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九章 狂者歸來(上)

第二部 九章 狂者歸來(上)

第二部九章狂者歸來(上).

56、

曾國勇押下去后,馮婧悶悶不樂,找蕭強理論。

「蕭隊,你為什麼不讓我審下去?是不是認為我審訊曾國勇時做得不好?」

蕭強看出了馮婧的不快,勉強擠出几絲笑容:「沒有,你剛才的表現很好。」

「既然我表現好,為什麼要中止審訊?剛才多好的機會啊,曾國勇明顯動搖了,我敢肯定,柳玉香就是他殺的。只要再逼問下去,他的心理防線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崩潰,到時一五一十地交待一切,不好嗎?」馮婧還在惋惜。

蕭強只得說:「好。」

「既然好,你為什麼要中止!」馮婧更加不樂意了,「蕭隊,我想不通。」

蕭強只好停下腳步,凝視著馮婧:「我只是覺得,曾國勇的表現有些蹊蹺,案件中存在太多的疑點。」

「疑點?」

「是的。你仔細想想,曾國勇被提審時的表現。我們指控他謀殺方媛,他一點都不激動,似乎早就有所心理準備,根本就沒放在心上,既沒有喊冤,也沒有過多的分辯,冷靜得可怕。從犯罪心理學分析,這樣的表現,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他根本就沒犯罪,有足夠的信心能洗涮自身的清白。但我們警方掌握了這麼多證據,僅憑他一句並不充分的不在場時間證明,是不可能全部駁倒的。另一個原因是他的心理素質超強,即使全部是他自己做的,他都能做到穩如磐石,處之泰然。心理素質好,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後天培養的。曾國勇原來當過偵察兵,受過這方面的訓練,心理素質好是可以理解的。所以,他對你提及的陳安琪、黃嘉雯被殺案,不露聲色,強悍無比。問題出來了,既然心理素質好,殺了這麼多人都能泰然處之,為什麼偏偏對柳玉香的死如此驚魂失魄,惶惶不安?」

馮婧怔住了,但她依然不死心:「蕭隊,我不同意你的看法。罪犯的心理,本來就很難揣測的,如果心理健康正常,就不會去作姦犯科,做出那麼多滅絕人性的刑事案件。如果你中止審訊的決定是建立在你對曾國勇心理活動異常的推斷上,我還是不服!」

蕭強嘆了口氣:「好吧,不談犯罪心理,來點實際的吧。你也說了,方媛接到個神秘電話,而這個電話卻是從曾國勇家裡打出來的。如果曾國勇真想謀殺方媛,他為什麼要打電話,而且偏偏是在方媛打開弔扇開關時打電話,無形中等於救了方媛一次。在曾國勇的住處,發現了高倍數望遠鏡,他能通過高倍數望遠鏡望到441女生寢室的大廳。換句話說,曾國勇打電話救方媛,時機掌握得那麼好,不是偶然,而是有意。從這點分析,曾國勇本來就無意想謀殺方媛。」

「那眼鏡蛇呢?他放眼鏡蛇到441女生寢室,總沒安好心吧。」

「首先,我們並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眼鏡蛇是曾國勇放的。其次,就算是曾國勇放的,也不能斷定他想謀殺方媛。眼鏡蛇雖然毒,但從被咬到毒發身亡,起碼要四五個小時。你別忘了,當時,你和蘇雅都住在441女生寢室,方媛被毒蛇咬傷,你們會不知道?而南江醫學院附屬醫院就在附近,哪怕是爬著去,也要不了一個小時。所以,眼鏡蛇最多咬傷方媛,但絕對要不了方媛的命。」

馮婧想想,蕭強的推理的確有道理。

「你還記得不記得方媛的證詞?她說,黑衣人將通了電的水放進停屍房時,暗示了她,這些水,能讓她致命。」

馮婧想起來了:「黑衣人說,方媛,這是送你去天堂的聖水。我給你留了足夠的時間,你祈禱吧。正因為黑衣人這麼一說,方媛才想到這些水是通電的。」

「不錯。既然黑衣人存心謀殺方媛,他為什麼要說這些話,讓方媛警惕,踩在冰柜上,躲過一劫?何況,從始至終,我們都找不到曾國勇謀殺方媛的動機。」

馮婧還是想不通:「既然曾國勇不是存心想謀殺方媛,他這麼煞費苦心,到底是什麼用意?」蕭強苦笑:「我哪裡知道。不過,如果真是曾國勇,他這麼接二連三地故意驚嚇方媛,有可能是警告另外的人。而這個人,肯定對方媛的安危非常關心。」

