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韓汜水腦中一片混亂。
汜水,我要你留在這裡。
那是什麼意思?他究竟留他做什麼?
我認為你比含笑堂更引起我的興趣,如此而已。
握緊了床被,韓汜水閉上眼睛。該怎麼辦?再這麼下去,他的遭遇將是何其不堪啊!
從沒有一刻他這麼怨恨起自己的眼盲。若非眼盲,起碼他還能有機會逃脫;但他現在連自己身在何處都不知道,連要走出這間房門得費上一番工夫。
更何況沒有任何人能幫他,現在他是一個人身處在敵人的地盤上。阿爺、渭雪……他們還有再見的機會嗎?
「咳!」
一聲特意的咳嗽聲將他遊離的思緒拉回,韓汜水回過神來,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在這裡,而且還是在……在那時候進來的。
想著想著,他的臉龐迅速尷尬地發起熱來。
「唉……真是的。」左無心大大地嘆了口氣,嘟噥著:「就這樣走掉,害我都不知道要跟你說什麼。」
韓汜水怔了一下,不由得微微一笑。「請問你是?」
「我是左無心,天星堂的掛牌閑人,現在是你的大夫。」左無心一路踱至床前,看著床上的韓汜水隨著他步伐而轉動的臉龐,好奇地問:「你真的看不見?」
「嗯。」韓汜水應了聲,摸索著床沿想讓自己站起來。
一陣暈眩讓他踉蹌了下,左無心連忙伸手扶他坐下,順便幫他診脈。
「雖然燒退了,但你還是不要起來比較好喔!你睡了兩天,沒力氣是理所當然的,更何況老大剛剛又……呃……交代我要照顧你。」
其實他想說的是剛剛老大吻了他的事情,但是看來還是不要提比較好。
「老大?」韓汜水怔了下。
「就是剛剛出去的那個羅!我是他的義弟。」左無心聳聳肩,「你還是在這裡好好歇息吧,要不然我可就慘了。」
「嗯。」他能說不嗎?韓汜水暗自苦笑。這個地方將是他的牢籠嗎?
不過,對於一個俘虜,他未免太厚待了些。床上被褥的質感跟室內飄散著的淡淡檀香,都告訴他這絕不是一般的尋常房間。
「不過老大把房間讓給你住,那他要住哪裡啊?」左無心自言自語地說。
前兩天韓汜水昏睡的時候,老大好像也是待在這裡的。不過,大多數的時間他都是很有興緻的看著床上的人,必要時才會離開房間去大廳。
那他到底有沒有睡啊?他疑惑的想著。
「這是他的房間?」韓汜水震了下。是了,難怪他總覺得周遭的檀香氣味跟剛剛在柳星雲身上所聞到的氣味相似。
「對啊,你發高燒暈倒,他就直接把你帶到這裡來了。」左無心倒了杯水,放到怔愣的韓汜水手中,「喝點水吧,你應該渴了。」
「謝謝。」韓汜水垂下眼眸,緊握著手中冰涼的瓷杯,小心翼翼地將杯口放到唇邊,讓水潤滑喉頭。
「我扶你躺下。」左無心接過空杯放回桌上。
「不用,我自己可以。」他婉拒。這些小事他向來都是自己做,雖然不是他熟悉的擺設,但他可以用手摸索出來。
「那我去命人送些食物過來,好讓你恢復些力氣。」左無心沒有意見,說完就快步的離開房間。
等到四周沒有任何聲息,韓汜水才鬆了口氣地完全放鬆下來,肩膀也不再硬。
他側身摸索了下床上,確認了床頭的位置后將自己移身上床,卻怎麼也躺不下去。只要一想到這是那個人的房間,他就覺得萬分不安心。
他讓自己進駐了他的房間代表著什麼?難不成,他真要他成為他的……但他是男人啊!即使他與渭雪容貌相同,即使他有宛若女子的容貌,可他依舊是男人,這是不可改變的。他這麼做,實在太違背常理了!
而那個人,為什麼能說得那麼理所當然?
柳星雲……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他坐在床頭怔怔想著,跟著合上眼睛疲憊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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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曲向晚獃獃地看著坐在首位的人。
「把他們付的銀兩退還,請他們另請高明。」柳星雲淡淡說道。
「可是以往沒有這種例子。」
「我說了算。」他不容反駁地道:「別讓我說第二次。」
「我知道了。」曲向晚暗嘆,他再遲鈍也知道老大鐵了心,蠢到極點的人才會繼續爭辨下去。「要把人叫回來嗎?」
「不用。」露出一個微笑,柳星雲輕緩地道:「讓他們留在那裡。」
「可是,你不是說……」曲向晚疑惑極了。不用做生意,幹嘛還把人留在那裡?
