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唔……」床上的人輾轉呻吟,臉上因高熱而潮紅。
一雙水靈大眼正不斷的瞅著床上的人兒,萬分好奇地上下梭巡。
「無心。」柳星雲終於冷冷開口。看著少年不斷盯著床上的人兒瞧,他心中不知怎地竟有點不悅。「我是叫你來看病,不是叫你來看人。」
「可是我很好奇呀!」少年理直氣壯地說。
少年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明眸,襯著似彎非彎柳眉。白嫩且彷若吹彈可破的肌膚、微噘的紅唇,令人驚艷的面容上常教初見的人呆上一刻。
左無心——天星堂的三堂主,卻也是全堂上下最優閑的一個人。他是前任堂主的義子,亦柳星雲的義弟。雖然尚且年幼,卻是天星堂內最擅長醫術與制毒之人,生性頑皮的他也是全堂的人捧在手中的寶貝。
「左無心。」他沉聲喚道。
「啊!好啦!我知道了。」左無心嘟著嘴診脈,嘴裡還不情願的嘀咕:「人家只是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男子嘛!多看幾眼都不行。」
平常都是他讓人給盯著瞧,今天難得有人可以讓他看耶!
柳星雲微震了下,「男子?」
「當然是男的啊!」左無心納悶地看了看他大哥,隨即浮起一抹揶揄的笑,「你以為他是女的?」沒想到大哥也會錯認。呵呵,太有趣了。
柳星雲對他話里的調侃不置一詞,只是面無表情地看向床上的人兒。
這樣的面容是男兒身?之前先入為主地只因畫像里是女子便認定眼前人亦是女子,現在細心一看,確實在他身上看見了屬於男兒的線條。
對於自己的粗心;他感到極為不悅。
她……不,該說是他,與左無心不同。無心的艷麗容姿極似其母,加上幼時曾有段時間是以女童的裝扮度過,是以他是微帶著女氣的美貌。
而汜水的臉龐並非如女子般豐潤,而是略帶剛直的瘦削;方才在懷中的身軀雖軟而纖細,卻非女子柔嫩。
整體而言,他美,卻不美得女氣。像無心這般世間少見的絕艷面容看了數年他也沒什麼感覺,原以為外表的美引不起自己的注意力,但是他對眼前這個汜水……
「好美的頭髮。」左無心讚賞地撩起韓汜水垂在床側的長發。特別的微淺色髮絲跟他的深黑色不同,卻更軟更細,令人不禁想把玩。
「放開。」一股不悅浮上心頭,柳星雲在還沒意識到那是什麼之前,便已開了口:「不準碰他。」
「咦?」左無心呆了下,依言鬆手。
他第一次聽見大哥用這種佔有慾十足的口吻說話,但是,床上這個人可是個男的呀!而且,他竟然還讓一個俘虜睡在自己的床上!大哥怎麼會……
「看好了就去抓藥,讓人煎了送來。」柳星雲並未理會他的錯愕,只是直看著床上的人兒,對他下達逐客令。
左無心欲言又止地看著,卻仍舊是走出了門。
柳星雲坐上了原先左無心坐的位子,輕撩起韓汜水散落的長發,一圈圈地卷在手中,旋即又鬆手散開。像是發現有趣的玩具般,他再次捲起韓汜水的長發,緩緩地,讓它在指尖又一次散落。看著散落的髮絲,他眼中閃現一道詭異的光芒,跟著浮起一抹玩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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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汜水,看好渭雪。」男子微微的笑,手撫著躺在車板上已了無氣息的妻子他看了看一雙兒女,對著駕車的漢子道:「快走!把孩子送到含笑山莊!」
說完,他往車外一躍頭也不回地往另一個方向奔去。
「不要!我不要一個人……爹……」他伸著手,極力的想抓住那道要離去身影的衣袍,卻撲了個空。
熟悉的身影消失在眼前,馬車依舊不停地賓士著,韓汜水害怕地抱緊懷裡哭泣的妹妹縮在馬車一角,眼角有淚,卻怎麼也不敢哭出聲。
一個震動,馬車的前頭傳來一聲慘呼。他悄悄揭開帘子向外一看,駕車的阿叔竟已不見蹤影,馬兒卻瘋狂的直往前奔,震得兩人不停隨著馬車晃動。
怎麼辦?韓汜水咬了咬牙,「渭雪,抓緊這裡。」他將妹妹的手放到車板邊緣,小小的身軀緊抓著車板邊緣前進,一點點地往前爬,想要去抓那韁繩。
「嗚……爹……娘……」
韓渭雪的哭聲驀然傳進他耳中,韓汜水一個回頭,看見妹妹攀到娘親的身邊,哀哀的伏哭著。
「渭雪,回到角落去抓緊!」他大驚。一個顛簸,差點將他的身軀甩下馬車。
「汜水哥哥!」
他攀上車,著急的尋著妹妹,才發現她的手攀在車板邊緣,搖搖欲墜的喚著他。
「渭雪,抓緊!」顛簸的車子讓他的身軀左右跌撞,痛得他扭曲著臉,卻仍不放棄地往妹妹的方向爬去。
「我抓不住……啊……」驚叫一聲,小手從板上松落。
「渭雪……」他不顧一切地撲了過去。
最後的記憶,是妹妹在懷中哭泣顫抖的模樣,還有無邊無際的劇烈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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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頭好痛!