馮婧眼前一亮:「沒錯!我想,曾國勇想警告何劍輝!何劍輝手上有塊價值不菲的血玉,說不定,曾國勇想得到這塊血玉,故意驚嚇方媛,警告何劍輝。嗯,到後來,他發出驚嚇方媛沒有效果,於是乾脆綁架方媛,來與何劍輝談判。」

馮婧越講越興奮,那些纏繞在南江醫學院的迷霧一下子煙消雲散,豁然開朗。

「所以,陳安琪被害的現場,曾國勇留下了441這三個血寫的數字,其實也是為了警告何劍輝。我想,何劍輝很可能用另外一個身份潛伏在南江醫學院里。對不對,蕭隊?」

馮婧這才注意到,蕭強在用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其實,這種眼神,從她提到「何劍輝」這個名字后就開始了。

「蕭隊?」馮婧被蕭強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手足無措,「你怎麼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怎麼了?」

蕭強嘆了口氣說:「剛才,我接了一個電話。」

「發生了什麼事?」

「法醫處的人告訴我,發現了一具屍體,已經確認是何劍輝。」

原來,離南江醫學院不遠的城郊結合地帶,有一個小小的私人加油站。這種加油站,只是用塑料壺定量裝了一些汽油,專門供給城鄉來往的摩托車司機,屬於違法銷售,沒有辦理相關手續。好在這個加油站的地理位置比較好,正好是三不管地區,很難執法到位。加油站的主人是一個上了年齡的老頭,無親無故,靠此為生,別人也不好對他趕盡殺絕。

一個星期前,一個神秘的年輕人打電話給加油站老頭,說要買下這個加油站。其實,說是加油站,其實就是幾間平房,值不了多少錢。老頭原本不想賣,但那個神秘人出了十萬元的高價。十萬元,足夠他回鄉下蓋幢房子養老了。老頭心動了,答應出售。神秘人問他要了個銀行賬號,存了十萬元進去。

老頭把存放鑰匙的地方告訴了神秘人,取了錢搬遷到鄉下去了。從此,加油站就再也沒有開過門。三天前的一個黑夜,加油站突然起火。由於加油站里還庫存了一些汽油,房子又是傳統的木瓦結構,火勢一下子就猛烈起來,烈焰衝天,消防車趕來也無濟於事。

火勢熄滅后,加油站成了一片殘磚斷垣,到處是祝融肆虐過後的灰燼。消防隊員從加油站里拖出了一具屍體,已經被燒得不成人形,渾身烏黑,瀰漫著一種烤肉的氣味。

南江市公安局在現場貼了公告,卻一直沒有人前來認領。法醫將這具屍體解剖鑒定,初步認定屍體是男性,二十六至二十八歲,身高一米七六,呼吸道里有煙灰,沒有其他外傷,吸入過量毒氣窒息而死。在死者的附近,發現了一個被燒得扭曲的金屬飾品盒,打開后,發現裡面有一枚鑽石戒指,上面刻了兩個字——「方媛」。

法醫查閱到何劍輝在精神病院留下的牙齒檔案,與屍體上面的牙齒相對比,兩者驚人地相似,基本上可以確認,死者就是何劍輝。

何劍輝死了,剛才所有的推理都失去了依賴的基礎,如空中樓閣般虛幻不切實際。馮婧看著蕭強緊鎖的眉頭,心裡不免有些失落。

後來,蕭強躲在辦公室里翻看資料,思索案件,一直沒有出來,連吃飯都是叫同事帶的快餐。

夜幕垂落。

馮婧下班,走在繁華喧囂的大街上,仰頭遠望,南江公安局的辦公大樓里那扇窗戶依然孤零零地亮著燈光。57、

南江醫學院里喜氣洋洋,紅旗飄飄,一個個宣傳氣球騰空飛舞。在大門口,豎起了一條巨大的橫幅,上面用金漆寫著「慶祝南江市醫學院建校五十周年」字樣,金光閃閃,耀眼奪目。

為了組織這次校慶,醫學院的領導煞費苦心,大張旗鼓地請來不少社會名流。南江市主管教育的副市長、衛生局局長、教育局局長等相關領導,國內醫學界各個領域的泰山北斗、知名專家,冠蓋雲集,熙熙攘攘。當然,還有從南江市醫學院畢業出去的傑出學生代表,其中不少已經成為醫學界的優秀醫生。

