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若芸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接到龔自強的電話,他壓低了聲音,神秘地告訴她要傳真一份文件給她,要不要把那份文件刊登在周刊上由她決定。她給了他她家裡的傳真機號碼后,他隨即掛斷電話。
她禮拜一把龔自強所提供的超貸弊案約略向主編報告過,只是沒有透露消息來源。由於事關柳超群立委及永平財團的聲譽,主編希望她能再查證,不能光憑某人的一面之辭就貿然照刊。若芸設法查證,但忙了兩天都沒有收穫。她怕引人懷疑危及龔自強,只能運用一些人際關係,含糊的自側面打聽,假裝她只是聽到一些風聲,沒有內幕消息。但是信友銀行及永平財團的基層員工都不知道有這回事,高階主管則諱莫如深的表示,事關業務機密,不宜公開。
禮拜二晚上,她有點沮喪的打電話給龔自強,告訴他稿子她已經寫好了,但是沒有確實的人證、物證足以支持她的內幕消息的話,主編無法採用她的稿子,以免重蹈其他同業周刊毀謗副總統事件挨告的覆轍。龔自強回答說他會設法取得相關的文件。過了二十幾個小時后,她果真收到他傳真來的文件。
那份文件是內容簡要的「契約書」,由永平財團的余總裁與信友銀行的廖董事長各為甲乙兩方,雙方約定甲方以布袋的一塊地做抵押,向乙方貸款十億。事成之後甲方將匯三千萬到乙方的戶頭。此外為酬謝兩位見證人,甲方承諾將匯五千萬給柳立委,兩千萬給金幫主。
若芸喜出望外的打電話給主編余姐,隨即傳真契約書給余姐,余姐看了之後肯定要採用她的稿子,不過在稿子刊出之前,她會再和總編輯與法律顧問討論。
肚子餓得咕咕叫,提醒若芸該去吃晚飯。匆匆果腹之後,她準時到聯合診所報到,有了前次拔牙的經驗,這次她不再那麼緊張。但一看到陳凱的笑容,她又開始緊張了。為什麼他不是個已婚的、或是已有要好女友的男人呢?為什麼他對她的態度一直都那麼溫文和善?為什麼他對若芸的孩子們那麼耐心親切?一個再冰冷的女人想不被他感動都很難。
由於護士小姐在旁邊,他只是以醫生的身份問她上次拔牙是否有任何不適,隨即就開始為她拔牙。
若芸注意到這次換了年紀比她大一點,身材微胖的媽媽型護士。新護士與陳凱配合得相當好,動作也較輕柔,不像以前那個護士那樣用力按壓她的頭。若芸的嘴巴麻麻的,很不舒服,心裡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安適感。她暗自嘲笑自己神經病。他換個護士,關她什麼事?不過此時她頗能了解一些老婆擔心老公任用年輕貌美的秘書的心情。
「你這顆智齒的牙根根深,很難拔呢!」陳凱和她的智齒奮戰許久后嘆道。
「我記得我五六年前拔智齒的時候,碰上一位慢郎中醫生。」新來的護士說。「他一邊拔我的牙齒,一邊跟護士小姐打情罵俏,他們兩個都不年輕了,好像各有家庭的樣子,聽得我起雞皮疙瘩。最離譜的是牙齒還沒拔起來,我的麻醉藥效力就退了。」
「有那麼誇張嗎?」陳凱笑道。「結果呢?」
