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陣香風襲來，來人逕自踏入葉向融的工作室，他皺起眉頭，抬頭看眼前那個以極其誘惑姿態，展露大片雪白胸部的濃妝艷女。

「有事嗎？」葉向融面無表情地說。

優雅換了另一個姿勢的米拉，斜倚在辦公桌上，讓她玲瓏有致、曲線美好的大腿，一覽無遺o

「葉Sir，聽說你工作十分繁忙，需要秘書處幫忙嗎？」米拉討好地說。

「沒有。」葉向融拒絕的十分乾脆。

不以為忤的米拉，纖纖玉手搭上葉向融握在滑鼠上的手，睜大眼睛，以非常有誠意的口吻說：「你不用不好意思，可以儘管提出來。」

「我不這麼認聲。」這女人怎麼這麼煩，她不知道練絕為何物嗎？

米拉驕傲地說：「總裁非常的信任我，請不要懷疑我的工作能力，就以語言來說，我可是精通七國語言……」

夠了，他不想再被這個自以為是性感小野貓的女人糾纏，葉向融毫不客氣地抽回手，直接打斷米拉的話。

「米拉小姐，不管你工作能力多強，都與我無關，我希望你可以直接走出我的辦公室，並且以後再也不要來煩我。」

而此刻的未來，正興奮提著蛋糕往工作間走來，想要給阿榮一個驚喜。今天是阿榮的生日，她可是偷偷燒班跑下樓來，幫他慶祝唷！

想到待會即將和他告白，她的小心臟緊張地噗噗直跳。這可是自己二十年歲月以來，第一次的真情告白。

阿榮會接受嗎？還是會幹脆的拒絕她？

對了！未來突然慘叫起來！阿榮究竟有沒有女朋友？自己竟從沒問過他！

但不管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都已經準備好告白的內容，也早做好心理建設，怎能在此刻退縮？

加快步伐，未來邊為自己打氣，邊快速往前走。

正要伸手推門，門內卻傳來低微的爭執聲。怎麼好像吵架的聲音？狐疑的未來悄悄地推開門，側耳傾聽。

是那個濃妝妖首米拉！

看到囂張的總裁秘書米拉在裡面，未來站在門邊遲疑起來，考慮是否該進去。她不是一向目中無人，自以為了不起嗎？怎麼會來地下室找阿榮？

疑問浮上心頭，未來小心地縮縮身子，更加仔細地偷聽兩人的對話。

米拉對於葉向融一而再、再而三不識抬舉地拒絕她，已經很惱怒了，沒想到他這次竟如此不留情面，高傲她不禁火冒三丈。

「Ican'tunderstand，你為什麼會喜歡那種頭腦簡單的單細胞生物？草履蟲都比她聰明多了。」

聽到米拉惡毒的批評，門外的未來努力地思索。公司內有這麼笨的職員嗎？「安嘩」的員工可都是精英耶。

滔滔不絕的批評，繼續從米拉口中湧出。「像她那樣低階的行政人員，全公司上下都不知道有幾百個，她還是最糟的一個，每天除了浪費公司資源，和會吃營養午餐外，根本就是一無可取……可取代性太高了，有沒有她，公司也不會有絲毫影響……」

營養午餐？那可是夏天最在乎的公司福利，莫非米拉在罵夏天？未來不高興的猜測，她最討厭人家在背後暗箭傷人了。

嘴巴完全無須休息的米拉，毫不停頓地繼續數落：「最可笑的是她居然像小白痴一樣，整天陶醉在那種無聊又沒營養的小說里。」

沒錯，夏天也愛看小說，太過分了！她就是在說夏天，她怎麼可以這樣污辱夏天？

未來捏緊了拳頭，替好友氣憤不已。

聽到米拉輕蔑的批評未來，葉向融不禁火冒三丈，他忍著怒火，冷冷地道：

「看書是優良的嗜好，我不認為有什麼值得被批評。」

贊啊！阿榮說得對極了，未來無聲地用力點頭表示贊同。

「但是會蠢到自以為是女主角，隨便幾封可笑的情書，就可以騙得她團團轉，以為是轟轟烈烈的愛情，根本就是頭腦有問題。」

「你？！」葉向融意外。「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

「我當然知道：」米拉相當得意，立刻念出信里的內容：

「如果有人說玫瑰最嬌美，那我不依，因為你帶笑的臉龐，才是最嬌美的；如果有人說湖水最溫柔，那我仍然不依，因為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得上你動人的溫柔……」

葉向融腦筋何等靈光，他立即明白過來，不禁大怒道：

「原來你就是Herry！」

什麼？！干Herry什麼事？未來一頭霧水，米拉怎麼會是Herry？

葉向融惱怒，黑眸危險地閃動著，聲音也瞬間降至冰點。「你竟然這樣耍她、利用她的單純欺騙她？」

「只是好玩而已啊！我們工作一向繁重，可她卻輕輕鬆鬆、一天到晚沉迷那些沒營養的小說，看了就刺眼。所以我才整整她，好調劑身心、紓解壓力啊！順便也讓她知道，小說畢竟是小說，不可能美夢成真的啦！況且……」

