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丁敏柔照往常幫助老許整理庭院,只見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清掃地上枯黃的落葉,心思早已不知飛到何方。
老許在—旁觀察許久,終於忍不住走上前去。
「敏兒,你今天為何一直魂不守舍。」
「沒……沒有呀!」她紅著臉心虛的否認,怕被老許看穿她腦海中令人害羞的念頭。
「敏兒,如果有什麽煩惱,不妨說出來讓老許為你分擔一些。」他真摯的關懷,今她心中充滿感動。
想想自己失去記憶,已有許多煩惱存在,偏偏在此時出現了神秘的冷冽,更是攪亂她心中一池春水。
首先是伯母的態度引起她的懷疑,雖然親切和善,可是卻隱含著冷漠疏遠,看她的眼神有時也充滿陰沉的恨意。本以為是自己多疑,可是每天碰面時,那懷疑的語氣告訴她並沒有多疑。
再來是伯父,從她知道自己還有一位伯父,到日前為止只見過幾次面,而且時間短促。可是,初見面的歡欣只有一瞬間,後來感受到的恐懼和不安卻如影隨形。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好似長久以來她就是依靠它過生活,而且活得很好。
雖然失去記憶,但她的直覺卻強烈的警告她,她必須時時提防她的伯父和伯母。雖然很荒謬,可是她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
但真正帶給她迷惑的,卻是那擁有一雙銀灰色眼瞳的神秘男人冷冽。
她不知道任何有關他的事,除了他的名字。
她的心被他牽引,她知道自己可以信賴他,而且相信在沒有失去記憶前一定認識他。否則她不可能在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感覺到熟悉的吸引力、強烈的感情衝擊,溫暖而感人。好似原本冰凍的心忽然得到火焰的溫暖,最後化成一灘柔情的水。
又好像一對愛侶,經過長久的分離,好不容易才重逢。
真正令她受到震撼的是那個吻,短促而充滿溫柔的吻,使她的腦海中淨是綺麗的美夢。
現在她只要摸自己的唇辮,就好像冷冽仍然在親吻她,全身上下湧出一波又一波暖流。
「敏兒,你在想什麽,想到丟了三魂七魄。」老許關心的問。
她收回心神,看見老許站在她的面前,為她擋去寒風的吹襲。她知道老許是真的關心,她露出真摯的笑容,詳細的打量老許。
多看老許兩眼,她竟覺得老許的身形和冷冽的十分相似。
她暗笑自己的痴傻,把所有人都看成冷冽了。為什麽冷冽會帶給她深深的依戀,她—點也不明白。
「我沒什麽事,老許。」她漫不經心的說,「老許,你談過戀愛嗎?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麽感覺。」她想知道對冷冽的感覺是不是愛情?
聽見敏兒的問題,他發怔了一下,但認真的思考一會兒,便回答她的問題。
「我年輕過,自然也談過戀愛。」他的眼神變得遙遠而深幽。
他感受到當年的痛苦,在哥倫比亞那幾天,看見敏兒在醫院受苦,在鬼門關前徘徊,那種煎熬的日子比生活在地獄中更加痛苦,他也是因此明白自己的所愛。
老許臉上是充滿追憶的懷念表情,引起丁敏柔的好奇心,「那你們之間有沒有結果?」
「沒有,我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一個。」他落寞的笑一笑。
「為什麽?」
「因為我對不起她。」他痛苦的低語。
「你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
「—個疏忽害死她的父母,使她成為孤兒吃盡苦頭,我永遠也無法原諒自己。」
眼淚聚在他的眼眶四周,染紅他的眼睛,宣洩多年來的痛苦和無奈。
「老許,別想了。」丁敏柔用她的小手包住他粗糙的大手,溫柔的安慰他,「如果『她』知道你的痛苦,也一定希望你能幸福快樂的過日子。」
「謝謝你的開導,敏兒。」伸手抹去凝聚的淚水,想起自己的失態,他不好意思的轉身回去繼續工作。
「老許。」她突然出聲叫住他。
他停下工作,回過身子,詢問的眼神直看著她。
「你所愛的她是怎樣的人?」她好奇的問。
能讓老許為了她一輩子不娶,一定是個不同凡響的女人。
「她……她是個外表柔弱、內心堅強的溫柔女子。」言語之中的思念之情,揪緊丁敏柔的心,她羨慕那得到老許摯愛的女人。一個女人一生中所希望得到的不就是真摯的愛嗎?
