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隔著一幕紅帳,耳邊依然可以清晰聽聞四處的喧嘩,茫茫然地遵守司儀落下的話語與身邊的男子跪拜天地。

到現在他仍是不不明白自己怎會陷落到如此進退兩難的境地。

還記得半個月前他莫名其妙地從昏迷中醒來,一張眼就瞧見金三姑娘那一雙美絕人寰的目光細細盯著自己瞧,目光中那股說不出的味道,直教人心裡頭髮寒,才想要出生詢問,金三姑娘的手在他毫無防備之下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力道幾乎要將他的脖子扭斷,半口氣也吞吐不出說不出的難過。

「小姐,殺了他半月後的計劃就全毀了。」在他快昏過去的那一剎那間,一旁的慧晴連忙出聲。

金雯蝶猶疑了一下,才放開她的五指,眼睛仍然忍不住盯著左小草的臉蛋。她早明白這少年長得像她,當初之所以選他,為的不就是如此嗎?然而在經過玉凝香及玉凝池的脫胎換骨之後,那張容貌已經不是一句長得像她可以形容。

她手中的第一個死人,是她的親生妹妹,只因為她比她還要美,這一輩子,她最痛恨有人容貌勝過她,即使是個男人也一樣,如果不是還必須用到這個少年,如果不是他活不了多久,早在他離開玉凝池展現過人容顏的那一刻,她就親自動手毀了那一張臉。

慧晴低眼忽視金雯蝶眼中的狠毒,從小她就服侍在金雯蝶身邊,自然而然曉得她的想法。凝視無力倒在玉凝池畔摸著頸子嗆咳的左小草,心中滋味百般摻雜。

同樣的五官,在洗去滄桑之後,留下的竟是美得令人無法逼視的容貌。比起小姐,鑲在不及巴掌大臉龐上的細緻五官更多了一份柔美,異於常人的雪色肌膚使之看起來柔弱萬分,再加上過去所遭受的苦痛折磨,一雙如星耀眼的黑瞳幽然地惹人心憐。

沒有小姐身上散發的陰鶩冷酷,那天真純樸的氣息相較之下,便使小姐遜色不只一籌。這樣的變化,是她們所料不及。

眼看小姐蹲下身抬起左小草的臉龐,手指細細觸摸那白皙的肌膚。「真是漂亮,多麼像雪,好美的顏色。」那肌膚不像是人該有的,白皙如雪幾乎呈現一股驚人的透明感,活生生像似用無暇白玉雕刻而成。

男女授受不清,左小草想躲開金雯蝶的觸摸偏偏全身上下生不出半點力氣來,想不透自己的身子是怎麼一回事,更猜不出金雯蝶纖細的手指怎會有那樣大的一股力量可以將人的脖子給扭斷。

「三…三姑娘……」

聞聲,金雯蝶擰眉輕哼一聲甩開他的臉龐。「慧晴,帶他到西洋鏡前去看看。」再看著那一張臉龐,她會忍不住毀了那一張臉。

慧晴應聲,半扶著依然無力的左小草來密室上頭臥房裡的一面鏡子前。

看見鏡裡頭的自己,左小草愣住了。是這鏡子出了問題,還是他的眼睛有問題?

那五官,那認得是自己的,可是過去曬得乾裂的皮膚,及面黃肌瘦的模樣卻不見了。他現在依然很瘦,可是那粗糙得一看就知道是鄉下人家的肌膚竟變成連閨房中的小姐也不如的雪白無瑕。

那模樣看起來不像是個少年,倒像是個柔弱的姑娘,身上異於常人的雪白,不但沒令他覺得美,反而有一股寒意從心裡直冒上來。鏡裡頭的自己不像人,像是個妖怪,飄渺的恍若一碰就會消失無蹤。

