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章以雯在自己的小院里和李大嬸單獨用膳,李大嬸不禁為章以雯抱屈,「同樣是章家的人,為什麼你就必須一個人躲在這兒吃飯,而他們一家人卻圍著一起享受天倫之樂?當初你還不如待在南京別來重慶找老爺了。」
章以雯在章家幾乎沒有地位可言,連帶的也使李大嬸受人歧規,什麼事也不敢多講就怕讓章以雯難做人,但是這會兒只有她倆在,她還是忍不住為章以雯叫屈。
「大嬸別這麼說,是我要求一個人在這兒用膳的,我不想打擾他們原有的生活,況且我已經和大媽約法三章了,盡量不出現在她面前的,這樣對她、對我都好。」章以雯豁達的提出想法。
「可是你和老爺好不容易團聚,卻連吃一頓飯都不能同桌而坐,這算什麼!」李大嬸還是氣不過。
「爹疼我,我知道就好了,能不能一起吃飯我倒不覺得重要,你不認為我們倆能這樣獨自安安靜靜的吃一頓飯也是好的?」章以雯笑著夾了塊肉進李大嬸碗中。「多吃點,起碼他們沒有虐待我,餐餐有魚有肉。」
李大嬸苦笑,「唉!也許這樣也好,若是跟大夫人一起用餐,我還真怕你會餐餐食不下咽的。」
「吃吧!」章以雯也跟著嘆氣。
「以雯小姐,外頭有位先生說是找你的。」武棋站在院外側著身子通知道。
章以雯有些訝異。「會是誰?」
「是呀!你才來重慶沒幾天,有誰會找上門來?」李大嬸也覺得奇怪。
「是一位先生,說是姓陳,這會兒正站在門外等請你出去一趟。」武棋又說。
「姓陳,會不會是士威?」章以雯興奮的站起身。
「應該是他,你快去吧!別讓人家久等了。」李大嬸笑著催促道,陳士威真是有心,當真來看以雯了。
「嗯!」章以雯應了一聲後轉向武棋。「你說他現在正在大門外?」
「是的。」
「我知道,謝謝你,武叔。」章以雯輕快的朝大門跑去,在這裡她沒什麼朋友,士威能來看她真是太好了。「士威。」她看到他正站在上回送她回來的地點等她。
陳士威朝她招招手的走向她。「以雯,幾天不見,一切還好吧?」他關心的審視她。
「很好,你呢?腿傷有沒有好一點?醫生怎麼說?剛才怎麼不進來坐?」見到他太高興了,章以雯心急的問了一大串。
他失笑,「你一次問那麼多問題,我該先回答哪一項?」
她臉色微微泛紅,「就從你的腿開始回答吧!」
「我們別凈站在你家門口,邊走邊聊。」他微托著她的肩往市中心走去。「醫生說我的腿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這真是要謝謝你,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朝她逗趣的拱拱手。「我接著回答你的下一個問題,站在門外等是想,如果太貿然衝進去你家指明要找你,恐怕不太禮貌,也怕對你造成困擾。」
她微微抿嘴一笑,「你真細心。」她感激陳士威的體貼,他知道她初回章家,不想為她惹來風風雨雨。
他略點點頭一臉的關心。「你在章家真的很好?」他不信,因為他察覺到她眼底有著一絲絲落落寡歡。
「我不知道你很好的定義是什麼,不過他們都對我不錯,我想我沒什麼好抱怨的。」她淡淡的說。
他靜靜的凝視她,「不管發生什麼事,還是那句老話,儘管來找我。」
「會的,我一定會找你的,因為你現在是我在重慶唯一的朋友。」
「那就好,你可能不知道我現在很矛盾,一方面希望你在章家過得好,一方面又希望你能出點事來找我求救,好讓我能有英雄救美的一天,你說我矛盾不矛盾?」他裝著一副苦惱的表情斜睨著她。
「你是既矛盾又可惡。」她失笑的搖頭,「對了,你來找我有事嗎?」
「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他神秘的說。
「什麼人?」她好奇的問。
「見了你就知道。」他拉著她快步向前走,一路來到一棟大洋房前才停下。
「這是——」她吃驚的看著這棟華麗的洋房。真是漂亮,不管是在南京或是在重慶,都少有機會見得到這麼漂亮的洋房。
