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酒吧內--

「我不懂,」道明是說:「為什麼我老是得陪你喝酒?」

說完,將基尼斯在吧台上用力一拍,接著將冒著白泡的酒倒進嘴裡。

「因為你最無聊、最空閑。」

已經喝了很多,但奚文梓的眼神依舊清醒,那是會喝酒的人,長期下來訓練有素的結果。

「誰無聊啦!我可是忙得不得了!最近德國百齡工業即將在大陸設廠,我得去商量合作的可能性……」

一說起工作來,道明是就眉飛色舞,看得他心裡浮出一絲感慨。

真羨慕這傻大個兒,神經粗、直線條,在他的生命里,除了事業、工作外,沒有其他。

多希望能出現一個女人,來整整這個傢伙啊!

奚文梓壞心地想。

可憶起香緹,他在心裡輕輕嘆息。

「怎麼?」終於察覺出他寂寥的神情,道明是似笑非笑地望著他。「又是為了那女孩的事?」

「你怎麼知道?」室文梓懶洋洋地說。

「你臉上寫滿了『我很煩啊』、『那小女孩很棘手』、『我該怎麼擺脫她』等等的表情。」

「Shit!」這是他給道明是的評語。

道明是不以為性地聳聳肩。「怎麼,還是弄不清楚自己對她的心意?」

「現在沒心思想那個,她母親要告我侵佔她女兒的酬勞!」

「What?!」一口酒差點自道明是的嘴裡噴出來。「你侵佔她的酬勞?哈哈哈哈哈--」

他笑出眼淚。「多少?一千萬、還是兩千萬?」

「五百四十萬!」奚文梓沒好氣地說。

「呃……」道明是差點被酒噎住。

看出好友的不痛快,道明是決定要好好勸勸他,他實在討厭奚文梓這麼不幹不脆的個性。

他說:「既然如此,不如趁這個機會收手吧!反正你已經證明了你的能力,沒必要再攪和下去,我還是覺得在演藝圈裡混,沒什麼前途。」

「這是最好的結束方式嗎?」奚文梓淡漠地掃了他一眼。「我已經在無意中,開啟了一個女孩子的心門,我必須想辦法再關上它。」

「有必要嗎?」

「是!」

「那你怎麼沒想過妮莉的妹妹呢?你也開了她的心門,卻從沒想過要關上,我不相信你不知道她對你的感情。」

「我……」奚文梓想反駁,可道明是說的確是實情,這叫他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道明是的大掌重擊他的背部,大聲說道:「事實證明,那女孩在你心裡是很不同的,你就承認吧!」

奚文梓煩躁地耙耙頭髮,無奈地說:「早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我當初就不該跟你賭,不然現在也不會這麼煩了。」

「兄弟,當初那場約定,就這麼算了吧!」他拍拍奚文梓的肩膀。

「雖然我不願意承認,不過我還真是服了你,能將一個原本我連看都不想看的女孩,塑造成亞洲NO.1的歌手,了不起!」

「真可惜那時沒有賭注!」奚文梓苦中作樂地說:「不然我一定要你一半的家產!」

「幸好如此!任誰都沒想到,你將一個賣CD的小妹捧成SuperStar,只是為了跟我爭一口氣!」

道明是爽朗地大笑。「不過你現在一定很後悔吧!她還真是為你帶來了不少煩惱!」

「我的確非常後悔……」奚文梓承認。

話還沒說完,身後突然傳來玻璃的碎裂聲。

兩人同時轉過身來,卻見到香緹蒼白著小臉,滿面淚痕地站在那兒。

「原來……原來你會選中我,就是因為你和他打賭?」她渾身虛軟,嘴唇不停地顫抖著。

一直到現在,香緹都不明白,他當年為什麼會看上平凡、平庸的自己,每當午夜夢回,她也曾感謝上天賜她這般好運,讓自己可以認識他,成為他的學生。

她以為自己身上,真有他說的「看不到的優點」!

