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藍絲的幫助下，肯終於成功地逃出了布傑的宅第，只是，逃了出來的肯，一時之間又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

沒有新人、沒有朋友、沒有可回的家，這樣的自己還有哪裡可去呢？

他在火車站隨意買了張駛離首都倫敦的火車票，目的地是哪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離布傑所在的倫敦遠遠的……

下了火車的肯，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閑晃著。

從午後一直走到黑夜降臨，肯開始覺得累了，正想找家咖啡廳坐下來休息，這才發現他的皮夾子不知何時竟然不見了。

精神恍惚的他，連皮夾被人偷走了都渾然不覺。

身無分文的肯，只好隨意找個狀似舒適的地方坐了下來，原本只是打算小憩一會兒的他，或許是疲累極了的關係，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當肯醒過來時，已經身在床上。

「你醒過來了？」一名男人躍進肯的眼底。

肯愣愣地看著他。

「這裡是……」肯囁囁地問。

「這裡是皇家芭蕾舞團。」男人回答道，「當我發現你時，你正在芭蕾舞團的入口處睡著覺。」

「啊……」

「你是來應徵的嗎？」

「應徵？」肯一時摸不著頭緒。

「看來不是呢！對了，要不要我幫你通知家人，好讓他們來接你回家？」

肯低下頭。」我沒有家人。」

「這樣啊！」男人側了側頭，「那你想留在這裡嗎？」

肯有點訝異地抬起頭。

「團里正好缺人，你不介意的話，就留在這裡幫忙吧！」男人善意地一笑。

「我……還沒成年。」肯雖然很感謝男人的仁慈收留，但僱用未成年的人工作是犯法的。肯不想害一個好心的人。

「我只是叫你留在這裡幫忙而已，沒說要僱用你啊。對嗎？我的遠房表弟。」

肯再一次感到驚訝。

「你不必覺得奇怪，這裡除了是芭蕾舞團外，更是無家可歸的人的收容所。」男人的笑意更深了。

「你不問我的來歷嗎？」你不怕我是不良份子？

「難道你有什麼驚天動地的特殊記錄嗎？」

肯不知道怎麼回話。

「沒有的話就是不重要了，不重要的話就不用追問，不是嗎？」

「……你是一個好人。」肯由衷地說。

「錯了，我不叫好人，我有名有姓的，我叫狄恩基，是這個芭蕾舞團的團長。」

「團長？」他是團長？好年輕啊！肯一臉的愕然。

「你別看我好像一副很年輕的樣子，其實我已經三十一歲了。這所芭蕾舞團是我父親開辦的，他前些日子才去世，我接管沒多久，所以團里的人還不能把我當做是團長看。」男人不以為意地坦承道。

肯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好以微笑代替沉默。

「對了，我的遠房表弟，你叫什麼名字？」男人彎下腰問坐在床上的肯。

「肯，肯·貝爾。」

「肯嗎？好名字。以後你就叫我狄恩基吧！」

「你真的願意收留我？」肯還是不敢相信這麼幸運的事會落在他的頭上。

「你又沒失聰，幹嘛又問一次？」男人輕叩了肯的頭一下，「以後你就跟著我，幫我打點一些雜事吧！我都快要被這芭蕾舞團的瑣事壓死了，有個人能幫我處理這些煩心的事，我真求之不得哩！」

就這樣，肯便留在皇家芭蕾舞團，他不知道留在這裡安不安全，但他實在也沒有其他的地方可去。

肯在皇家芭蕾舞團一待就是四年。

這四年來，狄恩基很照顧背景不明的肯，視他猶如親弟弟，肯在狄恩基手上，像是可以看到他親哥哥——烈的影子。

為了避免被布傑找到，這四年來肯沒必要都不會上街，就算非得要外出，也都一定戴上帽子，並會把頭垂得老低，或許是神聽到肯每夜的禱告，肯在芭蕾舞團度過了平靜的四年。

現在的肯已經二十一歲了，和四年前的他相比並沒有太大的改變，依舊俊美帥氣，尤其甚都，他已沒了十七歲時的青澀感，取而代之的是多了幾分成熟與從容。

四年來，肯在芭蕾舞團都是擔任一些不起眼的職位，但他卻天生擁有芭蕾舞者的身段，所以狄恩基曾不止一次地遊說肯投身芭蕾舞界，無奈肯只想平靜低調地過生活，自是不會答應狄恩基的邀請。