陳士威含笑不語地拉著她直接走了進去,她立即明白了這是他的家。
「少爺,你回來了!」看門的警衛對他行了個軍禮,拉開門讓他進去。
「嗯。」他輕點頭,拉著章以雯走進洋房內,到了內門。
「少爺,夫人正在等你呢!」管家好姊笑咪咪的趕來開門,迎他們入內。「這位就是章小姐吧?」好姊上下打量章以雯,滿意得不得了。
章以雯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
「好姊,你別這樣盯著人家看,會把她嚇跑的。」陳士威好笑的將章以雯拉進客廳。
「娘呢?」
「夫人在佛堂,我去通知她你帶章小姐回來了。」好姊又看了章以雯一眼后,笑吟吟的跑上樓去了。
「以雯,對不起,好姊她人就是這樣,你別見怪。」陳士威無奈的說。
「不會的,只是她看我的眼神有點怪,好像……」
「好像什麼?」他緊張的問。
「我也說不上來。」她聳肩,「對了,夫人該不會指你母親吧?是要見我嗎?」
他輕點頭,「沒錯!」他接過女僕端來的茶點,倒了杯茶給她。
「你母親為什麼要見我?」她覺得奇怪。
「沒什麼,她只不過想見見她兒子的救命恩人長得什麼模樣。」他盡量以平淡的口氣說明。
她不解地側著頭,「我有什麼好看的?」
「我覺得很好看,所以我媽也想看。」他避重就輕,故意輕鬆帶過。
章以雯噗哧地笑出聲,「胡扯。」她輕斥。
「就當我胡扯吧!你不要緊張。」他安撫她。
「我才不緊張呢!又不是見公婆,有什麼好緊張的?」她說笑。
「也許是呢!」他似是而非的看著她。
「你就是以雯?」一名婦人雍容華貴的走下樓梯,坐到章以雯的面前來。
「是的,陳伯母你好。」章以雯落落大方的打招呼。
汪雪君略微打量了章以雯后才朝陳士威說:「士威,真如你形容的,確實像朵百合,你眼光不錯。」她讚賞的再看向章以雯。
士威眼光一向高又恃才傲物,她還怕他一輩子找不到對象,這會兒瞧這位章小姐倒是與士威挺登對的,最重要的是難得士威喜歡她。
瞧得出來他對章小姐有多特別,否則以他向來對姑娘不理不睬的態度,是不可能大費周章的非要她見這位小姐一面不可。
「以雯,你是章克謹的女兒?」她詢問。雖然士威告訴過她了,她還是得再確定一遍,她雖然不重門第,但也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兒。
「是的。」章以雯點頭,她感覺到有點不太對勁。
「你父親我見過幾次,印象不錯。」汪雪君滿意的點點頭,「聽說你是二姨所生,從小一直住在南京?」
「是的,我娘在我出生沒多久就去世了,我被我爹送到南京生活,一直到現在。」章以雯淡淡的說。
士威的母親好像不是來向她道謝的,倒像是在對她做身家調查,她狐疑不解的看著陳士威。
陳士威有些不好意思的朝汪雪君使眼色,「媽,你和以雯才初次見面,不覺得問太多了?」他暗示汪雪君別嚇到了章以雯。
汪雪君會意的輕笑,「瞧我人老胡塗,老是把士威帶回來的姑娘當成媳婦在盤問,真是的,以雯,你別見怪。」
「原來士威老是帶年輕姑娘回來,難怪伯母要多問兩句,這也是應該的。」章以雯像捉到陳士威的小辮子一樣,揶揄起他來。
陳士威這下可急了,他急忙否認,「你別誤會了,我可不曾帶過你以外的姑娘回家過。」他不希望章以雯把他當成了花花公子。
看著自己兒子急著對人家姑娘解釋的模樣。汪雪君不禁感到好笑。原來士威也有這一面,她以為他不會在乎姑娘對他的觀感。「以雯,剛才是我口誤,我們家士威倒是真的從小到大沒帶過姑娘到我跟前過。」她也笑著替他解釋。
章以雯巧笑,「你們的反應好像太緊張了,我也只是向士威說笑罷了,再說士威這麼大了,帶姑娘回家也是正常的,這有什麼關係?」
汪雪君睨了陳士威一眼,看來兒子與這位姑娘八字還沒一撇呢,人家姑娘還沒當他是回事。「以雯,我的三個女兒都嫁出去了,就剩士威這麼個兒子在身邊,他又經常不在家,一個人寂寞得很,有空常來家裡坐坐,陪我聊聊。」她有意幫自己兒子製造與章以雯親近的機會。她也滿喜歡章以雯的,她看得出來章以雯是位好姑娘,知書達禮,適合做陳家的人。