醫學院的學生們對這些人卻不是很關注,他們關注的是醫學院特別請來慶祝的一個人。這個人,名字叫做程曉雪,以前也是醫學院的學生。之所以引起學生們的特別關注,是因為她身份特殊。別的學生,畢業后,大多從事醫生,即使不是醫生,也是與醫學有關的行業。比如藥廠廠長、銷售員等等。但程曉雪畢業后,所選擇的職業,完全與醫學脫鉤。

程曉雪選擇了演員。

其實,更準確地說,程曉雪選擇了當明星。她主演的青春愛情片《試婚男女》,是以當代大學校園為背景,講述一群女大學生戀愛、試婚、同居中發生的一系列愛情故事。在這部連續劇中,程曉雪很好地塑造了一名迷惘、困惑、敢愛敢恨的漂亮女大學生形象,愛上了自己的老師,唯美浪漫,彷彿一個金黃色的童話般,頗受現在的年輕人歡迎。收視率是節節攀高,製片方賺了個盆滿缽滿,程曉雪在演藝圈一鳴驚人,被評為「大學生最喜歡的情侶」。

在《試婚男女》中,從未受過演藝訓練的程曉雪的表演得到了影評人的一致肯定,認為她的表演真實、樸素、自然,彷彿一股涼爽的清風,吹進了日益浮躁矯揉造作的演藝圈。有人猜測,程曉雪在熒屏前的表演,其實就是她自己的往事重視,本色演出,所以才顯得真實感人。但也這僅僅是猜測而已,並沒有得到程曉雪本人的證實。

早上九點,程曉雪下了飛機,從機場直奔南江市醫學院。快到南江市醫學院時,豪華寶馬被一個面色冷峻的年輕人擋住了去路。

程曉雪示意司機停車,搖下車窗的玻璃。

年輕人湊到了窗前:「坐在裡面的,是程曉雪小姐嗎?」

「是的,什麼事?」程曉雪冷冷地說。

「我是南江市公安局刑警隊的,這是我的工作證。」蕭強把工作證遞進去。

程曉雪接過,掃了一眼:「哦,蕭隊長,你好。有事嗎?我很忙,和李市長約好了會面,現在時間快到了。」

蕭強微微一笑,程曉雪真是個聰明女子,有意無意地提到李市長,既顯示了自己的身份,又為拒絕蕭強找到理由。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單獨說。」

程曉雪還在遲疑,蕭強加重了語氣:「這件事,關係到你的人身安全。」

「這樣……那好吧……快點說,我沒時間。」程曉雪讓司機和助理下車。蕭強坐到司機的位置,搖下車窗玻璃,確定沒有人可以看到,轉過臉來,凝視著程曉雪說:「是這樣的,程小姐,我們警方得到情報,有人可能對你不利。為了你的安全著想,我們決定在你身上裝一個定位器。」

「定位器?不行!」程曉雪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如果裝了定位器,她還有什麼個人**可言?

「程小姐,你再考慮考慮。如果你不裝定位器的話,我們必須派兩個刑警貼身保護你。如果校慶時身為貴賓的程小姐身邊一直有兩個刑警形影不離,傳出去的話……」

程曉雪反問:「既然你們知道有人想謀害我,為什麼不抓他?」

蕭強有些尷尬:「這個,我們還沒有掌握充分的證據,目前僅僅是懷疑。程小姐,我勸你還是聽從我們的建議。這個定位器的外形就是一隻手錶,平常可以關閉,不會影響你的日常活動。如果你感到危險,需要我們警方的幫助,按下這個紅色的小按鈕,定位器就會啟用,給我們警方發出所在方位的信號。」

最終,程曉雪還是聽從了蕭強的建議,戴上了那隻定位手錶,雖然外形花哨和土氣。

也許,這件事破壞了程曉雪的心情。她從隨身的包里翻出一包煙,抽出一支綠色的薄荷煙,點燃,貪婪地吸了一口。

蕭強皺了皺眉:「程小姐,少抽點煙吧,對身體不好。」

程曉雪彷彿看個怪物似的看著蕭強:「蕭隊長,你不抽煙?」

「不抽。」

程曉雪譏笑:「不抽煙,還算男人?」

蕭強懶得和她爭辯,一再叮囑,小心保護好定位器,遇到危險,情況緊急時一定要記得按下按鈕呼救。

十點整,程曉雪準時來到南江醫學院的貴賓室,和那些名流達官周旋交際。貴賓室里坐了不少人,每個人都聲名顯赫,習慣了眾星捧月的簇擁,但此時,程曉雪才是真正的主角。她的美麗,讓所有的人都為之驚艷傾倒。