「延長時間將韓渭雪絆在朱府,兩個月後再把人撤回。」修長的手指撫著額角,柳星雲眼中泛出星芒。「不用傷她,只要讓她不能離開便成。」
「那到底……」
「無心,你在這裡做什麼?」柳星雲忽然不悅地沉聲問道,旋即抬頭看向問口。「還躲什麼?出來。」
問口探出一顆小頭,很不好意思似的嘿嘿笑了兩聲,「大哥、二哥,你們在談什麼?」
那故作無辜的表情,襯上混合著美麗與稚氣的艷容,總讓人看了捨不得責備。可全堂上下唯獨柳星雲不買他的帳,所以也只有他克得住左無心這個堪稱橫行全堂的小霸王。
「該聽的你不都聽光了!我交代你的事呢?」
原來老大早就知道他來了。左無心很不是滋味地噘起嘴。
「他睡著了,應該是累了吧!」還是坐著睡著的呢。不過他因為怕將他吵醒而不敢動他,所以只是為他披上了暖氈就離開。
「沒什麼大礙,只是睡了兩天沒有進食,所以會比較虛弱一點。」他頓了下又說:「還有,他身體根底不是很好,像是曾經受過重傷又沒有得到適當的調養所致,而且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這些事情你不是應該早兩日就知道了嗎?」柳星雲站起身,瞅了義弟一眼:「為什麼現在才說?」
左無心幫韓汜水看診是兩天前的事情了,要知道也不該是今天才知道。
「因為之前我覺得沒必要說得那麼仔細嘛。」左無心嘟噥著。要不是看老大很介意韓汜水的模樣,他何必說得那麼清楚。
很累耶!一次說那麼多話,他可是很懶的。
「無心。」
柳星雲突然溫和地喚道,讓左無心不由得凜了一下,寒毛直豎起來。
「是……」他小聲的應道。
「你最近是否太愜意了點?」他微微地笑著,眼中卻沒有絲毫笑意,「向晚的工作很多,你大可發揮兄弟之情幫他一把。」
兄弟之情?左無心瞪大了眼。這不是兄弟之情哪!老大擺明了要累死閑散慣了的他。
「我……我很忙,真的。」他連忙搖頭,眼睛瞥見曲向晚在一旁偷笑。
臭二哥,你又見死不救!看我等一下怎麼整你。他忿忿地想。
「所以你才會忙到『忘記』把這件事情告訴我嗎?」他帶著笑溫和地問。
「呃,對,我忙到忘記了。」左無心猛點頭,同時在心口哀號。越溫和的老大越可怕呀!
一旁的曲向晚早已憋笑到臉都漲紅了,卻依然不敢笑出聲。他才沒蠢到這個時候去捻虎鬚呢。
「我還以為你是太鬆散,才會記憶力減退。」柳星雲還未打算罷手。
「我真的很忙啦,大哥。」他簡直欲哭無淚,只好趕快發誓:「我以後絕對不會忘記告訴你任何事情的,我發誓。」
「最好如此。」
柳星雲終於斂下臉上溫和得可怕的笑容,恢復成平靜的表情,也教左無心鬆了口氣。
「向晚,交代你的事情儘快去做,別出差錯。」瞥了眼努力忍笑的曲向晚,柳星雲踏出了大廳。
「哇哈哈……」等到確認柳星雲離大廳有段距離后,曲向晚終於放聲大笑,直到嗆了氣,「咳咳……哈哈哈……」
「混帳二哥,笑死你算了!」左無心惱怒地在他旁邊坐下,哼了一聲瞪著那笑不可遏的曲向晚,「還笑?等一下我喂你毒藥哦!」
「我才不怕,反正我有解藥。」他不以為意地說。
「呵呵,那可未必。」左無心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把五種毒藥混起來給你吃,保證你來不及找到解藥就歸天了。」
「喂,不用那麼狠吧?好歹我是你結拜兄弟耶!」他咋了咋舌。
「剛剛見死不救的是誰啊?嗯?」左無心哼了一聲。
「那種狀況,有誰敢救你?」曲向晚口渴地喝了口茶水,「不過你到底是哪裡犯到老大了?我看不出來有什麼會讓老大不高興的事。」
「我幹嘛要告訴你?」豐潤的朱唇彎出一抹賊笑,「笨二哥,我剛才跟老大講那麼明了,你還猜不出是什麼嗎?」
「跟那個瞎子有關?」他直覺反應地說。
「喂,你最好注意一下說辭喔,不然老大聽見你可能就慘了。」他雖然不確定老大會不會對二哥怎麼樣,但他就是覺得他會不高興二哥這麼叫韓汜水。
「幹嘛說得這麼嚴重?他不就是個人質而已嗎?」曲向晚不心為然地說。
「現在沒這麼簡單了。」左無心皺皺鼻頭,嘟噥著說完,突然浮現一抹不懷好意的笑,「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老大叫你去做那件事呢?好二哥。」
好二哥?「你這麼叫准沒好事兒。」曲向晚立刻一臉的防備,「想幹嘛?」
「不要這樣說嘛,我也有沒有目的的時候啊。」他無辜地眨著大眼。
曲向晚一臉不信。這傢伙雖然名叫無心,也常擺著一副「我是無心的」的表情,可他根本每個行為都是有心又有意。
「那……這次你別搭腔,聽我說就好。」左無心笑得嘴角更彎了,「這樣你可以放心了吧?」
曲向晚想了下,覺得應該沒有大礙,「好。」
「不過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能說話喔。」他又說:「要不我就不說了。」
曲向晚側了下頭,點了點頭。不說話而已嘛,簡單!