「如果伯母不嫌我煩,那我一定常來。」她笑著答允。
「這可是你說的,士威,你都聽到了,別讓以雯爽約了。」
「我不會的,娘,只是別到時候以雯來,你沒兩句話又把人家嚇跑了。」
「哪兒的話,瞧你把娘說成了嚇人的妖怪了。」汪雪君不悅的瞪他。
「我可沒說錯,剛才你是——」
「士威,別說了,為了我,你都要和伯母吵了起來,我會過意不去的。」章以雯急忙阻止他們再抬杠下去。
汪雪君掩嘴笑了笑,「以雯,你別放在心上,我們倆常鬥嘴的。」
「是啊!對不起,讓你不自在了。」陳士威歉然的朝章以雯點了下頭。
「不用說對不起,其實我很羨慕你們母子感情這麼好,不像我……」她想起了母親早逝,自己一直是孤零零長大,不免有些悲戚感傷。
「以雯,」汪雪君心疼的對她招招手,要她坐在自己身邊。「不如你以後當我是你母親好了。」她疼愛的握著章以雯的手。
「謝謝你,伯母。」章以雯忍不住感動的紅了眼眶。
汪雪君將她抱進懷裡。「傻孩子。」第一次見面就喜歡這朵清新百合,她希望士威真有這個福氣能追上以雯。
從沒感受到母愛的章以雯,窩心的在汪雪君懷裡落淚了。
「娘,瞧你都把她弄哭了。」見章以雯落淚,陳士威可急了。他可不是邀她上他家來抱著他母親傷心落淚的。
「好了,以雯,別哭了,你看士威為你急的。」汪雪君拿起胸前的手絹為她拭去淚痕。
「對不起,讓你們看笑話了。」她鼻音濃重的道歉。
「依我看,讓人看笑話的是我這個兒子,瞧他緊張的樣子,真是沒出息。」汪雪君白了陳士威一眼。
「娘!」陳士威難為情的叫了一聲。
「好了,不糗你了,今天請以雯來最主要是要向她道謝,謝謝她救了你這條小命。」汪雪君轉過頭去朝著章以雯真摯的說:「以雯,要不是你相救,我們陳家就要斷根了,真的謝謝你。」
「不要這樣說,當時情況危急,要不是士威自己勇敢,告訴我該怎麼做,我也救不了他的。」
「你太客氣了,當時的情形士威都告訴我了,你的恩情我們會記住的。本來士威的父親也想見見你,當面跟你道聲謝,可是臨時有事出門了,你可別見怪才好。」
「伯母,你再這麼說,我以後真的不敢來了。」章以雯承受不起的說。
「這怎麼成?你以後如果不來了,士威找我算帳,我可受不了他的牛脾氣。」汪雪君立刻抗議。
章以雯有些許取笑的看著陳士威。「士威脾氣這麼壞?」一路出南京至重慶,士威一直是體貼有禮的,不像伯母說的那樣。
「何止壞,他簡直是所有人的煞星,沒有人鎮得住他,連他爹都拿他沒轍,現在我看來看去,就只有你製得了他了。」汪雪君別有用意的看了章以雯一眼。
「娘,我的名聲都教你破壞光了。」陳士威不滿的叫嚷。
「好了,好了,不說了,我知道你嫌我這個做娘的礙眼了,我上樓休息去了,留你們小倆口自己慢慢聊。」汪雪君走前仍不免暗示性的調侃他們一番。
章以雯對汪雪君離去前的一番話感到不自在。
「以雯,你怎麼了?」陳士威發現了她的不對勁。
「伯母說話好奇怪!」
陳士威盯了她一會兒,也沒解釋什麼,直接說:「走吧,你出來也有好一會兒了,我該送你回去了。」
「是啊,這一趟出門也忘了交代——不過我想應該不會有人找我才是。」她自嘲的想起在章家她像是個不存在的人,失蹤了恐怕也不會有人發覺。
「走吧!」他心細的為她披上他的外套。「愈接近傍晚外面風愈大,披著免得著涼。」
「謝謝你,可是這外套我什麼時候還你?」中午出門時太匆忙了,她才會忘了帶自個兒的披風。
「這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會向你要,你跑不了的。」他為她拉開門,送她回家。
***
「謝謝你送我回來。」章以雯道完謝轉身要進屋。
陳士威頷首,「我會再來看你的。」
她像想到什麼似的回頭,「士威,你方便告訴我你怎麼會中彈受傷的嗎?」她掙扎了好久,不知該不該問?
