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十八年,一晃眼都過了十八年了。

仇笑天站在仇家牧場的草原上,高大偉岸的身材在遼闊無際的草原上變得渺小,一對深邃的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遠處如繁星般的羊群,深銷的眉間隱藏著層層疊疊的心事,誰也不知道這十八年來,他的心裡到底藏著什麼樣的秘密?

「爹!」

一個好生俊俏的年輕男子自仇笑天身後的方向策馬奔來,身上的儒衫在風中發出娑娑的聲音,那長年在草原上接受陽光洗禮的肌膚卻仍白皙得令人咋舌,俊朗的笑容。

仇笑天回過身,愁容稍緩的喊了聲,[紹剛。」

仇紹剛停下馬,動作迅速的自馬背上跳下,自袖袋中取出一封信函遞給仇笑天。「爹,您的信,是馬叔託人自京城送來的。]

「哦!」仇笑天飛快地皺了下眉,接過信拆開來看——

哦!仇笑天的臉色在瞬間變得慘白,眸中儘是驚惶之色。

沒想到那陰魂不散,該死的傢伙還是找上門來了?本以為躲過了二十年,一切皆已風平浪靜,誰知二十年的歲月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驚心動魄的日子並末結束,該來的——還是來了!

[爹,馬叔有沒有說什麼時候要來?」

仇紹剛朗吩的問,似乎沒察覺父親驟變的臉色。

仇笑天沒回答他的問題,神色慌張的抽抽兒子的背,道:「快,快上馬。]

仇紹剛愣了下,順從的躍上馬,而仇笑天也倏地跨上馬背,父子共乘一騎朝牧場中的宅邸馳騁而去。

仇笑天一下馬便急匆匆的吩咐下人替紹剛收拾簡單的行囊,再從帳房取出所有的現金銀票,連同行囊一塊兒塞人紹剛的懷中,扭著五官推著他道:[走,快走,不管走到哪兒都好,就是別回頭。]

仇紹剛因他爹突來的舉動而混亂,感覺是既懊惱且莫名其妙。

「爹,馬叔到底在信里寫了些什麼?為什麼好瑞端的你卻突然叫我走?]

仇笑天的臉上布滿了愁雲慘霧,焦急的嚷著,[爹沒時間跟你解釋那麼多了,你快走,再不走就來下及了。」

「爹,到底出了什麼事?為——」

仇笑天心一急,吼了起來,[我叫你走你就快點走,聽到沒有?」

「爹——]

「快走——」怒眼一瞪,嘶聲大吼。

仇紹剛顫著唇,兩行熱淚控制不住地滾了下來,低聲怨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叫我走?爹——」

仇笑天見他不肯走,怒火攻心的拍案,「走——快走——」伸手將他推出門外。

仇紹剛咬著唇,旋身跳上馬背:心痛難當、熱淚滾滾的揮動韁繩,快馬馳出仇聲愈來愈小——

仇紹剛快馬馳出仇家牧場,撲簌簌的淚在風中抖落。

突然,前路風沙滾滾,一隊揮著黃旗的騎兵殺氣騰騰的迎面而來,然後與他擦肩而過朝著牧場抂嘯而去。他下意識的停下馬,回頭望著那一隊騎兵沖入牧場,接著,充斥在耳邊的是牛羊的嘶嘯聲——一場漫天大火席捲著整座仇家牧場!

他眼角的淚瞬間凍結,一聲,「爹——」撕心絞肺的自喉嚨吶喊而出,身子一軟,他已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了。

***

仇紹剛緩緩地撐開眼皮,感覺一陣刺痛自手臂上傳來,忍不住痛呼一聲——

「喔!」

「嘿!你終於醒了。」

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睜著一對盈盈燦亮的大眼睛,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瞧他,臉上洋溢著如花朵般的燦麗笑容,嬌俏的小鼻子上露著幾顆雀斑,看起來既活潑又可愛,全身上下散發著充滿朝氣的青春氣息。

仇紹剛倏地移眸向地,「你是——啊!」掹地坐起,牽動了手臂上的傷,因而慘叫一聲。

「別動別動,你的手臂傷得不輕呢!」那姑娘從椅子上跳起來,緊張兮兮地嚷著,眸中閃過一絲心疼與不安。

仇紹剛因她閃著柔情的眸光而心慌,好像她不該用這種眼神看自己似的,感到局促不安,可偏偏她——噢!他的臉漲紅了起來,閃躲著她灼熱的目光,聲音啞然地問:「這是什麼地方?」

「卧虎堡。」小姑娘眨動美目,抓起右肩上的髮辮把玩著。

「卧虎堡?我怎麼會在這兒?]