「結果我叫痛叫了好幾次,醫生才注意到,再給我補一針麻醉藥。小姐,」護士小姐輕按一下若芸的肩膀。「你放心,陳醫師的手法細膩、乾淨利落,也不會跟護士亂來,你的牙齒很快就會拔起來,絕對不會像我那麼慘。」
若芸無法回答,只能輕輕點頭。
「Miss吳,」陳凱說。「你才來三天就對我這麼有信心,謝謝你。」
「我做過八年的眼科護士和牙科護士,觀察一個醫生的技術和醫德,一天就夠。陳醫師幾乎都滿分,難怪經濟不景氣,對聯合診所沒什麼影響,照樣生意興隆。我想這個工作我一定能做很久。」「謝謝你的誇獎,下次我要追女朋友的時候,一定請你幫我美言幾句。」
「你還沒有女朋友嗎?那我介紹我妹妹給你,她比我漂亮多了,去年研究所畢業,今年考上高考,在交通部做事,條件好,眼高於頂,平常不輕易相親的。我覺得你們兩個人很速配……」
陳凱輕聲打斷吳小姐的話。「謝謝你,我已經找到跟我很速配的女孩了。」
「噢!」吳小姐的聲音顯得很失望。「我還以為你沒有女朋友。」
「我應該算沒有女朋友吧!」陳凱誇張地嘆道。
「啊?我聽不懂。」
「我喜歡的女孩還不肯當我的女朋友。」
「為什麼?她瞎了嗎?她看不出你是個多麼好的男人嗎?這種蠢女孩不要也罷。等一下,她知不知道你喜歡她?」
「她應該知道。」
「什麼叫應該知道?她到底知不知道?」
「知道吧。」
若芸聽得如坐針氈。雖然陳凱一邊和護士聊天,一邊為她拔牙,似乎技術熟練不曾懈怠,但她愈聽愈惱火。
「她拒絕你嗎?」
「嗯……她說她不想談戀愛。」
「我看她是以退為進,在吊你的胃口吧!」
「真的嗎?」陳凱很認真地問。
若芸在心裡大喊: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吳小姐侃侃而談女人的心理。「有的女人就喜歡玩這種遊戲。她可能覺得太快讓你追到,你就不會珍惜。愈難追到手,你就愈會寶貝她。你想想看,她是不是表現得欲拒還迎?」「呃……好像……」
好像什麼?若芸真想踢他一腳。
吳小姐不等他回答就繼續說:「你看過以前美國的西部片嗎?」
「看過。我十幾歲的時候很喜歡看舊西部片。」
「那你一定看過約翰·韋恩馴服女人的辦法。」
「嗯……」
「再難馴服的女人,他把她抓起來親吻,她就軟化了,接著回吻他。」
哇哩咧!要不是嘴巴受制於人,若芸一定跳起來反駁。
陳凱感覺到她的激動,他輕按一下她下巴,好像在表示他不會那麼莽撞。
「我想國情不同、對象不同,我不能把約翰·韋恩的辦法照樣搬來用。下班時間已經過了,Miss吳,你可以回去了。這顆頑固的牙大約再三分鐘就可以拔出來。」
「好,那我先走了。」
診所門關上的聲音響畢,陳凱把沾著血的牙從若芸嘴巴里拿出來。
「咬緊棉花。流了不少血,你別急著起來,坐著休息一下,不然會頭昏。」
若芸感覺溫熱的液體流入她喉嚨。她合著眼睛仰坐在治療椅上,用力咬緊棉花止血。
「你還好吧?」他輕聲問。
她點頭。聽到他在收拾器具的聲音。
「我買了冰淇淋,等下你帶回去。」他柔語。
她閉目搖頭,皺眉,覺得他的人情債重壓著她。
「怎麼了?會痛?」
她連頭都懶得搖,眉頭皺得更深。該如何討厭一個對你好得很過分的優質男人?