接下來就比較程序化了。參加典禮,領導致詞,剪綵,滔滔不絕的報告,嘉賓的演講。輪到程曉雪,說了一些感謝的套話,在學生們的一再要求下清唱了《試婚男女》的主題曲《依然愛你》。

冗長枯燥的典禮結束后,程曉雪來到醫學院特意安排給她的休息室休息,意外地在遇到了她以前的老師葉馨婷。

葉馨婷提了些精美的紀念品,一個個地發放給休息室里的嘉賓們。

「葉老師。」程曉雪弱弱地叫了一聲。

「程曉雪。」葉馨婷淡淡地笑了笑。

沒有意料中的激動,葉馨婷神態自如,平靜如水。程曉雪的心稍稍放下來:「葉老師,很久不見了,你還是這麼年輕漂亮。」

「是嗎?很久不見,沒想到你的嘴是越來越甜了,越來越會說話,怪不得能成為人見人愛的大明星。」

「葉老師別取笑我了。」

「不是取笑,是真心話。如果你不可愛,怎麼會讓他死心塌地愛上你。」葉馨婷板著臉,一本正經。

一時之間,程曉雪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兩人面對面,沉默著,氣氛有些壓抑。

程曉雪點上一支煙,不一會,兩人之間,瀰漫起一層白茫茫的霧氣。

葉馨婷揮了揮煙霧:「喜愛?」

「是的,喜愛。葉老師怎麼知道?」

葉馨婷幽幽地說:「我也吸這種煙。」

程曉雪無語。

「看來,我們都沒變,品味還是那麼相似。喜歡的男人,喜歡吸的煙,都驚人的一致。」葉馨婷話裡有話。

外面,傳來腳步聲,似乎有人經過。程曉雪熄滅煙,強作歡顏:「葉老師,不說這些了。難得遇到,不如一起去逛商場吧,我好久沒回南江市了,也不知道這幾年有什麼變化。」

葉馨婷看了看手上的紀念品,抱歉地笑笑:「我現在還有事,脫不了身。這樣吧,晚上吧,我們一起去,行嗎?」

「行!沒問題。」程曉雪拿出名片,寫下自己的地址和聯繫電話,「我住在萬豪酒店,這是我的電話。到時,你給我打電話。」

葉馨婷接過名片,放好,轉身離去。

不知為什麼,程曉雪看著葉馨婷漸漸遠去的背影,心裡莫名地湧出許多憐憫之情來。她總覺得,她對不起葉馨婷這個可憐的女人。58

慶祝活動還在繼續,程曉雪一直忙到晚上七點,吃完了晚飯,才離開南江醫學院,來到預訂的萬豪酒店。她累壞了,一走進自己的房間,就撲到那張鬆軟的大床上,不想動彈。

女助理殷勤地幫程曉雪收拾行李,放好熱水。

程曉雪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慵懶地躺在床上翻看《瑞麗》時尚雜誌,邊看邊等葉馨婷的電話。她吩咐過司機與助理,如果是葉馨婷來找她,不必阻攔,直接讓她進來。

很快,程曉雪就把那本《瑞麗》看完了,葉馨婷還沒打電話來。她看了看時間,八點三十分。

百無聊賴,程曉雪又抽起了煙。煙是韓國產的「喜愛」綠色薄荷煙,吸到嘴裡有股淡淡的涼意,令人神清氣爽。

不一會兒,房間里煙霧繚繞,程曉雪的思緒飄飛到煙霧般迷茫的往事中。

為了求學,程曉雪在南江市生活了五年。五年的時間,程曉雪從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成長為一個人情練達的女明星。其實,她之所以在《試婚男女》中大紅大紫,一方面固然是她努力奮鬥的結果,另一方面,不能不說,她的運氣好到了極點。在這部青春類電視連續劇中,她並不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就能捕捉到角色的定位。因為,她所演繹的,完全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和《試婚男女》的劇情一樣,她本來就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大學生,踏入南江市醫學院沒多久就喜歡上自己的老師謝飛。直到現在,她都不能忘記謝飛的容顏——英俊秀氣的臉,白白凈凈的,總是微笑著,如黑寶石般光澤的眼睛永遠是那麼純凈明亮,彷彿春風般溫暖祥和。