「第一,這件事的確跟韓汜水有很大的關係。」他扳起第一根手指,悠然地說。
曲向晚翻了翻白眼,一句廢話差點就衝口而出。
「第二嘛,韓汜水現在住在大哥的房裡。」他又扳起一根手指,微微一笑。這他也知道啊!幹嘛一直說廢話。
「第三……韓汜水今天午時退了燒,醒了。他醒的時候,只有大哥在。」他搖頭晃腦地再扳了一根手指。
曲向晚嘴巴動了動,差點按捺不住的想叫他直接說重點。
「第四,我進房去的時候,看見老大抱著韓汜水。」他看曲向晚的嘴略略張開了些,拉長語調說:「強——吻——」
「吻!?」曲向晚彈跳了起來,大驚失色的喊:「等一下!韓汜水……韓汜水不是男的嗎?老大怎麼會?」
「別急,後面還有呢……」左無心暗自泛起一抹非常不懷好意的笑,看著一臉焦急的曲向晚,無奈的扁起嘴,「不過因為你說話了,所以我不說了,再見。」
說完,他以最迅速的速度跳起,在曲向晚回神前一溜煙地離開大廳。
「無心——」曲向晚馬上大吼著追出去。「左無心,你給我滾回來主清楚!」
該死!就知道他沒安好心眼。這不是擺明了要吊他胃口嗎?曲向晚氣急敗壞地邊追邊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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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開房門,就看見韓汜水靠在床頭旁坐著睡了去,柳星雲不禁微微皺了下眉。
無心是怎麼了?竟放他這麼睡!
柳星雲在床邊坐了下來,細看著那合緊眼瞼的人兒呼吸均勻地沉睡著。微蹙的眉頭、瘦削的蒼白臉頰,與頭髮相同色澤的眼睫隨呼吸微微顫動。
他倏地伸手撥開遮住半邊臉頰的長發,輕觸起那攏起的眉間。
這並非他見過最美的臉龐,起碼無心比他美艷得多,若將兩人相比,多數人會說無心的容貌為上。
但是,韓汜水卻有能觸動他心弦的地方。
尤其是當他開口的時候,那與眾不同的嗓音。他的聲音讓人難經分出是男是女,非高亦非低,沉穩而持平,卻柔得似清風過耳。
還有那長發……他又抬起垂在他身側的髮絲,讓它從指尖滑過。
他喜歡也享受著這樣的觸感。
他並不柔弱,雖然身子骨瘦了些,掙扎亦沒什麼力道,但對話中卻顯露出他的自尊與自傲,還有不輕易屈服的決心。他那平靜與淡然的表情,樣樣挑起他想征服他的慾望。
難以描述當自己抱著他吻他的時候,那種血液瞬間發熱的感覺。他只覺得自己手上所握有的似乎是一樣難得的珍寶,所以他下了決定——留下他,只因他想獨佔他!
韓汜水不是女子,他清楚明白這一點,卻沒有什麼大的駁斥感。
或者這只是暫時的而已。也許時日一久,他便又如以前一樣,將興緻放到其他令他感興趣的事情上。但現在他只對韓汜水有興趣,任誰來說也不會動搖分毫。
管他什麼斷袖之癖。這個特別的俘虜,已經佔去他全部心思。柳星雲以極輕的動作抱著已然熟睡的韓汜水一起躺下,一如前兩日他所做的。而韓汜水似乎也因為病後的疲累,只是略略的從鼻間發出微嘆,便再無動作。
柳星雲側身看著那張睡顏,掬起那自動纏上手臂的長發,微笑著。
他要一步步佔領這如水般的人兒,不論身或心,他都要讓他的純白染上自己的色彩。他想要看看染上自己顏色的韓汜水,會是怎生的模樣?
「汜水……」他輕吻著手中掬起的發,眼中泛出熾熱的光芒,「你將會屬於我,完完全全的。」
別想逃離我身邊,汜水。你是絕對飛不出這裡的。
你已是我的獵物,一隻美麗而聰慧的獵物。
輕吻著韓汜水的唇瓣,在他心中泛起的是一種如狩獵者般的熱烈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