「那她現在好嗎?」
「跟我一樣,孤家寡人一個。」他神色黯然的說。
老許的回答,令她浮起奇怪的想法:也許她也一直在等老許表示愛意吧!她也—定很愛老許,才一直沒嫁人。
「老許,我認為……」她皺著秀眉,認真的說:「你應該跟她表達你的情意,畢竟你們的年紀都大了,剩下沒有多少日子可以在一起,你應該好好把握。」她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我要回房休息了,你好好想—想我的話。」她回頭走向屋內。
「我會的。」老許深情的目送丁敏柔走進去,口中喃喃白語,心中也立下重誓:小敏兒,我不會再逃避自己的感情。不管要花多少時間,我都會讓你愛上我,像我愛你一樣。
又到了晚餐時間,想起早晨所受到的質疑,丁敏柔知道又將面臨—段難挨的時光,現在她簡直混吃飯如受罪,尤其是早、晚餐。對於伯父和伯母,她是打從心底感到恐懼,她只希望老天爺能保佑她平安度過這難挨的時間。
她準時走進餐廳,見伯父、伯母早已落座,她也坐了下來,跟他們夫婦客氣的寒暄。
「伯父、伯母晚安!」
丁仲平低著頭看報,好似沒聽見侄女的問安。方雯美麗的臉龐上露出笑容,眼中卻有算計的光芒,溫柔嗓音響起,卻令丁敏柔暗自發抖。
「敏柔呀!今天一天都忙了些什麽呀!」
又來了。丁敏柔快速的翻白眼,在心中叫道。
每次吃晚飯就問—遍這個問題。如果沒有經過早上的質問,她也許仍然認為伯母很關心她。可是現在她卻覺得,就像警察在審問囚犯一樣,她雖然不高興,也只有壓下心頭的不滿,像往常—樣回答。
她滿不在乎的說:「除了早上去散步以外,就跟往常一樣幫老許整理庭院。」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伯父放下報紙專註的凝視她,好像要在她身上找出蛛絲馬跡,看著她心裡直發毛。
「累不累呀!」方雯關心的問道。
她避開伯父的凝視,輕聲的說:「不會呀!我覺得精神很好。」
「那就好。」
說完,三人開始用餐,沉悶的空氣包圍住他們,沒人想打破這一室的清寂。
突然,一輛車子的緊急煞車聲劃破寂靜的丁家。
一位年輕的女孩子,背著一個大背包旋風—般的卷進餐廳。
「爹地、媽咪,我回來了。」清脆嘹亮的嗓音響在偌大的飯廳,帶來了一屋子的朝氣和活力。輕便俏麗的穿著,更加突顯出她的活潑和純真。
方雯一見女兒回來,心中雖然高興,口中卻忍不住刀念:「你這孩子,終於想到要得回來了,媽咪還以為你玩得樂不思蜀,都忘了你還有個家,還有爹地和媽咪。」
「媽咪呀!我怎麽會呢?」她將身上的背包放到地上,蹦蹦跳跳的跑到母親身邊,緊緊抱住母親撒嬌的說:「我知道這個世界上就屬爹地和媽咪最疼我了。」
「是呀!就會撒嬌。」方雯雖埋怨,臉上卻漾開甜蜜的笑容,輕拍女兒的小手。
看見女兒回來,一向冷漠的丁仲平高興得合不攏嘴,直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丁敏柔詫異的看著眼前和樂溫暖的家庭。她沒想到她的伯父和伯母竟然有這一面,真是令她跌破眼鏡。
眼前的畫面,勾起她心中的孺慕之情。她應該也有父母:疼愛她的母親,寵溺她的父親。
他們發生了什麽事,為何只留下她一個人獨自承受這世界上的苦難。
面對她的疑問,沒有人給予答覆,總是閃爍其詞、隱瞞真相。
淚水凝聚在她眼眶四周,她悄悄的抹去,真心為伯父—家團圓而高興。
方雯見丈夫對女兒縱容,不對她離家過久的行為提出糾正,反而像個傻瓜似的哈哈笑,轉身面向丈夫,不悅的說:「都是你把女兒寵得無法無天,才連我這做母親的也沒放在眼裡。」
「媽咪,你冤枉人家。」丁曉睛不滿母親的指控,不平的叫道。
「好了,回來就好。何必生那麽大的氣呢?小心女兒又溜出去,到時候我可不知要到哪裡給你找回女兒。」丁仲平眼見她們母女快起爭執了,連忙出聲安撫。
