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害
臨春誰更飄春屑,
醉拍欄杆情味切。
歸是休放燭花紅,
待踏馬蹄清夜月。
---玉樓春李煜
跨進宣宸府,風中傳來不祥的味道,杜凝芙心神不寧地握緊他的手,總覺得隨時會失去他。
「好短暫。」她黯然垂首,哺哺低語著。
「嗯?」易戩寒聽不清楚她說什麼,輕輕地抬起她的臉,他可能永遠都不曉得自己現在有多麼的寵溺她,八年前的夢魘似乎從來不曾存在過。
「我」
「寒兒、芙兒。」柳氏從大廳中出來,見到兩人回來,著實鬆了一口氣。
「少爺、少夫人。」小碧、春兒和陳剛也跟在柳氏身後。
「你們上哪兒去了?」柳氏擔憂的問。
「娘,對不起,我突然想出府逛逛,寒不放心我隻身一人,所以…本以為就去一會兒,但在大街上遇到一些事,回來晚了。娘,下次我一定先稟告你。」杜凝芙充滿歉意。
「你說什麼?」柳氏聽完了她一番解釋后,呆了好半響,她剛才說什麼來著?兒子陪她去逛市集?
這她聽錯了吧?
「娘,我們去--」
「不用說了,外面風大,進屋去。」易戩寒無視一感人的錯愕,逕自拉著社凝芙往觀煬樓而去。
柳氏回過神來,幾乎要不顧禮教地大笑數聲,戩寒算有點為人夫的自覺了,芙兒這個好媳婦、好妻子,太教人驚喜了。
春兒和陳剛就算有再大的驚訝,也得望肚裡吞,因為再不辦正事,他們會被某人活剝生吞。
「少爺,」趕上了易戳寒他們,春兒忙說:「請少爺上喜心閣一趟,水奴姑娘等少爺一整天了。」
「那就讓她繼續等。」易戮寒冷冷的說,難得的好心情正一點一滴在消逝。
「這……可是,水奴姑娘不吃藥也不敷藥,任憑春兒說破了嘴,她都不吃不敷,並說除非少爺過去一趟,否則,她就讓雙手廢了。」
「她可真大膽,竟敢威脅我?」他冷冷一笑,耍這點小手段就要他受她擺布?水奴太天真,太不知道他的可怕了。
杜凝芙本來在為自己擔心,怕他回喜心閣后就不再理會她了,但他的反應教她不吃不喝一年都甘心。
可是,水奴要是手廢了,之後,她該如何生存?杜凝芙反而替她忐忑不安起來。
「少爺,水奴姑娘真的很可憐,才剛剛受寵,卻因為…」
春兒看了杜凝芙一眼又說:「少爺,水奴姑娘不久要到皇上面前表演,雙手絕對不能廢,請少爺以大局為重。」
「少爺,水奴姑娘畢竟是客,她。」
陳剛的話被一股寒氣截斷,易寒正用冷冽的冰眸直直的盯著他瞧。
「何時輪到你來教訓我?」
「寒,他們說的都有道理,你…你還是過去看看水奴姑娘,那種被冷落的滋味,並不好過。」
杜凝芙輕輕地嘆了口氣。
「走。」易戳寒仍舊不改方向,往北苑觀煬樓而去。
「寒」
「先送你回觀煬樓,之後要怎麼做,我自有分寸。」
進了溫暖的觀煬樓,她立刻被強迫躺回床榻,一點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杜凝芙對他笑了笑,漸漸能明白他表現關切的方式,當他離去時,她還是忍不住叫了他的名字。
「寒,你……會回來的,對不對?」
易戳寒並未回答,他對她的每句話,甚至一個微笑、一個眼神都牽挂得不得了,他似乎完全能感受到她的每個細微的情緒。
這種突如其來、從未發生過的事,令他有點措手不及,他不出聲地離開她的視線。
無力感頓時竄過杜凝芙的四肢百骸,她是否太貪心了些?