他沉吟了一會兒。「我是因為代表父親出席南京商界領袖會議,在回重慶途中遇到一批饑民,他們搶劫不成便動手開了槍。」
她低下頭來,有些感傷。「都是因為世道亂,否則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饑民,他們為求生存也是不得已的。」
他忍不住伸手撫了撫她的臉頰。「記住,不管這個世界變得如何,我都會保護你的。」這是一種承諾。
章以雯苦笑,輕扯下他的手。「世道亂,莫說誰保護得了誰這種話。」
他嘆了一聲,「進去吧!」
「嗯。」她轉身入內。
陳士威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不見,才戴上帽子緩緩舉步往回走。
章敏敏站在樹后,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一幕。「以雯姊和陳士威——」她吃驚不已。
***
這是一個由重慶司令部舉辦的募款舞會,廣邀重慶所有名人政要,為的是籌款資助國民政府對抗日本的侵略。
章克謹一家也受邀而來。
「敏敏,你眼睛要睜亮點,在座的年輕男性里你的目標只有一個,別忘了我昨晚交代的話。」姜明瑩朝章敏敏提點的說。她要敏敏出席這場舞會是有目的的……
「娘——」章敏敏真受不了母親,她眼裡只有權和利,其餘的什麼都不顧。
「好了,別叫了,記住娘交代的話,我也是為你好,只要攀上這個人,咱們章家就不再只是銅臭世家了。」
「可是——」
姜明瑩臉色一凜。「你難道不聽娘的話了?別在這個時候鬧彆扭!」
章敏敏這才不得不扭身跺步。「知道了啦!」她十分不情願。
「聽娘的話准沒錯,你是沒見過這個人,只要你見了,包準立刻愛上他。你瞧瞧這裡的姑娘,你以為每個人都是這麼有心,特地為了支持國民政府而來捐款的嗎?她們是沖著那個人來的,記住,別讓其他的人搶了先機,你是重慶之花,娘對你有信心。」
章敏敏不以為然的抿嘴,她就不信這個人會好過陳士威,在她眼裡除了陳士威,其他男子都是不值一提的,她在人群里四處張望了一下。
陳士威沒來。她失望的又低下頭去。來了又怎麼樣?他和以雯姊……她眼神黯淡的看向章以雯。以雯姊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連身洋裝,典雅極了,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兩眼,只要是男人,幾乎無法把目光移開分毫。有了以雯姊,她這個重慶之花根本不值一顧。她自知不如。
姜明瑩循著章敏敏的目光,注意到了章克謹和坐離他們稍遠的章以雯,也注意到了章以雯才靜坐在一旁就引來了周圍無數愛慕的目光。她夾雜著憤怒與不屑的語氣對章敏敏說:「不管如何,別讓以雯把你的風頭都給搶盡,知道了嗎?」
今天她本來是不想讓章以雯跟著來的,但是克謹堅持,她只好勉強答應讓章以雯出席,但看這情形,她真的錯了,當初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這臭丫頭出現在這個場合,萬一那個人看上的是章以雯而不是敏敏,那自己苦心安排的一切不就全完了?今晚她要小心提防著點,別讓這小賤人壞了敏敏的好事。
一旁的章國諒看不過去。「娘,別這樣,敏敏和以雯是姊妹,你沒必要弄得她們關係這麼緊張。」在他看來,以雯、敏敏都是妹妹,娘實在不需要這麼偏心。
「是啊,你也別給敏敏壓力了。」章廷偉也說。
「你們懂什麼?今晚攸關你妹妹的幸福,你們不幫忙就算了,其他的事你們就少管。」姜明瑩生氣的又轉向章敏敏,「敏敏,記住娘的話,錯不了的。」
章敏敏只有無奈點頭的份。本來就不想來參加這場舞會,卻硬被娘逼著來,這會兒又要被迫與以雯姊競爭,她覺得好痛苦、好厭煩。