「夢竹說親一下就不痛了。」
他的話才剛傳進她耳朵,他的唇就輕壓上她的唇,害她的芳心一陣戰慄。只有短暫的一觸,他的唇就離開了,她的心卻仍兀自不停的打哆嗦。她的四肢癱軟乏力,她的腦筋亂得像一團被貓兒胡搗惡搞的毛線球。
「呃……對不起,我一時情不自禁……」
她的屁股彷彿被他的話猛刺一下,反射性的彈起來。雙腳一落地,她立即往門口遁去。既然沒有魔法可以在剎那之間將羞顏變臉,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若芸,若芸……」
他從後面追上來,她走得更快了。綠燈轉黃燈了,她仍然匆匆大步穿越馬路。
閃過幾輛摩托車,微微喘著氣站定,往後看去,確定他沒有追來,她吁出一口氣,繼續邁步,心中卻有一股掩不住的失望。
夢竹說親一下就不痛了。好爛的借口,但他終究還是承認他情不自禁。
該死的、可惡的、可恨的傢伙,他明明答應只跟她做普通朋友,不給她壓力,言猶在耳,他的一個小動作卻輕易吹皺了她心中那池春水,別以為道個歉,她就會原諒他。
她該怎麼辦?換個牙醫?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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鑰匙在你手裡,端視你何時肯打開自己的心鎖……
她跟公寓大樓的管理員打個招呼,走進電梯里,對著手中握著的鑰匙發獃,氣自己幹嗎把他所說過的每句話都記得那麼清楚。
他要她釋放她的心,她能不顧一切、不計後果的那麼做嗎?她如果真要沾惹情愛,她要的是直教人生死相許的濃情摯愛,他真的能給她那麼多嗎?也許一直以來,她並非不嚮往愛情,只是不相信在這個速食年代中,還存在著一如《浮生六記》中那樣你儂我儂的感情。得不到那麼多的摯情,她寧可完全不要。
他對她的好,她點滴在心頭。再不願承認,她還是愈來愈不能無視於他眼中的款款柔情。她以為至少還能拖上一段時間,等到她不必再去看牙,等到他對她的興趣減低了,她人生的這段插曲就會自然結束。可是他剛才突兀的動作,捲動了兩人之間的渾沌關係,迫使她必須面臨Sayyesorno的抉擇,不能再裝糊塗,不能既要享受被追求的所有禮遇,又假裝不知他在追求她。
討厭!討厭!討厭!她用力把鑰匙插進鑰匙洞里,狠狠的轉動。她不想選擇yes,誰知道蜜月期能持續多久?她又有點捨不得說no,他對她太好了,她怎能忍心傷害他?她好像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掉入他溫柔的陷阱。
打開門,她張口結舌,被她房裡的凌亂嚇得差點心臟麻痹。她的小套房遭小偷光顧了!沒找到什麼好偷的,所以小偷故意把她的所有東西全弄得亂七八糟?原本整齊疊在咖啡桌下的幾十本雜誌,現在散亂在地下、沙發上。電視上頭的一隻小鯨魚擺飾不知去向,充作屏風隔開飯廳與卧室的大書櫃里,有三分之二的書都被丟棄到地上。音響旁的CD架整個傾倒,CD散了一地。
她僵直獃滯的往裡頭走幾步,看到卧室的情況比客廳更糟。衣櫥、抽屜全被打開來,衣服、胸罩、內褲等丟得滿床滿地。這是什麼樣變態的小偷,竟然無法無天到這種地步。
然後她看到血跡,嚇得頭皮發麻、全身發冷。那是半個踩了血的鞋印,那寬大的鞋印絕對不是她的,是男人的!
鞋印之前……她尖聲驚叫,隨即掩面痛哭。
怎麼會這樣?這麼歹毒,連一隻無辜的貓都不放過!