今日發生太多事了,有苦有樂,起伏之劇,怕是連唱戲的伶角亦要自嘆不如。
「你立刻吃藥、敷藥,要不你就走人。」易戩寒冰冷的語氣沒有半點憐惜之情,反而直接給水奴難堪。
水奴鐵青了俏臉,易戩寒當她是什麼?若只當她是個奴家瓦的花魁,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不過,她井不想這麼快就把氣氛弄僵了,除非他真的不以明白、不懂利害。
「將軍,水奴會聽你的話按時吃藥、敷藥,絕對不會讓花朝節的表演中出紕漏。」
她使出最有本錢的柔媚攻擊,豐胸往他胸懷磨蹭著。
「敢出紕漏,就是你不要命。」對於投懷送抱的美人,他不客氣地推開。
「將軍!」
水奴隱忍住憤怒和受傷,泫然欲泣地說:「水奴本是賤籍出身,命不值錢,但水奴不想將軍受累。好!就算水奴受傷了,也要忍著疼練琴練舞。」
她坐到一張精緻古琴旁,雙手平舉,作勢要撫琴。
「你想廢了雙手就彈吧!我洗耳恭聽。」他挑了一張她對面的椅子坐下,神色自若地等待聆聽。
水奴胸中的一把烈火,已經無法按捺地狂燃燒燒。
「人再無情,也不過爾爾了。」她撤嬌的柔媚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毒辣,及對他冷淡對待的不諒解。
「今日水奴雙手若廢,將軍要如何向皇上交代?」
見她本性畢露,易戩寒搖頭冷笑,黑眸定定地鎖住她,聲調平和卻透出一股惡寒。
「這燙傷是你自己造成的,小小意外,有何不能交代的?」
「是杜凝芙蓄意傷害我,你不是也瞧看了嗎?」她仍不鬆口。
「我也瞧見了凝芙手上的燙傷,或許腳上也有,你的不小心,答她受了莫名之苦。」
每每想起,他的心就莫名的疼,要是那桶熱水潑在她臉上,她要承受的將會跟他一樣,過看非人的日子,他絕對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你太偏袒她了,明明是她--啊……」
她被一隻巨掌掐住雪頸,壓倒在地上,她驚惶地望著他危險的黑眸,心膽發寒。
「你在大什麼注意,我會不知道?但你沒有搞清楚,我易戩寒是不會對任何女人有情的,你別想在我身上找這種東西更別妄想接近我,想得到你下輩子錦衣玉食的保障。」
他冷酷地看著她驚悸的眼,鬆開了她。
水奴趴在地面咳了數聲,狠狠地呼氣吸氣。
「你若無情,又怎會娶妖女--」
「小心你的措辭!」
水僅不甘心地吞下欲說的話,踉蹌地爬起來。
「是,是我自己弄傷的,但那又如何?我會讓皇上相信我是杜凝芙蓄意傷人,故意妨礙我的演出,想破壞皇上的興緻。」
「你有了這個念頭,那麼你若死在我手上,也不值得意外了。」他冷道。
「她究竟哪裡好?值得你為她殺人?」
他聞言一怔,顯然自己也十分意外。
「她是為易家傳承的女人,保住她有何不對?」他說道,但他心裡明白這樣的說詞很牽強。
「她是女人,我就不是女人嗎?我照樣可以為你生兒育女,可以委身妾室。」
水奴絲毫不以這番妄大的言詞為恥,幸福是要不顧一切手段奪得的。
「你要為我易戩寒生兒育女?」他邪魅地挑了挑眉,冷眸中有著莫測高深的打算。
「嗯!我會徹底離開奴家瓦,從此只伺候你一人。」
「你不知道易戩寒真正的模樣吧?」他一步一步慢慢接近她。
「真正的模樣?」水奴的背脊不知怎地起了一陣寒意,他每接近自己一步,她就忍不住後退一小步,直到玉背驀地貼上大紅圓柱。
「目不轉睛的看著我。」他命令道,然後將長期掩飾的面具拿下,讓黯沉扭曲的右臉自由地呼吸空氣。
「啊--走開、走開!」
水奴花容失色地抱頭蹲下,胡亂地揮動一隻手,許久還驚魂未定,然後,她想起這個男人不是別人,她力持鎮定地站起,惶然的臉撇向一邊,顫抖地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乍然拿下面具,教我如何做好心理準備?這種是總是需要時間適應,不是嗎?」
時間?他才不屑她的委曲求全。
「你最好能趕上演出,否則,屆時誰也保不了你。」
他將面具戴上,步出大門,只有一個地方,他可以無憂無慮地用真面目示人。
