卡擲向地面。「給我一張好的!」
在急迫及一連串動作下,靜子只能瞠目結舌的看著阿刁以流利的日文向查號台詢問京王飯店的號碼,並開始尋找住在二十五樓卻不知幾號房的孟天築。
「徐浩呢!徐浩安全嗎?」在一番辛苦的尋覓下,阿刁終於如獲至親的改以中文叫道。
「阿刁,你在哪?你沒被宮內抓住吧!徐浩還在怪我不該……」
孟天築飽含焦灼羞愧的話未說完,話筒內又傳來徐浩急切關注的男性嗓音:「阿刁你在哪?你快來京王飯店,警方會保護我們的。」
「我現在新宿車站,我很好,只是我想弄明白今早發生了……」
話筒內又傳來尖銳幾近歇斯底里的女高音:「阿刁!你絕不可被他們抓去,風間弘二那個魔鬼輕輕鬆鬆的往修賢的太陽穴一扣……他……就……死了……」摩妮卡抽抽答答的不顧一切放聲大哭。
她的話像炸彈般地在阿刁胸中炸開,炸得他魂飛魄散,所有的意識都被炸離開他的身子。他劇烈的搖晃了一下,頭如千斤重的倚靠在電話上,怔怔、迷糊的低喃:「風間弘二到底是什麼人?」
一旁的靜子似乎猜到了一切,面無表情的說:「他曾受過高棉共產黨的軍事訓練,是個不折不扣、殺人不眨眼的棉共;又受過日本武士道的教導與佛祖的洗禮薰陶。他遊走於極善與極惡,一方面是個血腥屠夫,另一方面又是個從佛理、虛無中頓悟欲重生的佛教徒。這種人,我也不知道他到底該歸於哪一類?」
阿刁深吸了口氣,苦澀的抓著話筒說:「修賢……他……求求你,摩妮卡別哭好不好?」
摩妮卡止住了哭泣,但仍傳出間歇的抽泣聲說:「日木非常重視這件命案,一切尊重我們的意見來處理他的屍體。我打算火化了他,將骨灰帶回香港……」
「你做得很對!」阿刁感觸萬千的說。雖然蘇修賢傲慢、頤指氣使的態度教阿刁很無奈,但過去幾個月,他對病入膏盲的阿刁所付出的照料與毫無怨尤的港、日來往奔波都是無法抹滅的。失去一向發號施令的老大哥,阿刁可以想見此時的摩妮卡該是多脆弱無助。「這樣吧!你現在到新宿車站和我會合,我們一起回河口湖拿東西,你這樣待在飯店裡只是徒增傷悲。」
靜子聞言心頭一驚,酸澀、憤怒、醋意逐漸雜匯在她棕眸中,凝聚成一股強烈的怒焰狠刺向毫不知情,一心記掛友人喪生與摩妮卡悲情的阿刁。
「就這麼說定,我在新宿車站老地方等你!」
那是我們的老地方,曾幾何時變成了他們的老地方?靜子忿忿的握緊雙拳,寒光迸射的眸子讓甫掛上聽筒的阿刁背脊發冷,心驚肉跳。
「你根本無心和我一起回香港去拜祭你父母!」靜子咬牙切齒的擠出這句話。
「我……蘇修賢死了,我……同情摩妮卡的遭遇……」阿刁急如熱鍋蟻,詞不達意,支支吾吾的:「我……已經相信你的說詞了,你犯不著為了多一人同行而氣成……」
「你當真以為你是賈寶玉的化身是不是?」靜子心痛如絞的逼近他,眼圈泛紅的冷聲譏誚的背誦林黛玉的話:「我知道你心裡有妹妹,只是見了姊姊就忘了妹妹!」
「那你要我怎麼做?」阿刁苦惱的爬爬一頭亂髮。「好歹他們救過我,我能不理她嗎?」
「好,你去理她!」靜子不想和他鬧翻,但強涌的妒意使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舌頭與尊嚴,強硬執拗的說:「你和她回河口湖吧!恕我不能同行,我決定為寶石另闢一個屬地。」