[只我的大哥把你給救回來的。]

「你大哥救了我?」他低喃了句,記憶逐漸清晰。

他記起了一切。牧場被那群揮著黃旗的騎兵燒了——

「不!爹——爹——」要見人死要見屍,他一定要找到他的爹。

「你要幹什麼呀?」她按住他的身體不准他下床。

他拉開她的手,「我要去找我爹。」

「不準去。」房門突然被推開,一個身材魁梧,臉部輪廓鮮明剛毅的英俊男人走進來,聲音渾厚沙啞地喝止。

仇紹剛怔住了。好個偉岸可怕的巨人!!那不怒而威的面孔就夠嚇人了,更別提那身高——至少有二米吧?天啊!他真不敢想像自己站在他身邊的模樣,簡直——丟人丟到家了!在這巨人面前,他活像個小人國里的小人。

那姑限跺腳移向巨人身邊,扯著巨人的手臂朝仇紹剛努唇道:「大哥,你來得正好。他啦!我不讓他下床他偏要,說什麼要去找他的爹。]一張「報馬仔]的嘴臉。

這巨人就是小姑娘的大哥?那麼——

「是你救了我?」仇紹剛問。

巨人點頭,大步邁至床前,威容赫赫不容反駁地命令道:「在你的手傷末痊癒之前,哪兒也不準去。]

不準?仇紹剛詫異地眨眼。這算什麼?命令?他堂堂一個仇家牧場的大少爺,從小到大隻有命令人的份兒,哪裡輪得到別人來命令他?而眼前的這個巨人——

他算什麼東西嘛?不過救了我一條小命罷了,居然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命令我?哼!他憑什麼!他不滿的在心中嘀咕,爾後,揚起下巴不屑地道:「你救了我,在下感激不盡,但是,我想去哪兒那是我的自由,你無權干涉。]

那巨人怔了半晌。他敢說這卧虎堡中上上下下數百人,絕對沒有一個人敢用這種口氣跟自己說話——當然,那個被自己寵得已分不清上下,無法無天的妹妹除外——而他,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居然出言頂撞?好,有個性,他就欣賞這種不會陽奉陰違之人。

他注視著仇紹剛,臉部沒有表情的表情讓人讀不出他內心的喜怒。

仇紹剛因他冷硬的眸光而心生畏懼。他敢說自己觸怒了這個巨人,瞧他正摩拳擦掌——噢!天啊!他不會想揍我吧?瞧他那大得嚇人的拳頭如果真的打下來,媽呀!下死恐怕也會丟掉半條小命——想到這個,身子便忍不住的向後縮。

站在一旁的小姑娘見狀,心急的前上來址著巨人的手臂怒嚷,「你不能打他呀,大哥。]

巨人冷冷的瞥了小姑娘一眼,突然伸手握住仇紹剛的手腕,仇紹剛以為巨人要揍他,嚇得大喊救命。

「別叫,]巨人喝斥,「讓我瞧瞧你的傷。」捲起仇紹剛的衣袖,拆了紗布檢視傷口。

仇紹剛為自己懦弱的表現而羞愧得無地自容。在這巨人面前自己像個沒用的膽小鬼,完全提不出一絲男子氣概。在仇家牧場,自己像個呼風是風、喚雨是雨的神,每個人見到自己皆表現出尊敬得不得了的模樣,讓自己覺得神氣極了,可現在,這巨人讓自己覺得像個——姑娘,噢!羞死人了!

