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敏噘著嫣紅粉唇氣呼呼從「寧壽宮」衝出來,路過的宮女太監紛紛走避,目送她橫衝直撞穿過錯落的樓殿廊糜,像匹脫韁野馬直闖進御花園。
御花園裡奇松古柏碧綠蓊鬱,瓊花瑤草吐蕊綻放,美似一片花海。宮牆外飛進來幾隻黃鶸鳥兒穿梭花問樹叢,歡喜啁啾。
「敏公主!萬歲爺宣召,究竟跟你說了些什麼,惹你這麼不開心呀?」氣喘吁吁跟在她後頭追問的是她的貼身宮婢伶俐。
「……」敏公主板著臉睬也不睬,像只潑皮小猿俐落爬上匯匯奇石堆砌的高聳假山。
「啊——敏公主!求求您快下來呀!您忘了上一回從假山摔落池塘大病三天的苦頭啦?」伶俐揪著心口瞪凸眼珠子,一臉惶恐地盯著高高坐在假山頂端的朱敏。
伶俐不止一次在暗地裡感慨自己命乖運蹇,為什麼別人伺候的公主個個是端莊文靜的大家閨秀,她伺候的敏公主卻鬼靈精怪,常常整得她一個頭兩個大呢?
「哼!可惡!可恨!可悲!簡直……豈有此理!」朱敏交手抱胸迭聲嚷嚷。
「我的好公主,就算您受到委屈心頭苦悶,也犯不著爬到那麼高那麼危險的地方發脾氣吧?!」瞥見駐足圍觀等著好戲開鑼的宮女愈聚愈多,可憐的伶俐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你懂什麼?!爬得愈高愈接近老天爺,他才聽得清楚我的請求!」朱敏果真搖搖墜墜站起來,引得底下圍觀的人忍不住發出一陣驚呼。
此時,薄暮的晚風吹得她衣袂飄飄,翠玉環佩叮叮……噹噹……讓高高在上的她宛若御風的凌波仙子。
「您貴為大明公主,就算天塌下來還有萬歲爺給您撐腰作主,何必求老天爺?!公主!求您快下來吧!I伶俐好說歹說苦苦央求。
「就因為我是個苦命的大明公主,所以,懇求老天爺大發慈悲保佑我摔個斷臂瘸腿。」朱敏冷凝嬌顏。
「嗄?我的好公主您是不是吹風招涼暈頭啦,要不怎會語無倫次?人家求老天爺莫不求財求子求功名,您怎求斷臂瘸腿咧?」朱敏脫口的話糊塗了伶俐的腦袋。
「剛才你不是沿路追問父皇宣召,跟我說了些什麼?」
「是啊,萬歲爺他老人家究竟跟您說了什麼?」
「父皇他……他要下旨派我去和親,準備把我嫁給韃靼國達延汗。嗚……」朱敏說著說著不禁掩袖傷心啜泣。
「嗄?」這下子不止伶俐閭言驚怔住,連在場所有的太監宮女也不禁傻眼。
大明皇朝喜施恩惠鞏固邦誼,常常犒賞大批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籠絡韃靼國大汗的心,藉以消除韃靼國擾亂疆域的困擾,沒想到這次萬歲爺居然連寵愛的宗室女也要狠心割捨。
「我不願和親又不能抗旨,只好請求老天爺垂憐,讓我摔成瘸子!試想,韃靼國達延汗豈會娶個瘸子當王妃?唯有如此,才能讓父皇打消派我和親的念頭。」
「說不定……可能……也許……萬歲爺只是故意嚇唬您的。」巧嘴簧舌的伶俐,競也有結巴的時候。
「君無戲言!伶俐!你竟敢懷疑父皇一言九鼎的威信,莫非你……皮癢討打?!』憋了一肚子氣的朱敏正愁無處發泄心中的怨氣,柳眉橫豎的她從籠袖抽出紫金弓,再從系在腰際的銀貂小皮囊摸出一顆黃豆大小純銀打造的豆子彈珠,架上——