謝飛是那麼熱情、樂觀、開朗、幽默,可以說,在他的身上,完全找不到一絲醫生的沉靜與冷漠,怪不得他不喜歡當醫生,寧可留校當一名醫學教師。程曉雪對謝飛是一見鍾情,第一次見到他時,就彷彿感到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被深深震撼了,莫名地對謝飛產生一種親切感,似乎早就在夢幻般的童話世界里相依相伴過。

在那之後,暗戀情愫悄悄地滋生成長,宛如一個頑強的種子,隨著時間推移開始發芽、成長,日漸茁壯,直至蔓延了她整個心靈世界。那時,不管她多麼煩躁、苦悶、憂鬱,只要一看到謝飛的身影,她的心境馬上會澄清成一片空靈,彷彿深山中的清泉般清爽幽靜。

三年後,謝飛有了女朋友,剛進醫學院當體育教師的葉馨婷。在單相思中苦苦掙扎的程曉雪受不了這種刺激,終於決定主動出擊。一開始,謝飛對程曉雪的示愛是恐慌的、抗拒的、躲避的,甚至是拒絕的。但沒過多久,他就被程曉雪的堅韌所感動。事實上,他本來就對程曉雪有好感。程曉雪是那種在一群漂亮女孩中都特別顯眼的漂亮,這種漂亮,不單是容貌和身材,更多的是她那種獨特的氣質,可愛、溫柔、善解人意,有種古典美女的嬌柔,一見面就讓男人心生愛憐之心,就想要寵愛呵護。

而葉馨婷屬於那種內斂的女孩,和她在一起,永遠別指望什麼激情和浪漫,淡得如一杯白開水。慢慢地,謝飛開始疏遠葉馨婷,有意無意地與程曉雪走在一起。很快,他就發現,和程曉雪在一起,遠比和葉馨婷在一起要快樂開心得多。在葉馨婷的眼裡,他只是一名普通的男性朋友,交談的都是些日常瑣事。而在程曉雪的眼裡,他就是才華橫溢的白馬王子,是她心儀的夢中情人,談笑舉止間全是欲說還休的萬種風情。他們在一起,交談的都是些天馬行空的夢幻和憧憬,流光溢彩。

葉馨婷終於發現了謝飛與程曉雪交往的事實。讓人意外的是,她沒有大吵大鬧,而是悄然退出,表現得非常冷靜。有一次,她遇到了謝飛和程曉雪,竟然還祝福他們,白頭偕老,幸福如意。正因為此,程曉雪總覺得自己對不起葉馨婷。

但是,最終,她還是沒和謝飛走在一起。

生活總是這麼殘酷,所有的夢幻和憧憬,所有的浪漫和激情,最終在物質社會中被磨礪得失去光彩,破碎不堪,漸漸湮滅。

想到謝飛的結局,程曉雪心中就隱隱作痛。這些年來,她一直試圖忘記謝飛,但他的音容笑貌,如刀如刻,始終飄蕩在她的靈魂深處,不時出現在她的夢境中,讓她夢醒后原本悵惘的心境變得更加空虛悵惘。

香煙上的火花,一點點的後退,燃燒到了手指。

程曉雪手指一陣灼痛,扔掉了手中的香煙。煙抽多了,她有些口渴,想站起來去喝杯水。

還沒等程曉雪站起身,一隻黑色的手突然冒了出來,手裡抓著一塊白色的絲巾,迅速地捂住了她的嘴巴和鼻子。一股令人頭暈的刺激性氣體,沉沒進程曉雪的呼吸道。眼前的景物開始搖搖晃晃,彷彿喝醉了酒般。程曉雪只堅持了十幾秒,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程曉雪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眼皮乾澀,渾身酸痛。呈現在她眼前的,還是一片黑暗,沉沉地壓在她的身上。她的身體,置放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滲透著陣陣寒氣。程曉雪試著伸展手腳,卻動不了——她的手腳被牛皮繩綁住了。她想呼救,但卻發不出聲音——嘴巴被膠布封住了。

現在的她,彷彿一個肉粽,被孤零零地拋在這片未知的黑暗中。

這是哪裡?地獄?

自己,已經死了?

