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望著眼前的車陣，葉向融煩躁地拉扯著領帶。搞什麼啊！還不到下班時間，路上怎麼塞得這麼離譜？
一股煩躁之氣積散不去，他的心情壞透了，詛咒聲不斷。
自從那天之後，葉向融的心情就沒好過。都是那個米拉的臭娘兒們害的！他忿忿不平地詛咒著。
原以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一切都會沒問題的，可等他終於解決掉米拉，把她推出門時，他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
地上有一個爛掉的蛋糕！
蛋糕？！精明的葉向融，立刻想起自己曾對未來說過的戲言。
未來聽到了？！她聽到兩人所說的一切？包括Herry，與自己的批評和謊言？！
他以為自己不會在乎。他以為事情揭穿后，自己會瀟洒地笑一笑，然後無傷大雅地離去。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他的內心，竟然感到一絲絲驚懼！未來走了？她生氣了嗎？還是傷心哭泣？又或者是根本若無事然？
最後一個想法竟令他覺得驚慌，因為那表示未來根本不在乎他？
在這裡猜測也沒有用，他得找到未來，當面和她說清楚才行。可等他衝上樓想要找未來解釋清楚時，另一位接待卻告訴他：未來離開了。
「她樣子怪怪的，雙眼發直、臉色潮紅，我怎麼叫她都不理我！」接待員奇怪地說。
「你不會攔住她嗎？」葉向融氣得吼道。「她現在還在上班中，你就這樣讓她走了？」
接待小姐被他吼得嚇白了臉，滿臉委屈。
明知道是自己錯，不該遷怒別人，但葉向融就是忍不住，因為他心虛，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理虧、自己惡劣，傷害了天真單純的未來。
該怎麼辦？葉向融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會如此在乎一個女人對他的看法！
前面迅速閃過一個笨蛋，葉向融動怒地大罵，可罵完之後，卻是一片可怖的空虛。
罵再多，他的心情就會好嗎？不，不會的，除非他找到他失去的快樂。
他失去了他快樂的泉源，他失去了未來。
他想去找她，卻又害怕面對未來。
每天他到了「安嘩」門口，卻又躊躇不前：但是踏進「安嘩」，換來的卻是更深的失望。
未來走了。
櫃檯后沒有她甜美的招呼，沒有她燦爛的笑容。
他以為跟未來只是場遊戲，卻沒料到遊戲被戳破后，自己卻深陷遊戲之中而不能自拔。
一直以來，葉向融不斷蓄意忽視心底的感受。他總是告訴自己，他對未來不過是玩玩而已。
就像線上遊戲，彼此在虛擬世界中可以愛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但一離開遊戲，你是你、我仍然是我，彼此不會有干係。
可真是這樣的嗎？為什麼這些話聽起采，是如此地自欺欺人？
他明明清楚這些日子來，自己對她的關懷和呵護，全都是發自於內心。看她微笑，他自己也會跟著開心；聽她哭泣，他甚至會覺得心痛！
可是現在，一切都來不及了，未來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就這麼走了。
即使知道她的住所，他也沒臉去找她。畢竟自己傷她太深，他不確定未來願不願意原諒他。
惡劣的情緒從那天起，就開始纏繞著他，愈來愈熾、他沒有一秒覺得高興。
再度閃過蛇行的機車，他氣極大罵：
「笨女人！舒未來，你到底要我怎麼做？笨死了，你難道感覺不出來，我已經愛上你了嗎？」
脫口而出的話，令葉向融呆楞了半晌，接著緩緩地嘆氣——原來，他愛上那個脫線的小東西了。
原本以為逃避就能夠解決問題，看來他是錯了。算了，他不要再與無聊的自尊心糾纏下去了，他決定向未來坦白一切。
喜歡上一個傻瓜並不可恥，可恥的是明明喜歡她卻還硬撐，甚至蓄意傷害對方——這樣的男人才不值得原諒！
心動不如行動，既然已經正視自己的心意，那麼他要去找未來，把話說清楚。不管未來有多少誤會，他都要未來成為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葉向融揚揚墨黑的眉。