「咻」——一聲,划空曳過的銀豆子不偏下倚正中伶俐的翹臀。
「哇嗚!」伶俐扭臀慘叫,顧不得疼痛忙不迭噙住一汪淚水,趴在草地上尋找那顆銀豆子。
純銀打造的豆子耶!攬個幾枚可熔出一錠白銀了。
被銀豆子打中,疼歸疼,不過,看在可藉以發筆小財的份上姑且忍氣吞聲。不賺白不賺,白花花的銀子誰不愛?只是,這圓滾滾的銀豆子滑下溜丟,早已不知滾到哪裡去了,一大群宮女趨之若騖全趴在地上,拿手撥開青翠嫩草低頭尋寶。
「一顆銀豆子不好找是么?那本公主大發慈悲多送你們幾顆!」朱敏看宮女們悶頭遍尋不著,一點也不好玩,乾脆「咻咻咻」地火速再射出幾顆讓大家找個夠。
忽然——
「哇啊——」朱敏尖著嬌嗓顫叫著。
原來她腳下的大石布滿滑溜溜的苔蘚,一個不留神整個人倒栽蔥地從假山頂朝池塘直直墜落……
「啊——」聽見朱敏石破天驚的尖叫聲,忙著找銀豆子的宮女們無不應聲抬頭屏息,卻一個個呆若木雞立在原地瞪眼乾著急。
千鈞一髮之際……
一條敏捷的藍影宛若大鵬展翅竄飛上前,撲開的雙臂像張牢靠的網,將朱敏抱接滿懷,安全送抵地面。
「多謝老天爺保佑!都虧湛大人適時出面搶救!」伶俐飽受驚嚇的心險些麻痹,
趕緊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其他的宮女見公主安然無恙,提得老高的心這才舒緩下來,輕鬆吁口氣。
「你……你還不快點兒放我下來!」驚魂甫定的朱敏見自己被湛雲緊緊抱在懷裡,羞紅的雙頰賽過天邊那抹瑰艷的晚霞。
「喔!」湛雲聽令,趕緊縮手放開。
「哎喲!」械乇凰さ降厴系鬧烀羝急敗壞狼狽爬起,壓根兒忘了要不是他出手搭救,此刻的她准泡在冰冰冷冷的池塘里載浮載沉等待救援。怒氣沖沖的她逕拿蔥白水嫩的纖指點著湛雲俊挺的鼻尖,開罵:「該死的湛雲!你竟敢將本宮扔在地
「明明是公主喝斥屬下放您下來,屬下不敢不從。這會兒,公主怎翻臉怪罪起屬下來了呢?」湛雲一臉無辜的表情,無異火上加油,讓朱敏火冒三丈。
「你……你……」朱敏不甘示弱溜轉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搜索枯腸想找詞罵人,偏偏情急之下一時詞窮。
「這輕輕一摔比起您從假山頂摔下,簡直小巫見大巫。」湛雲晶亮的眸光折射出一抹嘲弄、促狹跟不以為然,明顯挑釁的桀騖態度,讓朱敏惱火得哇啦哇啦跳腳。
「你……反啦!反啦!一個小小侍衛居然教訓起本公主來啦?敢情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朱敏氣得發抖,髻上珠翠亂顫。
湛雲淡淡掀了掀眼皮子懶懶瞥她一眼,一副不想跟她一般見識的冷酷表情,掉頭要定……
「站住!本宮沒叫你走,你敢走?」
「公主!屬下直接聽令萬歲爺,至於……您這位悶到發慌專找下人麻煩的公主,恕屬下無暇伺候。」湛雲傭懶的語調,在有意無意之間越發激怒她。