米拉不以為意地笑說：「葉Sir，你也一樣在耍舒未來不是嗎？」

未來聽到自己的名字，不禁吃了一驚，嗯！干她什麼事，不是在說夏天嗎？

「堂堂「葉氏企業」的當家老闆，遊戲界的傳奇人物，竟然窩在「安嘩」的地下室，冒充資深水電工？」

米拉既惋惜又不屑地說：「只有舒未來那個笨蛋才會相信。沒有知識也要有常識啊！她居然還相信公司，會要櫃檯小姐進修水電課程？真是蠢到無葯可醫。」

即使是再笨的人也聽懂了！兩人的字字句句，瞬間在未來的腦中快速地倒帶一遍，然後重整播放——

她明白了！像掉人冰窖之中，一股可怕的冷意，從內心深處慢慢升起。然而，殘忍的聲音仍如利箭般，不停地鑽入耳中。

被揭穿詭計的葉向融，冷冷地說：「那又如何？我就是喜歡耍她，舒未來是我的玩物，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未來震驚得無法思索，腦海頓時一片空白，麻痹的意識，又接收到更殘酷可怕的話。葉向融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銳利的刀子狠狠刺進她的胸膛，然後抽出！

無力地坐倒在門邊，未來不知道自己，還能承受幾次的利刃穿心。

門內米拉撇撇嘴，笑笑地說：「你高興就好，製造點笑話娛樂別人，也算是她唯一價值啰！」

強忍著K人的衝動，葉向融指著門口，對米拉吼叫：「這件事與你沒有任何關係，現在請滾出我的辦公室。還有我警告你，你最好不要隨便亂說話，我不準任何人破壞我跟未來的遊戲。」

遊戲？！這就是他對自己的態度嗎？

恍惚間，未來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的情形……那時，他在男廁里，渾身濕透、神情狼狽，然而整個人卻還是那麼地光彩、耀目……

原來是自己誤會了，他根本不是什麼資深水電工，是自己愚蠢、自己笨拙，才讓他有機會傷害自己！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未來勉強支撐起身體，緩緩地往前走。

太可笑了！她的愛情……原來只是一場又一場無聊的玩笑……沒有人受傷，只有她像傻子一樣被耍得團團轉。

熱淚湧上眼眶，未來彷彿失去了往前走的勇氣。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也不知道能去哪裡？她唯一的念頭，就是逃離。

她像遊魂一樣，痴痴獃呆地遊盪，最後她意識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房間的床上。

躺在熟悉的溫暖被窩裡，未來蜷曲著軀體，緊緊抓住棉被把自己裹成一顆小小的粽子，似乎這樣就可以保護自己。

黑暗中，她覺得自己的臉上濕濕的，是眼淚嗎？她伸手抹去，但是淚水竟像是潰堤的河水，像永遠也流不完似的不斷湧出。

過度劇烈的震驚后，她的思緒終於開始緩緩轉動，可是她寧可繼續發獃，那如潮水般湧來的不知是屈辱、絕望，還是欺騙與背叛交雜痛苦，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為什麼要這樣對她？為什麼要戲弄她？她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啊！她只是單純地想要平凡快樂的生活，難道不行嗎？

人性怎麼可以惡劣到這種地步，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好冷！那種可怕的冷意再次瀰漫全身，她會死掉嗎？心好痛，像是有一隻無形的手抓住心臟，用力的擰轉，她用力地呼吸，胸腔中的空氣彷彿怎麼樣都不夠，她快窒息了，她怕自己會熬不過這從未有過的痛楚。

打從她認識阿榮的第一天起，她就是別人掌中的玩具，任人耍弄，想到自己的蠢、自己的傻，淚流得更急，連淚水也無法宣洩她的悲傷，未來放聲大哭，哭得聲嘶力竭，哭得無法呼吸。

她的愛情原來只是一場愚不可及的笑話，她的初戀只是一曲惡劣的爛戲。

不，她不要再想了，紛亂的思緒卻撕扯她的身心。

上帝！求求您，我好痛好痛。

或許是上天的垂憐，又或者是被折磨的筋疲力盡，未來恍惚的意識慢慢地、漸漸地進入了深沉的幽暗之中。

她終於在充滿著悲傷的淺眠中，得到些許喘息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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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世事無須說明，也能感覺出來。