「還是爹地疼我。」她見風轉舵靠到父親的身邊。
丁仲平拍拍女兒的手,一副慈祥的表情對女兒說:「曉晴,你回來得正好,爹地介紹一個人給你認識。」
丁曉晴的眼睛看向丁敏柔,「爹地,你不用介紹了,我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你知道。」丁仲平詫異女兒的消息靈通,不過報紙報導那麽大,她多少也瞭解一些。他笑著望向女兒說:「那你說說看她是誰?」
「她是個騙子。」丁曉晴輕蔑的說:「假裝失去記憶,卻在咱們家騙吃、騙喝、騙住。」她用力搖父親的臂膀叫道:「爹地呀!你怎麽收留一個騙子住在家裡。」她撒嬌的說。
丁敏柔聽見丁曉晴如此侮辱她,整張俏臉氣得發白,她突地站了起來,大聲叫道:「我不是騙子。」她可以接受指責,但不允許人格被侮辱。
「曉晴,你在胡說些什麽。」丁仲平怒斥女兒,用眼神安撫侄女,讓她坐下來。
「我沒有胡說。」丁曉晴不滿的說出十五年前的往事。「誰不知道仲安叔父—家人在十五年前遊艇爆炸時就全死了,現在又冒出個女兒來,不是假的是什麽。」
丁敏柔的臉色益發蒼白,渾身不住的顫抖。直到此刻,她才知道雙親是因遊艇爆炸而過世,她實在是欲哭無淚呀!
「曉晴,話不能亂說。」方雯見女兒無理取鬧,也挺身出來說話。「更何況你堂姊身上帶有我們家的傳家寶玉,足以證明她的身份。」
「寶玉有可能是假的。」丁曉晴仍做垂死的掙扎。
「經過多位專家鑒定,假得了嗎?」丁仲平強調可信度,確實證明丁敏柔的身份。
丁曉晴偏著頭,冷哼一聲,高傲的說:「就算她真是仲安叔父的女兒,我也絕不承認她是我的堂姊。」
「為什麽?」丁仲平問。對於這個刁鑽的女兒,他實在是頭痛萬分,就連一個簡單的認親事情,她都可以搞得雞飛狗跳。
此時,丁曉晴在眾人面前扔下一個炸彈,炸得七暈八素,丁敏柔幾乎氣昏倒在椅子裡。
「誰不知道仲安叔父是個人毒梟,我絕不承認一個毒販的女兒和我有關係。」她大聲的說出來,好似要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你……你胡說八道。」丁敏柔突地站了起來,臉色發白,嘴唇顫抖,氣得快說不出話。
自從曉晴的堂妹回來后,她為他們一家人團圓而高興,甚至容忍對自己的侮辱,但她無法忍受堂妹對地父親的污衊,雖然她不記得他,也不知他的為人,但她仍是相信他。
「我的父親……我的父親絕不是個毒販。」
丁曉晴冷哼一聲,語含譏諷:「你當然可以睜著眼說瞎話,可是卻擋不住所有人的嘴巴。」她不屑的看著丁敏柔。
「除非你拿出證據來,否則別教我相信你的鬼話。」丁敏柔已經氣得無法顧及自己的淑女形象,大叫出來了。
「我是拿不出什麽證據,可是……」丁曉晴靈活的雙眼滴溜溜在自己的雙親間轉來轉去,「在這間房裡就有兩個人證,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說的是誰。」
說完,她不在乎自己所引起的風暴,逕自拿起背包走回自己的房間。
丁敏柔聽到這句話,連忙將目光調向兩位長輩,她見到他們兩人迴避的樣子,便知道他們的答案了。
難怪……難怪你們總是不願告訴她有關她父母的事。她蒼白的臉煩上,有抹慘淡的笑容,就像失去魂魄的屍體,腳步虛浮的走回房去。
她的父親是毒販,她的父親是毒販。她覺得在這一瞬間她的世界崩潰了,她不知道她以後將如何過下去。
丁曉晴回到房間后,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洗淨一身的塵垢倒在床上,雙眼無神的瞪著天花板。
想起自己對堂姊惡劣的態度,她就覺得過意不去,可是為了堂姊的安全,只有狠下心,否則就枉費陳媽將她找回來的苦心。
門被敲個不停。
她起身走下床,打開房門,看見陳媽端著晚餐慈祥的看著她,她才驚覺自己的肚子餓了。