「你——放肆!一個聽令奴才,居然敢用這種狂惇的口氣這種無狀的態度跟本宮說話!」敏公主像只被惹毛的野貓,弓起背脊張牙舞爪準備迎戰。
「唉!剛才屬下不巧路過此地,正好目睹你摔下來,本想袖手旁觀好讓您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公主嘗嘗寒天落水的滋味。可惜……我乃習武之人,不能見死
不救。」他語帶懊惱,言下之意似乎挺後悔出手救了她。
「聽你的口氣似乎暗示本宮應該對你感激涕零銘感五內?」敏公主反唇相稽。
深宮大內早已傳遍湛雲眼裡除了萬歲爺,幾乎目空一切,甫聽聞時她還嗤之以鼻,認為一名御前帶刀侍衛就算有萬歲爺背後撐腰,遇上後宮這群金枝玉葉也下得不折腰低頭,唯唯諾諾,誰知百聞不如一見,今天她總算當面領教。
「不敢!不敢!舉手之勞,毋需掛齒。」他急急搖手,敬謝不敏。
「不!湛侍衛的大恩大德,本宮點滴在心頭,不敢或忘。不過,在你離開之前,本宮奉勸你一句話。」
「哦?公主請說,屬下洗耳恭聽。」湛雲唇角勾揚定睛瞅著她,幽邃的黑眸似大海,深不可測。
「山水有相逢。小心別犯在我手裡,否則,我會想盡辦法整死你!」敏公主翹起下頷斜睨他,嬌嗔的俏模樣讓湛雲的心霍地迷眩……
「公主殿下!您放心!屬下向您保證,絕不會有那麼一天,您永遠沒那個機會,容屬下告退。」湛雲搖頭醒神,甩掉她迷人的儷影,抱手一揖,昂然闊步走開。
「……」留下張口結舌一臉錯愕的敏公主愣在原地。
恐遭池魚之殃的宮女個個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步履倉卒問,無人察覺有一雙賊光溜溜的眼睛正躲藏在朱漆欄杆後面,將這一幕從頭到尾窺進眼裡豐記心底。
前後不過一頓飯光景,萬歲爺欲將敏公主下嫁韃靼國這個消息如一滴清水濺入燒得滾燙的油鍋,在宮廷內外霹靂啪啦炸開來。
「撤走!撤走!我不餓!我不吃!」錦羅帳中蜷卧榻上悶擁綉衾的朱敏不勝其煩大吼大叫。
「敏公主,您已經一天一夜不食一滴水一粒米,再這樣下去會鬧出人命的呀!」伶俐一張小臉皺得快打結,苦口婆心勸說。
「餓死中原終歸是一條漢魂,總比嫁到番邦當番婆子強。」朱敏喪氣回答。
「公主!萬歲爺的聖旨尚未下詔之前,事情說不定還有轉園餘地。」伶俐哄她
安心,好起身用膳。
「轉圜?依我看想轉圜難如上青天,除非……」她咬唇陷入沉思。
「除非?」機靈的伶俐一見到她這副熟悉到不行的表情,慄慄的心抖得直發毛,恐怖的夢魘又將來襲。因為,依她經驗,敏公主總在沉思之後必有一番驚天動地的鬼主意出籠。
「除非……我逃出宮!」朱敏靈光一閃,原本委靡不振的人倏怱精神地掀衾骨祿起身,興匆匆套上珠花繡鞋下楊。
「嗄?」果不其然,敏公主語下驚人死下休的鬼主意,害伶俐的心「咚」地滑落深淵。
「離宮出走,這個主意下錯吧?天啊!我差點想下開餓死!」她碎步跑到食桌坐下來,端碗舉箸猛扒幾口飯。這……這不吃不喝寧可餓死的話言猶在耳,這會兒她又像餓死鬼投胎似的狼吞虎咽。
「吃慢點,小心噎到。」要下是伶俐從小伺候她,對她前後下一的脾性早已司空見慣,換作別人恐怕還真無所適從哩!