如今肯的心裡只有一個願望——永遠永遠也不要被布傑找到。

若布傑找到他，到時遭殃的不只是他，好心收留他的狄恩基也會有麻煩。

肯不想為猶如他再生父母的狄恩基帶來任何麻煩。

就這樣過下去吧！如此平靜的生活，肯想維持到永遠。

「喂？」

「肯？是我，你現在能不能來公演的會場？」是狄恩基打回來芭蕾舞團的電話。

今天是皇家芭蕾舞團公演的日子，所有團員差不多都去了演出的會場，唯獨留下肯一人在芭蕾舞團。

肯自加入芭蕾舞團以來，從沒去過公演的場所，他下意識地覺得觀眾眾多的會場，也會為他帶來潛藏的危機——凡是人多的地方他都不想接近，越多人見過他，被布傑發現地機會也就越大。

雖然已過了四年，說不定布傑早已忘了肯·貝爾這個人，但為防萬一，肯還是盡量避開人多的場合。

狄恩基體貼地從沒追問過肯奇怪行徑的由來，肯不想去公演的會場，狄恩基就讓他留在芭蕾舞團。

然而，狄恩基卻打了這麼一通電話。

「會場？」肯握住話通反問，「有什麼事嗎？」

「一名後台的工作人員突然病倒了，本來人手已不足夠，現在更是害得大家手忙腳亂。」正因如此，狄恩基才會想叫留在芭蕾舞團的肯前來會場幫忙。

「……」肯沉默著，像是在思索什麼。

「如果你真的不想來，那就算了吧！」狄恩基不想勉強肯。

「……我待會兒就到。」肯左思右想，覺得偶爾一次在人多的地方出現應該不會有問題，況且，狄恩基若不是真有問題解決不了，他是絕對不會打自己的主意的。

一次而已，不會有問題的。

***

「安可！安可！」台下的安可聲不絕於耳，足見這次的芭蕾舞演出是多麼地成功。

第一次在公演會場幫忙的肯，雖在後台忙得不可開交，但眼看公演獲得觀眾的喜愛，他也不禁會心一笑。

「肯！」狄恩基有擁擠的後台發現肯，他快步地走近。

「恭喜你，狄恩基。」肯由衷地替狄恩基感到高興。

「謝啦！」狄恩基看上去頗為開心，「對了，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參加公演，有什麼樣的感覺？」

肯不知該怎麼形容他的感受，只好笑而不語。

「不錯吧！和那麼多人分享成功的喜悅。」

「嗯。」

「對了，待會兒有慶功宴，你一起來吧！」

「不了。」肯笑著婉拒了。

他還是不想去人多的地方，除了布傑的關係外，他其實也不喜歡吵吵鬧鬧的地方。

「一起去吧！高興嘛！」狄恩基還在試圖遊說。

肯還是搖頭。」你們玩得盡興點，我先回去了。」

「好吧！」狄恩基深知肯的個性，他決定了的事鮮少更改，再說，今天他肯來這裡幫忙，已是賣了一個很大的人情給他。

其他的工作人員早去了慶功宴，只餘下肯一人。當公演會場的善後工作都處理完以後，肯也離開了會場，往芭蕾舞團的方向走去。他離去時，觀眾早已散去，徒留下一片冷清。

走出會場的肯，看見在會場不遠處有一名年約八歲的女孩蹲在地上，好眼泛淚光，神色倉皇。

肯原本不打算理會她，但當他走過女孩時，女孩竟哭出聲來。

終究沒法漠視的肯，在女孩跟前蹲下身。

肯沒說話，不擅言詞的他，只是默默遞過面紙。

「謝謝大哥哥……」女孩邊哭邊道。

「你父母呢？」肯猜想女孩是和家人走失。

「不知道……剛才還在的……」女孩嗚咽著。

「別哭。」

「來。」肯抱起小女孩，「我幫你找回爸媽可好？」她的家人應沒走遠，肯決定站在原處等待一會兒，她的父母很可能會折回找尋不見蹤影的女兒。肯的想法沒錯，過了不久，便有一對神色慌張的夫妻在街上出現，在那對夫婦後頭，還跟著三、四名家僕。」太太，小姐在那裡！」其中一名家僕發現了小女孩的所在。

「蘇珊，你去了哪裡？」女孩的母親是個高貴的婦人，一看就知道出身名門，她緊張非常地走了過來。

「媽媽……」女孩重遇家人，喜極而泣。肯把女孩放下。

「請問您是？」女孩的父親問肯。

「我先走了。」肯無意思道出自己的名字，更不想在大街逗留，他轉身就打算邁步離去。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小女孩對肯很有好感。

