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來，喝飲料……」

「來，吃些小零嘴，千萬別客氣……」

「我這兒有根拐杖，你儘管拿去用，別客氣……」

拍攝現場的休息區，杜映星一臉古怪地看著身旁圓桌上擺滿了眾多工作人員熱心送來的吃食，再垂眸看看擱在腳邊的那根拐杖，心中不免覺得弔詭至極。

總覺今天現場的工作人員對她熱情過頭，三不五時就拿零嘴、飲料過來，各個都以為她聽不懂英文，和她說話時就誇張地比手畫腳、咧開國際共通語言的大大笑容，深怕她不懂他們的意思，害她未免讓眾人「幻夢」破滅，只好當作自己真的聽不懂英文，對任何人的熱絡都以一貫的淺笑回應。

不過……怎麼覺得這些人臉上的笑容，有著很深的諂媚意味？

杜映星納悶得很，心不在焉地繼續以淺笑來回應眼前不知第幾號來獻媚的男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這方一團疑雲，那方在緊湊的拍攝過程中，好不容易才逮到一個空檔的男人，則滿心不是滋味地嘀咕——

「怎麼回事？大家今天怎麼都跑去討好小星了……」有沒有搞錯？竟然各個卑微得像個臣子般在巴結他的小女王！這可不行！小星是他一個人的女王，佞臣也只能有他一個。

狗仔一號兼攝影師在聽見他的喃喃自語后，忍不住笑了出來。

「你知道原因對不對？」陰狠橫去一眼，伊凡一臉他不老實招出，就要給他死的兇惡樣。

哈哈大笑，狗仔一號好不欷吁。「一切都是燉牛肉惹的禍。」

「什麼意思？」

「大伙兒昨天嘗過燉牛肉的滋味后，決定以阿諛奉承發動攻勢，就盼東方小美人今天也能善心大發，料理自己午餐的同時也能施捨一點給我們。」唉……那鍋燉牛肉讓昨日有幸吃到的人，全都痛哭流涕——因為實在太好吃了，感動自己此刻的幸福；而動作慢一步、向隅沒福氣嘗到的人則淚流成河——因為聽到夥伴的形容，捶胸頓足自己的悲慘人生。

「比高級餐廳的美食還棒，對不對？」恍然大悟，伊凡朗聲大笑。呵呵……就知道這群人一定會因為小星的手藝，而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棒！」豎起拇指，狗仔一號一臉垂涎。「大歌星、大帥哥，能不能請你探聽看看東方小美人，今天的午餐有沒有我們的份？」

昂首朗笑，正要出言調侃時，忽地聽到紅髮導演氣呼呼吼了聲——「休息，下午再開拍」，讓他不禁微愣。

「怎麼回事？」不是在趕拍嗎？怎麼突然就停機了？

往不遠處圍成一團的人群瞧去，就見艾兒一臉委屈與氣怒地似乎在向身旁的人抱怨，狗仔一號聳聳肩。「看來是我們的艾兒小姐狀況不大好，讓導演很不滿意，所以乾脆休息了。」唉……艾兒大小姐浪費了他們很多時間哪！

呵……雖然艾兒不如預期的表現，嚴重耽擱拍攝進度，不過利用這撿來的寶貴時間去逗小星，也不錯啦！

微笑暗付，不願背後評論他人，伊凡巧妙轉移話題，有說有笑地和狗仔一號朝杜映星方向而去，不一會兒就來到恍惚出神的她身後。

「抓龍嗎？」驀地，他正經八百以中文發問。

這聲音……猛然回神，杜映星抬頭往後一瞧，就見他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自己背後，正伸出兩隻「九陰白骨爪」搭上她肩膀。

「不用，謝謝。」他手勁大得很，真讓他一抓豈不雙肩報廢。

「喝茶嗎？」另尋其他管道獻殷勤。

「桌上好幾杯了。」接下來不會是看報吧？

「看報嗎？」果真如她預測。

「有本事你現在變出一份中文報紙給我。」他在要幾百年前的綜藝節目的寶啊？太閑了，是不是？

「呃……」擊中死穴，伊凡乾笑不已。這兒是美國，要取得一份中文報雖然不是多難的事，但也不是隨手可得啊！

「還站著作啥？拍了一早上不累嗎？」淡然冷斥聲中隱含著關心，她眉眼生怒。「還不坐下休息！」

「呵呵……小星，你關心我就直說嘛，何必故意用這種口氣來隱藏？」實在太過了解她性情，伊凡眼底閃過狡黠笑意，在她身旁落坐后，裝出一臉感動莫名地靠上她粉肩，一副小鳥依人狀。