舞會逐漸進入高潮,每個人都爭先恐後的向章以雯和章敏敏邀舞,她們倆都有點疲於應付了。
「小姐,我有榮幸請你跳支舞嗎?」章以雯才結束一支舞回到位子上坐下,立刻又來了一個人。
她累了想拒絕,卻看見章克謹不可拒絕的目光,他悄悄附耳對她說:「這位是邱少校。晚會的總招待,也是國民政府的重要幹員,得罪不起,你勉強應付一下吧。」
章以雯只好蹙眉頷首,勉強的隨他走進了舞池。
姜明瑩看到與章以雯起舞的人,立刻火冒三丈。「這個小賤人,連邱少校她也勾引了。」她不僅氣章以雯搶了敏敏的風頭,也氣邱少校竟沒先來邀敏敏而是先邀章以雯跳舞。哼!沒眼光!她暗罵。
「娘,你氣什麼,邱少校又不是你要的獵物。你要的獵物怎麼還沒到?舞會都過了一半了,是不是不來了?」章敏敏無聊的嘲諷道。不來也好,省得為了媽還得去逢迎他,這種事她章敏敏才做不出來呢。
「你這孩子,都是我把你給慣壞了,什麼獵物不獵物的,告訴你,這種場合他一定會到的,他是個大人物,遲到一下也是應該的。」
「什麼才遲到一下而已,我看等他來了,舞會也結束了。」裝了不起,她最看不慣這種人了。
「放心好了,他沒到舞會是不會結束的,他是舞會的靈魂人物,也是舞會的高潮,等你見了他就會知道了。」
章敏敏翻著白眼,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接著又跟另一個來邀舞的人下了舞池。
邱少校擁著章以雯翩翩起舞,瞥到了剛進舞池的章敏敏。「敏敏是你妹妹?」
章以雯也轉頭看向了章敏敏,對她微笑點了個頭。「是啊。」
「她很活潑,是重慶市不可少的名花。」邱少校踩著華爾滋舞步,讓章以雯優雅的轉了一圈。
「敏敏天真浪漫,是個人見人愛的姑娘。」她笑著說。
「她人見人愛,你也不錯,你們姊妹倆是今晚舞會上最閃亮的兩朵花。」邱少校痴痴的盯著她看。
「是嗎?」她不自在的挪動身子,避免與他舞得太近。
感受到她的不安,他縮緊了手上的力道。「你不要怕我,我只是仰慕你罷了。」
章以雯僵著身子不說話,任由他帶著跳舞。
「舞會結束之後,我可以去你家拜訪你嗎?」他暗示的看著她。
「恐怕不行!」一道不可抗拒的聲音由章以雯背後傳來,她猛然回頭。
「舒恩!怎麼會是你?」她吃了一驚。
舒恩朝她微笑行了個禮后,又轉向邱少校,臉色十分嚴肅。「我要與這位小姐共舞一曲,你不反對吧?」他看似請求,實是在命令。
邱少校一見到他,立刻行了個軍禮自動放手。「舒恩先生,請!」他連忙退下。
舒恩卓絕不凡的站在她面前。她還處在震驚狀態,想不到居然可以再見到他。
「我們可以跳舞了嗎?」他好笑的看著她吃驚愣住的表情。
她紅著臉回神,伸出手行個禮便與他翩翩起舞。他帶領著她,貫穿了整個舞池,兩人的舞步契合,像極了一對完美的舞蝶。
「我說過我們會再見的。」他步伐未停,成功的將她拋向空中,再完美、優雅的接住。
「你很有自信。」她睨了他一眼,快速且巧妙的轉了三圈,掀起了白色舞裙,炫目極了。
「我一向自信滿滿。」兩人整齊一致的跺著相同的步伐,很難令人相信他們是第一次共舞。「看不出你舞跳得這麼棒!」他輕吹口哨。
「你也不賴。」她甩了一滴汗在他臉頰上。
他將她甩在臉上的汗挑逗的舔入口中。「連汗都是甜的。」他將她高舉過肩繞了一圈。
她的臉再度泛紅。「你怎能這麼做?」她有些窘。
「不能做什麼?」他故作不解。
「你……你不該將我的汗——」她說不下去了,他太不正經了。
「我只是想知道人美是不是連汗都是香甜的。」舒恩縮緊手臂猛然與她貼近。「事實證明果然香甜!」他吸了一口她的發香。
她更窘了,「你別亂來。」她推開他。「這裡很多人——」她轉頭,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整個舞池只剩下她和舒恩,所有人都站在台下盯著他們看。