側過身讓陳媽走進來,關上房門坐了下來。陳媽將晚餐端給她,親切的說:「小姐,你風塵僕僕的趕回來一定餓了,快點把它吃完吧!」
她看著自己最愛吃的咖哩飯,激動的親了陳媽有如被風乾的橘子皮的臉頰,真心的說:「我就知道陳媽最疼我,永遠知道我要什麽。」
她開心的把一口又一口的咖哩飯送進自己的肚子,陳媽在一旁陪著她,還細心的削水果給她吃。
看著自己從小帶大的小姐,嘴角有抹寵溺的笑容。所有的人都以為小姐是位活潑天真的小丫頭,只有陳媽心裡明白,小姐只是用她的無邪掩飾心中的傷痛。
在幾年前的夏日午後,她所發現的驚人秘密帶來無法撫平的傷痛,所以才不喜歡留在家中,要不是挂念照顧她的老僕人,只怕她離開后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家。
丁曉晴吃完—大盤的咖哩飯,擦了擦嘴巴,心滿意足的拍拍自己的肚子。「還是陳媽的手藝好,外面的山珍海味都比不上。」她拍馬屁的說。
陳媽遞了一片水果給丁曉晴,疼愛的說:「那小姐就留下來,別再四處流浪了。」
丁曉晴一口吞下水果,歎了口氣,苦笑的說:「我是眼不見為淨呀!」無奈的表情,令陳媽心疼小姐所受的折磨。
「小姐……」陳媽想勸,但又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只能陪著她一塊難過。
「難不成去檢舉他們嗎?」她為難的道,掩不去臉上落寞痛苦的表情,「他們畢竟是我的父母呀!雖然他們做了十惡不赦的事。」哀傷的眼神投向遠方,想起那一年的午後……
那一天她因為身體不適,早早回家休息,經過父親的書房,聽見雙親和一位陌生男子的談話。
「丁仲平,你該不會以為你做了丁家的龍頭老大,就想丟下我們吧!別忘了你今天的一切是怎麽得來的,想撇開我們黑龍會,你不怕一家人都跟丁仲安他們同赴九泉嗎?」冷漠的語氣中,有無法疏忽的威脅。
丁曉晴小心的將自己貼在書房的門板上,好奇的偷聽他們的談話。
丁仲平連忙陪笑道:「怎會呢?黑老大,只是最近警方查得緊,還是過一陣子再說。」
「是呀!這樣最安全了。」方雯也附和丈夫的話。
「我不管。」被稱為黑老大的人咆哮說:「總之,你們一定要在一個月內將那批白粉送出去,如果被警方找到,我就將你們夫婦拖下水當墊底。」他惡狠狠的警告他們。
白粉?!丁曉晴在門外詫異的想。那不就是毒品嗎?爹地和媽咪怎麽會和黑社會搭上,又做出販毒的勾當。
她不信的倚在門板上,想仔細的聽清楚。
「—個月?!」丁仲平為難的說:「這……實在是太趕了。」
「以你的聰明才智,就算有人懷疑你,你也可以重複當年的手段,找個人頂罪,就像你對自己的弟弟所做的。」他冷酷的說。
仲安叔父?!仲安叔父已經死了,這跟父親有何關連呢?丁曉晴不解的想。
「這……我會儘力而為。」丁仲平雖為難,但仍是答應下來。
「那我走了,免得引起懷疑。」
聽見那被稱為黑老大的人要離開,丁曉晴機警的躲了起來。等他們都離開后,她才離開自己的家,裝作什麽都不知道,仍和往常一樣過日子,只是她的內心卻改變了。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她慢慢懂事,不再是當年那個黃毛丫頭。
她明白自己的雙親究竟是怎樣的人,她只能眼不見為淨,在大到能夠照顧自己后,她便離開家四處流浪,只有偶爾回家小住一陣子,因為她仍放不下陳媽。
「小姐……」陳媽關心的叫喚,讓丁曉晴停止回憶。
「陳媽,我想休息了。」她看向陳媽,疲倦的說。回來沒多久,卻因飯廳中齜牙咧嘴的一幕而累慘了。
陳媽瞭解小姐想靜一靜,於是將桌子收拾好才告辭離去。「小姐,晚安。」
丁曉晴將自己重重的丟在床上,雖累翻了卻毫無睡意,腦中淨是堂姊楚楚可憐的模樣。