金雯蝶將他的驚恐當成對自己容貌之美的無法自拔,雙眼一瞇手一揮動。「啪!」的一聲,被攙扶著的左小草狠狠隨著那一巴掌跌到角落。

為什麼?為什麼他一個閉眼再睜開雙眼,一切就全都變了樣。

「左小草,你想讓你娘好好的過日子是吧?」滿意地瞧雪白的右頰浮出血印,短暫間接毀了那張臉的完美,這才端坐下來喝一口茶潤潤喉。

就算茫然不知所措,這一點堅持始終記掛在左小草心裡頭,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點頭。

「即使接下來我要派給你的工作不好做?」

左小草咬唇,又是一個肯定的點頭。

「很好,接下來這段時間我會仔細跟你說你該做的事情,只要你好好的做,你娘的生活就完全不用你擔心。」

因為三姑娘這麼說,所以他相信了,只是無法理解這些有權有勢之人的想法。好好的為什麼不出嫁?而且居然要他一個男人來代替,雖然說他長得跟三姑娘有些相像,可是以他的身份,不用等到隔天,光是洞房花燭夜時就無法隱瞞。

還記得金老爺在看見他的時候竟一點也不懷疑他不是他的女兒,嘴裡直誇女孩子家在出嫁的時候格外的漂亮,說話時還他的手上摸了一下,那感覺幾乎讓他將吃進去的東西全吐出來。

「送入洞房!」隨著這一聲叫喊,感覺到自己被帶進內院,學不來姑娘家的走法,隨著心裡頭撲通撲通越跳越快的心音不停加快腳步,想要逃離這個可笑的一聲鬧劇。

「走這麼快做什麼?想早點摔死嗎?」他的手突然被一隻大掌抓住,隔著紅蓋頭看不見握著他手的人長得什麼樣子,但從那低沉好聽的嗓音,他曉得是今天的新郎官。

發覺自己的身子不停顫抖,是心虛,也是恐懼。

三姑娘要嫁的人,連他這個小老百姓都曉得,不但是個大大的有錢人,還是當今太子的好友,身份之尊貴非他所能接觸。

頭一次曉得,說話是多麼的困難。

說不上溫柔的態度,新郎官命媒人及丫環離開,拉著他的手直接來到應該是新房的地方讓他在床褟上坐下,秤尺一撈,那快速的動作令他嚇得慌了,下意識地朝床裡頭躲藏。

隨著紅幕落地,兩雙眼睛四目交接同時閃過——訝異。

左小草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高大俊偉的男子,那雙如鷹準般的黑瞳吸引了他所有的注意力,冷峻高貴的氣息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好俊的一個男人,也許是他生活的範圍小,身邊接觸的除了爹娘外也只有隔著好幾塊田的領居,別說是一般文雅的公子哥兒都能讓他看傻了眼,眼前這樣一個比一般公子哥兒還要好看百倍尊貴千籌的男子連他的魂魄都一起奪去,除瞭望著這親一張冷酷的俊臉發楞之外,他不曉得還有其他的動作可以做。

孫顥瞪著那小嘴微張的訝然驚懼,他早料到金家那賤人必定是不會讓自己嫁過來,卻沒料到帶罪羔羊比原來的還要美,漂亮得活像是一尊玉做的娃娃,讓明明不在乎人間美醜的他,也感到怦然心動。

然而順著那張惹人留連的臉龐下望,沒忽略掉紅衣高領下那隱隱約約的喉結。

心中怒火狂升。

他們把他當成笨蛋了嗎?以為他連男人女人都分辨不出來?