她聽到一個聲音,抽噎著努力暫停止哭,拉開皮包拿出手機。
「喂?」
「若芸,我是陳凱,你忘了拿葯,我給你送過去好不好?不吃藥的話,你拔牙的傷口恐怕會發炎。」
「陳凱……」若芸如聽到家人的聲音般激動。
「你在哭嗎?有那麼嚴重嗎?只不過是個蜻蜓點水般的輕吻。」
「不是啦!」真受不了,聽到他的聲音,她為什麼更想哭?「你快來啦!」
「好,好,我就在你樓下,馬上上去。你幫我按開玻璃門的鎖。」
若芸走到門口按遙控鎖,然後抱住自己顫抖的身體,等待陳凱上來。這輩子她第一次這麼渴盼能立即見到一個人。很難相信,五分鐘之前她還希望能和他斷絕任何瓜葛。
聽到門鈴聲,她渾身一震,連忙開門,覺得自己好像是驚弓之鳥,任何風吹草動都會使她膽戰心驚。
「若芸……啊?怎麼回事?」陳凱瞠目看著凌亂的室內訝叫。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遭小偷……」若芸口齒不清的哭道。「他還殺了我的貓。」她情緒激動的抓著陳凱的衣袖,淚水決堤般奔流。
「噢!」陳凱攬著她往他懷裡帶。
她想也不想的抱住他放聲大哭,她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從來不曾像此刻如此需要別人的安慰。以前她一直以為她很獨立、很堅強,她可以獨自面對任何事,但是現在她非常慶幸陳凱能適時出現讓她依靠。
「這個小偷太惡劣了,貓又不可能成為目擊證人,他卻連一隻貓也不放過。」陳凱咬牙切齒道。「幸好你當時不在場。你報警了沒?」
「沒。」窩在他懷裡,被他的雙臂圈住,令她覺得安全多了。
他立即掏出手機打電話報警。她淚眼模糊的往貓兒陳屍的地方看過去,心裡又一陣傷心,抹了抹淚,看到貓屍旁邊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
「是我女朋友的公寓……好,我們現在就在這裡等……」
若芸靈光一閃,忽然意識到事情可能不只是遭小偷光顧這麼簡單,否則小偷沒必要殺死貓。她轉頭看向她的傳真機,原本放在傳真機上、龔自強傳真給她的那張契約書影本不見了。她再轉看貓屍旁的焦黑物,懷疑被燒掉的就是那張契約書。果真如此的話,那麼,兇手是在警告她!而兇手既然查到她了,龔自強恐怕更慘。
她倒抽一口氣,推開陳凱,急忙找她的手機,在她的皮包里摸不到,接著才發現手機握在她的另一隻手裡。
「怎麼了?」陳凱問。
她不答話,著急的撥號,鈴響到第五聲,龔自強的手機才有人接聽。
「龔自強?」
「你是哪一位?」不是龔自強的聲音。
「龔自強在嗎?」她屏息問。
「他就在我旁邊,不過他現在不方便講話,有什麼事要我轉告他嗎?」
「他為什麼不方便講話?你們這些沒人性的混蛋,你們對他怎麼了?」若芸心焦的義憤填膺道。「小姐,我是警察,龔自強身中兩槍,現在正在開刀房。」
若芸一手撫胸,緊張地問:「他有沒有生命危險?」
「等醫生從開刀房出來才能確定。他胸部和腹部各中了一槍,失血滿多的,進開刀房之前,醫生只說他們會盡量救他。小姐,請問你是龔自強的什麼人?你知道他和誰有什麼恩怨嗎?」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我怎麼知道你是真的警察,還是壞人冒充的?」
「我是……」
若芸不等他說完就關機。
陳凱定定的看著她。「你好像碰上麻煩了。」
她點頭嘆氣。「龔自強中了兩槍,我的公寓被搞成這樣,絕非偶然。剛才我要是在這裡,中槍的說不定是我,而不是我的貓。」她瞄一眼貓屍,又打個冷顫。
陳凱伸手輕撫她臉頰,她才發現自己又在流淚。他擁她入懷,她沒有抗拒。她現在太脆弱了,沒有力氣抗拒。
「你真的嚇到了。你怎麼會捲入這種槍擊事件的是非?」他柔聲問,一邊輕拍她的背,像在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龔自強,我學長,你見過的。」
「那天在咖啡廳遇到的那個?」
「對。他是一個立法委員的助理。他想揭發一件弊案,透露內幕消息給我,要我刊出來。之前他就擔心他擋人財路恐遭殺身之禍,沒想到他一語成懺。」