韓汜水迷迷濛蒙的睜開眼,眼前卻是一片黑暗。
他略微驚慌地伸手,卻連自己的手指都看不見。
「對了……我看不見……」他極小聲地喃喃息自語著,頹然放下手,吁了口氣。原來,剛剛他是夢見了以前啊!
他的一切舉動,全都落入床邊的柳星雲眼中。從張眼的茫然、小小的驚慌,隨即而來的領悟表情,還有自嘲的輕語……樣樣都挑起了柳星雲心中奇異的感受。
在他的左邊心口裡,隱約有一種騷動,還有一股他不明白、似是酸意的感覺很怪,但他卻覺得新奇。
「頭很痛嗎?」他不由得放柔了聲音問。
「誰?」韓汜水迅速地將臉面向聲音的來源,半撐起身。「你是誰?」
「我是誰?」對於這個問題,柳星雲不知為何,他竟有些不高興。「你忘了?」
「我?」莫名的怪罪語氣讓韓汜水怔了怔,一會兒后才驀然想起自己剛剛發生了什麼事情。「你是……柳星雲?」
「你叫似水?怎麼寫?」一個男子應該不會用似水這樣的名才對。
韓汜水無言。一醒來,先是被人用那種怪罪的語氣質問,接下來又被同一個人問名字,怎麼樣他都覺得奇怪。更別提他現在是個俘虜了。
「怎麼寫?」柳星雲又問了一次,在得不到答案后勾起一抹笑,譏諷地說:「我忘了你眼盲,不識字對嗎?」
「與河南汜水縣同字的汜水。」對他的譏刺,韓汜水只是微微吸口氣,沒有任何反駁與激烈的反應,簡短地回道。
「汜水?有名的用兵之地啊!」他不心為意的搖了下頭,「不適合你。你應該叫似水,柔情似水的似水。」
「這不關閣下的事情吧?」他平靜地說,語氣有些僵硬。
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他明明是被捉來的,但這個卻在跟他閑話家常?而且話中的感覺……竟然像是調戲?對一個男子!?
「你的脾氣很硬。」柳星雲露出一抹饒富興味的笑容,「跟你的外表不太合呢,這麼柔細的外表……」
「你到底是誰?」
「柳星雲。」他隨意地說,掬起他垂落在床側的長發。
他應該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吧?高燒后的微紅臉頰,半倚在床的姿態有著說不盡的慵懶。而長發披散在床上,半落於枕半落於側,還有一些是披落在臉側,柔柔地覆在白色的寬鬆衣襟上,略略遮掩住那乳白肌膚,卻更添韻致。
這樣的丰姿,怎麼會在一個男子身上出現?