「我要吃飽睡足才有精神氣力逃出宮。」她舀了一匙肉末海參配苦香噴噴的珍珠米飯下肚。
「深宮大內三步一哨、五步一崗,想逃出宮談何容易?」伶俐兜頭澆她一盆冷水,冀望她清醒清醒。
「仰仗你呀!」她自顧自低頭喝湯。思……真好喝!是她最愛暍的百合海棠羹。
「我?!」伶俐驚得頭皮發麻寒毛直豎,錯愕得拿食指點著自己的鼻子反問。
「不錯,是你。」敏公王瞅她一眼,肯定且用力點頭。
「我的祖奶奶敏公主啊!您太抬舉我啦!伶俐只是一名小宮婢,哪來飛天鑽地的本事帶您逃出宮?!」伶俐刷白小臉「撲通」一聲跪地,叩頭如搗蒜。
「你……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起來。」
「公主不把話攤開來說清楚,伶俐就長跪不起。」
「好個刁婢!你要本宮說清楚什麼?」
「您說的『仰仗』是怎麼一回事?」
「你說這個呀,我記得你曾經在我面前提起你有個同鄉進宮當差,是下?」
「您是說小五哥?」伶俐的確曾在個把月前下經意提及此事,沒想到無關緊要的閑扯,敏公主卻記得一清二楚。
「不管是小五哥還是小六哥,我要你現在就去找他。」
「現在?找他做啥?」伶俐一頭霧水。
「問他哪天當值守夜班,如果本宮沒記錯的話,剛進宮當差總是被派守後宮門。」
「然……然後呢?」不安的恐懼浮上心頭。
「後宮門布哨間距較廣,樹蔭又濃密,容易掩護,請他到時候睜隻眼閉隻眼暗助我們逃出去。」
「什麼?!公主!私縱出宮是要被砍頭的呀!」伶俐嚇得兩腿攤軟跪下住,跌坐地上。
「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想想看,這一夜下來輪值多少侍衛?!誰也不能確定我們何時逃走,又是哪個關卡失職的,無憑無據誰也下能拿他定罪。」
「您是公主,私逃出宮是何等大事?萬一觸怒龍顏,誰也擔待不起呀。公主,您且饒了奴婢,快快打消逃出宮的念頭吧!」
「不!就算拼了這條命,我也要想辦法逃出去,不能坐以待斃聽憑父皇一道聖旨就將我遠嫁韃靼國。」
「公主……」伶俐面露難色。
「你顧慮得沒錯,這是砍頭的死罪,我不該拉你跟你的小五哥瞠這場渾水。」她以退為進使出哀兵策略。
「我……」伶俐哭喪著臉,左右為難。
「我知道我既任性又拗脾氣,還老愛找你麻煩,動不動就拿彈弓修理你,我離宮後希望你找到好伺候的主子……」她語帶哽咽,又是懺悔又是祝福。
「敏公主,您別說了,我這就去找小五哥幫忙。」心軟的伶俐張口吞下她溫情的釣餌。
「我就知道你不會狠心撇下我不管!」詭計得逞的她笑逐顏開。
「喔,對了!不知公王離宮後欲往何處?」
「人人都說江南好,我們就往江南一帶尋幽訪勝,痛痛快快玩它個一年半載。哈!新嫁娘跑了,父皇說不定改贈厚禮補償韃靼國達廷汗,等事過境遷我們主僕倆就可以歡歡喜喜回宮啦!到時候由我作主把你嫁給你的小五哥。」
「嫁他?哼!我才不稀罕呢!I伶俐嘴裡說不稀,心裡頭可喜得緊哪。
「哦?是嗎?我記得你一提起你的小五哥就羞人答答……難道是我會錯意看走眼,亂點鴛鴦譜啦?那……好吧,到時候我為你找個好婆家,另外也為小五哥覓一房好媳婦。」她存心逗她。
「公主!」伶俐當然不依,急得直跺腳。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天經地義,幹嘛害臊?!不過,咱們得先攜手度過眼前這個難關。」