眾人看他們停下腳步,居然都立刻報以如雷的掌聲。章以雯驚呆了。
舒恩則是自在的向所有人揮手后,領著驚愣的章以雯翩然的走下舞池,直接將她送回章克謹身邊,托起她的手,輕吻了手背行個禮后便瀟洒的離去。
章以雯幾乎愕愣住了,他到底是誰?突然感到一股怨恨的殺氣由她背後傳來,她心慌的轉身,正好對上了兩雙氣憤的眼光。
姜明瑩和章敏敏憤然的移開目光,轉身坐回自己的位子上。
「我做錯了什麼嗎?」章以雯心慌的低語。大媽不喜歡她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怎麼連敏敏都一副不恥的表情?她不禁懷疑起自己哪裡不小心得罪了她們?她惶恐不安的抬頭,吃驚的發現四周竟有不少的年輕姑娘也對她投以怨嗔的目光,她更加惴惴不安了。
「各位,我們今晚票選的舞會公主已經出爐了,共有兩位。」舞會主持人拿著麥克風宣布。
所有人都熱烈地鼓掌。
主持人抬高手,提高聲調繼續說:「各位,這兩位票選出來的舞會公主是有身價的,她們將身負募款的重任,從現在開始,想要與她們跳舞的人都必須付費,誰叫價最高,誰才有資格與她們共舞。」主持人說明規則。
「如果要與這兩位公主跳舞,是不是必須要一首一首重新叫價?」台下一名青年興緻勃勃的問。
「不,我們選競價高的前五名男士,而為了不累壞我們的晚會公主,每位公主只接受五首曲子。所以各位心儀她們的男性可要把握機會了。」主持人解釋。
「那你倒是快宣布是哪兩位小姐當選了今晚的舞會公主?」台下的人個個一臉期待的催促著。
「好,各位肅靜,我現在就要開始宣布了,請各位在座的小姐注意了——」主持人有意提高大家的緊張度,故弄玄虛的頓了一下,「今晚的晚會公主是——章以雯小姐和章敏敏小姐這對姊妹花!」
章以雯愣住了,這不會是真的吧?
「以雯,還不快上台去,敏敏已經在台上等了。」章克謹微笑的催促她。
她這才回過神的由著身邊其他人推上台去。
她們兩姊妹一站上台,台下立刻響起了如雷的掌聲跟陣陣的口哨聲。章敏敏早已習慣這種場合,不斷笑著回視大家,還不時拋下飛吻,引得台下更是瘋狂。而章以雯則是局促不安的頻頻望向章克謹,急著想下台,她不習慣成為別人競價、注目的焦點。
「各位,現在兩位美女都站在台上了,你們看仔細決定好自己的目標后我們就要開始競價了,我們將選出競價高的前五名做為今晚與這兩位美人共舞的幸運兒。」主持人一說完,所有燈光全打在她們姊妹身上。
所有人開始討論,對她們評頭論足了一番。
章以雯難受極了,簡直想逃下台去,她看了眼身旁的章敏敏,見敏敏神態自若,但仍看也不看她,似乎還對她生著氣。「敏敏。」她小聲輕喚。
章敏敏轉過頭來嫌惡的瞪了她一眼。她心驚,敏敏是怎麼了?
「我想各位都看夠了,我們現在開始叫價,由一百塊大洋起價,就由我們的章敏敏小姐首先競價,各位開始了,看看哪五位是今晚的幸運兒?」主持人一說完,台下的男士立刻爭先恐後的叫價。
敏敏的身價由一百塊大洋已經叫價至一千塊大洋了,最後是由一位叫價一千五百塊大洋的軍官拔得頭籌,成為與章敏敏共舞第一曲的幸運兒,接下來分別是由出價一千四百五十塊大洋以及一千二百塊、一千兩百五十塊、一千塊等大洋的男士接下她今晚所有的舞曲。
「好了,妹妹送出去了,現在輪到姊姊了,章家真是出美女,現在各位可以開始叫價了。」主持人一宣布完,台下又是一陣喧嘩,一開始就有人叫價至八百塊大洋,接著所有人陷入一片你爭我奪的情形,最後居然有一個聲音驚人的高喊出——「三千塊大洋!」
現場一片鴉雀無聲,是誰瘋了?三千塊大洋只求一舞,連章以雯自己也嚇了一跳。所有人紛紛轉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陳士威由人群里走了出來。「對不起,我剛到,不過正巧趕上高潮,我出三千塊大洋買以雯小姐的第一曲。」他朗聲說。他朝台上吃驚不已的章以雯微笑點頭。他要她成為今晚最風光的女性,他也期待與她共舞一曲,相信這個價碼不會有人再與他爭了。