他心急如焚地想立刻出現在觀煬樓。
「不要走,你再走一步,我就跟你玉石俱焚!」她狠下心來說。
「你認為皇上會聽你的,還是聽我的?」撂下一句活,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喜心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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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除掉她。」水奴陰毒的說。
「你今天特地找我出來,就是為了這件事?」蕭中誠邊喝著龍井茶,心裡邊有些訝異水奴的心狠手辣。
「也唯有你蕭將軍才肯幫我的忙。」她倏地改了面貌,露出甜甜的笑容。
「你對女人的柔情、心軟,水奴可是看在眼裡,如今一個小小的忙,你一定不會拒絕的。」
「小小的忙?水奴,刺殺將軍夫人算是小小的忙,你太抬舉我了。」他十分不以為然地笑著。
「蕭將軍,當初你希望我把宣宸府弄得雞犬不寧,目的在於你恨易戩寒,如果今日你應了我的要求,幾乎等於是毀了易戩寒,這麼好的機會你還不把握?」
女人心要變比翻書還快,她無情地冷笑著,負她之人,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怎麼說?」
「他在乎杜凝芙那個妖女,你說,如果杜凝芙死了,他會如何?」
「辦法好是好,不過……你忍心毀了他嗎?當初你肯接近易戩寒的目的,不該是這樣的。」
他老早就看出水奴的心意,她想要榮華富貴,想要脫離賤籍。
「他負了我,我絕不會輕易饒恕他帶給我的恥辱。」
「殺了杜凝芙太可惜了,不如……」
蕭中誠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會,目光陰沉,狡猾地笑說:「有個一舉兩得的好方法,其實要折磨一個人,死去並不是最好的方式,如果今天兩人活著,相愛卻又不能結合,那才是最痛徹心肺的。」
「說得倒容易,易戩寒可不是普通人,有誰可以那麼輕易的分開他們?」
她不以為然的說,易戩寒的權勢那麼大,有誰可以做到?
「這你就不懂了,世界上最有權力的人不是易戩寒而是當今皇上。」
自水奴威脅要廢了雙手的那天起,易戩寒就不再留宿喜心閣,而是夜夜回到觀煬樓陪杜凝芙,與她激情纏綿。
在白天里,易戩寒大部分都留在喜心閣,她知道他把白晝
留給水奴,而夜晚則留給自己,很公平了。而他從來不在她面前提水奴的事,也不會以「丈夫」身分來對做「妻子』地她解釋什麼,彷彿有了一種默契,他不說,她也不問。
不過,能獲得他一點的在意,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寒,你回來了。」杜凝芙站在花圃中央甜美的一笑,小心腳下初栽的梔子花插穗,兩手凈是泥土,俏臉上也沾了不少。
今天算是特例,寒竟在白天便過來觀煬樓。
易戩寒直直地注視她,神色十分凝重嚴肅。
「我臉上有什麼嗎?哎呀!一定是弄髒了,對不對?」杜凝芙欲舉起手則擦臉,才發現兩手的泥土更多。
「寒,別一直看著我,
我正在種梔子花,難免會弄髒的嘛!」
「以後這種事情叫下人去做。」他將她瘦骨嶙峋的嬌軀圈住,皺著眉說;「還是這麼瘦。」
「我喜歡種花,叫下人做就沒意思了。」
她微笑地仰起紅撲撲的小臉,正好望進一雙佔有慾非常強烈的黑眸。
「梔子花很香,現在栽種,明年初夏就會開花,整個北苑都是梔子花的香氣,是不是很捧?而且它還有很多療效,可以清熱、瀉火、治咽痛和扭傷腫痛,是很好的中藥材。」
「你喜歡就好。」聽見她柔柔的嗓音,他的心就莫名的得到安寧,他力道適中地收攏手臂,讓她親密的貼在胸膛上聽他的心跳聲。
「寒,我的手好臟,我先去洗洗手啦!」
「我不怕臟。」說著,低頭便是深深的一吻,柔情繾綣、再三眷戀,直到懷中人兒快無法呼吸了,他才鬆開她。
「皇上為了什麼事召見你?」