「你自馬上摔下來,手臂被路邊一根斷裂的竹棒刺傷,不過現在已無大礙,過兩天我帶你回牧場去瞧瞧,但是我希望你做好心理準備,因為牧場已燒得面目全非。」巨人一面說一面重新包紮仇紹剛手臂上的傷,抬眸撞見他臉上錯愕得不得了的表情,因此續道:[卧虎堡和仇家牧場一向有生意往來。三年前我在牧場見過你一次,那時候你正被一隻闖入牧場的野狗追著跑,]巨人發出兩聲嘲笑的笑聲,「我從未見過一個男人被一條狗——]

仇紹剛的臉頓時漲得紅通通的,老羞成怒的湊在他面前吼道:「我不是怕它,我只是……只是不想和它一股見識。」

「噗哧!]巨人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使得仇紹剛又羞又氣的握緊拳頭直朝他的大嘴揮去。

而那小姑娘卻怔住了,一對秀眸古怪的注視著巨人。長這麼大,她可是頭一回聽見大哥發出如此爽朗的笑聲,因此,感覺不免訝異。

「你笑什麼?我說話這麼好笑嗎?」仇紹剛怒瞪巨人,氣急敗壞地吼,隨後加上一句,「莫名其妙!」

巨人止住笑聲,不是因為仇紹剛,而是因為自己已笑夠了。在床沿上坐下,對仇紹剛的怒意全然不放在眼裡,認真嚴肅地道:「昨日我要上牧場與你父親談生意,不料在途中目睹你自馬背上摔下來,我迎上前時,你已昏迷而且手臂受了傷,後來我又發現牧場正處在一片火海之中,我想,你應該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如果你不介意,我希望能聽你道出原委。]

仇紹剛的臉痛苦的扭成一團,注視巨人片刻,才將昨日發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說出,語畢時,淚已潸潸。他知道自己不該像個娘們似的哭泣,從小到大,他爹不知道告訴他多少次,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沒有一次控制得住,每次都像現在一樣——哭得淅瀝嘩啦的。

巨人因他哭泣的模樣而呆愣半晌,這哪像個男人?男人哭成這模樣實在前所末見,說出去恐怕會——笑死人!

[讓我去找我爹,不管是死是活我一定要找到他。」仇紹剛拉扯巨人的手臂,抬著汪汪淚眼注視他,一張臉卻在不知不覺中漲紅。

那巨人看他的眼神實在太奇怪了,他從沒見過有男人用這種……對,曖昧,用這種曖昧的眼神在看一個男人的,而該死的是,他的心居然噗通噗通地跳起來!天啊!他怎麼會有這種[不應該]的反應?這巨人可是個男人呀!不!這一定是個錯誤——感覺上錯誤!他告訴自己。

巨人撇了下唇,懷疑仇家牧場那充滿男子氣概、器宇非凡的主子,怎麼會有這樣一個比姑娘還姑娘的兒子?

他的臉沉了沉,嗓音低沉地道:「你安心的養傷,找你爹的事就交給我。]

[拜託你——」巨人臉一橫、眼一瞪,仇紹剛到了嘴邊的話立即吞回肚裡去。

巨人慍色站起,「我說過,過兩天等你傷好些我會帶你回牧場,現在,你哪兒也不準去。」完全不容分說的拂袖而去。

仇紹剛目送巨人的背影離去,一對腮幫子脹鼓鼓,齜牙咧嘴一副想揍人的模樣,朝著房門怒吼,「哼!你說不準就不準,那我算什麼?就是我爹他——」突然收回,然後露出一陣儍笑笑眯了眼。

原來那巨人聽見了他的話又折了回來,此刻正朝床邊靠近,一對黑眸直直的瞪得他心裡發毛,身子也下知下覺的往後挪縮。

「我不過隨便說說,你別介意,啊——你想幹什麼?把我放下來——」

巨人一把抓起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騰空拎起,二話不說的邁出房門,看得那小姑娘當場目瞪口呆,半句話也說下出來。

「喂!你放我下來,我不是兔子你不能這樣抓著找,噢!拜託,請你放開我……]

仇紹剛一邊掙扎一邊叫嚷,兩條腿在空中踢動。

「喂——噢!該死——]他看見一對對錯愕的眼睛從四面八方冒出來,正對著自己行注目禮。一想到自己此刻正如一隻免子般的被人拎在半空中,所有的男人自尊皆如落葉掃地,令他羞愧得沒臉見人。

巨人將仇紹剛拎入自己的房間,動作粗魯的將他丟在床上,道:「好好的給我在這兒待著,我會派人在門外看守,別說是你,就是連蚊子也休想飛出去。」

仇紹剛氣得頭上冒煙,又吼又叫:「你怎麼可以囚禁我?我又不是犯人,我告訴你……]

巨人冷冷瞥他一眼,完全當他的話在放屁的旋身邁出房門。

「喂!高個子的你回來,你不能——噢!」

他的臉垮了下來,一股想哭的衝動在心中暗涌。

噢!別哭,不準哭,你是個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可以動不動就掉眼淚?這樣會被人家笑的,你知道嗎?可是——可是——哇!他索性放聲大哭,哭得呼天搶地、肝腸寸斷,管它什麼男人有淚不輕彈,從小到大,除了穿著上有些不同,他可不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間到底有什麼下一樣,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個嘴巴,不過,有件事他一直猜不透,為什麼他身邊的男人身材皆高大粗壯,只有自己——唉!算了,反正不缺手缺腳就行了,管它是高大或瘦小!

