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換上簡單的牛仔褲以及白上衣，沈微露撕下了面具，露出久違的真面目，再戴上一頂鴨舌帽來遮蓋自己大部分的臉孔，便趁夜溜出了林家自稱嚴密的豪宅，跳上事先在外頭等待的箱型車。

車裡，迎接她的是令她再熟悉不過的墨家兩兄弟、池文矢和莫無鞅,接著車子就直奔台北郊區。

「微露姐，好久不見！」

「嗚，我好想你……」

是呀，他們好想念沈微露的簽名照，更想念那好久沒額外進帳的一堆鈔票！

思及此，墨家兩兄弟自當是露出更加熱情的目光盯著沈微露。

沈微露嘴邊噙著笑意。「還好吧，只不過是幾天……」

正當她想說只不過是離開了幾天而已，墨赤爵卻硬是湊上來說道：「什麼幾天呀！微露姐，我們簡直是度日如年……」

沒錯，少了那一些錢，他們中午除了便當外，沒錢買點心吃，晚上租錄影帶來看的錢，還是跟莫無鞅好說歹說要來的。

嗚，他們怎麼這麼歹命呀！

墨青爵接著又說：「是呀！微露姐，你一定不知道我們多想你，嗚……」他食量大，好幾天沒吃消夜了。

「喂、喂，你們也太誇張了吧？」坐在一旁的池文矢終於忍不住開口了。「這幾天也沒見你們動作這麼快過，我只不過是說要來見微露，你們馬上就幫我把車熱好，還開到門口……去，標準的差別待遇。」

好歹他也是發薪水給他們的人吧？！也不曉得來巴結一下，看來他們下次想加薪水，兔談。

「老大！我們哪有呀！」墨赤爵連忙反駁。

看到池文矢那陰暗不定的模樣，他再笨也不會去誤踩「地雷」，不料墨青爵可沒他這麼精明。

「對啊，老大，你沒追到老婆也不能夠遷怒吧？哎喲，老大！你幹嘛打我？!」墨青爵立刻挨揍，一臉無辜。

就連墨赤爵也翻起白眼，不顧兄弟情分，當作沒看到。因為明知有地雷還跑去踩的人，根本就是天字第一號大白痴。

「今天我們可不是為了討論我有沒有追到老婆的事情而來，咳，所以你給我少說廢話。」池文矢瞪著超級無辜的墨青爵說道。

沈微露等人悶著笑，不過原本緊張的心情，也不由得放鬆開來，而池文矢隨即將一份資料交給沈微露。

「這是你交代的資料，裡面包含前天去參加聚會所有人的資料，還有那張紙條的字跡比對。」

沈微露將資料稍微瀏覽了下，才看到了鑒定報告。

池文矢繼續說道：「字跡正如你所猜測，是田蜜甄的，不過上面的指紋卻是耿絹莉的，有一點奇怪。」

此刻，沈微露翻出了田蜜甄的照片。

她是一名和名字完全相反的女性，男孩般的短髮再加上率性的笑容，令人怎麼也無法跟殺人兇手四個字聯想在一起。

「我想，兇手是誰還不能夠太早下定論。」沈微露在快速看完手中的資料后，抬頭看著眾人說道。

池文矢點點頭，表示贊同。「目前我們只看到了冰山一角，也許背後還有著更多共犯尚未出現，而且這張小紙條到底是誰寫的，目前也並不確定，總之，必須要再深人追查下去才行。」

不過不可諱言，本來親善、可人的耿絹莉和田蜜甄也成了嫌疑犯，不禁令幾人頗為吃驚。

而就在車上突然沉默下來時，開車的莫無鞅突然開口了，「微露，冉驍雲的身份要再查一次嗎？」

忽然聽到冉驍雲的名字，沈微露吃了一驚，臉上似乎慌亂的表情，讓池文矢好奇地望了她一眼。

「你……為什麼會這樣想？」沈微露很快恢復平靜之後，緩緩開口問道。

莫無鞅的眼神在車子的後照鏡中與沈微露相遇了，那是一雙和善、關心的眼，因此並沒有引起沈微露的不安。

「那一天我在場。」莫無鞅短短的一句話，便道盡他對她的擔心與友誼之情。

當然，也說明了他心中的感受，那就是……

她受到威脅了。

沈微露在和冉驍雲擁舞時，她一直皺著眉，甚至一度推開了冉驍雲，更令他無法置之不理。

但沈微露聽了，恍然一怔，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但是她在沉吟了一會兒之後，還是下定決心似地道：「我想不用了。」

「微露……」

「他……給我一種相當熟悉的感覺，雖然我目前還弄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我相信他和林巧馨的案子無關。」