「公主放心,奴婢這就去找小五哥商量。」
碩大火盆里的炭火像猙獰的惡鬼吞吐著殷紅的火舌,將陰森森的地豐增添一份肅殺的詭譎氛圍……
東廠私設的刑房宛如一座鬼城,受不住酷刑的凄厲哀嚎聲,不斷從黑越越的牢房穿牆傳過來,令人聽了不禁毛骨悚然。
劉瑾支肘托腮斜倚著太師椅,瘦削蒼白的臉孔凹著兩顆鬼火眼,刀刀似的犀利目光勾視跪在地上光著上身直打哆嗦的趙五,也就是伶俐口中的小五哥。
「趙五,你知道咱家為什麼派人抓你嗎?」宦官特有不男不女的拔尖嗓音聽進耳里格外刺耳,讓人打心尖沁出莫名涼意。
「小的……不知道。」憨厚的趙五不曾見過這種陣仗,早嚇得魂不附體。
「聽說敏公主的貼身丫頭,昨晚二更天偷偷去找你?」劉瑾從五彩織錦袍籠袖
抽出一條雪白絲帕陰鷥地揩揩唇角。
「這……」趙五霎時啞口無言。想不到劉公公手下的耳報神這麼多?!連他這種
不起眼的小人物跟誰見面也遭到監視。
「大膽趙五,還不老老實實回答咱家問話!還是……還是你也想嘗嘗燒鐵烙印的滋味?嘖嘖!這燒得紅紅旺旺的生鐵一旦烙在人肉,『滋……滋……』的聲音伴著人肉的燒焦味道,包你今生今世永難忘懷。」劉瑾驟眯眼,用他鬼魅的腔調病態描述。此時,火盆里熊熊燃燒的火光將劉瑾鬼骨嶙峋的身影映照在熏黃的牆壁上,儼然似拘魂攝魄的無常大鬼。
「不……不要!」趙五幾乎嚇破瞻。
「那就乖乖將伶俐這個丫頭告訴你的話,一字不漏說給咱家聽。」
「我……」趙五挺為難地咽了咽口沬。
「嘴硬是么?來人啊!烙刑伺候!」劉瑾長臉一垮,怒甩袍袖。
「是。」站在火盆旁邊的東廠太監一得令,立刻抽出一支滋滋作響的火紅烙鐵,一步步逼近趙五,眼看著就要朝趙五結實的胸膛烙下……
「不!我說!我說!」趙五進宮當天就有同僚警告他,凡事小心,千萬不能被東廠太監逮到小辮子,否則,就算僥倖不死也會被酷刑整得剩下半條殘命。他家裡尚有守寡的老娘親需要他俸養,他不能不明不白被整死。
「識時務者為俊傑,哪怕你是鐵皮銅肚,咱家早備妥十八套大刑等著凌遲你。」
「小的不敢隱瞞劉公公,伶俐奉敏公主之命,要我在當值守夜時……放她們逃出宮。」趙五緊閉的眼睛潸然流下兩行男兒淚,他的內心不斷譴責自己竟然出賣朋友伶俐、出賣主子敏公主,他慚愧自己的下忠不義。
「敏公主好端端的為何興起出宮的念頭?」
「伶俐說敏公主不滿萬歲爺欲將她嫁給韃靼國大汗,所以,趁聖旨末宣詔之前逃出宮,一來可以不必背負抗旨的罪名;二來可逼萬歲爺打消和親的決定。」
「哦?原是這事……」劉瑾沉吟著。
萬歲爺要將十七公主朱敏遠嫁韃靼國和親的消息,宮裡宮外傳得沸沸揚揚,一
向膽大任性的敏公主,的確有膽識為了不滿萬歲爺的賜婚,逃出宮牆。這……這是個好機會,一個剷除湛雲的大好機會。
提起湛雲這個不知好歹的一品帶刀侍衛,劉瑾就大動肝火。
其實,劉瑾很欣賞湛雲的武功以及對萬歲爺的忠肝赤膽,忖想湛雲若願意在暗中投效他,對他而言無異如虎添翼。於是,他下惜以酒色財氣欲拉攏迷惑湛雲,偏偏湛雲軟硬不吃,還冷冷嘲諷他什麼四大皆空,又說酒是穿腸毒藥,色是斷頭利斧,對他不假詞色。而壞就壞在萬歲爺對湛雲言聽計從,信任有加,他曾多次在萬歲爺跟前羅織湛雲的不是,反招來萬歲爺的一頓喝斥。
既然,湛雲不為他所用,留著湛雲如芒刺在背,他何下趁這次敏公主逃宮的機會,安排一個計中計,一舉將湛雲從萬歲爺身邊抽離,再派人伺機收拾,永絕後患。