想到這裡,淚也停、氣也消,而門外居然真的來了兩名壯漢守著。天啊!這高個子居然真的拿我當囚把看待?卧虎堡?看來自己是羊人虎口,別想逃了!

雖然高個子答應他過兩天帶他回仇家牧場,並且說好代他去尋仇笑天,可他心裡仍是擔心著,因為照當時的情勢推斷,仇笑天就算不被大火燒死也會被騎兵殺害,總之是凶多吉少——想至此,淚水又湧上眼眶!

該死!他真恨死了自己這種愛哭的毛病,猜想,自己八成是愛哭鬼投胎,才會動不動就掉眼淚,一點兒男子氣概也沒有,要不,就是他娘將他錯生為男胎!普天下如此容易掉淚的男子大概只有他一個。

那小姑娘推門進來,中斷他的淚水及思緒。

她皺著小鼻子努著唇邁至床邊,嘰哩呱啦地說個沒完,「你一定覺得我大哥很兇吧?我告訴你,你別理他,他這個人就是這樣,蠻橫、專制又不講理,而且自大又狂妄又……又自以為是,每次不准我這不准我那的,說有多討厭就有多討厭。我偷偷的告訴你,他有一個外號叫作「冶面煞星],是我替他取的,這卧虎堡里除了他自己,每一個人都知道,嘻……,不過說真的,我大哥是個面噁心善的好人,否則他就不會把你救回來了,你說對不對?但是——」飛快地皺起一對新月眉,摸了摸下巴道:「我覺得大哥把你救回來後就有些不對勁,像他今天笑得那麼大聲,我可是頭一回聽見,現在他又讓你住在他的房間里——」

「你是說——這是那高個子的房間?」仇紹剛詫異著。

「是啊!他從來不準任何人進來的,包括我,可他今天卻讓你住進來,你說是不是有點兒奇怪?還有一件更奇怪的事是,這些年來他從不近女色——」

「不近女色?」

「我的意思是,不管有多麼漂亮的姑娘自他面前走過,他都不屑看一眼,因此我懷疑他——」

「有斷袖之癖——」仇紹剛驚喊,一對眼睛睜得如兩顆銅鈴,並且開始相信剛剛那巨人那種曖昧的眼神中之不正常。

小姑娘連忙用手捂住他的嘴,「小聲一點啦!你想把我害死是下是?這話如果被大哥聽見了,他肯定剝掉我一層皮。」

仇紹剛打了個寒顫,面露懼色地問:「你說真的還是假的?」他但願不是真的!

小姑娘挑了挑眉毛,「我是在猜,不過我想八成是。]表情充分表現出她的信心。

天啊!那萬一今天晚上他想對我怎麼樣的話,憑他那種個子我哪反抗得了?噢!完了完了,男人失身給男人,這——我今後還要不要做人呀我?他愈想愈心慌,愈想愈害怕,愈想——喔!天啊!眼淚又掉下來了!

小姑娘見他突然掉淚,以為他又在擔心他的爹,安慰道:「你是在擔心你爹嗎?哎呀!你不用擔心啦!難道你沒聽說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也躲不過,這世上的一切冥冥部是有註定的。記得我娘死的時候我爹就是這麼告訴我的,所以,萬一你爹真有什麼不測,你千萬別太傷心,知道嗎?]見到他哭,她的眼淚也忍不住快掉下來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也躲不過?早知這就留在牧場陪爹一塊死,好過待在這兒被那怪物摧殘,雖然他現在只是把我囚禁在他的房裡,伹誰猜得出他下一步會想幹什麼?聽說有斷袖之癖的人的行為是很可泊的……」他喃喃自語,不寒而慄的顫著身子。