見沈微露說得如此篤定，莫無鞅只是以沉默來表明他的認同，不過一旁保持沉默的池文矢和墨家兄弟可不了。

池文矢雙手抱胸，若有所思。

而一向好奇的墨家兩兄弟則以好奇的目光在莫無鞅和沈微露兩人的臉上來回移動，然後眨了眨眼，恍然大悟。

原來……沈微露也遇到了跟老大一樣的問題了！

霎時，他們的小腦袋瓜里只有一個念頭：不知道把這個消息賣給八卦雜誌，能賣多少錢呢？

☆☆☆

接下來的好幾天，那些莫名的小紙條開始出現在沈微露的生活周遭，使得她不由得起了警覺心。

先是「你不能愛上別人」，接下來是「你是個壞女人」、「你別想搶走我的一切」、「你想再死一次嗎？」，以及「不要臉的女人！」

沈微露將這些紙條再度交給莫無鞅帶回去分析。

但怪異的是，這些小紙條分析出來的結果都和她收到的第一張小紙條無異，也再度讓事情陷人一團迷霧之中。

而今天早上，她所收到最新的一張小紙條上寫著的是——

我要殺了你！

犯人到底是誰呢？

他難道不曾懷疑過林巧馨為何會死而復生？

他的意圖又是什麼？為什麼要置林巧馨於死地呢？

諸多的疑問在沈微露的腦海中回蕩，無法獲得解答，不過她還是小心翼翼地將紙條收好，準備再度給莫無鞅化驗。

不過她可以看得出，這些紙條里的字句愈來愈情緒化，看來兇手如果想要再動手，也並非不可能，她得多加提防才行。

「小姐。」林家女傭恭敬地敲門進房報告。

「方天成先生來找您。」

「方天成？」沈微露心念一轉，決定先從他身上套些消息。「好，請他稍等一下，我馬上下去。」

☆☆☆

數分鐘之後，沈微露下了樓，卻很訝異地發現，林巧馨的爺爺和父親正在招待方天成。

「哈哈哈！巧馨，你來得正好，我們正聊到你呢！」

林志清和藹的對她招著手，看起來就和林巧馨遇害之前無異，並沒有因為她是林巧馨的替身而有所不同。

「是嗎？爺爺。」沈微露對他們露出羞澀的微笑，走至沙發旁。

「當然。」林志清笑得相當開心。「天成好久沒來了，快過來坐著聊聊，別站著發獃。」

看來林志清好像還滿喜歡方天成的，說不定也不反對他當林家的孫女婿。而方天成顯然也非常清楚這種狀況，高興地咧著嘴笑。

「林爺爺，那麼我帶巧馨出去走一走，順便陪她散散心好了。」方天成順水推舟地詛道，目光還愛戀地膘了她一眼。

沈微露的臉上掛著笑意不語，將視線挪至林志清臉上，徵求他的意見。

林志清呵呵笑道：「當然好，只不過巧馨才剛回來又失去記憶，你要多費些心照顧。」

方無成喜出望外。「那是當然。」

「孝天，你先送天成出去，我有話和巧馨說。」林志清說道。待方天成離開后，他才嘆了口氣。「對不起……」

沈微露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爺爺？」

「放心，這裡沒有別人了。」

「但是……」

林志清在那一瞬間像是突然老了好幾歲。

「我明知道你不是我的孫女，卻還是忍不住……

請你原諒我。」

「不……我」

「請你聽我說完。」林志清打斷她的話。「我是真心的希望你就是巧馨，我的孫女。」

沈微露問言，搖了搖頭，正想告訴他，她無法真正取代任何人時，林志清又開始侃侃而談。

「你放心，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很清楚，但就是因為清楚而放不下，巧馨。」林志清突然拉住她的手。「不，我是說……該死，我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那我現在暫時叫你巧馨吧！巧馨，這次的事情結束之後，我希望認你當孫女，你覺得如何？」

沈微露聽了，一陣愕然。

林志清怕她不答應，又立刻補充道：「當然，你可以慢慢考慮。還有，請你不要誤會，我之所以想收養你，並不是因為你的長相或個性像巧馨，而是想要有個人陪罷了……」

他是有很多的子女沒錯，而長子林孝天也常陪在他身邊，但是卻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真正長時間聽他這個老頭子說話，陪他這個老頭於下棋、賞花。