肯只是微笑。「你該回家了。」

「蘇珊，別礙著大哥哥了。」母親想拉開蘇珊，但她不肯。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嘛？我叫蘇珊！」小女孩仍不放棄。

「……我叫肯。」抵不過小女孩的纏功，肯最終還是據實以告。

「肯哥哥！」小女孩甜甜地呼喚了一聲。

「你要回家了。」肯鼓勵般地摸了摸小女孩的頭。

幾經辛苦，小女孩才被她的父母成功帶走，肯仍在原地站著，直到小女孩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原以為只是萍水相逢，肯沒想到，幾天後他竟會在芭蕾舞團重遇小女孩。

「肯哥哥！」

小女孩在走廊見到肯，便高興地衝過去，一慣微垂下臉走路的肯先還沒看到小女孩，直到被她緊緊摟住雙腿，他才回過神。

「蘇珊，不準這麼沒禮貌。」蘇珊的母親連忙想將蘇珊拉開，但沒成功，「對不起。」她只好尷尬地對肯一笑。

「不要緊。」記憶漸漸回復的肯終於記起蘇珊。

「這個淘氣鬼自從那天後，便一直嚷著要找肯哥哥，吵得我連覺也睡不好，我跟蘇珊說我不知道去哪裡找你，但她就是一直吵。我記得那天你穿著印有皇家芭蕾舞團字樣的外套，毫無辦法之下，我只好帶她來芭蕾舞團一趟碰碰運氣，沒想到你真是這裡的工作人員。」

肯淡然一笑，低頭看小女孩一眼。

「那天真謝謝你。」母親道。

「不客氣。」肯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蘇珊要學芭蕾舞！」小女孩突然大聲嚷著。

肯一呆。

「不知道貴芭蕾舞團有沒有初學班，就是合適蘇珊這種年紀的？」做母親的竟還真的打探起來。

「這……有的。」

皇家芭蕾舞團除了定期舉行公演外，也兼辦教授芭蕾舞的課程。

「太好了，蘇珊一直吵著要學芭蕾舞。」母親似乎鬆了一口氣。

「報名的話請往這邊。」肯帶領二人到報名處，向有關的工作人員簡單交代幾句后，肯便想離開。

「肯哥哥，你要去哪裡？」小女孩連忙拉住肯。

「我要去工作了。」肯耐心地和蘇珊解釋。

「肯哥哥要陪蘇珊啦！」

「不行，哥哥要工作。」肯柔聲道。

「肯，你就陪她吧！」不知何時出現的狄恩基介面道。

「狄恩基……」不明狄恩基用意的肯，向他投以詢問的眼神。

「你的工作我幫你辦妥，我們的貴客可不能怠慢啊！」狄恩基神秘一笑。

被蘇珊纏了一整天的肯，直至蘇珊離去，他才得以喘一口氣。此時，狄恩基卻又來找他。

「什麼？」肯一臉愕然，「我當她的私人教練？」

「有問題？」狄恩基反問。

「我怎麼能當蘇珊的教練！我根本不懂芭蕾舞！」雖然肯在芭蕾舞團待了四年之久，但他一直擔任的都是雜役的角色，工作的性技和芭蕾舞壓根兒沒太大的關係。

「蘇珊不會介意的，況且，這個要求是蘇珊的父母提出的。」

「我根本沒執教鞭的資格。」

「我都說沒關係啊。」

「狄恩基！」罕見地，肯的神情顯得有些焦躁。

「聽蘇珊的父母說，性格怪異的蘇珊自小便沒什麼朋友，她不喜歡和陌生人親近，有一點自閉的傾向，她的父母一直很擔心她。但這樣的她卻對只有一面之緣的你很有好感，整天嚷著要來找你。蘇珊的父母希望能籍著你的影響力讓蘇珊打開心窗，和同齡的朋友打交道。」

「……我幫不了她什麼。」

「肯，你是幫不了，還是不想幫？」

肯無言地低下頭。

「肯，這些年來你一直離群獨處，縱使和團里的人，你都保持著相當的距離，你打算以後一直這樣嗎？」狄恩基語重心長地道，「蘇珊之所以特別喜歡你，或許是你和她一樣，都是關閉心窗的人。」