易戩寒擁著她進屋,當她提出疑問時,他猛地一震,心緒難寧地抿著薄唇。
杜凝芙為他將面具取下,這才瞧見他的神色十分凝重,忽然有一股不安的感覺竄入她心扉。
「怎麼了?」她細詢問。
「皇上要見你。」當皇上提出這個要求,就彷彿一道青天霹靂,他太了解皇上的為人,以及對美人的沉溺縱慾,若是讓凝芙進見皇上,那……他鐵定會失去她,這個可能教他不安。
「見我?」她迷惑地問。「能見到皇上的人,不都是很了不起的人嗎?我做了什麼,皇上要見我?」
「因為你是杜凝芙。」
聽到這兒,杜凝芙一震,神色頓時刷白下來。
「皇上他…因為我是妖女,所以要殺我?」
他不忍心見她痛苦,將她抱進懷裡,渾厚低沉的聲音悅:
「別害怕,皇上見你的原因不在於殺你,在於要見你的『神力』。」
『什麼神力?」
「告訴我,你是不是真的能與花草說話?」
杜凝芙遲疑了一會兒,點頭道:「我可以,皇上要我表演給他看嗎?」她的靈眸忽地一黯,透露出一股深沉的悲哀,像是傷口結痴后,又硬生生地被挑開。
「皇上對怪力亂神之說向來很有興趣,當蕭中誠建議花朝節中,應該有一個可以跟花草溝通的人,我就知道不妙了。」
「你擔心我不能讓皇上滿意?不要緊,我想皇宮大內的花草也是很可愛的,我應付得來。」她隱去內心的不安,露出微笑。
易戩寒眼神複雜難測,若是事情那麼簡單,他就不必那麼操心了。
「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杜凝芙洗凈雙手后,眨著靈秀的杏眼,充滿好奇的問。
「別問,對你沒有好處。」
杜凝芙寧可自己是多心了,因為,他還在為此事悶悶不樂。
「你告訴我,你對我被邀請進宮有何看法?」她必須了解他的想法,知道他最擔憂的是什麼,才能避免憾事發生,畢竟,那是皇宮大內,一個規矩多、禮節繁的地方。
「皇上下旨,不得不從。」
「你不喜歡我進宮,對不對?」她握著他的手,直視他複雜的、眼睛。易戩寒沉默不語,眼神卻已經透露出他心中有千萬個不願意。
「你怕我不識大體、不懂宮裡的規矩,觸怒聖顏嗎?不然非進宮不可,那我一定會凡事小心謹慎,不給你添麻煩,不丟你的面子,這樣你放心了嗎?」
「不放心!」他忽然怒聲道。她那麼善解人意,那麼完美無暇,這樣更容易博取皇上青睞,教他如何放心得了?
「那……除非你叫我開口說話,我才開口,而且我回表現得很得體,讓所有人都對我刮目相看.這樣你放放心了吧?」
他忍不住啐了一聲.難得情緒激動的說:「我要抗旨,絕不讓你進宮!」
「寒!」她看著他拿起面具,怒七沖沖地離開了,她開口,百思不得其解。
「我有把握不觸怒皇上,為什麼你還不放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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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兒要抗旨?!這可是砍頭的罪呀!」柳氏聞言瞪大了眼,憂心忡忡的問:「寒兒這孩子就是這樣,一點也不適合當官,有時候甚至用任性來說他也不為過。」
「娘,我覺得另有隱情。相公會如此不放心,一定是怕我表現得不好,掃了皇上的興,要是惹皇上不高興,可能會牽連到府內上下。娘,你去跟相公說說,媳婦一定會謹慎行事.請他放心,更別衝動的說要抗旨,好嗎?」杜凝芙說道。
「這孩子真是的,進宮表現不好也不至於殺頭,但抗旨卻是要殺頭的,這點利害關係都不懂,怎麼當官呀、柳氏急得在廳堂上走來走去,看到一旁閑閑喝茶的易政豐,忍不住抱怨道;
「這些年你都是怎麼教他的?教到連最簡單的利害關係都不懂?」
易政豐放下杯子,把杜凝芙重新打量了一遍,無奈地笑了笑。「難怪寒兒要抗旨,也不願帶芙兒進宮了。」
婆媳兩人相視一眼,仍然摸不著頭緒。
「老爺,你知道寒兒為什麼要冒著抗旨的危險,也不讓芙兒進宮?」
「這件事是蕭中誠提出來的吧?」易政豐問道。
「嗯!相公是這麼說的。」杜凝芙杏眸中凈是不解,這跟蕭將軍有何關聯?