程曉雪提著一顆心,怦怦直跳,身體僵硬,渾身直冒冷汗。

這時,不知從哪裡傳來一陣歌聲,虛無縹緲,若有若無。程曉雪聽不清歌詞,隱隱聽出是一個年輕女人的歌聲,歌聲哀婉而凄冷,彷彿在講述一個女人思念愛人的痛楚心情。歌聲彷彿是一條滾滾翻騰的河流,明亮亮地耀人眼,看似美麗,其實卻暗潮洶湧,不時翻出些灰白色的破碎骸骨,讓她感覺到憂鬱沉重的死亡氣息,聽得心悸。

程曉雪從來沒有想到,歌聲會如此可怕。黑暗中,程曉雪什麼也看不清,拚命地掙扎,想要掙脫身上的束縛。似乎,她發出的響聲驚動了唱歌的人,歌聲停住了。

然後,她聽到一個輕盈的腳步聲,有人走過來,站到了她面前,卻沒有說話。

等了幾秒鐘,燈亮了。

程曉雪看著眼前的人影,眼睛瞪得滾圓——站在她面前的,竟然就是約好和她一起去逛街的老師葉馨婷。

但是,這個人,真的是葉馨婷嗎?

眼前的葉馨婷,根本就不像平時的葉馨婷。平時的葉馨婷,冷靜、穩重、沉著,不施粉黛素麵朝天。而眼前的葉馨婷,給人的感覺只有一個字——妖。

眼影是深綠色,是那種一股腦塗抹上去沒有深淺搭配的那種,綠幽幽地閃爍著,形狀可怖。臉上撲了厚厚的一層粉底,彷彿死人般的蒼白僵硬。嘴唇倒是紅艷,只是塗抹的面積太多,紅得有些過分,彷彿剛喝過人血似的。頭髮亂糟糟的,卻沒有那種波浪般蓬鬆的效果,反而更像從精神病院逃出來的瘋子。她的眼神,直勾勾的,透露著森森寒氣,兇惡狠毒,彷彿一條隨時就要噬人的毒蛇,讓程曉雪不寒而慄。59

程曉雪蜷縮著身子,腳下用力,顫抖著后移。此時的葉馨婷,比任何妖魔鬼怪都要可怕。畢竟,那些妖魔鬼怪只是虛幻的影子,而眼前的葉馨婷卻是一個實實在在的魔鬼——殺人的魔鬼。

葉馨婷怪笑了幾聲,十分難聽,聲音像兀鷲般,一點點地靠近程曉雪,把她那張妖氣瀰漫的臉湊到程曉雪面前,盯著程曉雪看了好久,擺了幾個姿勢,裝出一副嫵媚的樣子問:「你說,我這樣打扮,漂亮嗎?」

驚慌中的程曉雪胡亂地搖頭。

葉馨婷瞪了她一眼,目露凶光,瞪得程曉雪渾身直冒冷氣,連忙急急點頭不已。

葉馨婷似乎滿意了,怪笑著說:「連你都說我漂亮,肯定錯不了。哦,我差點忘了,你的嘴被封住了。你看,我這記性。別急,我來幫你揭掉。」

葉馨婷真的蹲下來,慢慢地幫程曉雪揭掉了嘴上的膠布。程曉雪驚恐地望著葉馨婷,一揭開膠布就大叫:「救命——」

叫聲中斷了,她的嘴,又被葉馨婷捂住了。

「聽話,別叫!我最怕吵了,乖乖的,聽話。」葉馨婷手上拿著一把修眉毛的小刀,刀鋒沿著程曉雪的臉緩緩下刮。

刀鋒涼颼颼的,鋒芒畢露,程曉雪可以感覺到自己臉上的汗毛被一點點地颳去。她生怕小刀刮破她的臉,保持著僵硬的姿勢,不敢動彈。

「對了,這就乖嘛。我最喜歡乖乖的學生。你乖乖的聽話,我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不準叫,叫一聲,就在你的臉上劃一刀。」葉馨婷緩緩把手移開。

程曉雪深深地呼吸幾次,沒敢再叫。

「葉老師,你……你……」程曉雪說了幾個「你」字,不知道下面應該怎麼形容,怕形容得不好,刺激到她。很明顯,葉馨婷現在的精神狀態有問題。

「我這樣,很漂亮,是不是?」葉馨婷拿著小刀,轉了個圈,洋洋自得。

「是的……很漂亮……」程曉雪的聲音都在顫抖。她四下打量,想要看清這是什麼地方。奇怪,這個房屋的傢具、擺設,怎麼那麼熟悉?