肯稍微撇過頭。

「我一直沒問過你從前的事，因為我不想干預你，我認為時間是心靈最好的療葯，四年了，你還不打算從之前的種種走出來嗎？」

「狄恩基，我……」

「你希望蘇珊一直都孤僻下去嗎？就算你不幫自己，也幫蘇珊一下吧！難得她那麼喜歡一個陌生人。你也想她快樂地成長吧！」狄恩基開始動之以情。

肯垂下眼瞼，至此，他再沒理由可推卻狄恩基的這個請求。

自此以後，肯便成為蘇珊的「芭蕾教練」，當然他們在一起時，大多是蘇珊說個不停，肯只靜靜地聆聽，或是肯說故事給蘇珊聽。

「芭蕾課」持續了幾個月後，蘇珊明顯地開朗了不少。

「貝爾先生，我們真不知道該怎麼往往你！」蘇珊的母親很是高興。

「哪兒的話。」肯仍是淡然一笑。

陪伴蘇珊幾個月後的肯，發現自己竟也比以前開心多了，心情也不像過去那般沉重，或許是蘇珊天真無邪的童真笑容，救贖了他在苦海浮沉的心。

狄恩基說得對，他不能一輩子把自己和人群隔離，故意把心封閉起來的他，就算遠離了那個冷麵惡魔和身邊，他的人生還是灰色的，要打開心窗，主動融入這裡的生活，他才能重獲新生。

四年了，他也該從滿是苦痛的回憶中走出來……

「下個星期是蘇珊的生日，貝爾先生如果有空的話，希望能來一起參加蘇珊的生日派對！」

肯霎時不知該如何回話，他沒料到蘇珊的母親會對他提出邀約。下意識覺得生日派對一定會很多人到場，肯有點猶豫該不該答應。

「如果貝爾先生肯出席的話，蘇珊那傻孩子一定會很高興的。」

想到蘇珊甜美笑臉的肯，不忍心當下回絕這個邀請。

數月的相處，肯已和蘇珊產生了相當深厚的感情，他不能讓蘇珊失望。

要重新站起來，就要嘗試接觸處面的世界。

「到時候我一定到。」肯肯定地笑著答應。

***

蘇珊雙親的宅第——

「爸爸！爸爸！」蘇珊一邊大叫一邊打開會客室的門，「你看，我已經畫好了！你看、你看！」

「蘇珊，你沒看見爸爸有客人嗎？」蘇珊的父親稍微提高聲調，「快出去！」

「但是……」急於展示剛完成之畫作的蘇珊，扁了扁嘴。

「對不起。」蘇珊的父親連忙對坐在他對面的男人道。」小女太頑皮了。」

男人只是微微牽動一下嘴角而沒說話。

「蘇珊，快出去。」

「那畫……」

「爸爸遲些再看好不好？」

蘇珊不作聲，緊抿著唇站在原地，明顯是在生著氣。

「對不起，可以容許我先失陪一會兒嗎？」不忍現喝罵愛女的父親，只好以安撫為先，絲毫沒察覺訪客扯著一道沒什麼笑意的笑容。

「爸爸現在看了！」父親抱起蘇珊，逗哄著好，「哇！畫得好棒呢！咱們家的蘇珊有當畫家的天份呢！」

「真的？」被稱讚了的蘇珊，笑逐顏開起來。

「當然！」父親再仔細地看了看畫，「這個人是肯哥哥吧！」

坐在真皮沙發上的男人，冷然的神情中出現了些微的變化。

「畫得像嗎？」蘇珊緊張地追問。

「當然像羅！」

「太好了！肯哥哥一定會很高興的！」蘇珊開心地說。

男人突地站起來，此舉引起了蘇珊父親的注意。

「我還有事，要先走了！敝公司與貴公司合作的事，下次再繼續談吧！」

男人往會客室的門走去，離開會客室前，男人的視線掃過蘇珊手上的畫。

***

蘇珊生日當天，肯帶著一份禮物前往她家。

「肯哥哥！」甫見到肯，蘇珊立即朝他跑過去。

「生日快樂，蘇珊。」肯漾出大大的笑容。

「謝謝！」蘇珊高興萬分地接過禮物，「肯哥哥，你過來，我畫了你的畫像！」

「畫像？」

蘇珊把肯拉到她的房間，然後拿出那副肯的肖像畫。

「是你畫的？」看著畫的肯不禁露出驚愕的神色，只因畫中的他竟和真實的他有七分相似。

「嗯！」蘇珊用力地點頭。

「好厲害呢！」肯笑著稱讚蘇珊，「將來你可以當大畫家了。」

肯沒想到蘇珊在畫畫方面竟還真是天賦異稟。

然而，他更沒想到的是，這一副肖像畫將會把他再次卷進黑暗的漩渦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