林巧馨因為早年喪母，因此被送回這裡和他同住，所以他才會特別龍溺這個乖巧卻膽小的孫女。

然而現在林巧馨不在了，他竟是如此寂寞。

「我……我知道了，爺爺，我會認真考慮這個問題的。」沈微露在沉吟了一會兒后，垂下頭說道。

因為她知道，她是羨慕林巧馨的，因為她不但擁有一個富有的家世，還有一個非常健全、幸福的家庭。

而她呢？從小被母親拋棄之後，一直跟著父親長大，但是因為父親一直嫌棄她長得像母親，而常常對她拳打腳踢。

雖然家庭暴力在這社會上也不算大新聞，而她的遭遇也不算是最悲慘的，但是她的心裡一直有一個陰影，一個誰也治癒不了的陰影。

那就是……她長得太像棄她而去的母親了，因此她也很討厭自己的容貌，對自己完全喪失自信。

林志清看起來很開心，道：「好、好，你慢慢考慮吧。如果你像巧馨一樣不喜歡天成的話，直接告訴我沒關係，我不會強迫你和他出去的。」

「我知道了。」沈微露展現真心的微笑。

因為這位老爺爺嚴厲歸嚴厲，不過卻是真誠的在關心他的每一位家人，這一份心，她感受得到。

☆☆☆

坐進方天成的敞篷跑車裡，沈微露忍耐著狹小的空間，和不意間他與她接觸的不快。

不過這一切她都沒有表露在臉上，盡職地扮演著林巧馨這個角色。

之後，方天成請她到台北市一家知名的餐廳用餐，她也用十足的耐心來應付方天成的另一面，因為他一打開話間於就停不下來。

「微露，再過不久我就要繼承我爸的公司，雖然我目前只是在實習，不過我會好好努力，絕對不會讓你過苦日子的……」

面對他的熱情，沈微露雖然微微一笑，但是卻對他的話不予苟同。

首先，他不該以為林巧馨一定會嫁給他，而有了先人為主的觀念；再者，未來還長得很，會變成如何誰也沒有把握。

如果她是林巧馨的話……不，應該是說，林巧馨會怎麼應付呢？

她雖然膽小，但應該還不至於會乖乖接受萬天成的強制安排，畢竟她不喜歡方天成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因此沈微露保持沉默，只因她相信林爺爺是明眼人，不會強迫林巧馨下嫁給她不喜歡的男人。

思及此，一張俊帥又充滿嘲弄的臉忽地飄進她的腦海里，讓她不由得皺起眉來，為自己近來的失常微惕。

「怎麼了？巧馨，湯不好喝喝？」眼尖的方天成一察覺，立刻狀似關心地問道。「我馬上叫侍者換掉。」

「不……」

沈微露來不及制止，方大成已快一步招來侍者。

他先是罵了侍者一頓，弄得餐廳經理都趕緊出面，然後非常不快地說道：「還不快換下去，杵在這裡做什麼？」

「是的，我們馬上換新的。」知道方天成大有來頭的餐廳經理不敢得罪他，自然是道歉連連。

見狀，沈微露再度微微吃了一驚。

因為她沒有料到，在方天成那看似靦腆的外表下，居然如此仗勢欺人，認為自己說了就算，絲毫沒有考慮到他人的心情。

現在她也了解了，為什麼林巧馨無法愛上他的原因了。

如果自己將一輩子被方天成控制，成為一尊毫無自由可言的陶瓷娃娃，那不要說是林巧馨了，恐怕連她也無法忍受吧！

然而，方天成卻適巧抓住了林巧馨柔順又膽小的個性不放，可能也是他能夠在她面前展露威權所致吧？唉。

悄然在心中嘆了一口氣，沈微露仍舊耐心地陪他用餐，並不時用話話旁敲側擊，看能不能在他這裡得到些許的線索。

可說也奇怪，方天成似乎有所忌諱，一直避談林巧馨在失去記憶以前的生活，也避談林巧馨的人際關係……

「巧馨，我知道你急著要恢復記憶，但是我們現在正約會，我希望你只注意我一個人，好嗎？」

方天成將手橫過桌面，想握住她的手，但是沈微露卻下意識地避開，讓方天成撲了個空，面露不悅。

「我……我只是很擔心那些犯人會再來找我……我……我只是害怕而已。」沈微露裝出很恐慌的樣子說道，讓方天成的心軟了下來。

「巧馨，你別怕，只要有我在，不會有任何人敢再傷害你了，因為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安全。」

方天成說得胸有成竹。

「可是」

「你不相信我嗎？」

方天成看似悲痛的表情看進沈微露的眼底，悄悄起了疑心。「我不是不相信，而是我沒有了記憶，我……好害怕……」

方天成笑了，那張五官過於立體的臉，顯現出一股讓只有與危險常常錯身而過的人，不會認錯的警覺。

「巧馨，你不用害怕，只要有我在你的身邊，先前綁走你的犯人就不敢動你分毫。」

難道他知道犯人是誰？

沈微露瞧見了方天成一臉篤定，不自禁有了這個猜測。

不過既然他知道犯人是誰，當初警方訊問他的時候，他為什麼不說出來呢？還是說……犯人正是他認識的人，而他在保護犯人？！

看來，事情是愈來愈撲朔迷離了。

而有必要的話，她也會去見那一名傳聞中的犯人——田蜜甄一面，也許她正急著想要洗清身上的罪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