聽起來滿不錯的！他滿意點點頭。
他才剛下了決定，就赫然發現未來在前方推著攤車小跑步。
咦！這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嗎？
葉向融心頭竊喜，也不管旁邊是線還是黃線，車一停，便衝出車門大嚷道：
「喂！笨女……未來！」
置若罔聞的未來繼續往前跑，心急的他邁開長腿追了上去。跑到一半，身邊突然出現一個警察，邊吹哨子邊跟著他往前跑。
「喂，你在追誰啊？」他忍不住問。
「前面那個小販！」警察臉不紅氣不喘地繼續跑。
「那我們追的是同一個！」葉向融驚訝地喊道。
「哦！那很抱歉，她是我的。」警察一說完，突然加足馬力沖了上去，反倒把葉向融拋在身後。
「喂——等等！」
望著警察輕易追上氣喘吁吁的未來，接著朝她就是一陣怒吼，葉向融心都楸起來了。
他得保護未來啊！
＠＠＠
哭哭啼啼的未來，終於激起了老油條警察的同情心，他停止說教，給了她一張大紅單。
看到上面的金額，未來的淚流得更急了。
「未來、未來……」咦！傷心也會有幻覺嗎？未來聽到熟悉的呼喚聲。
「未來。」這一次肯定沒聽錯。
她一轉頭，赫然發現那張令她又愛又恨、又痴又戀的臉，此刻正滿臉惶急地出現在自己眼前，一股怒氣、羞辱、傷心，和被警察開紅單的怨念，全部湧上心頭。
看看自己狼狽的模樣，濃烈的自卑感油然而生，複雜的情緒全部轉換成對他的憤恨。
「先生，我不認識你。」她不想理會他。
「未來，聽我解釋好嗎？其實你誤會我了……」葉向融揪住未來的手臂。
誤會？他竟敢睜眼說瞎話！
熊熊怒火讓未來理智頓失，她尖聲大喊：「你這個騙子，我不想跟你說話，你沒有權利叫我的名字。」
未來用力掙扎，葉向融試圖制服，加上路人好奇的圍觀，一時之間，整條馬路上頓時充斥著鬧烘烘的聲響。
開紅單的警察忍不住上前拉開葉向融。「這位先生，不要動手動腳的，小姐會不高興的。」
「不用你多管閑事。」葉向融暴躁地推開警察的手。
「警察先生，我不認識這個騙子，請快把他趕走。」未來試圖掙開。
「喂！先生，人家小姐都說不認識你，不要死纏爛打的，做男人要有風度。」超不爽被推開的警察，這次用更嚴厲的口吻說。
不悅一再被阻撓，葉向融不管三七二十一，拖了未來就走。
唉啊！警察瞪眼氣道。
當他面擄劫良家婦女，太過分了。
「先生，快放開那個小姐，你沒有權利帶走她。」警察追上前去，試圖分開他們，馬路旁上演三人拉扯的混戰。
葉向融眼見多餘的人又來干涉，不禁怒吼道：「未來，跟我走……你一定得聽我解釋，其實我……喂！她不是你的，你才該放開你的臟手。」
「你說啥！」警察大怒，一掌推向葉向融。
「我說放開你的臟手！」葉向融吼道。
情況已經夠混亂的了，未來偏偏又來插一手。「警察先生，快趕走他，我倆根本不認識……」
三人陷人一團混亂之中，拉扯間也不知道是誰出手的，葉向融一個站立不穩，踉蹌幾步便向後跌去，只見他摔出馬路，朝一輛疾駛的車輛前摔落——
一陣尖銳的煞車聲，伴隨著眾人尖叫聲響起，葉向融的聲音還餘音裊裊，回蕩在空中不散，人卻已倒卧在轎車的前方。
「不——」未來心碎地大叫。
＠＠＠
救護車刺耳的聲音回蕩在走道遠處，來來往往的人們臉上都帶著無助、焦急與疲倦。不經意望向玻璃窗，未來才發現，自己的神情也是一樣的。
阿榮已經進去一個多小時了，手術室的紅燈依舊亮著，自責與傷心同時湧上心頭，未來就這麼痴痴獃呆地坐著苦等。
為什麼要這麼固執呢？為什麼不停下來，多花一些時間聽他解釋？她明明就是喜歡他的，為何就是要死撐著自尊心，和自己過不去？
原來小說里說的都是真的！即使男主角再怎麼無情，再怎麼殘忍傷害主角，女主角始終沒辦法恨他。
因為，愛情是沒辦法解釋的！它能讓人拋下自尊、成見與一切堅持，只為了和心愛的人廝守。
可是……阿榮對自己呢？她知道，阿榮從頭到尾都在耍自己，她之於他，不過是無聊的消遣品。
但是，不可否認地，當未來看到阿榮來找她時，她心裡竟然湧起一絲狂喜！不錯，並不是沒有埋怨，但心頭的喜悅，卻清晰地告訴未來——自己依舊是喜歡阿榮的。
被米拉戲耍的痛苦，遠遠不及阿榮的欺騙與背叛，這已經表示的很清楚了，不是嗎？
