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生寶買稻種
楊生寶在路邊已等了快一個小時了。江南有些地方雖然說不上四季如春,但也從來沒這樣冷過。可今年這個冬天卻是極為反常,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之後,這個冬天所有的空氣都被這場大雪凍結著,讓人無法呼吸。
到這幾個字,楊生寶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彷彿剛才在雪中的寒冷也早已煙消雲散,他只想趕快跳上車去,享受一下車內的暖和的空氣,然後在迷迷糊糊中抵達自己家門口。
楊生寶放下自己的行李,然後在最前面隨便挑了個位置坐下來,正準備找一個最舒服的姿勢好好睡上一覺,突然聽到後面有人道:「咦?你也是去三合村的?」
楊生寶回頭一看,只見說話的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夥子,身材甚是高大,留著短,相貌頗為英俊,此時正微笑地看著自己。看到楊生寶詫異的眼神,只見這小夥子目光一轉,又向楊生寶腳底望去。楊生寶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卻是自己的行李,其中一個白色的包裹上面正寫著自己的地址。
楊生寶笑道:「是啊,這次去縣城時,我本來想順便去郵局寄點東西,誰知道郵局的人說這些東西不能郵寄,所以我只好又拿了回來。怎麼你也要去三合村嗎?」
那小夥子看楊生寶搭話,便提了自己的行李,在楊生寶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楊生寶見他提了一個大號的雙肩背包,肩上又斜跨著一個提包,只是那個雙肩包看起來甚是沉重,便問道:「什麼東西啊,看起來挺沉的。」
那小伙笑道:「些書。對了,你們村裡的不是有個叫謝雷的人?」
楊生寶聽到謝雷這個名字,臉上馬上現出尊敬的神色道:「是啊,兩年前,村裡的老師都快走*光了,下半年村裡人正愁著沒法開課,這時謝老師就來了,而且他一住就是一年多,聽說還準備要繼續幹下去呢。村裡領導見他這麼有毅力,就由村長親自擔任了校長,聽說前幾天縣裡都來人報道了。」
那小伙笑道:「呵呵,這小子還不錯,這麼長時間了竟然還能待得住。換作是我,一天不能上網就要悶死了。對了,我叫李偉,是謝雷的朋友。」
楊生寶聽了贊道:「嗯,好名字,看樣子你是大學生吧。」
李偉聽了楊生寶如此稱讚,笑道:「我這名字其實還算不賴,就是叫這個名字的人太多了些。」李偉最近對這個名字極為敏感,前幾天剛有同學拿著一份列印自網上的文章,上面列出了「十大惡俗名字」,而「李偉」這了名字也在其列,因此這幾天大家都說他有個好名字,李偉自然知道這些都是開玩笑的反話,也只是一笑置之,卻又不免對自己父母大有意見,心想中國幾千常用漢字,為什麼非要給自己起這麼個名字呢。但他此時聽得楊生寶如此稱讚,卻毫無被人取笑的感覺,因為楊生寶一看起來就是那種老實的莊戶人,而且說這話時又極有真誠。李偉看他三十多歲年紀,可能是終日在陽光下勞動的原因,皮膚曬得有些黑,但其中又透出一股精幹。
李偉笑道:「名字是父母起的,我也沒辦法,不過說這名字好的,你是第一個。對了,你叫什麼?」楊生寶道:「我叫楊生寶。」李偉聽得一愣,忽又笑道:「這個名字也不錯,我記得好像有人寫過一篇文章叫梁生寶買稻種,你的名字不是模仿他吧?」楊生寶笑道:「我父母沒文化,自然不知道柳青的《創業史》了,所以我的名字估計是他們隨便起的,不過我這次去城裡,還真是買了些稻種。」
李偉聽他竟然知道自己所說的梁生寶出自柳青的《創業史》,不覺有些驚訝,因為他自己也不太清楚這書到底是何人所寫,只記得曾經翻出自己父親珍藏的中學課本時好像看到過這篇文章,他當時記憶最深的便是五分錢的旅館,如今聽到楊生寶竟然能說出課文的出處,不由得對他另眼相看,又聽他說剛好也是去買稻鍾,便問道:「現在稻種還要自己買嗎,不是自己種的水稻就能當種子嗎?」
楊生寶聽他問得有趣,笑道:「自留稻種,當然簡單方便,而且還省錢。但選擇稻種卻比較麻煩,先要根據水稻生長表現選擇抗病、穩產、熟期適中,並且生長一致的品種作自留稻種。當確定品種后,先在大田去除草籽和雜株,然後要及時收割,並將種子一次性晒乾保存起來,而且存貯起來也麻煩,要防蟲蛀、鼠害,況且雜交稻種的培育又比較複雜。所以現在並不是所有的農民都自留稻鐘的,比如我,就從縣城裡直接買了幾種類型的種子,自己試試培育稻種。」
李偉笑道:「原來你還真是買稻種了?」想了一下,又道:「我記得水稻應該是直接插到水裡的吧,那稻苗就是由稻種培育出來的?」
楊生寶看他如此感興趣,便索性將自己的包打開,只見裡面有三個小紙袋子,分別裝了一些稻種的樣品。楊生寶道:「這些只是樣品,其餘的都由農用車運回去了。」說著,他隨手打開其中一個袋子給李偉看了一下,又道:「這些是保持系的稻種,不過這些稻鍾已是前幾代的母本與父本了,最新品種的母本與父本並不公開,而且也不向國外出口。」