主持人大喜,「太好了,這位男士出了三千塊大洋,我們恭喜——」
「慢著!」另一個低沉的聲音出現,舒恩由後台緩緩走出。
所有人一見到他立刻噤聲,讓了一條路讓他通過。他在陳士威的面前站定。「我出一萬塊買章小姐今晚全部的五首舞曲。」
舒恩一說完,全場驚呼,從舒恩剛才與章家小姐共舞的情形,不難看出他對她有意思,但怎麼也想不到他竟也會下場競價,還語出驚人的叫出了天文數字,眾人咋舌嘩然。
「你——」陳士威看到與他競價的人是舒恩,有些吃驚。
舒恩叨著煙嘴角微微上揚,「怎麼?不服氣,你大可出比我更高的價錢買回去。」
「你以為我出不起!」陳士威一臉怒容。
舒恩聳肩,「我沒說你出不起。」他有些挑釁的意味。
「好,我就出——」
「士威,不許胡鬧!」陳維新由人群中出面阻止。他是陳士威的父親,也是現任的商務司司長。
「爹!」
「不准你對舒恩先生不禮貌。」陳維新不悅的斥責陳士威后又轉向舒恩,「舒恩先生,很抱歉,犬子冒犯你了。」他向舒恩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禮。
舒恩低著頭,連眉也沒抬。「哪兒的話,這是公平競價,你兒子是有權利與我競爭的。」
「這……」陳維新知道舒恩是個惹不起的人物,表面上他是說公平競價,但士威若真的與他爭了,只怕惹惱了他。
「爹,既然他都這麼說了,就讓我跟他爭到底。」陳士威不服氣的說。
「放肆!」陳維新大喝,「走,咱們離開!不許你再在這裡對舒恩先生無禮。」他索性拖著陳士威要離開。
「爹!」陳士威氣結。
「陳司長,無妨的,令公子顯然很中意章小姐。」舒恩瞥向了台上的章以雯。
章以雯尷尬得真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他們為了幾支舞漫天喊價已經是夠荒唐了,現在又在眾目睽睽之下扯上中不中意的話,教她以後拿什麼臉見人!
「舒恩先生,你誤會了,這位章小姐是士威的救命恩人,我想士威也只是捧場性質。」陳維新連忙澄清。
舒恩挑眉,有意的各朝陳士威和章以雯看了一眼。「救命恩人。」這點他倒不知道。
「是啊,所以請舒恩先生別誤會了。」陳維新陪笑。
「我誤會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遂,令公子並沒有做錯什麼事。」舒恩冷笑,看得陳維新都發毛了。
外傳舒恩是冷麵笑匠,永遠一副弔兒郎當、高深莫測的模樣,他心思慎密、行為乖張,沒有人猜得透他臉上表情透露的訊息是什麼,是個十足恐怖的人。傳言果然不假,他不能讓士威惹上舒恩,陳家就士威這麼一根骨血,還要留著傳宗接代呢。「舒恩先生——」
「爹,不用跟他多說了,舒恩,你叫價一萬塊大洋買以雯五支舞曲,那我出一萬兩千塊大洋買回那五支曲子。」陳士威勢在必得,所有人聽到這個數字都倒抽一口氣。更讓他們吃驚的是,他竟敢與舒恩搶女人,這年輕人有勇氣!
舒恩笑哼了一聲,拍了拍手,「好,既然如此,我出一萬五千塊大洋。」
眾人又是驚呼連連。這簡直是灑錢大會,有錢也不能這麼個化法。
「你——」陳士威甩袖。「兩萬塊大洋!」
現場已經聽得到有人昏倒在地的聲音了。
「士威!」陳維新大喝。
「爹,你別管。」陳士威不顧一切。
舒恩又緩緩的拍了拍手。「好氣魄!」他走向台上氣得臉色發青的章以雯,執起她的手背,雙眼始終盯著她的眼眸,然後緩緩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美麗的公主,今晚你是屬於他的了。」
所有人聞聲大嘩;想不到舒恩居然會退讓!