感覺到他熊熊怒火,左小草本來就慌亂的心跳得更加快速,驚慌地再往床裡頭躲去。

他發現了,早知道瞞不過人的,可是那恍若可以炙人皮膚的怒火,讓他忍不住打顫。

「……抱…抱歉……」他不是故意要騙他的,為了娘,他不得不這麼做……

孫顥半瞇雙眼,一手奪下他頭上的鳳冠,接著撕裂他身上的嫁衣,露出平坦白皙的瘦弱胸膛,證實了他確為男兒身。

「你們竟然敢騙我!」張手抓住床裡頭人的手腕,用力將人從裡頭給扯出來。

他早曉得她們的欺騙,不應該有這樣無法控制的怒火,可不曉得為什麼,在確實左小草為男兒身的那一瞬間,腦中的理智完全碎裂,恨不得將眼前這個欺騙他的人兒撕成兩半。

連驚叫聲也不敢發出,左小草用力忍住自手腕上傳來的劇疼,被怒火激動的恐懼令瘦弱的身子抖得如風中枯葉。

抱……抱歉……他真的不是故意要欺騙他的………曉得有一半是自己的錯,不該當個幫凶欺騙這應當在新婚之夜高高興興的新郎官,那股心虛,令他歉疚地無法繼續起他對視。

「你以為不說話就可以解決一切嗎?」」

『抱歉……」除了這句話,他不曉得還可以再說些什麼。

「你以為說了這句話就可以解決一切嗎?」看不進他那無辜的可憐模樣,恨不得將那虛偽的表像給一手揭穿。「………你既然幫著那賤人欺騙我,就該勇於承受結果!」

結果?他要把他關進牢裡頭?還是打他殺他泄憤?

這些他都不怕,三姑娘答應過他會好好照顧他娘的,只要他沒泄漏他來的目的,只要他能夠將她要的東西帶回去,娘就可以好好過日子,不用再對其他的事情煩憂,不必再回頭過那心驚膽跳的生活。

沒瞧見他的手是怎麼來的,不過是眨眼的時間,那一雙手已經有力地將自己抱在那寬厚的胸膛里,讓他的臉不得不面對那張足以使自己窒息的俊容。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對那一張冷酷充滿怒火的臉龐心跳得難以制止?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他竟然會希望他就這麼緊緊抱著他永遠也不放手。

不容他多想,孫顥捋緊左小草纖細的腰身,滿意地聽見隱忍的悶哼聲。「既然你代替那賤人嫁過來,那賤人該做的事,你一樣也逃不掉,該得到的報復,我一樣也不會少給。」

紅綢撕裂的聲音在寂靜的內室里響起,孫顥懷裡頭的人兒瞬間赤裸如新生子。

「你……你要做什麼?」左小草被嚇到了,拚命用力地掙扎,試著將緊箍著自己不放的大手移開,這樣赤裸裸被人抱著令他羞紅了臉,即使對方同樣是個男人也覺得不堪。

「我要做什麼?我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是你愚蠢聽不懂我話里的意思?還是再一次的虛偽裝糊塗?金雯蝶會送你來而不送其他人來必定是有原因的吧?聽你的口音應該是南方人,聽說南方的小官個個漂亮技巧高超,你又是如何呢?」說著腰上的大掌下滑………

努力睜眼集中意識想看清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映入眼中的卻是一雙充滿怒火及恨意的眼睛。

他記得這樣的一雙眼睛,他曉得這樣的一雙眼睛屬於誰。突然間心裡頭的疑問全部消散,淚水不斷滾落眼角。

對不起,是他活該受到這樣的報復,對不起,一切都是他的錯,他不該欺騙他,那一雙好看的眼睛里不該因他而有恨。

孫顥訝異地看著他不斷滑下淚水,那淚眼中不但沒有對他的責備,竟然還有他所意料不到的憐惜!

他是在同情他嗎?憑他孫顥如此一個什麼都不缺的男人,他憑什麼同情他?

混亂地停下手邊的動作,混亂的心思取代怒火及憤恨,無情地踹開那令自己無法控制心思的嬌小身軀,想躲開那目光。

推門離開內室的那一刻,聽見床褟上人兒模糊的語聲。

「對不起……對不………」

就那麼一句微弱的歉語,很快地就沒了聲息,孫顥的身體一震,忍住回頭的衝動,直直奔出院落遠離孫家大宅。

他為什麼要對他道歉!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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