阿榮，請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好嗎？只要你好好地度過這關，無論你再怎麼耍我，我都不會怪你了。
拜託，你一定要平安——
未來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眼祈禱著。
「請問……葉向融到底怎麼樣了？」耳旁傳來優雅卻帶些惶急的聲音，未來掙開眼，看見傅永晝與夏天兩人，正拉著急診室護士詢問。
「夏天……」才開口說了兩個字，未來的淚水就洶湧而出。
「未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夏天趕緊拿出面紙，幫未來擦去眼淚。
「我……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未來抽噎，小臉上滿是拭不幹的淚水。「都是我的錯，是我不好，若阿榮不是為了要追我、跟我解釋，他根本不會被車撞到，都是我不好……嗚嗚……」
強烈的自責再摩湧上心頭，未來忍不住嚎啕大哭。
「噓……別傷心！」傅永晝突然走過來，一把將未來擁進懷中。
他輕輕地拍著未來的背，低聲安慰她。「這件事只是個意外，不是你的錯，寶貝！你無須如此自責。」
「可是……可是……」傅永晝身上傳來溫和而好聞的古龍水味，但未來卻懷念阿榮身上那洗衣粉混著陽光的自然氣息。
她想念阿榮、想念他的笑、想念他的外套，想念他白色的襪子，和工作時那雙粗布手套。還有……還有他那雙亮燦燦的眼睛——在流星劃過的那瞬間對她微笑的眼睛。
一切會太遲嗎？
「未來，葉先生一定會沒事的，你不用擔心！」夏天擠開傅永晝關心地抱住她。「不過你們何時認識的，我怎麼一點都不清楚？」
「事情……事情是這樣的……」反正阿榮現在生死未卜，嘴巴閑著也只是用來哭泣，未來乾脆一五一十地將前因後果道出。
可當她說到謎底揭穿、葉向融那些傷人的話時，難受的情緒再度襲來。想到方才他追來解釋的誠摯神情，與意外發生的經過，未來又成了個淚人兒。
「米拉太過分了!」傅永晝臉上浮出一層薄怒。「她怎麼可以這麼做？我一定要報告總裁，請總裁給她懲處。」
嘴巴上雖然這麼說，心裡卻暗暗握拳叫道：
好啊！暴乳米拉，你總算也有做對一件事的時候了。若不是你這女人閑著沒事做、來推他們一把，葉向融這小子怕一輩子也不會開竅！
「是我自己蠢，明明看見信里錯字那麼多還會被騙！」未來哽咽地說：「寫錯字代表書沒念好，書沒念好代表人沒本事，人沒本事代表個性不好，說來說去，還是我自己的錯！」
雖然覺得她的結論很奇怪，不過在這個當下，傅夏兩人也只有沉默表示同意。
傅永晝心想，身為ABC米拉討厭歸討厭，可她好歹也是柏克萊大學畢業、精通七國語言……中文書寫除外的人才。要是被她知道，自己竟被舒未來這種笨蛋批評，一定會氣得尖叫吧！
「絕對不是你的錯！」夏天幫著未來。「是葉先生和米拉太過分了，我也不贊同你原諒他！」
「可是……」未來囁嚅。「可是他畢竟趕來解釋了……」
「本來就是他的錯！他活該！」夏天氣憤不已。
「嗯哼——」傅永晝咳嗽，以提醒夏天自己的存在。「好了，向融知道自己錯了，也得到『報應』，你就饒過他吧！」
「饒過他？哼哼——」夏天對空揮拳。「事情哪有那麼簡單？今天他要是敢欺騙我、玩弄我、戲耍我、批評我，我一定要……」
「但是他來找我、來跟我解釋了……」未來立刻很沒志氣的為阿榮辯解。「我相信他對我是懷有歉意的，不然他不會來。」
「你怎麼這麼輕易就原諒他啦！」夏天相當不滿。「他可是把你當猴子耍欺！你當真不怪他？」
未來搖搖頭。「我承認，一開始確實很氣、很傷心，也希望他乾脆從世界上消失算了。但隨著時間過去，他的身影、笑聲，卻像含羞草似的在我心中發了芽，我愈想忘記就愈忘不了他。我想……」
她聲音愈說愈小，整張臉漲得紅通通地，像帶著露水的水蜜桃。「我已經愛上他了，愛到連他欺騙我、耍弄我，我都沒辦法恨他、忘記他。夏天……」
她帶著哭音說：「你會不會覺得我很下賤、很沒用？」
「這……」夏天語塞。
「你曾經說過，你最喜歡程深『超想欺負你』里的男主角，無論怎麼欺負、糟蹋、蹂躪女主角，她依舊痴心不渝。」
「但我沒叫你比照辦理啊！小說歸小說，可葉向融他今天這樣欺騙你……」夏天尖叫，立刻惹來幾顆衛生眼。