她明白自己的父親將名利看得比什麽都重要,要他將丁家的產業撥出一部分給堂姊,那是絕不可能的。為了堂姊的安全,她要加緊努力把堂姊趕出去。看來自己要扮演好一陣子的潑婦了。
門外又響起了敲門聲。
丁曉晴拉過棉被,把頭蒙在棉被裡。她知道敲門的人絕不是陳媽,只可能是雙親。
此時此刻她實在不想應付她的父母,她決定來個相應不理。直到敲門聲沒有了,她才在被窩裡流下傷心的淚水。
丁敏柔坐在床鋪上,臉上毫無表情,看不出她的腦袋在想什麽,長長的睫毛上有殘留的淚水,紅紅的眼睛透露出她平靜的外表下有一顆震驚哀傷的心。
她仍在消化方纔的青天霹靂。
她直到今天才知道,她的父母是因為遊艇爆炸而去世,伯父、伯母一直不肯坦白相告,莫非是怕自己傷心?
可是她實在無法接受自己的父親是個毒皈,這足以擊潰她的自尊,讓她沒臉見人。
不,不會的,她的父親絕不是這種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冤屈?
她蹙緊眉,想找出可以平反的證據,偏偏腦中—片空白毫不管用,她恨死自己了。
想起堂妹斬釘截鐵的語氣和表情、伯父和伯母迴避的目光,讓她想不相信也不行。
天呀!現在她希望當初那場車禍是奪走她的生命而不是記憶,那麽她就不會如此痛苦。
就在丁敏柔沉浸在自憐的情緒之中,方雯發現房門未鎖,逕自打開房門,端了一杯牛奶走進來。
「還在為你堂妹的話傷心?曉晴只是個小女孩,何必和她一般見識。」方雯將牛奶輕放在梳妝台上。
丁敏柔抹去殘留的淚痕,硬咽的說:「她只是說出事實,我要感謝她,否則我永遠都被你和伯父蒙在鼓裡。」
「你如果真的這麽想,就不會哭紅了眼睛。不管你父親過去做了什麽,那都已經過去了,你何必因為過去的往事而弄得自己不愉快呢?」
說的真好聽。丁敏柔在心中叫道。
骨肉相連的血緣關係,怎麽可能不受影響。
見侄女一逕沉默不語,方雯明白她的心情不好,也不想再多說些什麽。
方雯拿起牛奶,放在侄女的手上,「來,把牛奶喝完,早點休息,睡一覺起來什麽煩惱也沒有。」
丁敏柔仰起頭來,將牛奶喝個捐滴不剩,卻忽略了方雯臉上一閃而過的惡毒眼神和冷漠的奸笑。
「謝謝伯母。」她擦了擦嘴角上的奶漬,「要你每天送牛奶給我,真是不好意思。」
「這沒什麽,早點休息吧!」
方雯拿起空的玻璃杯,優雅的走出房間,也順手熄了電燈。
丁敏柔躺在黑暗中的床鋪上,原以為經過今天的衝擊,她一定會失眠的,哪知還是敵不過周公的呼喚而沉沉入睡。
方雯走回自己的房間,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
丁仲平坐在床邊的高背椅裡,看見妻子回房,便放下手中的書本,迎上前去,「看你臉上的笑容,好像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你的辦事能力一向很強,如果能到公司裡幫我,那就更好了。」他陪著笑臉說。將自己的妻子拐進公司一直都是他的目標,只可惜方雯固執,決定的事從來不改變。
原本滿面春風的方雯,—聽見丈夫的話,即刻變臉,「你別想把如意算盤打到我身上。」
她不否認她的丈夫很聰明,也是個能當機立斷的狠角色,但卻不是成功的商人。
—個成功的商人不但要聰明,而且有洞燭機先的眼光。偏偏她的丈夫就是無法看透商場的詭譎,所以丁家的公司漸漸敗在他的手裡,真是應了丁仲安的話。
這些年來,他們用不法手段所賺的錢,有一大部分賠了下去。偏偏她的丈夫死要面子,就算損失再多的錢,也要維持他成功商人的假相,讓方雯暗恨於心。
所以只要一提起公司的事,方雯—定馬上變臉,絕不給丁仲平留面子。丁仲平也學乖,絕不在眾人面前跟妻子提起公司的事。
「好了,不談這些傷感情的事,談談咱們的計畫進行得怎樣。」
「我們很快就知道那丫頭的反應。」