「他現在怎麼樣了?」
「正在開刀,不知道能不能救活。」她自己抹一下淚,輕輕推開陳凱。「請你幫我一個忙,貓旁邊有一張燒毀的紙,燒得只剩一小片,你幫我看看那上面有什麼字。」
「好。」陳凱走過去,彎下身看。屋裡充滿了貓血的腥臭味。「上面只有日期和號碼,好像是傳真紙上的字。」
「那就對了。」若芸半自言自語。「他們燒了龔自強傳給我的契約書,他們一定沒想到……」她警覺的掩住自己的嘴巴。
「怎麼了?」陳凱走回她面前。
她附在他耳邊低聲說:「他們也許已經裝了竊聽器。」
他莞爾道:「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
她不悅地說:「龔自強已經躺在醫院裡,生死未卜。我的貓也成了我的替死鬼,難道這些都是我的想象?」
「對不起,」他誠懇地說:「這整件事太戲劇化了,我有點不能進入情況……」
電鈴聲打斷他的話,他要去開門,若芸拉住他。「我還不想跟警察說龔自強的事,誰知道他們跟黑道有沒有勾結?等下由我來跟警察說。」
「這樣好嗎?」他蹙眉問。
「目前只能這樣。」她說完去開門。
來了一老一少兩個警察,周姓老警官其實也沒多老,五十歲左右,看起來相當幹練。若芸說可能是小偷偷不到值錢的東西,為了泄憤而殺死她的貓。周警官很不以為然。
「我幹了三十年的警察,我見過小偷偷不到值錢的東西會亂撒尿或在陽台上大便,但沒看過小偷會浪費一顆子彈在貓身上。貓屍旁邊還有一張燒掉的紙,警告的意味相當濃。方小姐,你是否曾與人結怨?」
「沒有,我的生活很單純。」
周警官以懷疑的眼光看看若芸,再看看陳凱。「請你先告訴我,你上一次離開家時是幾點。」
「我大約六點五十分下班回到家,七點二十分左右出去吃飯前,我還倒了一點貓食喂我的貓,那時它還舔舔我的手。」若芸又忍不住哽咽。
「你剛才說你大約九點二十分進門,發現屋子裡一團亂,那麼事情是發生在今晚的七點二十到九點二十之間。方小姐,以你的常識來判斷,一般的小偷會在這個人們最可能在家的時間來闖空門嗎?」
「呃……應該不會。不過,這段時間進進出出的人較多,他比較容易混進來。」
「等下我會找管理員來問。」
若芸看一下表。「你要問他最好快一點,他十點鐘下班的時間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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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若芸有生以來最長、最難熬的一夜,由於周警官堅持要仔細搜證,他又調其他警員來拍照、尋找指紋等,搞到十二點多他還不善罷甘休,要若芸和陳凱到警局去做筆錄。到了警局,他們才知道原來周警官是分局長,職位頗高。
在警車的後座上,陳凱靠近若芸講悄悄話。「我想你可以信任周警官,他做事情很認真,而且看起來很正派。」
「我也覺得我可以信任他,可是我怕事情一曝光,他們會殺人滅口。」
「事情只有你和龔自強知道的時候才危險,他們能夠殺人滅口,但是事情宣揚開來,甚至上了報,他們還能殺人滅口嗎?」
「你說的有道理。可是我想先看看龔自強,再決定說不說。」
若芸要求周警官幫她查詢遭槍傷的龔自強在哪家醫院,周警官也不多問,立刻用無線電幫她查出來,然後叫開車的蔡警員前往醫院。
「方小姐,」周警官自前座轉過身來看著她。「現在你可以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吧?」
「你想得到第一手資料的話,應該由龔自強親口告訴你。」若芸回答。「我只想說龔自強明知他可能惹來殺身之禍,仍然勇敢的揭發弊案,他是個英雄。」她不經意的瞟向陳凱,感覺他臉上似乎流露著有點不是味道的神色。
「他要揭發什麼弊案?」周警官問。
「等見到了龔自強再說吧!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若芸黯然道。
