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七點了，未來邊吃母親賣剩的冬粉，邊看電視新聞。
上班對她來說，雖然還不至於是苦刑，但總稱不上「愉快」兩字，可今天卻不一樣。
阿榮——資深水電工自稱的，他是個很有趣的人，即使是無聊的管線、通路，從他嘴裡說出來也能變得生動、活潑。
未來不是個喜歡念書的孩子，因為制式化的課本很無聊，又讓人看不懂，令人昏昏欲睡，但愛情小說就不一樣了。
它浪漫有趣、充滿幻想，滿足了她憧憬愛情的少女心，所以未來十分喜歡看小說——至少小說可以讓她暫時忘卻現實的嚴苛與困難。
而阿榮竟然也有這樣的魔力，他讓水電變得不無聊，時間過得好快！
「未來，幫媽媽刮個痧。」舒母晃著瘦弱的身軀，拿著刮痧片走過來。
「媽，你是哪裡不舒服嗎？」未來放下碗筷，不安地問道。
「你臉色不大好看欸，要不要看醫生啊？」
「不用啦！小病而已，可能是中暑了，這兩天天氣有點熱。」舒母搖搖頭，臉色不大好看。
「不行，很多大病都是由小病引起，媽你還是去看看，這樣我比較安心。」未來拿起刮痧片，抹一層面速力達母在母親脖子上，小心地刮起來。
「現在健保漲成這樣，看一次也要好幾百塊，更何況我又沒錢繳健保費。」舒母皺起眉頭。「看一次病豈不是要上千？」
這倒是真的，未來心想。現在的政府也不知道在幹嘛，人民生活都已經這麼困難了，一些社會福利反而愈做愈糟，不但沒幫到大家，反而更加重人民的負擔。
而那些有錢人，不但享受著減稅的好處，更舒舒服服地過生活，購買動輒數千數萬的身外物，這叫人心裡怎麼能平衡？
「對不起，都怪媽媽，沒辦法給你好環境。」舒母歉疚地說。
「媽，不要這樣說，我不會怪你的。」未來安慰母親。「我覺得自己很幸福、很好哇！有健康的身體、穩定的工作，還有美妙的身材！」
她故意突了突胸部，笑得很燦爛。「我沒缺什麼，真的。」
舒母微微紅了眼眶。她知道未來懂事，從不讓自己多為她煩惱一點。老實說，年輕女孩子哪有可能什麼都不缺呢？
未來今年才十九歲，正是屬於芳華正茂的年齡，比她大的女孩子還在作小鳥依人狀，要人疼要人愛，相較之下，未來真的是太早熟了。
不過知友莫若母，舒母心裡清楚，未來絕對不像她所表現出來的，那麼樣地洒脫。否則她為什麼會那麼迷戀愛情小說？
往往在現實生活中得不到，才會轉往書中尋求慰藉。
她對女兒是有很多歉疚的。
「你不要想那麼多，我很好，真的。」未來柔聲地說。「好了，有舒服一點了嗎？」
舒母轉轉脖子，輕輕嘆了乙口氣。年紀大了，身體真不堪摧殘，可為了生計，她又不得不拖著老命拋頭露面。
最近這些日子，她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下去了。擺攤子雖然不是高尚職業，但穩定的收入，好歹也養活母女這麼多年。
她實在不願意失去這份收入，但是自己的身體實在是——
「未來——」舒母小心地說：「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好嗎？」
「你說！」
「媽知道你現在的工作不錯，收入也穩定，不過……你是不是可以考慮幫媽媽賣冬粉？」
「不要！」未來想也不想地就拒絕。「我才不要站在路邊，賣東西，那樣很丟臉欸！」
懂事歸懂事，但女孩子的矜持她還是有的，叫她一個少女跟歐巴桑一樣站在路邊叫賣，她是怎樣都不會願意的。
舒母想了一想，也覺得這辦法不是很理想，只得長嘆一聲，放棄這個想法。
「對不起，媽，我真的不想擺攤賣東西。」未來心裡有些慚愧。
她不是不願負擔家計分擔母親的辛勞，只是她畢竟仍處在作夢的年紀，不免有虛榮之心。
「安嘩」聽起來多麼地響亮，雖然她只是個櫃檯小姐，但總比小販稱頭多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認為擺路邊攤，能夠擁有什麼轟轟烈烈的愛情！所以即使對母親感到抱歉，她也只得拒絕了。
＠＠＠
「哼哼哼哼……」帶著愉快的心情哼著歌，未來施施然地將包包放在位置上，正準備開始一天的工作之際，桌上的某樣東西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封粉紅色的信，信封上有一個俗麗的心型圖案，並且飄來淡淡奇怪卻還不難聞的香水昧。