「你怎麼了?身子怎麼抖得這麼厲害?是不是傷口又疼了?」小姑娘緊張兮兮地問,對他可真是關心得不得了。

他搖搖頭,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定眼看她,「姑娘,你可不可以幫我——]急忙收口,因為那巨人正推門而入,手中端著一托盤的食物。

小姑娘見仇紹剛欲言又止,於是循著他的目光扭頭,見巨人端著食物先是一愣,然後低低的喊了聲,「大哥。」

她愈來愈相信自己對大哥有斷袖之癖的揣測。瞧他,何時給人送過飯了?就是她生病的時候他也不曾這麼做,因此,她敢肯定的說一句——他喜歡他!惡!好噁心哦!男人喜歡男人。

「該吃飯了,你還待在這兒幹什麼?」巨人用一貫嚴肅的口吻道。

「沒什麼,只是陪仇公子聊聊,我這就去吃飯了。」俏皮的對仇紹剛擠了下眼,活蹦亂跳的出了門。

巨人將托盤擺在桌子,移步至床前,「該下床吃飯了。]伸手要去扶他,誰知他驚嚇的往後縮退,使得巨人一陣驚訝,「怎麼了?」

仇紹剛縮了縮脖子,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鬼樣子,「我……我自己可以,謝謝,謝謝!」動起身子朝床邊慢慢挪。

巨人搞不懂他是哪根筋不對,怎麼好像很怕自己似的,難道自己的身上長了刺會剌人?

「你——]

「你想幹什麼?」

仇紹剛奸不容易挪至床邊的身子猛地又縮了回去,臉色又青又白、惶恐得不得了。

「我有這麼可怕嗎?]巨人啼笑皆非的扭著濃眉,突然雙眼一瞪,問道:「是不是淇涓那丫頭跟你胡說了些什麼?」他的臉快貼到仇紹剛臉上去了。

「沒,沒有,她什麼也沒說,你可別亂猜啊!」他猛搖著手,身子也不禁顫抖起來,「吃……吃飯了。」倏地跳下床奔至桌邊,埋首於桌上的食物里。

巨人在他對面坐下。他知道淇涓那丫頭一定跟仇紹剛說了些什麼,要不他不會突然變得如此懼怕自己,但他現在無心追究這些,他在想,到底要不要將已找到仇笑天屍首之事告訴仇紹剛?

仇紹剛低首埋在那碗白飯里,感覺巨人那對灼熱的目光正盯著自己,因此食慾盡失的放下筷子,撇著唇這:「我吃飽了。」天知道他的目光令他感到多麼彆扭!

「仇兄弟——」巨人慾言又止。

「啊——」仇紹剛看起來很慌張。

他決定不提仇笑天那檔事,「沒什麼。吃飽了早點睡,明日一早我就帶你回仇家牧場。]語畢,站起來朝門口方向走。

「喂!]仇紹剛喊住他。

巨人止步,回過身面對仇紹剛,「我叫冷青峰,你可以喊我冷大哥,或者直接喊我青峰。]

仇紹剛摸摸額頭,彆扭地道:「我是想問你今天晚上你……你……]結結巴巴,很難啟口似的。

「我睡這兒。」他斬釘截鐵地回答。

仇紹剛愣了下,奇怪他怎知自己想說什麼?但一想到他說要睡這兒,整個人差點就從椅子上跳起來。

「你也睡這兒?你不覺得兩個大男人睡一張小床太小了嗎?I

小床?冶青峰的眸光投射在他嘴裡說的小床上。就是瞎子也看得出來那張床至少擠得下四個像自己這般高頭大馬的男人,可他卻說它是張「小床?]

冷青峰移眸注視仇紹剛,似笑非笑地道:[如果這張床如果睡五個像我這種個頭的男人或許會擠了些,但是只有我跟你——]斜睨著仇紹剛的身材,[我想應該不會才是。」

仇紹剛深吸一口氣,惱怒的睜大雙眼瞪他,「你……你取笑我?」

「仇兄弟你誤會了,我只是想讓你知道這張床有多大,更何況我已決定今晚與你同睡,因此不希望你覺得委屈。」

「這卧虎堡里難道沒有別的房間了嗎?為什麼你非與我同唾不可?]仇紹剛握拳怒吼。

冷青峰挑了下眉,「當然有其他空房,可這是我的房間,我理所當然睡這兒,]

「那我去睡別的房間總可以了吧?]他揚起下巴,氣呼呼地叫著。

「不行。」冷青峰的臉色沉了下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有『偷』溜回仇家牧場的機會。]