也許他並不是這麼喜歡這位章小姐,還是覺得她不值一萬五千塊大洋?眾人紛紛交頭接耳,低頭猜測。
舒恩將全身僵硬的章以雯牽引至陳士威面前。「陳先生,今晚她是你的了!」他將章以雯的手放在陳士威的手上。
章以雯氣結,舒恩竟把她當成貨物一般,熊熊的怒火讓她狠狠地瞪向舒恩。
舒恩見狀,仰頭大笑。「再見了,寶貝!我們很快會再見的。」他輕托起她的下顎,眼光是熾熱的。
她撇過臉去,惱怒的不想再看見他。
他微皺眉,「我會儘快安排我們見面的日期——會快到令你來不及忘了我。」他輕柔帶催眠的語調彷彿對章以雯下了咒語一般,令她不由自主地迎向他黑潭般的雙眸,人彷彿被定住了,眼光移也移不開。
他旁若無人的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后,行了個禮,轉身像旋風似的離去。當然周圍的人立刻又自動讓出一條路讓他通過。
章以雯發怔的愣在原地。
「以雯!」陳士威滿不是滋味的喚她。
她緩緩回過頭,茫然的迎向陳士威焦急憤怒的目光。
「以雯,他是個無禮的傢伙,你不要理他。」陳士威氣憤的說。
章以雯生氣的瞪著他。「你也是個無禮的傢伙,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你們太荒唐了!」她怒斥。
「是那傢伙太自以為是了。」
「總之你們兩個今晚不該把事情鬧得這麼可笑。」她氣沖沖的指責。
「以雯,我——」他正想解釋,主持人又開口了。
「各位來賓,我們的國民政府非常感謝陳司長的公子,他捐款一萬五千塊大洋,我們給他熱烈的掌聲,感謝他的慷慨資助。同時也謝謝我們兩位美麗的公主,章以雯以及章敏敏小姐,現在這兩朵名花的花主可以與她們共舞了。」主持人一說完,現場的氣氛拉到了最高點,所有人陷入瘋狂的鼓噪之中。
以雯將一切看在眼底,心中更加氣憤難當,她轉身便走出舞會大廳。
「以雯,你別走,聽我說嘛!」陳士威追著憤怒的章以雯出來。
「你什麼都不用說了。」章以雯生氣的揮揮手,腳步始終沒停。
陳士威無可奈何的拉住她。「你停下來,行不行?」他不明白她在氣什麼,他這麼做也是為了她,換作是別的女孩子,早就竊喜不已了,為何以雯就是和別人不一樣,反而綳著臉,一副氣惱的模樣。
章以雯轉身面對他。「怎麼,你是覺得花了一萬五千塊大洋沒跳完五首曲子,覺得不值是不是?行,走,我們回去再跳足五首舞曲,省得你浪費了。」她拉著他反身要往舞會大廳里走。
他把她拉回來,也惱了。「以雯,你究竟是怎麼了?我都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惹得你生這麼大的氣。」
「你很好,大少爺一個,沒做錯任何事。」她賭氣的轉過身背對著他。
他扳回她的身子。「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告訴我!」他幾乎用咆哮的了。
「你不用這麼大聲對我說話!」她怒視他。
面對她,他沒轍,泄氣的緩下口氣。「對不起,我口氣太沖了,可是你不能無緣無故就生我的氣不理我,這太莫名其妙了。」
「你要知道是哪裡惹惱我了是不是?好,我告訴你,你不應該當眾與舒恩爭的。」
他臉色大變。「什麼意思?你是怪我不該與他爭,應該把你讓給他,他才是你今晚想共舞的人?」
「你——」她生氣的甩手。「不,我今晚不想與任何人共舞,不管是你或是舒恩!」
他鬆了口氣,「那你是什麼意思?」
「你們太幼稚了,竟當眾像在爭糖果一樣吵得面紅耳赤,你們難道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很無聊?」她指責。
「一點都不,我不希望你落入別的男人懷抱!」他不以為然的搖頭。
「你昏頭了,那只是一支舞,為募款而起的一個遊戲,竟也值得你們——」
「重點在於主角是你,那就不再是一個遊戲了,你難道不明白?」他打斷她的話,深深的看著她。
章以雯看著他的目光,說不出一句話來。
「以雯,只因為主角是你,一切就變得值得了。」他語氣深切真摯。
「你——罷了,我們是朋友,即使是為了朋友,你也不該把錢這麼花的,明天一早,你會成為重慶日報的頭條,也許標題就是闊大少如何散財!」她避重就輕的說。
「錯了,你忘了,這是為國民政府募款,我會成為慷慨解囊的英雄,也許他們還會頒個獎章給我,讚揚我忠黨愛國。」他自嘲。
她嘆了一聲,「總之你該聽你父親的話,不該為了我這麼做的。」
想必她明天也會成了全重慶談論的焦點,她實在不該來參加這場舞會的,更不該當選什麼舞會公主,為自己惹來這麼多不必要的麻煩。
「我願意!」他緊握她的手,轉達了他的情意。
她抽回了手。「別孩子氣了,剛才我就這麼跑了出來,也沒跟爹他們說一聲,他們一定急壞了。」她顧左右而言他。
「以雯!」陳士威想乘機跟她說清楚。
章以雯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拉著他就往舞會大廳的方向跑,她也確實擔心大媽他們若找不到她,會氣成什麼樣子?她心驚的想到了舞會裡大媽和敏敏憤怒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