其實,一切都是騙人的!她不過是奚文梓與朋友間的玩笑而已!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今晚來這裡是想告訴他,自己終於說服了母親,要母親放棄控告星耀的想法。雖然那天鬧得不愉快,但她以為,兩人可以借這件事和好如初的。

沒想到,原本要讓他驚喜的她,竟然會在這裡聽到令人心碎的事實。

「我的成功,讓你在朋友面前大大露臉了吧!」胸口好痛,彷彿有一隻大手揪住,痛得她無法喘息。

她快要站不住了,太多的淚水、已經讓她看不清奚文梓惶急的臉。

感覺到他想伸手扶她,香緹迅速地揮開。「別碰我!」

她嚷道:「對你來說,我不過是一個工具,一個讓你得意、驕傲的工具,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一開始不跟我說清楚?反而給我這麼多溫柔與關懷!」

「香什麼的,你誤會了,其實事情不是這個樣子。」道明是看不過去,想幫好友解釋,卻被奚文梓一手攔下。

「Simon!」道明是大叫。

「讓她說下去。」奚文梓異常冷靜地說。

「你為什麼不解釋?為什麼不為自己辯白?是因為我說的都是事實嗎?」

香緹拭去頰邊的眼淚,可淚水卻像拭不盡似的,愈流愈多。

「我好傻,我竟天真的以為你能夠愛我,你會施捨一點零碎的愛給我,我真的好笨!」

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是用一雙悲傷的眸子凝視她。

夠了、夠了,不需要再做戲了,既然不解釋,就代表他根本不在乎自己!

四年多的等待究竟算什麼?她覺得自己像白痴!

「下個月我們的合約就到期了!」她平靜下來,冷冷地說:

「我會寄出存證信函,表明不再續約,至於什麼亞洲超級巨星的頭銜,我也不在乎了。」

說完,她踩著平穩的步伐,一路穿越人群,隱沒在昏暗的燈光中。

酒吧內鴉雀無聲,只剩下道明是慌張的吼叫:「去跟她解釋清楚啊!為什麼不告訴她,你根本沒這個意思!」

奚文梓仍然不說話,他只是蹲下來,小心地將滿地的小紙鶴,放入碎裂的玻璃瓶中。

手指被割破了,他恍若未覺,仍然將紙鶴放入瓶中。

有一隻紙鶴的翅膀張開了,上面有小小的字:

希望我心愛的人幸福,因為他幸福,我也就得到幸福了。

喉嚨突然冒出一股酸意,直衝鼻樑而來,滋味又苦又澀。

奚文梓伸手捂住雙眼,讓滴落的鮮血代替自己的眼淚。

中正機場--

「姐姐,你真的要走啊?」香純擦著眼淚,依依不捨地牽著香緹的手。

「留下來也沒意思了,所以我想趁著年輕又有錢時,多念一點書,將來才不會餓死。」香緹強笑著說。

「那也用不著去加拿大,多遠啊!而且費用又高。」亞太太心疼。

「媽--」香純撞她一下,亞太太這才閉上嘴。

「姐,問題是,即使隔得那麼遠,你確定你能忘得了他嗎?」

「至少可以斬斷我想見他的念頭。」香緹吸吸鼻子。「不多說了,我要上飛機了。」

「姐!」香緹不舍。

「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媽媽。我會寫mail跟你們連絡的。」

她提起行李,對她們揮揮手,接著轉身進入貴賓室候機。

望著香緹隱沒的身影,香純心裡有說不出的難過,心裡對姐姐喜歡的男人,也有種複雜的情感。

不錯,是他拯救了她們,讓亞家自貧窮的泥沼中掙脫出來,香緹很感謝他,但是他卻也傷了姐姐的心。

姐姐一向是樂觀、開朗、有元氣的,自從愛上他后,一切都不同了。

時針一刻刻地走著,香純以手遮陽,看載著姐姐的飛機展翅高飛,離開這塊讓她傷心的土地。

「香純,媽媽去上個廁所,在這裡等我。」亞太太捂著肚子急急忙忙跑了。

香純嘆了一口氣,想走到外面去透透氣。才一出自動門,一抹修長的身影映入眼帘之中。

是他?!姐姐傾心的那個男人!

香純向他走了過去。

「你姐姐走了?」男人問,聲音淡淡地,完全聽不出情緒。

「嗯!」

「祝她順風。」他說完,便轉身走了。

「等等……」香純喚住他。「奚先生,請你等一下。」

奚文梓轉過身來,臉上仍是沒有任何錶情。

「你……」掙扎了很久,香純還是決定問自。「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姐姐?」

奚文梓笑了,但香純卻從他眼裡看不出歡愉。

「這很重要嗎?」

「當然,」香純用力點頭。「這對姐姐來說很重要。」

「如果我說有,她也不會相信!」奚文梓輕輕嘆息。

「一切都太遲了。既然她已經走了,我祝她在新地方能夠找到新生活,無謂拖著一條尾巴了!」

他擺擺手,繼續向前走去。

一切都結束了!陽光沒有照進他生命里,她跟著妮莉的腳步,以另一種方式離開了他。

捂住胸口,心告訴他,它在隱隱作痛。

一直到現在,他才清楚地明白自己對香緹的感情。

她的笑、她的淚,都能牽動著他的情緒,除了妮莉以外,這是別的女人都做不到的。

她何時進駐自己心中的呢?他完全不知道。

會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時嗎?不可能!