接著,楊生寶又給李偉講了雜交稻種的培育方法,李偉聽他說要種三種水稻才能完成稻種的培育,又是保持系,又是不育系,李偉聽得這些名詞有些頭大,但看楊生寶如此熱心地介紹,一時又不好意思叉開話題,他嘴上連連應聲,思想卻早已跑到九霄雲外了。
車上的乘客又6續下了幾個,整個車內就剩李偉與楊生寶兩人了。此時距離目的地還有一段車程,兩人便又聊了一陣,楊生寶這才得知李偉此次前去三合村,是準備利用假期看望自己的朋友謝雷,順便還為學校的小學生帶一些書籍。
只見李偉打開背包,裡面露出厚厚的十多本裝訂精美的書,側面寫著《中國大百科,李偉笑道:「這些書是給謝雷與小學生們帶的,他說村裡上網不方便,因此學生有些問題自己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所以我就從網上買了這套大百科給他,誰知買來一看,竟然是這麼厚的十幾本書,而且這其中還去掉了文藝、哲學等用處不太大的幾十本。」
楊生寶看了這些書,也是嚇了一跳,道:「這些書要看一遍,估計也要花上幾年吧,再說又有誰會真正買來看呢?」
李偉道:「當然了,我也沒想到這套書竟然有這麼厚,幸虧我還帶了一套光碟版的七十四本全套,只是這些光碟要用電腦來看了。」說著,他又從提包中取出一台筆記,楊生寶看到電腦,也甚感興趣,心想這筆記價格應該不便宜吧,又聽李偉道:「這台電腦也是買給謝雷的,這傢伙只給了我幾千塊錢,就讓我買一台最好的筆記,幸虧後來又有一些朋友湊夠了一萬塊,這才買了一台還算不錯的電腦。」
楊生寶聽得這台筆記要一萬多,吃了一驚:「這麼貴啊!」,又道:「不過既然是謝老師需要的,肯定有他的道理。」
李偉笑道:「他要的東西倒真不少,我這次還給他帶了一隻對講機,只是性能還沒有經過測試,但因為是短波頻率,因此應該能與我隨時通話吧。」對於無線電運動,國家有明確的規定,必須持有無委會的會員證等三種證件,才能進行過的功能進行射,而且只能在限定的頻段。謝雷自然是沒有這些證書了,李偉明知自己此舉多少有些違反規定,但心想日後再給謝雷補辦證件便是。
兩人又聊了一會,突然現車已停了,楊生寶往窗外一看,奇道:「還沒到呢,咋停下來了?」再一看,卻見前面遠遠的黃色警燈閃爍,好像是出了事故。
兩人在車中又等了半個多小時,仍然沒有現道路疏通將要的跡象,司機嘆道:「估計一兩個小時是走不動了。」李偉此時已有些待不住了,心想這大冬天的被困在半路上可大大的不妙。楊生寶看了看窗外,大概估算一下目前的位置,道:「這裡距三合村只有幾公里了,咱們不如下車走著去吧。」李偉想了一下,便點頭同意了。
楊生寶見李偉只穿一套不太厚的運動衣,笑道:「最好還是把外套披上了吧,車內雖然暖和,但今年冬天太冷,外面溫度肯定很低,小心感冒。」李偉笑道:「沒關係,等到冷的時候再披上吧。」
司機看到兩人跳下了車,終於鬆了一口氣,掉轉車頭一溜煙地跑了。
此時前面堵了長長的一串車,楊生寶與李偉繞過幾十輛車,終於弄清了堵車的原因,原來因為多日暴風雪,一個高壓線桿竟然被吹斷。前面黃色警燈正是搶修車輛所出的緊急信號,道路兩端的所有車輛都已停止前行。據最前面的司機講,他們已等了快一個小時了,現在看情況應該已經修好,只是正在進行最後檢測,估計還要等半小時才能完全放行。
楊生寶笑道:「我就說么,前幾天怎麼老是停電,原來是三合村的變壓器出毛病了,不過你來的正是時候,這次修理之後應該不會再出問題了。」
堵車點正好在一座橋附近,所有車輛都被堵在橋的兩端,這座橋並不太長,大約只有二十幾米的跨度。楊生寶指著橋道:「過了橋,再走一公里多就到了三合村小學了。」李偉想到謝雷,恨不得馬上飛了過去,只聽楊生寶又道:「咱們既然已經下車步行,應該不會被人攔住。不如就從橋上走過去吧,只是過橋得要快些,上面好像在修高壓線。」
李偉應了一聲,便緊跟著楊生寶向前走去。倆人剛走到橋中間,突然聽得有人大聲驚呼道:「電線斷了,橋上的人趕快閃開!」兩人聽得有人呼喝,也是吃了一驚,楊生寶抬頭一看,只見橋對面已甩過來一根電線,正向著李偉掃去,他正準備上去拉他一把,誰知李偉此時也意識到了危險,趕忙掉頭就準備往回跑,兩人正好撞個滿懷。
此時電線一頭已經落地,顯然已通電檢測,地下積雪已有部分融化,被電線掃過後閃出一絲蘭色的火花,甚至隱隱有打雷的聲音傳了過來。只見這條電線繼續向李偉掃來,李偉眼看著躲避不及,再加上楊生寶這一阻擋,已沒有了退路,當下向橋欄外翻去,此時他雖然已將電線躲了過去,但因為剛剛下過雪,橋沿處仍是滑不留腳,李偉一時竟然站不穩。楊生寶見狀,忙上前去正準備拉一把,卻又下意識地有些擔心自己的安危,便將自己的提包甩了過去,自己卻拉著提包的系帶。李偉一伸手抓住了提包,然後左手此時也牢牢地抓住了橋的鐵欄杆,楊生寶正鬆了一口氣,突然見橋欄杆上蘭光一閃,緊接著自己握著皮包的手猛地一麻,他不由得鬆開了手,再看李偉時,本來握著鐵欄杆的左手也突然鬆開,楊生寶眼看著他那一瞬間眼中露出無限的絕望,然後從橋上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