「趙五,你很聽話,咱家也不為難你。」
「多謝劉公公手下留情。」劉瑾的話聽在趙五耳里,像吃了顆定心丸。
生性猜忌多疑的劉瑾把頭靠抵椅背閉上眼睛,將整件事情前前後後反覆思量……
敏公主出宮真的只是單純表達不滿,還是另有企圖?是不是打算用金蟬脫殼的方式前往安化王的封邑慶陽取回不利他的證據?話說萬歲爺派出的密使全遭他暗中派人誅殺慘死,可……萬歲爺疑竇既啟,應當不會就此草草罷手。
「伶俐丫頭有沒有告訴你,她跟敏公主出宮後往何處去呀?」劉瑾沉吟半晌,再度開口問道。
「有,伶俐說敏公主嚮往江南的山光水色,一逃離京師就去游江南。」
「哦。」這的確是敏公主二貝的作風,趙五的回答讓劉瑾的疑慮豁然釋懷。
劉瑾看著敏公主長大,知道敏公主從小愛玩愛鬧,片刻也靜不下來,哪裡有好吃好玩的她就心嚮往之,還會想盡辦法一償夙願。她要下江南就得朝南方走,而慶陽在北邊,這天南地北完全不搭調,看來是他太多慮了。
「趙五,你答應伶俐的要求么?」
「沒有,茲事體大,小的不敢貿然答應幫忙,我請伶俐今晚再跑一趟,聽我的答覆。」
「那你決定幫,還是不幫?」
「小的……決定不幫。」
「哦?為什麼?」
「小的仔細想過,就算小的斗膽睜隻眼閉隻眼讓她們溜過去,可是偌大的皇城侍衛數以百計,矇混過我這一關,未必過得了下一關,恕小的說一句犯上的不敬話,敏公主逃宮的計畫太天真,註定失敗。」
「天真?失敗?呵……」劉瑾搗著手帕發出鬼哭神號的獰笑聲,接著又說:
「如果咱家插手暗助她一臂之力,你好生掂掂這勝算如何?」
「若劉公公插手,莫說敏公主跟伶俐得以安然脫逃,就算整座金鑾殿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被搬定。」趙五逢迎拍馬的功夫還真到家。
「呵……瞧你個小夥子,嘴巴塗了蜜似的,說得咱家心花怒放。」拍馬溜須之言,人人愛聽,就連權頃朝廷的劉瑾也不例外。更何況,這些遭闈的公公由於身體的缺陷,更需要藉由誇大的馬屁話來填補壓抑受制的心靈。
「小的早聽說,人稱皇上萬歲爺,稱劉公公九千歲,您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呵……好說!好說!小五子,咱家若要吸納你入門下,你可願意?」趙五的馬屁拍得恰到好處,劉瑾下再惡聲惡氣喊他趙五,而是親切地叫他小五於。
「有幸跟隨劉公公是小的造化。」穩住驚恐的趙五,話愈說愈溜。
「好,咱家要你答應伶俐幫敏公主逃出宮。」
「這……」趙五為難地扯發搔耳。
「你放心,到時候咱家會安排心腹侍衛站崗讓敏公主安然逃出宮去,」
「是,劉公公怎麼吩咐,小的就怎麼做。」
「思!你回去吧!一切包在咱家身上,我會暗中派人通知你怎麼做。」
「是。」趙五恭敬作揖離去。
劉瑾跫著步伐靠近烈焰赤紅的火盆,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掌,抓起一支鐵鉗,喃喃道:
「湛雲啊湛雲!拒絕咱家就是咱家的敵人,咱家對於剷除異己從不手軟,你等著吧!很快你就會嘗到與咱家為敵的凄慘下場。」
滋……劉瑾將燒紅的烙鐵猝扔進冷水桶,剠耳的滋滋聲伴著冒出的白煙,讓陰森的東廠刑房益發酷似森羅閻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