到了醫院,龔自強已自開刀房出來,情況比醫生預期的好,但是他仍然相當虛弱。若芸取得他的同意后,由她主述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龔自強頻頻點頭,偶爾稍加補充。周警官得知「代志大條了」之後,打電話向上級報告,加派人手保護龔自強的安全,他也指派蔡警員負責保護若芸。
若芸趁警察們忙著聯絡事情的時候,低聲對龔自強說:「他們大概以為燒掉了你傳給我的契約書就沒事了,事實上我已經早一步傳真給我的主編了。」
龔自強虛弱地微笑道:「你剛才怎麼沒跟周警官說?」
「我忘了說。既然忘了,就給我們的周刊獨家刊登吧!這件事可能成為明天的大新聞,而我們的周刊後天才會出刊,總得留點新鮮的內幕,才不枉我被驚嚇了一個晚上。」
「我傳真給你后,把契約書放回去時,不巧碰到柳超群折回辦公室拿東西。我支吾以對,被他瞧出了破綻,我找了借口開溜,急忙跑到大樓地下室取車,慌慌張張的開了幾分鐘后才想到是不是應該報警。沒想到七海幫的人來得那麼快,我遇到紅燈停下車,聽到後面有拔掉滅音器的摩托車風馳電掣而來的聲音,以為是飆車族在撒野,我還在心裡猜他會不會闖紅燈。結果摩托車慢了下來,越過我的車,坐在摩托車後座、戴著全罩式安全帽的一個男人舉槍指向我,連開了兩槍,當時我感覺非常痛,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趴到方向盤上,我最後的意識是喇叭一直響的聲音,我卻一直向無邊的黑暗墜下去。剛才開完刀后,我還沒力氣多說話,只講這一段給送我來醫院的警員聽,他可能以為我也是幫派分子。」龔自強說完了一大段話后,微微喘著氣。
「你好好休息吧!別說太多話。」
「沒關係,我已經輸了不少血,現在感覺好多了。」
若芸還是向龔自強告辭,讓他休息。為了防止被人跟蹤,他們改由急診室出去,由蔡警員開車接若芸和陳凱。
「你家裡被搞得亂七八糟的,能睡嗎?」陳凱問。
若芸愁眉苦臉嘆氣。「亂七八糟的還無妨,可以整理,只是貓咪已經被送去驗屍取子彈,想到它剛才慘死在那裡,我心裡會毛毛的。」
「方小姐,」蔡警員自前座說。「你最好先別回你家,歹徒發現你報警,沒有達到他們恐嚇你的目的的話,可能會再對你不利。你最好到某個親戚或朋友家暫住。」
若芸看一下表。「現在是半夜三點,我不想吵醒我姐姐和她的孩子們,害他們受到驚嚇。」
「你暫時到我家住好了。」陳凱說。
若芸直覺的搖頭。
陳凱急切的說下去。「我那裡有兩個房間,只有我一個人住。一間客房留給南部的家人北上時住,最近沒有人會來。我以人格保證,你住我那裡絕對安全無虞。」
她不安的猶疑。「嗯……不太好吧?太麻煩你了。」
「不會,不會,一點都不麻煩。」
「方小姐,你最好快點決定,你不想睡你男朋友家的話,我們得為你找一家汽車旅館或賓館。」
賓館?若芸一聽到這個名詞就寒毛直豎。那不是有婚外情的男女私會的地方嗎?
「那種地方才真的不好。」陳凱說。「他們會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藏針孔攝影機,然後做成偷窺片、色情片販賣。」
若芸膽戰心驚的抱緊自己。「那……權宜之計,我想……還是先借住你家一晚好了。」
陳凱綻開笑容,告訴蔡警員地址。
若芸不安的看向窗外。她從來沒有這麼晚還在馬路上賓士。暗夜的街道上靜悄悄的,偶爾才看得到一輛車子經過,與白天的車水馬龍大相徑庭。
今晚發生的這一連串事件都太戲劇化了,她到現在還在懷疑她是不是在做夢。閉一閉眼睛再張開,看到的依舊是午夜的街景。
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她居然沒有選擇的餘地,必須到一個單身男子家去借住。如果她還有力氣,如果她沒有累到腰都直不起來,也許她會想得出別的辦法。現在她只想癱在床上,把一切事情都丟開,即便天塌下來也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