「噁、噁心死了！」眼角瞄到旁人玩味、好笑神色，杜映星臉皮驀地一紅，忙不迭地將他大頭戳開。

「噢！」失聲慘叫，他揉著發紅額頭抗議。「小星，很痛耶！」嗚……她出手越來越狠了。

「噗——」旁邊驟然響起一群看熱鬧的無聊人的悶笑聲。

「你、你有點形象好不好！」笑聲竄入耳里，她漲紅臉，又羞又氣地直罵人。

「好好好，不逗你了。」爽朗大笑，真覺她赧紅臉的模樣漂亮極了。

原來是故意捉弄她！聞言，杜映星真想罵人，然而還沒開口，一陣香風倏地襲來，隨即嬌嗔含怨的嗓音已然響超。

「伊凡，導演竟然罵我表現差勁，你說他過不過分……」猛地，艾兒一臉受盡委屈地奔至伊凡身邊抱怨，眼眶含淚地捧起他的大掌按住自己心口，要他為自己評理。

嗯……這是什麼情形？杜映星冷眼瞄向高聳胸脯上的大掌，一陣惱火猛地湧上心口。

警覺到她的冷瞪，伊凡心中一驚，冷汗直冒地火速抽回手，乾笑不已。「艾兒，我想導演罵人也是為了你好……」說話的同時，還不時偷瞄身旁的杜映星，深怕她誤會什麼。

「導演他根本是故意刁難我，不管我如何表現，他還是不滿意！」可憐兮兮告狀的同時，也不管旁邊還有人在，俏臀誘惑地坐上他大腿，柔弱無骨地依靠在偉岸胸前。「伊凡，你幫我去和導演說說嘛……」

完了！這女人竟然當著小星面前坐上他的大腿。突然感受到身旁散發出陣陣森冷寒意，伊凡不禁冷汗涔涔，完全沒有美人在懷的心猿意馬，只想快快將這自動貼上來的女人給趕下去。

「咳……艾兒，我應該沒長得這麼像椅子吧？」眼睛往旁邊空椅瞄，非常明顯的暗示。

如此含蓄暗示，沒一屁股跳起來讓她滑落地，算是很顧及她的面子了，希望這自動貼來的女人能識相、聰明些，

「呵呵……你的身體我都摸過、吻過，熟悉得很，現在只是坐你大腿上，又有啥大不了！」艾兒格格嬌笑，一臉的曖昧，眸光還不時朝一旁的杜映星掃去，故意製造兩人關係親密的假象。

接吻？那只是音樂MV的一幕，完全是工作需要，她幹啥語氣曖昧得好像兩人有一腿？

有些不爽她的纏黏與引人誤會的言談，伊凡再也不顧及她的面子，毫不客氣地起身將婀娜嬌軀一把推開，無視她的驚訝尖叫就要開口罵人時，驀地，眼尾餘光掃到杜映星突然拄著拐杖站起來。

「小星，不是你想的那樣……」覷見冷然含煞的小臉，滿口怒斥瞬間轉為焦急解釋。

「大明星，艷福不淺嘛！」冷冷勾笑打斷他的辯駁，心中悶火不斷狂燃，根本不想聽他廢話，逕自一拐一拐地朝休息車而去。

「小星，你真的誤會了……」哇哇大叫，伊凡不管旁人驚愕的眼光，慌張追上前去想澄清誤會。

想當然耳，那群看熱鬧的八卦狗仔自然亦步亦趨尾隨跟上，就怕錯失精采鏡頭。嘿嘿……雖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光看錶情也猜得出來啦！

但見東方小美人連理也不理，冷著俏臉兀自上車去，伊凡自然也跟了進去。然而沒多久，東方小美人瘸著腳搬出一大鍋咖哩和白飯給圍聚在車門外的眾狗仔，以著極為標準的英文開口了——

「大家若不嫌棄我的手藝，這些就拿去吃吧！」清冷的嗓音極為悅耳。

「當然不會嫌棄！」異口同聲，高興得想跳起來歡呼。哈哈……今天眾人的諂媚總算沒白費了！不過……原來東方小美人會說英文耶！

「不過……給狗、給貓吃就是不準給某個人吃！」眼兒一瞟，唇角勾起冷笑。「大家知道我說的是誰吧？」

「當然！當然！」再次異口同聲，點頭如搗蒜。嘿嘿，伊凡帥哥，別怪大伙兒不義，實在是東方小美人有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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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微微淺笑，她轉身又進車裡去。