「我說的是,你是以什麼身份捉我來的?」韓汜水並沒有被他的話堵住。
「你很聰明。」他微微一笑,用韓汜水察覺不到的力道,輕輕地將長髮捲在自己的手上。「今年幾歲?」
「你到底……」
柳星雲突然將手的長發一扯,韓汜水一陣錯愕,毫無防備地前傾跌落,被柳星雲緊緊地抱起箍在他的手臂里。
「放手!」他急急拉開兩人緊貼的距離。
「回答我的問題,韓汜水。」看見他聽見名字后震住的表情,柳星雲明白自己的猜測沒錯。「是韓嘯的孫子,而韓渭雪就是你的孿生妹妹,所以你們長得一模一樣。我沒說錯,對嗎?」這點,他在知道他是男子的同時便想通了。
他自信的語氣讓韓汜水暗暗抽了口冷氣,一時間忘了掙扎,忘記自己正被一個與自己同性別的男人抱在懷裡。
「今年幾歲?」柳星雲又問,看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既知道與渭雪是孿生兄妹,又何必多此一問?」他的明知故問,韓汜水皺眉反擊,「天星堂堂主的能力,不該做如此多餘之事不是嗎?」
「呵,我果然聰明,有意思。」柳星雲不怒反笑。
若是韓汜水雙目能視,必能看見他眼中那有如見獵心喜般的光芒。
看來,他是捉到了含笑堂的珍寶了。韓嘯唯一的孫兒,不但聰慧,連在身為俘虜的同時,仍能保有平常心。
「多謝讚賞。」他淡淡地回答。
「這麼硬氣,你難道忘了自己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他抬起那瘦削的臉龐,靠近那無神的眼瞳輕柔而危險地說。
是眼盲讓他不畏懼他嗎?失明的人不是應該更害怕自己的處境才對嗎?但他確實不怕他,他的臉上一點兒恐懼都沒有,非常平靜安和。
若說有表情,只是一些些慌——不自在似的慌。
「你……放開我!」第一次跟一個陌生人貼近到連呼吸的吹拂都能感覺到的地步,韓汜水確實有些慌亂,卻依舊試圖保持著外在的鎮靜。
「聽起來沒什麼魄力。」他輕描淡寫、毫不在意地用拇指在他的下巴上摩擦。
他想看看他驚怕的表情,哪怕是一點點,就是不想看到這麼平淡祥靜的模樣。
感覺他手指撫上自己的臉頰,曖昧得讓韓汜水不由得僵直了背脊。他想做什麼?他可是個男子啊!難不成他……
「放開!」若這是他對他的蓄意侮辱,那他的確已達成目的。
「要不要求我看看?也許我會考慮放開。」
他輕而戲謔的語氣,韓汜水聽得明白。
「難不成柳堂主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他暗自惱怒,袖下的拳緊握。
「你想激怒我?」柳星雲又笑了聲,毫不介意似的說:「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但是,我對你有興趣極了,韓汜水。」
「你……」他的話讓韓汜水驚懼。自從被俘虜后,他第一次讓自己的害怕顯露。
「你也會有害怕的表情?」他的一隻手臂依然緊箍住那不斷掙動的人兒,另一隻手則緊箍著那張清麗的臉龐,讓那無神的眼正對自己。「真不容易哪!」
「你……」被箍緊得幾乎喘不過氣,韓汜水終於放棄掙扎。「你……就算是玩笑,也過火了些。」
「我不是個開玩笑的人,汜水。」依舊是輕佻的語氣。「我說了,求我看看也許我會考慮放開你。」
「不。」咬著牙,韓汜水硬是不肯說出任何一句討饒的話。
「我說過,太硬氣是很危險的,汜水。」
他的拇指不客氣的撫上他蒼白的唇,讓韓汜水猛然震動了一下。
「這麼軟的唇……有人碰過嗎?」
「不!」他倏然明白他的意圖,頸子卻無法移動半分。
「來不及了。」他低笑一聲,用自己的鼻尖頂住他的,好讓他明白兩人的距離。
「不!唔……」唇被封住,他睜大無神的眼瞳,腦中一片空白。
柳星雲身上淡淡的薰香氣息不斷竄進鼻間,完全佔領了他的嗅覺;他的體熱不停傳來,讓他初愈的病體敏感的體會那種互貼的胸腔起伏。
濕滑的舌乘機探入他因失神而微張的齒間,勾動他稚嫩的芳甜一起舞動。
「唔……嗯……」
韓汜水不由自主的喘息,下意識地想逃,卻幾度被那霸道的舌捉了回來。
他腦中只剩下兩人唇間交纏的淫靡聲,全身發熱,暈眩得不知如何是好,要沒辦法呼吸,即將窒息。
韓汜水緊抓著他的衣袖撐住自己快癱軟的身軀,好像不這麼做,他便要沉陷到無盡的深淵裡。
「大哥!他醒了……沒……」門砰的一聲被打開,左無心張在嘴巴地看著眼前的情景,硬生生的把最後一個高音縮成最小音量。
他、他……他們……
開門聲讓韓汜水猛然回神,用力的一咬。嘴中嘗到血味的同時,他終於讓那奪走自己呼吸的男人甘心放開自己的唇。
韓汜水在柳星雲的懷中閉上眼睛,暈眩地喘息著,臉上微微沁出冷汗。
才剛剛人病中醒來,經歷了抗辯掙扎還有一陣奪去呼吸的長吻的他,根本已經無力再作掙扎,只能乖乖待在柳星雲的臂彎中。
可這景況看在左無心眼中卻不是這樣。他看到的是經歷激情一吻后,相互依偎的……一對戀人?