「葉向融——」未來有點陶醉、有點害羞地重複這三個字。「這就是阿榮的真實姓名嗎？好好聽。」
夏天快被她給氣死了，正要出言勸醒她，卻被傅永晝給撞開。「舒……未來，你確定自己的心意了嗎？確信自己愛向融，此心不變？」
「嗯！」未來害羞但堅定地點頭。
「不計較他之前的欺騙、玩弄？」
未來遲疑了一會兒，接著點頭。「是，雖然我不知道他對我的感覺怎樣，或許現在只是我一廂情願，但我可以很清楚地說；我愛他，即使他不愛我也沒關係！我可以等，如果他願意給我機會！」
「但他若是又欺騙你、戲耍你呢？」傅永晝意有所指地說。
「那我會離開他，永遠消失在他的生命里，然後帶著我的愛情，遠走高飛！」說到後來，未來忍不住哽咽了。
「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啦！」傅永晝看著手術室的門說道：「他這次的欺騙，不過是想知道你對他的心意有多少？既然你都說成這樣了，他也沒什麼好遺憾了。」
說完，便朗聲叫道：「混蛋傢伙，你還不出來嗎？竟然忍心讓一個好女孩為你如此傷心！」
什麼？！未來的腦子再度空白。
她回過頭去，卻見到葉向融衣衫整齊、神清氣爽地走出來，氣色甚至比她還要健康。
「你？！」未來意外地叫道：「你怎麼……沒事？」
「對不起，未來！」葉向融滿臉抱歉地走過來，牽起未來的小手。「我又說謊了，你能夠再次原諒我嗎？」
「說謊？我不懂……」未來被眼前的事情搞混了，她那不聰明的小腦袋，此刻正呈停擺狀態。
「事情是這樣的！」傅永晝多管閑事地插嘴，反正這一向是他的專長。「向融早就發現自己喜歡你，但又說服不了自己的自尊心，他既猶豫又痛苦、掙扎，最後終於確定自己的心意。你知不知道，他每天都偷偷跑來「安嘩」門口，想看你在不在……」
「你不用廢話這個！」葉向融吼道。
「可是……」未來迷惑地說：「你剛才不是被車撞到？為什麼現在卻好好的？難道你騙我！」
葉向融抱歉地笑笑，輕聲說道：「不！我剛才確．實是被車撞倒，但只是輕傷而已。當時見你如此難過焦急，我乾脆將計就計、故意假裝昏迷，被救護車送進醫院……」
「於是他在手術室里打PHS給我……」傅永晝繼續插話。「手術室里是不能用手機的，但PHS還可以接受，所以……」
「給我住口！傅、永、晝！」葉向融快被這粒大燈泡給逼瘋了。
傅永晝聳聳肩，這才閉上尊嘴。
突然意識到他的欺瞞，未來不知道該傷心還是生氣。「你……你又騙我！」
「是的！」葉向融溫柔地說：「最初，我騙你說我是資深水電工，接著又拐你來修馬桶、上課。我一直沒跟你說真話，是我的錯！」
「但是……我最大的謊言卻是欺騙自己、也欺騙你，說我對你只是玩玩，從不認真。其實我心裡清楚，我早就將你收進我心裡了……我知道自己傷了你，所以趕來道歉，可是我又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原諒我……」
望著他歉意的臉，直到現在，未來還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兒。她楞楞地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你……你不是發生車禍嗎？」她還在夢遊中。
「哎喲！未來，葉先生是在跟你告白，你難道都聽不懂嗎？」夏天終於沉不住氣，大嚷了起來。
「是的，就像你對我的感情一樣，直到此刻，我終於才敢坦承面對自己真正的心意。」葉向融露出溫柔而深情的微笑。
「未來，當我的女人吧！」
語畢，將唇放在未來的小手上，烙下輕輕的一吻。
淚水迅速湧上眼眶，淚眼朦朧中，阿榮的臉看來卻如此清晰。
「未來，快回答啊！」夏天在一旁敲邊鼓。「快說你願意！」
「嗚嗚嗚……」未來終於哭出來，她抽抽噎噎、含糊地說：「我不想就這樣原諒你，但又捨不得不原諒你。阿榮，你叫我該怎麼辦？」
「順從你真正的心意！」葉向融低聲說道。
凝視了他半晌，兩人從前美好（？）的記憶湧上心頭，他的溫柔、他的笑容、還有那一晚美夢成真的宴會……
沒有多餘的言語，未來開心地笑了。她張開手，毫不猶豫地投入葉向融溫暖而堅強的懷抱中……
而一旁的傅永晝與夏天，則各自露出祝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