「蕭中誠分明是故意的。皇上耽溺美女與酒色,後宮三千亦不滿足,記得數年前,他看上了朝野中一名文官的妾室,文官為了保全家性命,幾乎是歡歡喜喜地將妾室送給皇上,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有了前例,百官皆有共識,千萬別讓內人人宮,否則,只要稍有姿色,絕對是有去無返。
這樣說完,你們明白寒兒為何寧可抗旨,也不肯讓芙兒進宮了吧?」
易政豐解說了一遍,心裡對杜凝芙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她竟讓兒子的冰心融化了。
「老爺,你怎麼不早說啦?芙兒,你真棒,寒兒這孩子雖然情淡,卻唯獨對你情濃。」柳氏笑咪咪地說。
「即使皇上如此,仍不可抗旨。我得想辦法應付皇上。」
「對,芙兒,娘也陪你想想。」
進宮當日,易戩寒倚在門板上,雙手環胸,眼神犀利,渾身散發一股猛銳不可侵犯的力量。
杜凝芙穿著一襲粉藍色的樸素羅衣儒裙,頭飾更是簡單,只插上一支翠綠王習,絲毫不像官家夫人。
「寒,我準備好了。」
易戩寒一轉身,利眸忽地變幻莫測,有太多情緒閃過。她的打扮比平時更質樸簡單,就像在市井上看到的婦人一樣。
臉上蒙著一條粉藍色的面紗,不透明的材質,無法瞧見巧鼻以下的容貌。
但即使她遮得再徹底,又有何用呢?蕭中誠既然是故意設計,必定有辦法讓她揭下面紗,屆時再阻止已是回天乏術。
「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皇宮大內可不是單純的地方。」
他冷聲道,眸子也是冷的,他知道自己在掩飾內心的惶恐--失去她的惶恐。
「你放心好了,即使是龍潭虎穴,我也會步步為營,把最美好的一面呈現給聖顏,讓皇上更重視你、稱讚你有位賢良淑德的好妻子。」
面紗之下的紅唇悄悄地在笑,這番話分明是要惹他更擔心了。
這項計劃她不得不瞞著他,因為,若跟他商量了,他絕對會反對到底--這是婆婆說的。
當她提出這個點子,婆婆起初是十分反對的,畢竟,那將是跟著自己一輩子的事,對一個女人來說,是極大的傷害,但如今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更好的方法呢?婆婆啞口無言了,為她的犧牲落了淚。
易戩寒臉色鐵青難看,不悅地邁開大步走去,杜凝芙只得乖乖的跟著他。
出了宣宸府,兩輛馬車已經在府外等候,杜凝芙上了前面的馬車,水奴則坐在後面的馬車內。
當馬車走動時,杜凝芙才望著身旁的空位悠悠的嘆了口氣,他選擇了水奴那邊。
事實上,易戩寒是騎上駿馬,跟在兩輛馬車的後面,獨自啃噬內心的惶惶不安,並生著悶氣。
御花園內桃花渾如錦帳、杏花繁盛如雪,石榴艷若丹砂,百花在春寒料峭的春風中搖曳生姿,紫艷馥郁、花香陣陣,不時穿梭在花叢綠葉中的蝴蝶,忽高忽低、忽快忽慢的飛舞,極目望去仿如綉如畫,一片生意盎然。
皇上坐在馥芳亭的正中央,多位深受寵愛的嬪妃或立或站,親自伺候皇上。
而立於兩旁的臣子,時而相互敬酒斟酒,時而目不轉睛地觀賞節目,一片歡樂快意,不少臣子在觀賞之餘,還不忘對蕭中誠阿諛奉承一番。
「哪裡,最精採的節目還在後頭呢!」每當蕭中誠被捧得心花怒放時,總是故作謙遜,然後瞥向沉默寡言的易戩寒,他現在的風光,連尚書都要敬他三分。
節目一直在進行著,易戩寒耳邊凈是蕭中誠虛榮的笑聲,和不時的椰輸,這些他全不會看在眼裡,他只擔心最後要出場的杜凝芙。