「嘎吱！」年老殘破的鐵門傳來刺耳的聲音，原來是母親椎著擺攤的手推車回來了。

「未來，今天有好一點嗎？」才剛將攤車放好，舒母便走進房中探視未來，溫暖而粗糙的手貼上她的額頭。

「嗯！沒有發燒。今天有好一點嗎？」母親半帶寬慰半帶關心地問。

母親真心的關懷，觸動未來心靈深處的脆弱，她臉頰熱熱地，喉頭有點發澀，眼眶酸的想進淚。

她沒辦法再去「安嘩」上班了，她要怎麼面對別人異樣的眼光與惡意的嘲笑？更別說還要繼續面對那可惡的人了。

一想起阿榮的欺騙與玩弄，未來悲憤得不能自己。一方面氣自己傻，一方面又怨他的殘酷。

未來覺得自己好沒用，但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去應付眼前這一切。

「未來，起來吃些東西。」母親殷殷呼喚她吃飯，打斷未來的思緒。

未來緩緩起身，輕輕地搖頭。「我不想吃。」

「不吃怎麼行呢？來，看媽媽的面子，吃一點。」

「媽……」未來看著母親，發現母親的臉呈現異樣紅暈。

「媽媽？你不舒服嗎？」她關切地問道。

「老毛病了，等會我刮刮痧就好了。」舒母不以為意的搖搖手，接著轉身走出房門。

中午的陽光熱烈地射進屋內，隱約傳來食物的香氣，舒母正張羅著待會去擺攤的東西。未來則勉強振作精神，走出客廳開始翻報紙，認真地尋找新工作。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即使內心再傷心、再痛苦，她都必須一直走下去，單親家庭成長的孩子，沒有自怨自艾的權利。

為了母親、為了自己，她都必須走下去！

卑劣的遊戲讓她認清人生的現實，路還長得很，她不能在此停下腳步。既然往事不堪回首，就沒必要再去在乎了。

想到這裡，未來似乎恢復了點信心，她打開報紙，仔細閱讀求職版。

突然——廚房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未來疑惑地走上前去。

「媽……」她輕聲喚道。

沒有回應。

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未來猛地打開門，赫然發現母親倒卧在廚房中。

「媽——」未來驚叫，撲上前去抱住舒母的身體。

舒母雙眼緊閉，慘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然而體溫卻高得嚇人。未來慌了手腳，腦中一片空白。

怎麼辦？怎麼辦？未來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趕緊衝進客廳，撥電話求救。

天啊！難道她還不夠慘嗎？為什麼上帝卻又挑在這個時候跟她開玩笑？望著母親蒼白的面容，未來禁不住哭了

＠＠＠

火辣辣的太陽把未來的臉頰曬得紅通通，強忍著羞恥，未來鼓起勇氣站在路邊拉客……不、不——是招呼客人。

那天母親明明生病了，仍強撐著病體堅持要去擺攤，若不是最後支撐不住而暈厥，她這個不肖女永遠也不會知道，母親的身體已經壞到什麼程度了。

想到那天的情景，未來心裡相當自責。

「你知道你母規已經病了很長一段時間了嗎？」老醫生有點不滿。

未來茫然地搖頭。「我……我……我不清楚。」

老醫生慢條斯理地解說病情。「你母親有輕微的肺炎，加上她長期操勞、營養不良，身體有嚴重貧血現象。這病急不得，得好好調養、休息才行。」

一直到現在，未來才發現，自己是一個多麼糟糕的女兒。以前她根本不曾關心過母親，只曉得沉醉在無聊的小說里，幻想不切實際的愛情。

直到母親病發，未來才發現自己真是太差勁了。已經二十歲的人了，卻從來不懂得分擔母親的辛勞，反倒為了感情的事情哭哭啼啼、不思振作，累得母親無法安心養病。

現下她又沒工作，就算去上班，也要一個月才拿得到薪水。

現金！她需要現金。為了家計與母親的醫藥費，未來只好接手母親的攤位，在路旁賣起炒冬粉來。

雖然非常丟臉，但是未來安慰自己，這是正正噹噹的職業，又不偷、又不搶，相當地光明正大。況且母親也是這樣把自己拉拔大的。

說歸說，不過才撐個幾天下來，未來就快受不了了，直到自己親身投入，她才知道擺路邊攤的辛苫，她心裡對母親更加愧疚了。

「燒唷！好吃的炒冬粉、炒米粉唷！」未來笨手笨腳地叫賣。

一個上午下來，她都快被太陽曬昏了，也不過才人賬幾百塊錢，錢真難賺。

旁邊長年和母親叫賣的歐巴桑，讚賞道：「不錯唷！很快上手唷！你媽以後就好命，不用那麼辛苦了。」

未來勉強笑笑，正要回答幾句話時，身旁的攤販們突然一窩蜂的往前跑，她還不明就裡地呆望著，直到歐巴桑直著喉嚨喊道：「快跑！警察來了。」她才反應過來。

從沒被警察追過的未來慌了手腳，她忙亂地收拾東西，推著推車跟大家往前跑。大伙兒經驗老道，一晃眼間便躲人事先看好的巷弄中。

然而沒經驗的未來，笨笨地推著車子往前面馬路中央衝去，自然馬上被逮個正著。

「你，就是你，還想跑去哪裡？把證件拿出來！」警察嚴厲地要未來拿出身分證。「你不知道任意擺攤是犯法的嗎？」

采來紅著臉默默不語，她長這麼大何時如此難堪過？尤其路人經過時的好奇眼光，更讓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極力忍住快奪眶而出的淚水，未來自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

要忍耐，一切都是為了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