耶？這樣就沒戲了嗎？伊凡帥哥呢？眾狗仔伸長脖子引領期盼。

果然，不到十秒鐘，某帥哥慘兮兮地被人給用拐杖給逼下車——

「小星，你不能這樣對我……」嗚……他好無辜啊！狼狽地被趕下車，伊凡悲慘大喊。

砰！

回答他的是一記甩上車門的巨響。

「伊凡，看開點！」某狗仔嘴角忍笑，佯裝同情地上前拍拍他。哈哈，沒想到受歡迎的巨星也會被女人給掃地出門的一天！沒道理只有平凡的男人嘗過這種苦，東方小美人算是為他們報了一點小仇了。

「你們不用憋，想笑就儘管笑吧！」陰涼橫覷憋得快得內傷的眾人一眼，無辜被判罪的伊凡只覺心火不斷高漲狂飆，氣得大步來到艾兒面前直直瞪視。

「伊、伊凡……」察覺向來舒朗的琥珀色眼眸此刻焰火狂燒，高傲的艾兒突然囁嚅、心虛起來。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行為、言詞確實是有些曖昧過當，但、但她就是看不慣他對那個東方女人的親昵模樣嘛！她一直很喜歡他的，他應該知道才對啊！論長相、身材、各種條件，她都比那個干扁扁的女人強，他要喜歡也該喜歡她才是啊！

「他媽的艾兒，這是最後一次了！上帝明監，我們以後絕不可能再有合作機會！」第一次合拍MV，她就向媒體宣布煞到他、想跳上他的床。第二次合拍廣告，她又莫名其妙地故意讓小星誤會他；誰知道第三次，她會不會幹脆綁架、強暴他？

怒火勃發吼完，伊凡忿忿轉身離她離得遠遠的，發誓拍完這支廣告后，她休想再靠近他周身十尺之內。

「哇——」看完好戲的無聊人士，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呼聲，大伙兒面面相覷——

艾兒·貝瑞被踢出局，東方小美人輕鬆獲勝！

漁人碼頭外海，一座只有61000平方公尺、在1934年至1963年間被美國啟用為聯邦監獄，四周只有冰冷、洶湧的波濤和兇殘、嗜血的鯊魚，逃獄活命絕無可能，人稱「惡魔島」的小島嶼上，如今已無任何惡性重大的囚犯，只有成千上萬的觀光客自掏腰包、爭先恐後地湧來。

「小星，要不要先去上個廁所？」一身簡便T恤、牛仔褲，頭上戴著頂壓得低低漁夫帽的伊凡，一下渡船就咧開大大的討好笑容。

這「惡魔島」他許久以前曾來參觀過，島上唯一的抽水馬桶廁所就在碼頭邊，得趕緊把握時機去上，否則若進了舊日的牢房區才尿急，那就得忍受飄著異味的流動廁所，嘗試當時犯人所受的「恐怖」待遇。

「……」

「小星，渴了吧？來，喝些水。」扭開礦泉水瓶蓋，巴結奉上。

「小星，你別不理我嘛！」哈巴狗似的凈在她身邊繞，伊凡苦著臉第N次指天立地發毒誓，就盼能得到她的理睬。「我發誓，我和艾兒只是因為拍攝音樂MV而吻過一次，那是工作需要，其他的真的什麼都沒有，你不要聽她胡言亂語！」

嗚……他好慘啊！三天前讓艾兒這麼一搞，他從此被打入「冷宮」，費盡唇舌想洗刷自己「清白」，卻還是不被信任。這些天來，她唯一對他說的就是——

「滾開！」冷臉含煞喝斥，杜映星低頭研究手中的「惡魔島」地圖，邁開已然痊癒的腳踝逕自走了。真是的！讓他這麼一阻擋、耽擱，他們已經落單，被搭同一班渡船的所有觀光客遠遠拋在後頭了。