當水奴穿著一襲半露酥胸的鵝黃衣裳出來,立刻驚艷全場,皇上更是目光須臾不離地注視她。
人比花嬌,大概就是說這種情況。
因為當水奴一出現,御花園內的百花便盡失顏色,水奴的嬌媚,盈盈淺笑,翩翩如仙的舞姿,迷惑了所有在場的人。
「這是誰?」皇上雙眼炯炯的燃燒,定定地望著飛舞的仙子,那副非要得手的獵人姿態,在場的臣子皆知,水奴是逃不了了。
「回皇上,她叫水奴,是一名轟動京師的優伶。」蕭中誠得意的說。
「優伶?是踐籍出身嗎?」
「是。」蕭中誠並不刻意隱瞞,水奴介懷的便是這點,否則,也不用屈就易戳寒,以她的姿容手段,要摟獲皇上的心並非難事。
「這是誰負責的?」皇上並沒有因為她是賤籍出身而澆熄興趣。
「皇上,是臣下。」易戩寒回答。
「做得好,沒想到你也懂得朕的口味,賜黃金一箱。」
「謝皇上。」易戩寒神色未改。
蕭中誠心中十分不是滋味,要不是他刻意安排,易戩寒會有此福分嗎?
「皇上,若是水奴讓皇上覺得國色天香,那麼皇上若見到易將軍的妻子,定會驚為天人,久久不能自己。」
蕭中誠必恭必敬的笑中暗藏著好險的敵意,不斷壓迫易戩寒。
「哦!是真的嗎?」皇上立刻將問題丟給易戩寒,雙目熠熠,彷彿已經見到杜凝芙本人。
「回皇上,臣下的拙荊並未如蕭將軍說的那麼美麗,蕭將軍對拙荊是誇讚了。」
「易將軍,我可不想背上欺君罪名。皇上,臣下絕無謬讚,杜凝芙根本就是天女降生,所以天賦異稟,自小便有與花木談話的能力。」蕭中誠說。
「廢話不必多說,朕已經迫不及待想見見易將軍的夫人了。」
皇上仰天大笑,今日能見到兩名比花嬌的可人兒,真是人生最快意的事。
易戩寒表面鎮定,就如一面不起波瀾的鏡子,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內心正卯起來冒冷汗,錦衣工袍之下,汗流浹背得難受。
水奴又舞又撫琴,才貌雙全,贏得皇上及眾多臣子的掌聲,
皇上並向蕭中誠暗示,今晚就由水奴侍寢。
最後一項節目便是由杜凝芙出場,雖然她信誓旦旦的說會有得體的表演,絕不給易戩寒丟臉,但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跟她說要表演什麼,完全得看皇上興緻所到何處來決定,也就是即興表演。
她的內心不禁為場面之浩大而惶恐不安,真的,她此時好想握住寒的手。
「報上名來。」蕭中誠喊道,為她臉上那條礙眼的面紗而皺眉頭,不過,或許那是個噱頭。
「民婦杜凝芙。」她不安的靈眸快速搜尋著易戩寒的身影,在見到他的身影后,心上的大石才緩緩落地。
皇上驀然起身、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因為他親自走到杜凝芙身旁,興緻勃勃地注視她。
杜凝芙心驚地倒退一步,易戩寒已經站在她身邊。
「聽蕭將軍說,你不僅有沉國落雁之貌,根本就是天女轉世,有沒有這回事?」
皇上僅看見她一雙似水秋眸,以及如黃鶯
出谷的甜嗓,整顆心他已沉淪了,他能肯定,她絕對是他見過的女子中最特別最美麗的。
「回皇上,民婦並非天女轉世,亦無絕世之貌。」
「謙遜之辭。」皇上輕佻的一笑。
「皇上,民婦句句屬實。」
「那你能懂花語,這又怎麼說?」
「世上奇人異事多得不勝枚舉,民婦承蒙上天錯愛,才擁有這項奇能。」她心中微感苦澀,因為這項奇能,害她這一生過得比別人辛苦。
「那朕倒想看看你這項上天錯愛的奇能。」皇上望著一片萬紫千紅的花海,陷人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