「不管她的反應如何,她活著就像一顆定時炸彈,對我們的威脅太大了。」
「你難道不在乎那些毒品交易的證據?」
「當年遊艇爆炸,沒留下一塊完整的碎片,我看早和仲安一塊下地獄了。」
看見丈夫如此輕忽的態度,方雯忍不住破口大罵:「你就是這種態度,公司才會變成—個空殼子。你真以為丁仲安是個普通角色嗎?」
「那你認為是如何呢?」丁仲平攤開兩手,一副無奈的表情看向妻子。
「你弟弟是個做事很小心的人,他一定留下了線索,而敏柔那丫頭就是關鍵。那東西—天不確定真的毀了,我們就一天無法安心,所以應該由敏柔身上下手,等我們確定東西真的毀了,再結束她的生命。」
方雯兇惡的眼神看向窗外黑暗的天空,她彷彿又看見丁仲安拒絕她感情的一幕,只要想起那幕往事,自己心中的恨就如野火燎原—般。
丁仲安當年沒能親手對付你,如今就讓你的女兒來替你還吧!
冷冽獨自坐在黑暗的客廳中,手中的白蘭地一口一口的灌進喉嚨裡,銀灰色的眼眸發出愉快的光芒,嘴角上禽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在思念他心愛的女人,腦海中淨是她的一顰—笑,還有早上那如觸電般的輕吻。
吻她一直是自己多年來的心愿,以目前的情況,雖然只是小小的吻,但也聊勝於無。
他並無意那麽早以真實的面目和敏兒見面,只是碰上了她也只有順其自然。
想起自己在丁家的庭院裡,以老許的身份初見敏兒,她所說的話:「你應該有一雙銀灰色的眼睛。」
這一句話,令他對兩人的未來充滿希望。
敏兒雖然失去記憶,可是對他仍有深刻的印象。否則今天早上不會毫無戒心,任他靠近檢查她的腳,還偷吻了她纖潤的唇瓣。
他從不敢奢望有一天可以親吻敏兒,只是—個如此短促的淺吻,怎能澆熄他多年來的渴望呢?
憶起那短促的淺吻,使冷冽的身體不由得起了反應。他強壓下身體上因情慾而引發的痛苦,知道自己今晚又要泡冷水澡。
他發誓總有一天,他一定要吻遍敏兒的嬌軀,以安慰他這些年來的渴望。想至此,冷冽覺得好不容易壓下的慾望又勃發起來,冷冽不由的自肚裡發出—聲痛苦的呻吟。
忽然,一名女子無聲無息的走近他身邊。
「你怎麽了,好像很痛苦的樣子。」她的雙眼藉著淡淡的月色在黑暗中掃視冷冽,美麗的臉上是瞭然的神色。
「小龍,你為什麽總喜歡鬼鬼崇祟的出現。」冷冽惱怒的問,氣她打斷他夜思佳人的美好心境。
「鬼鬼祟祟的是你吧!」她不理冷冽的怒氣,反駁道。
她轉身走開打開電燈,霎時光明充滿這溫暖舒適的客廳,她走列冷冽的對面坐了下來。
「一個人坐在黑漆漆的客廳裡,不知道在想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她故意說得曖昧,想激怒冷冽,只可惜冷冽不吃她這一套。
「別多管事,快說丁仲平的事你查得怎樣了。」臉上仍是他一貫的冷漠。
「查不出來。十五年前發生了丁仲安那件事後,他的謹慎和小心讓人找不到罪證。」
「你以考夫曼集團代表的身份,跟在丁仲平的身邊那麽久竟查不出什麽?鋼女郎,你真是越混越回去了。」冷冽加重語氣叫出她的代號,言語中的挑釁不加以隱瞞。
「喂!你可別瞧不起人。」龍成鋼不滿的叫了起來,「這條路不通,我不會走別條路呀!」說到後來,美艷的臉龐上是志得意滿的笑容。
「你到底查到什麽,還不快說。」冷冽咬牙切齒的催促。
偏偏龍成鋼就是不買帳,像突然變成啞巴不肯開口說半個字。她優閒的拿起冷冽的酒,享受火燒喉嚨的感覺。
冷冽明白方纔的譏諷讓鋼女郎生氣了,他雖不是能伸能縮之人,但為了敏兒的安全,他願意放下身段。
「算我求你可以吧!」冷冽翻了翻白眼,無奈的說。
「這還差不多。」她嬌笑的說。
「那就快說。」
「丁家的公司只是個空殼子。」她宣佈驚人的秘密。
「什麽意思?」他抬高一邊的眉毛,詫異的問。
據他所知,丁氏企業的營業額是台灣企業的前幾名大公司,怎會是空殼子呢?