說畢,她頭也不回的掉轉身子就跑。
「慢著!」阿刁扣住她柔弱纖細的肩膀。「你要去靜岡嗎?」
在阿刁抓住她的瞬間,靜子本以為阿刁是捨棄不下她而心旌動搖,柔情百轉。但他的問話,卻表示了他真正在意的不過是那顆寶石罷了!靜子冷冷的瞅著他說:「你管我去哪,反正我不會當電燈泡!」
她甩掉他的手,隨即朝車站西口跑去,阿刁則在後緊追不捨的叫道:「喂!你一定要陪我回河口湖啊!」
靜子卻恍若未聞的加快步伐,奔過安田生命第二大樓、新宿郵便局,將大病初癒,經過一天逃命折騰而氣若遊絲的阿刁硬甩得老遠。
「喂……等等……我……」阿刁上氣不接下氣的直喘,一陣暈眩使他幾乎仰倒在地。
「我等你好久了!」
阿刁在聽清那猶如魑魅魍魎的聲音與好笑是出自宮內洋的同時,下頷就著實吃了一記。他連連踉蹌了幾步,還搞不清宮內是何時出招的,腹部又接了一拳,他痛不可遏的彎下腰,雙腿一軟,頭昏眼花的跪倒在粗糙的路面上。
靜子這才發現身後的追趕腳步聲消失了,她疑惑的回頭,瞧見了令她渾身椎心劇痛的畫面:她的阿刁失去所有活力的被按打在地,毫無任何反抗意志的對如雨急落的拳頭逆來順受。
她被嚇呆了,一整天的逃亡仍逃不過這一刻。她虛弱空洞的睜大了因恐懼痛惜而衍生水氣的眼眸,無法思考、無法行動如木雕般動都不動的呆立著。
「把寶石交出來!」
阿刁如死了般無聲無息的蜷曲成一團。
「寶石在哪?」盛怒的宮內狠踹了他腦袋一下。
「啊!不要打我頭!我說!求你別打我頭!」
阿刁如哭的哀嚎,惹得靜子淚如泉湧,並緊捂住口以防止自己尖叫。
「在哪?」宮內扯住他的頭髮使其後仰。
在他們身邊停下了一輛白色的豐田轎車,窗口露出了風間弘二冷冽無情的刀疤臉。
「在……」阿刁沙啞粗嘎地吐出:「河口湖。」
「河口湖的哪裡?」宮內再次逼問。
「夠了!把他架上車!」風間冷冷的下令,嘴角卻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我們可以和他再玩一次『樹海捉迷藏』!」
宮內隨即笑開了嘴,在路人眾目睽睽卻不願沾惹是非的注目下,輕鬆的將阿刁拎上車揚長而去。
靜子如夢初醒,搖搖欲墜險些跌了個狗吃屎,一雙手卻適時的伸出了護援。
「你怎麼了?阿刁呢?」穩住了靜子,摩妮卡才注意到靜子那張灰如槁木的病容。
「阿刁……剛才被他們……抓上車……去河口湖……我竟……沒有勇氣……救他。」靜子尖叫一聲,掩面痛哭。
「為什麼去河口湖?」摩妮卡的腦子飛快轉念。「寶石在河口湖對不對?」她的雙目突然迸出一份興奮的狂喜。「走!帶我去追,我路況不熟。」
靜子驚惶的看著這自稱阿刁未婚妻的冷艷女子。「你要去追寶石?還是追阿刁?」
「都追!」她說得明白乾脆。「快!日本國鐵不是快速又便捷嗎?到哪去乘坐?」
靜子不回話,徑自招了輛計程車,惹得摩妮卡大呼小叫:「喂!你幹什麼?你別想丟下我自己去找阿刁。」
靜子沉著臉,她實在受夠了這位演技優秀,將阿刁騙得團團轉的冷血女子。
「我們是去救人不是觀光,我沒有閑工夫搭國鐵。」說完,她即跳上了計程車。
「等等我!」摩妮卡慌張的也擠上了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