「偷溜?你有沒有搞錯呀?我不是你的囚犯,有絕對的自由選擇自己的去路,今天就算我偷——離開這鬼地方也是光明正大的,怎麼能叫偷溜?]仇紹剛真是火冒三丈,怪不得冷姑娘說他蠻橫、專制、不講理……

「偷溜也好,光明正大也奸,總之今天晚上我會牢牢地看著你。」停下來凝睇他那張俊俏的瞼片刻,語氣忽然轉柔了些,「我不希望你再發生任何意外。」

哦!天啊!他這話聽起來真是有點噁心!

仇紹剛別開臉,整張瞼扭成一團。這傢伙豈止「八成」有斷袖之癖?根本是有斷袖之癖!

「現在,馬上給我回到床上去。」冷青峰命令仇紹剛,然後移至房門前,且將門打開,對在門外看守的兩名大漢道:「你們下去休息吧!」隨即又關上房門。

「是,堡主。]

看來,冶青峰是打算就此在房裡留下了。

仇紹剛真的慌了,睜著驚恐雙眸退至牆角去。

冶青峰迴過身,看見仇紹剛那怕自己怕得要命的模樣:心裡的感覺真不知該如何形容。

也許淇涓那丫頭說對了,自己真是太過嚴峻了些,但打從爹娘相繼去世后,冷家的重擔便著實的落在自己身上,一個才十八歲的大孩子要管理這龐大的產業是何等的不容易,如果不是自己學會沉穩內斂,如何叫那數百名下人臣服?又如何在商場上與耶些善用心機的商家周旋?但久而久之,已在不知不覺中變成了個喜怒不形於色之人,總用一貫嚴冷的態度對待任何人,事實上自己比誰都清楚,胸口裡的這顆心是火熱、有喜怒哀樂的,就像三年前,自己在仇家枚場上看見一個大男孩被一條野狗追著跑,那模樣教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同時也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接掌冷家事業的七年來,自己從沒這麼笑過!

七年沒開懷笑過,這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冷家的事業太龐大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把所有的精神貫注在事業上,對其他的事情是一丁點也分不了心,直到看見了那個大男孩,他的心便再也沒有靜過。

他喜歡那男孩,那種奇妙的感覺他也說不上來,只知道看見他的時候心是撲撲跳的,男孩的俊秀臉龐更如刻劃般的印在腦海里,怎麼也揮不去。

他開始惶恐、不安。那男孩居然挑起自己心中莫名的情愫?難道——自己有——斷袖之癖?!

喔!不!不可能,他怎麼也無法相信自己有那種見不得人的怪癖,可是,自己明明喜歡上那男孩呀!

為了杜絕自己再胡思亂想,他從此不再踏入仇家牧場,直到昨天,那突來的恐懼與不安激發了抑伏在內心三年的感情,憑著一股莫名的衝動,策馬前往仇家牧場,不料在途中目睹那有一張俏臉的男孩自馬上摔下,當時,他的感覺是心痛,好像從馬背上摔下來的是自己似的。

他終於明白自己突來的恐懼與不安所為何來?

自己和那男孩是心有靈犀的!

那種強烈的感覺使他再也管不了自己對那男孩,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態對待,他只知道,從今以後要好好地照顧他——一輩子。

一輩子?自己居然自私的想把他留在身邊——一輩子?!

「你到底想怎麼樣?」仇紹剛恐慌的顫著唇。

冶青峰凝視他片刻,聲音中夾帶著一絲無奈,表情卻仍生硬。

「我不會對你怎麼樣,我也沒有理由對你怎麼樣,請相信,既然我救了你就不會傷害你。」

「既然這樣,請你離開我房間。」

「你的房間?]冷青峰牽唇一笑,臉部的線條柔和不少,「我想你搞錯了,這裡是卧虎堡,這是[我]的房間。」

仇紹剛尷尬的漲起臉,「我不管這是誰的房間,總之我不要跟你睡。」

冷青峰索性將雙臂交叉於胸,若有所思的注視他片刻,「淇涓那牙頭到底跟你說了些什麼?」

「她——」欲言又止,真怕說出來會立刻被剁成肉醬。

「你不用怕,儘管說,我保證不會傷你一分一毫。」

仇紹剛回視他半晌。他相信冷青峰是個說話算數的人,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相信。

「冶姑娘說……說……]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道:「你有斷袖之癖!]見他睜大雙眸即嚷道:「你說過不會傷害我的,你要說話算話啊!」

不料,冷青峰仰頭哈哈大笑,「我有斷袖之癖?那丫頭說我有斷袖之癖?你相信?]