「小星，你要相信我啊……」萬分哀怨緊追上去，伊凡簡直想以死明志。「我一直很潔身自愛的，絕不是你說的艷福不淺啊……」

恍若無聞他連續三天來、第五十六次可憐兮兮發表的「潔身自愛演說稿」，杜映星循著指標由坡道往上爬，不多久就鑽進一條磚砌而覆滿青苔的隧道。

走在隧道中，她看了看手中簡介。嗯，接下來就到牢房區了……

「小星！」眼見隧道內前後皆無人，伊凡再也受不了她的冷戰，驀地身形一閃，雙臂一前一後將她困在自己與磚牆間，俊臉不容躲避地直逼至她眼前。

「你、你作什麼？」駭了跳，她微微偏移目光，不知為何競不敢直視他眼底的湛然眸光。

「小星，你打算還要氣我多久？我發誓和艾兒只有工作上的那一吻，其餘什麼都沒有！」嘆氣地將額抵上她的，伊凡受夠了被她冷落的滋味了。

聞言，杜映星不禁垂眸……其實她很清楚他說的都是實話，因為從小到大，他從來就不曾騙過她。只是……只是一想到他和別的女人親吻，她就莫名的氣惱！

雖然是工作上的需要，但她就是討厭！討厭他親吻別的女人，討厭！

「討厭！」驀地，她突然說出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兒來。

「什麼？」以為自己聽錯，他被這天外飛來的一句給搞糊塗了。

「我討厭！」她又說道，而且這回聲音比上回更大。

「你討厭？你討厭什麼？」該不會是討厭他吧？伊凡膽戰心驚的，深怕從此被列入「拒絕往來戶」。

「我討厭你吻別的女人，討厭！」突然出手擦拭他的唇瓣，用力之大像是要磨掉他一層皮。雖然明知他吻艾兒已經是許久前的事了，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出手擦拭，拭掉上頭曾經有過別的女人的味道。

聞言，伊凡微微一愣，隨即心中卻冒出了喜悅泡泡。呵……她這是在吃醋嗎？是嗎？

「為何討厭，嗯？」低沉醉人嗓音笑問。

為何討厭？她突然一窒，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理由。是啊！她有啥理由討厭他和別的女人的親密行為呢？他已經不是小男孩，而是成熟的男人了，和女人有任何親密的交往都是很正當的事，她憑什麼討厭？

對了！他常常開玩笑地偷親她的嘴，一定是這個原因！

「因為你親吻別的女人，可每次回台灣又會偷吻我，臟死了！」雖然他的偷吻都只是輕啄一下而已，但還是臟。

「偷吻你？」眉梢飛挑，他突然心情很好地咧開大大笑容，滿臉邪氣地搖頭糾正。「那不算吻！我根本不算真正吻過你……」話未完，漂亮薄唇已經覆住粉嫩櫻唇，在柔軟甜蜜的檀口內，示範何謂真正的「吻」。

「唔……」杜映星瞠大了眼，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他、他、他……他竟然真的「吻」了她！不是那種蜻蜓點水的戲譫啄吻，而是……而是那種情慾濃烈的法式深吻！

呵……她嚇傻了吧？不過……該死的！她的味道好極了，簡直讓他欲罷不能，永遠無法饜足！

忘情吮吻著甘甜蜜液許久、許久后，伊凡警覺到她似乎驚愕得忘了呼吸，為恐她就此「氣絕身亡」，這才戀戀不捨地又重啄了一下，緩緩退開……

「你……」喘氣回神，她俏臉漲紅，結結巴巴指責。「你怎麼可以……可以這樣吻我？」她知道他在美國生活了許多年，一些西方人常有的肢體接觸如：擁抱、親臉、輕啄唇瓣等等，都是表示禮貌、親切的方式，所以有時他這樣對她時，她都當作是他的習慣。可……可剛剛的深吻就實在太超過了！就算在西方人中，也沒人會和朋友吻成這樣的！

那種吻法實在……實在太煽情、太情慾了！

「為什麼不行？」清亮的琥珀色眼眸轉而幽暗深邃，盈滿濃濃情慾與愛戀。

為什麼不行？杜映星不禁一愣，隨即強行壓下心中的波濤洶湧，佯裝冷靜。「沒有朋友是那種吻法的。」

「朋友？」搖頭失笑，他猛地又飛快在粉嫩唇瓣重重一啄，眸光亮得出奇。「小星，你不是我的朋友！」

「不是？原來你一直當我是敵人。」抱胸冷笑，被他「不是朋友」的宣言，弄得忘了追究他又一次的偷襲。

「小星，別轉移話題！」好氣又好笑地沉沉瞅凝。

「看、看什麼？」被瞧得臉兒莫名發燙，她嗔怒低斥。

呵……他的小女王害羞了！他多愛瞧她這般故意冷凝著、卻又忍不住羞紅臉的俏模樣啊！

「看你漂亮啊！」心下不禁蕩漾，伊凡勾起魅惑柔笑，輕噥呢喃地在她耳邊投下深水炸彈。「還有，你一直是我深愛、眷戀的女人，不是朋友！」

啊？他、他在說什麼？杜映星傻眼愣住，良久、良久后才冒出一句——

「這個玩笑的確是很有趣，那我該感謝你的厚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