「葉老師,這裡是什麼地方?」

葉馨婷突然狂笑:「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不認識?你居然不認識?這是謝飛的家!是你和謝飛的愛巢!女明星真是健忘,這麼快,就不記得了?」

程曉雪想起來了,這裡,真是謝飛在醫學院的家。以前,她經常在這過夜,躺在那張舒適的大床上,摟著謝飛卿卿我我。正是在這裡,她從一個女孩,變成了女人。

葉馨婷的臉變得猙獰起來:「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程曉雪哆嗦著往後蠕動,顫聲問:「什麼日子?」

她實在想不起來,今天是什麼日子。會是謝飛的忌日?不,不是,她記得很清楚,謝飛是六月份去世的,而現在都已是十一月了。

葉馨婷的臉慢慢地湊到程曉雪面前:「我來告訴你吧,今天是你搶走謝飛的一千五百天紀念日。一千五百天,我每天都在數,從第一天數起,好不容易數到了一千五百,你說,應不應該紀念?」

程曉雪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葉老師,我沒有搶走謝飛,是他自己……」

「夠了!別叫我老師,我擔當不起。謝飛就是毀在你手上的。如果沒有你,現在我早就和他結婚,生兒育女,恩恩愛愛,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全是你!全是你這個狐狸精,自以為長得年輕點,漂亮點,迷住了他的心,把他從我身邊硬生生地搶走。我早就知道,謝飛和你這個狐狸精在一起,沒有好結果的。怪就怪,我心太軟了,當時以為,只要他覺得快樂幸福,讓他做做白日夢玩玩也無所謂。吃了虧,自然會回頭來找我。可我沒想到,你這麼狠,害得他性命都丟了。」

說到激動處,葉馨婷竟然嗚咽著啜泣起來,淚如泉湧,不能自持。

程曉雪被葉馨婷的樣子嚇壞了:「葉老師,謝飛的死,我也很難過,真的是意外。」是的,謝飛的死,能怪她嗎?當初,她是真心真意地愛著謝飛的。那時,她也把愛情看得崇高神聖,虔誠膜拜。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揭開了愛情的那層神秘的面紗,發現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新鮮感沒有了,距離感沒有了,兩個人在一起,褪去了當初的激情與夢幻,彷彿只是一個熟悉的老朋友般。謝飛只是一個窮教師,他能用甜言蜜語哄她開心,卻永遠拿不出實際的行動。浪漫是需要金錢的,愛情也是需要承諾的,尤其是承諾不能實現,再美好的愛情也會如鏡花水月般顯得虛假。

就在程曉雪對謝飛的感情動搖之際,一個男人闖進了她的生活。這個男人,是個世家子弟,年少多金,瘋狂地追求程曉雪。他可以在程曉雪的生日為她訂下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可以買下最時尚的衣服、最昂貴的珠寶來襯托她的美麗。哪個女人,不想擁有這些?愛情,又值多少錢?一萬?十萬?一百萬?如果僅僅是一百萬,程曉雪還不會動心,但這個世家子弟拿出來的,是幾百上千萬。甚至,為了討她的歡心,他願意投資拍攝以她為主角的電視劇,讓她一夜成名,享受萬眾矚目的聚焦和羨慕。

謝飛呢?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這種男人,她隨時可以找到。但那個世家子弟,卻是鳳毛麟角,難得遇上,更難得是對她有興趣。兩者相比,感情的天平傾向哪裡,不言而明。要怪,就怪謝飛太普通了,他沒有世家子弟的金錢和地位,養不起錦衣玉食的她。

有人說,愛情讓人變得更傻,謝飛就是如此。他竟然還說那個世家子弟是在玩弄她的感情,去找那個世家子弟理論。他真是太傻了,程曉雪自己又何嘗不知道,世家子弟看上她只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她不可能永遠拴住世家子弟的心,她也從來就沒奢望嫁入豪門。她和世家子弟在一起,只是各取所需,互相利用罷了。這點,謝飛都看不穿,還強自為她出頭。結果,在和世家子弟保鏢的爭執打鬥中,發生了意外,謝飛被保鏢錯手打死。

葉馨婷可不聽她的辯解,一副咬牙切齒凶神惡煞的樣子:「你說意外?如果你沒把他從我身邊搶走,會發生這種意外?如果不是你見異思遷,會發生這種意外?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一句意外,就想抹殺所有的罪行?」

程曉雪害怕得哭出來了:「那你想怎麼樣?人死又不能復生。」

「我想怎麼樣?」葉馨婷陰森森地笑,「是的,人死不能復生。我想,他在下面,肯定很苦。這樣吧,我們一起下去陪他,你看好不好?」

程曉雪頭皮發炸,手腳冰涼,全身癱軟無力,所有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身上冷汗淋漓。一起下去陪他?葉馨婷的意思,是要殺了她,然後自殺殉情?她絕對是瘋了!