仇紹剛漲紅了臉,尷尬得想找地洞鑽進去,揚著下巴避開他的目光吃吃地道:[我……我怎麼知道是……不是真的?那是你妹妹說的,又……不是我。]

冷青蜂的內心其實一片酸澀。沒想到淇涓也認為自己有斷袖之癖,這麼說,自己的感覺並非無由來的。

他故作慍怒以掩飾心中的不安,「淇涓那丫頭就愛胡說八道,前陣子福伯皮膚髮炎卻被她說成得了見不得人的病症,害得福伯羞愧得一個月不敢出門,現在她居然說到我頭上來了?好啊!臭丫頭,這次看我怎麼修理你?]作狀的旋身,準備去找那丫頭算帳。

「冷大哥。」仇紹剛疾疾的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你別怪罪冷姑娘,其實冷姑娘不過是猜想,我——」垂下眼瞼,面紅耳赤的說不出話來。

「既然是誤會,過去就算了,不過今後別再信那丫頭胡扯了。冷青峰拍了下仇紹剛的肩,卻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

「知道啦!」抬起明眸,抿唇一笑。

好一對明亮燦眸,那唇——哦!天!自己居然有股想親吻他的衝動!不!甩了下頭,急忙丟下一句,「早點睡。]便沒命似的落荒而逃。

「冷大哥]仇紹剛追至門口,莫名其妙的抓抓腦袋,輕輕合上房門折回床上去。

冶青峰奔出房間后,便筆直的沖向井邊,打起一桶桶的冷水朝自個兒頭上澆,直到筋疲力竭為止。

用手抹去臉上的水珠,狼狽的退靠在一顆松樹的樹榦上,仰頭望著天空上的點點繁星,體內的情緒亂得有如一團雜草。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這二十八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這般的脆弱、惶恐、無助。

那小子到底有什麼魅力,居然勾走了他的心魂,把他平靜的心湖搞得如洶濤大海,把他一向清醒沉穩的頭腦攪得雜亂無章?慌了!亂了!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愛上了那小子。

愛——他的心跳比平常至少快了一倍。自己居然承認「愛」上了那小子,這豈不承認自己真的有——斷袖之癖?

他握拳反身,使勁全身的力氣朝樹榦上猛捶,不管皮破血流仍不肯休手。他恨自己這些年來太專註於事業,才會在不知不覺中染上這種令祖上蒙羞的怪癖,如果爹娘地下有知,不知道——

「大哥?你在幹什麼呀?」

冷淇涓本來是要去上茅廁的,路過井邊看見這一幕,不敢置信的睜得眼珠子都快凸出來。反常反常反常,這件事情對她來說實在太反常了。大哥這違反常態的舉動實在太古怪,難道,一向精明幹練、處變不驚的大哥被什麼事給困擾著?如果真是這樣,那此事必定非比尋常!

冷青峰倏地旋身,因被瞧見狼狽態而窘迫,但仍表現得十分鎮定的將雙手擺在身後,挺直背脊問道:「怎麼還沒睡?]

冷淇涓像沒聽見他說話似的,睜著一對大眼睛上下仔細地打量他一逼,然後滿臉問號的拉拉他身上濕答答的長衫,揶榆道:「剛剛下過大雨嗎?還是你剛游完泳回來?」

冷青峰拂掉冷淇涓的手,冷冷地道:[沒事早點兒睡,別像遊魂似的四處晃。」逃避的邁步想走開。

冷淇涓伸手,輕輕拉住他的於臂,眸中充滿關心地看他,低聲問:「大哥,你沒事吧?」

他抿了下唇,沉沉的嘆了口氣,「我很好。」旋身大步離開。

很好?才怪!冷淇涓朝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

她知道他有心事,可他就是不跟它說,這令她感到很——生氣!

「我是他的妹妹,唯一的親人吔!哼!什麼事也不跟我說,不說就不說嘛,有什麼了不起?哪天要是悶死了,哼!我拍手叫好……]

她一邊往茅廁走,一邊嘀嘀咕咕的念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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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引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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