但是,兩人男人……從震驚中回復的他疑惑地看著兩人。雖然長發披散、偎在大哥懷裡喘息的人兒看來是與大哥那麼匹配,但他們畢竟都是男人啊!
「染到血了。」柳星雲看也不看那不識相的闖入者,徑自扶起閉眼喘息的韓汜水,用溫熱的舌尖舔掉微張唇瓣上的血漬,對自己被咬傷一事毫不介懷。
「你……」韓汜水虛軟的開口:「別……別……你別碰我……」
他竟然毫無抵抗能力的被一個男人吻了!為什麼他要這麼做?
「靠在別人懷裡有資格說這種話嗎?」再次捲起他的長發把玩,他哼笑。
「若你只是要羞辱我,那已經夠了,柳堂主。」他交緊牙關。此刻,他雖覺得沮喪屈辱至極,卻依然不願意示弱。
喔!看這情況,該不會是老大強迫人家的吧?左無心心著一副看戲的表情看著那邊一個是毫不在意,另一個是看不到的兩人。
「羞辱?這種程度稱不上是羞辱。況且,我不會為此而去吻一個男人。」摭了聲,鬆開手上的發,滿意地看它散落。「還有,別叫我柳堂主,你不在我的門下。」
「那你為什麼這麼做?」他調整呼吸,迅速將平和的心境拉了回來。
「叫我的名字,我就為你解答。」他用指尖描繪他的眼眶。倒映出他的晶瑩眼眸居然是失明的,有些可惜。
「我想我還沒有與你親近到互喚名字的地步吧,柳堂主。」他別開臉避過會讓人慌亂的指尖冷淡地說,但忽然收緊的手臂卻讓他悶哼一聲。
「恢復平常心的你依然硬氣呵!」柳星雲冷笑,有些不悅。「是否要我再重複方才的動作,你才會聽話點?」
韓汜水震了下,垂首重重的吸了口氣,咬牙道:「柳星雲。」
「去掉姓氏。」他勾出一抹笑催促著。
韓汜水再度暗自咬了下牙。「星雲。」
「很好,汜水。」他一把抱起纖瘦的身軀放回床上讓他坐下,用指尖壓了下方才經過潤澤的唇瓣。「若你可以不要這麼咬牙切齒,我會更高興些。」
韓汜水抿著唇,不發一語。
「我告訴你為什麼吧!」他輕柔而緩慢的在他敏感的耳際吹著熱氣,用手壓住韓汜水想往後退縮的身軀。「原先,我就打算對上含笑堂的,無論你們有沒有放棄那樁生意都一樣。」
韓汜水微微地驚愕了一下。原來天星堂本來就打算對上他們的,那樁生意只是給了他們藉口罷了!
「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就算拿整個含笑堂來換,我也不會放你走……」他故意拉長語音,看著側耳傾聽的麗人。「汜水,我要你留在這裡。」
「你……」韓汜水震驚地倒抽一口冷氣,「你到底想做什麼?」
不只是他,連站在一旁的左無心聽見這番話都呆住了。
不會吧?老大他……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啊?對方是男的,男的耶!更何況,還是他們捉來要當人質的、是死對頭含笑堂堂主韓嘯的唯一孫子啊!
「我認為你比含笑堂更能引起我的興趣,如此而已。」俯身在那唇上一吻,轉身走到門口拍了拍錯愕中的義弟,「給你兩天,讓他完全恢復。」
說完,就留下震驚中的兩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