「奇怪？這是給誰的，怎麼沒署名？」未來拿起信封左右端詳了好一會兒。見封口沒封死，便將信抽出來觀看。
「我已經注視你好久了！」
嚇！未來立刻把信壓在胸口上，一顆小心臟噗噗直跳。
是恐嚇信？還是心理不正常的變態寄來的？
鎮靜鎮靜！未來放鬆心情，深呼吸了幾口，接著打開信，繼續看下去。
這麼突然寫信給你，你一定會嚇一眺吧！然而，我已經按奈不住我的熱情與思念，愛一個人是偉大地，我無需為此感到羞齒，我想為你燃燒、為你瘋狂，你願意給我一個小小的機會嗎？
今天陽光真好，然而你的笑容更好，每當工作疲被的時候，只有你那神清汽爽的笑臉，能帶走我的優慮與煩腦。所以請不要拒沉覺我，若不能得到你的同意，那我將會失去所有的光與熱。
期待你的回信
Herry
血液自未來臉上褪去，接著一古腦兒地湧上來。
不會吧！這難道是傳說中的——情書嗎？
有人寫情書給自己？
未來的小手發起抖來，抖得連信紙都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再次檢查信封，上面仍看不到任何署名。
這表示，這封信有可能是給她，也有可能不是！
公司里有哪個男同事的英文名字叫Herry？他們見過面、說過話嗎？
她將內容再看了一遍。錯別字很多，語句也不很通順，不過卻感覺得出對方非常有誠意。
她不記得自己認識這樣的人！過多的疑惑塞滿了未來的小腦袋，她想了好久，仍然想不出有誰會寫情書給自己。
或許是開玩笑，也或許是放錯地方了，未來安慰自己。
別胡思亂想，還是專心工作重要。若這封信不是給她，而自己還自作多情，甚至自亂陣腳，那豈不可笑？
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未來盡量叫自己忽視這件事。然而，畢竟是情竇初開的女孩，不諱言地，她今天一整天都為了這封奇怪的情書而心緒不寧。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日子和平常一樣地過去了，情書沒再出現。
果然是寄錯了嗎？未來放下心來，可嘴巴上雖然那麼說，心裡卻不由得浮起強烈的失落。
啊啊——她也好想談戀愛，為什麼情書不是寄給她？
才想到這裡，突然一股水柱衝上她臉，把她從遐想中給沖醒過來。
「唉唷——」未來尖叫。
「你在做什麼啊？魂不守舍的。」葉向融趕緊將水龍頭的開關扭緊，並扔了一條毛巾給她。「我不是說過，在把水龍頭鬆開前得先將開關鎖上嗎？」
「對不起！」未來擦著濕淋淋的臉。「我不是有心的。」
葉向融凝視她，黑眸閃過一絲疑惑。「你最近老是心不在焉的，怎麼，工作上有任何困難？」
「不是啦！我只是……」
「嗯？」葉向融挑起一道濃眉，等她繼續說下去。
未來尷尬起來。雖然阿榮是個好人，可這種事怎麼好對他說出口？況且情書沒再送來，說不定對方發現自己送錯人了。
既然如此，自己幹嘛像個花痴一樣心心念念不已？
「沒有，什麼事都沒發生！」未來很快地說。「好啦！我已經把橡皮筋拔下來了，下一步呢？」
她那欲蓋彌彰的模樣，哪裡瞞得了葉向融？只是她不願意說，自己也不好多加干涉，葉向融聳聳肩，繼續兩人的「水電進修課程」。
隨著時間過去，就在未來要逐漸淡忘那封情書之際，信又再度出現在未來的桌上。
仍然是一大早上班，仍然是俗麗而怪異的香水信紙，還有多不勝數的錯別字。
等不到你的回應，我心歲了。事我不夠好，不能成為你心目中的自馬王子嗎？啊——是的，我承認，我不夠菌霉、不夠多精，不能給你安全感，這全事我的錯！不能怪你。
但愛是無最的，是天底下最完美無俠的東西，它是上帝所四給的最好的禮物。
我難道要應為外界的眼光而退唆嗎？不！我不要，所以請你人慈一點吧！給我個微笑，即使是不精液的笑也好，都足夠讓我回味一聲。
若你願意接受我，請在胸口別上一朵劍蘭吧！至少嚷我知道，我的等待是值得的。
一直吃心守候的Herry
握住這封信，一直走到廁所最後一間，並且關上門確定左右完全沒人後，未來才興奮地尖叫起來。