葉馨婷詭笑著,伸手抓住程曉雪的長發,二話不說,拖著她就走。程曉雪的手腳被捆住了,頭皮疼痛鑽心,大把大把的長發被拔掉,身體在長發的牽引下隨著葉馨婷的腳步在地上滑行。

「不要!救命!」這時,程曉雪也管不了那麼多,大聲呼救。

葉馨婷置若罔聞,拖著程曉雪面無表情地緩緩前行。很快,她就把程曉雪拖到了另一個房間。

那個房間,就是葉馨婷剛才化妝唱歌的房間。裡面只擺了一張雙人床,一個梳妝台。程曉雪忍痛抬起頭看,差點嚇得魂飛魄散。

在房間最裡面,已經死去多時的謝飛好端端地站在那裡,一雙眼睛鬼氣森森的正冷冷地盯著她看。60

謝飛不是死了嗎?怎麼會活著站在這裡?

程曉雪嚇得閉上眼睛,不敢抬頭。

她聽到葉馨婷說話的聲音:「飛飛,你看,我把那個狐狸精帶來了。有什麼話,你當面和她說清楚吧。」

可是,過了很久,還是沒有聽到謝飛的聲音。

程曉雪戰戰兢兢地抬起頭,再次仔細地望了謝飛一眼。原來,她所看到的,只是謝飛的屍體,站在一具透明的冰棺里,臉上凝結了一層冰霜。

太恐怖了!葉馨婷竟然沒把謝飛的屍體火化,而是一直冰凍保存在他家裡。她竟然與謝飛的屍體朝夕相處了一年多。

直到這時候,程曉雪才猛然記起蕭強送給她的定位器,蠕動著身體試圖按下那個報警的按鈕。

葉馨婷還在對謝飛的屍體呢喃燕語,深情傾訴,陶醉其中,沒有發現程曉雪的小動作。程曉雪終於憑藉身體的壓力按下了按鈕,可是,現在還來得及嗎?

果然,葉馨婷停止了對謝飛屍體的傾訴,一臉詭笑著走向程曉雪。

「你……你別過來……」程曉雪苦苦哀求,「謝飛的死,真的不關我的事,真是意外,警方也是這麼說的。」

「你不是很愛謝飛的嗎?為了把他從我身邊搶走,你可費了不少苦心。怎麼了,現在不愛了?」葉馨婷揪起程曉雪的長發,惡狠狠地說,「快回答我,你還愛不愛謝飛?」

「愛……」程曉雪痛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愛?愛就行了。他一個人在下面,肯定很孤單,我們一起下去陪他,好不好?」

「不——不——葉老師,你醒醒,謝飛已經死了。」

「怎麼了?不願意了?」葉馨婷冷笑,「不是海誓山盟、生死與共嗎?現在,後悔了?這次,由不得你了!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好,我都要拉著你陪葬!一起到謝飛面前說個清楚,看他還會不會被你這個狐狸精迷住!」

葉馨婷高高地舉起小刀,刀光寒寒,划向程曉雪的咽喉。

程曉雪本能地偏了一下頭,小刀從她臉上劃過,劃出一道血痕。殷紅的鮮血,慢慢地滲透出來。

程曉雪尖叫一聲,拚命呼救,身體在堅硬的地面上不停地翻滾。

葉馨婷冷笑著,緩緩地跟了上來。在程曉雪翻滾到牆角時一腳踩住她的身體,手中的小刀再度揮向程曉雪的咽喉。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窗戶玻璃被撞碎的聲音,一個人影,從窗戶外鑽了進來,大喝一聲:「葉馨婷,住手!」

葉馨婷轉眼一看,發現不速之客是蕭強。

「葉馨婷,我不管你是真瘋還是假瘋,我只告訴你一件事,不要考驗我的射擊能力。」

蕭強的手上,端著一把手槍,烏黑的槍口對準了葉馨婷。這麼近的距離,身為優秀刑警的蕭強不可能射不中。

葉馨婷望了望蕭強,又看了看被踩住的程曉雪,歪了歪頭,似乎在猶豫。

這時,門也被強行打開了,馮婧帶著幾個刑警衝進來,一個個端著手槍如臨大敵圍住葉馨婷。

「放下刀!」

葉馨婷明白大勢已去,手上的小刀滑落下去。

刑警們一擁而上,銬住葉馨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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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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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九章 狂者歸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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