依他的直覺來看,這其中必定有古怪。冷冽詢問的眼神丟給龍成鋼,她才接下去說:「丁仲平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他的投資幾乎都是虧損。那麽多年下來,他哪來多餘的錢彌補公司的虧損呢?」
冷冽蹙起眉頭仔細思考,想找出可疑的地方。
忽然靈機一動,脫口叫出,「用他販毒的錢。」
龍成鋼露出嘉許的笑容,多年合作的默契使他們的想法相近。
「難怪,我們查遍和他有來往的銀行,就是查不出他洗黑錢的記錄,原來是用在自己的公司裡。」他恍然大悟的說。
「沒錯。」
「知道了又如何,我們也沒有足夠的證據逮捕他。」他苦惱的說了,臉上是不甘心的表情。
他知道丁仲平一天不逮捕歸案,敏兒的安全就一天受到威脅。
「有證據。」龍成鋼在冷冽的面前扔下一顆炸彈。
「在哪衷。」他焦急的追問。
「在敏兒的身上。」
「你是指當年丁仲安所帶出來的罪證。」
「沒錯。」她再次對冷冽敏捷的反應露出嘉許的笑容。
「可是敏兒早已失去記憶。」他提醒龍成鋼癥結的所在,而且私心的希望敏兒永遠不要恢復記憶。
「所以敏兒必須恢復記憶,唯有如此才能揭發丁仲平的真面日,進而將他逮捕歸案。」她斬釘截鐵的說,希望冷冽能支持她的看法。
她看著冷冽故作冷靜的臉,眼中卻有一絲恐懼,她明白他心中的不安。
她知道冷冽一向充滿自信,面對任何危險都不皺眉頭勇敢面對,也只有敏兒能使一個自信滿滿的男人,在一瞬間有這患得患失的恐慌。
為了兩位好友的未來,她決定痛下苦藥,點醒冷冽固執的腦袋。
「也只有如此,你和敏兒的未來才有幸福可言。」
他抬起頭詫異的看向地。他一直將自己的感情很成功的隱藏起來,沒想到早已被人看穿。
「你以為你對敏兒的感情瞞得過我的雙眼嗎?」她真誠的看昔冷冽,苦口婆心的勸他,「冷冽,別再把當午的包袱背在身上。」
「原來你早已知道。」冷冽苦笑的說。
「是上校告訴我的,他希望我能解開你的心結。」
「感情的事不是那麽容易說得清的。」
「也對。」她同意冷冽的說法,看來只有敏兒才能解開他的心結。
「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I他意興闌珊的說。
「那我回房休息了。」龍成鋼起身舉步走向樓梯,中途停下來轉身提醒冷冽,「我們想得列的,對方也想得到,你要多多注意敏兒的安全。」
「我會用我的生命來保護她。」肯定的語氣,讓人無法忽視他的決心和魄力。
龍成鋼不再多說,靜靜的離開客廳,留給他思考的空間。
冷冽面對滿室的孤寂,心中忍不住思念丁敏柔,腦中淨是她美麗的嬌顏和姣好的身段。
算算時間柯勞辛的藥效也快過了,敏兒恢復記憶后,會不會想起遊艇上的一切呢?
不管她想不想得起來,他都不會放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