是真的，確實是真的，這封情書的的確確是給她舒未來的！
怎麼會這樣呢？未來既開心又不敢相信，經過悠悠十九個年頭后，終於有人發現到她的好處，這樣熱烈地愛著自己！
太浪漫了！沒想到這世界上竟然有個如此深愛自己的男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存在，會是這麼地有價值。
反覆將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快將信紙搓爛了，她才依依不捨地將信封套上，小心地放人胸前的內袋之中。
不過Herry究竟是誰啊？自上次收到那封信后，未來開始「不經意」地研究同事的英文名字，可始終沒發現有叫「Herry」的人。
難道會是別間公司的人？也許是客戶也不一定。總而言之，這個叫做」Herry「的男人，現在是她裙下之臣了。
想到這裡，未來忍不住開心地笑了。
看來她舒未來的春天，已經翩然降臨了。
＠＠＠
這小妞最近很古怪，非常地古怪！
雖然早知道她有點秀逗、十分脫線，外加迷糊愚蠢阿獃，可最近卻加倍地嚴重了。
「安嘩」的制服設計的不醜，顏色也相當亮眼，本來好好穿著也不會出啥大問題。可這妮子，不是沒事兒在胸前別朵劍蘭，就是在領口掛上鈴鐺，模樣說有多蠢就有多蠢。
而且最近見到她總是忙著補妝、上粉，不然就是雙手合十，痴痴地傻笑，活像是只春神來了的母貓。
「喂！你專心點吧！」葉向融見她那副爽歪歪的模樣，不知怎地心裡頭就有氣。「這裡，拴緊一點，把浮球調高。」
「唉！我累了。」未來坐倒在沙發上，雙臂交叉，擺明就是不想再動。
「累什麼累，都是我在講課、示範動作，你光聽就累啊？」看她眼角眉梢都是蠢風，不知道有什麼好事發生？
「阿榮先生，是你自己說上課半小時、休息四十分鐘的，現在都已經超過一個鐘頭了，會累也是理所當然的。」
未來撥動頸圈上的小狗墜飾，臉上又浮起那種恍惚的奇怪微笑。
「既然你想休息，那就休息吧！」葉向融坐在她身旁，長腿毫不客氣地伸上桌面。
未來突然將眼光轉過來，雙眼凝視他那雙長腿。
「不知道他的腿有沒有這麼長？或許更長也說不定。長相呢？也許比較斯文秀氣，又或者租獷英挺？哎呀！我不知道啦！」
聽見她的喃喃自語，葉向融忍不住道：「你在說誰？早班的郵差嗎？」
未來不高興地扁起嘴。「才不是，我認識的又不只郵差。」
不是郵差？那是別的男人啰！怪不得她這陣子老是像失了魂似地，傻獃獃的。不過這倒奇怪了，她從哪裡認識來的男人？
他注意她這麼久，從來沒見過她身邊有誰啊？
「哼哼哼！我舒未來的魅力無邊，有識貨的人也不奇怪。」
未來得意忘形，不小心露了口風，見葉向融皺著眉看她，她才期期艾艾地說：
「啊……沒什麼啦！只是收到一兩封愛慕信而已。」
愛慕信？！誰那麼沒眼光啊？葉向融差點沒大叫出聲，一邊心裡卻覺得很不是滋味。
搞什麼啊？他難得發現有趣的玩具，本來想在她身上找些樂子的，可沒想到半途卻殺出個無名氏，想來破壞他的樂趣。
這傻妞一旦有人追，勢必不會安心上班，既然不能乖乖上一班，就不會專註於「水電工程進修」上……
如此一來，還有什麼好玩的？
他才不會讓對方得逞！
「那個男人是誰？」葉向融口氣甚惡地問。
未來一愣，不明白阿榮為何不高興，不過她還是乖乖地回道：「不清楚。」
「不清楚你也跟他來往，你究竟怎麼一回事啊！」葉向融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被他吼得一頭霧水，未來委屈地說道：「我連看都沒看過他，哪裡談得上交往啊！」
沒看過？她究竟在搞啥鬼？
「好啦！看在大家都這麼熟了，我才告訴你，事情是這樣的……」未來把始末一五一十地說出來，從收到第一封情書開始。
葉向融愈聽眉頭皺得愈緊。
這個人行事倒是很神秘啊！來無影去無蹤，給信的方式又這麼秘密，連必須最早來上班的未來，都抓不到他的蹤影。
有意思！葉向融摩挲著下巴。
他倒想揪出這個神秘求愛者，看看他究竟長什麼德性——畢竟在這世上，不怕死的人是少之又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