那時候的她,滿身臭汗、小臉肥嘟嘟的,正賣力地賣著盜版CD。

當時的他,萬萬沒想到,這小女孩會佔據了他對妮莉的思念。

道明是對他說:「愛上別的女人,並不表示你得忘了妮莉。妮莉也希望你過得快活、不再悲傷,若她知道那個香什麼的,能帶你走出陰霾,重新認識愛情,我想她會很高興。」

但是他卻選擇沉默!

他知道當時只要給香緹一句解釋,即使是荒謬可笑的,香緹都會接受。

但他卻沒有,他只是站在那裡,一言不發地讓香緹走出自己的生命里。

當時他無法證明,自己對香緹、究竟是抱持著什麼樣的情感?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但卻也永遠失去了香緹。

將車停在菜市場前,奚文梓緩緩地踱進滿是髒水與垃圾的市場里。

休息的菜市場,有種熱鬧之後的寂寥,就像是演唱會結束時、電影散場之際,都帶著讓人難以忍受的孤寂與空虛。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殘忍,將這麼小的女孩推上了舞台,要她在現實與險惡的環境中搏鬥、競爭。

--然後,傷害了她的感情,將她推向世界的另一端。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一遍,他還會丟出那枚銅板嗎?

不知不覺地,他走到了某個攤位前。

攤子上的東西都收乾淨了,依留下的菜葉和泥土來看,早上擺攤的應該是賣蔬菜的小販吧!

細縫間像是有一塊東西,奚文梓伸長手,將它自角落裡撿起來。

一看清手上的東西,他忍不住笑了。

那是一張盜版CD--亞香緹的CD!

凝視著照片上的笑臉,思緒彷彿回到數年前,這張清緹平凡的小臉,在炎熱的太陽下賣CD。

而他,卻像一隻大野狼,窮凶極惡地闖入她原本平淡的生命里……

「一張多少錢?」突然,一陣稚嫩的嗓音鑽入耳中。

奚文梓如遭雷擊,震驚地轉過身去。

眼前人露出令人心醉的笑顏,重複問:「一張多少錢?」

「九……九十……九十塊!」他哽咽著,卻仍強自鎮定情緒,將喉嚨的熱塊咽下。

「可是一般不是才賣五十,你怎麼比別人貴?」她提著兩袋行李,雙眸亮晶晶地。

喜悅目胸口慢慢地湧起,接著隨著血液,流向了他的四肢百骸。

奚文梓突然安下心來。

他清了清喉嚨,清楚地說:

「話不能這麼說,這個唱片的歌手,是我心目中很重要的一個人,以前我一直弄不清楚自己的心意,但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我只想問,不知道這個歌手,願不願意原諒我這個遲鈍的人?」

「這一個歌手很死心眼的,無論她心愛的人怎麼傷害她、欺負她,她都忘不了他!」香緹咬住下唇,淚中帶笑地說。

「在她發現自己被心愛的人欺騙后,她很傷心,決定遠離台灣來斷絕自己對他的思念,但是她做不到,在離去前的最後一刻,她還是留下來了。」

她吸吸鼻子,小鼻頭紅紅的。

「她痴傻地回到兩人相遇的地方,想再看這裡最後一眼,只為了日後回憶時,能清楚記得他的樣子。這樣的女孩子,你說,她是不是很笨?!」

「不!」奚文梓感動地說:「她不笨,在我心裡她是最好的;她像一道陽光,再度降臨了我黑暗的內心。」

奚文梓笑了,唇邊彎出一顆小小的酒窩,久違了的小小酒窩。

「小王子說:時間可以治療一切的憂傷,玫瑰聽懂了,所以玫瑰決定等他;她想告訴小王子:我的憂傷已經痊癒了,我的心也醒了過來,所以若你要旅行,請不要去的太久,因為我會等待。」

「一直等嗎?」

「是的!直到她疲倦為止。」

眼淚溢出眼眶,但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消失,香緹放下手中的行李,朝他飛奔而去--

一切的問題都有了答案。

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一切的憂傷,都隨著時間而消逝了。

如果你愛上了某個星球的一朵花,那麼,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你就會覺得甜美;因為當你凝視所有的星星時,她們彷彿都會開出你深愛的那朵花,一起向你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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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使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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