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那是位於別墅左側的一間約莫二十餘坪小的白色小木屋。

木屋的外面遍植花草,落英繽紛,活似童話故事裡,小公主住的美麗花園。住在這夢幻般的庭院里,應該是很令人興奮、雀躍才對!為什麼那琴聲聽起來似乎哀怨、凄美,教人柔腸欲斷?

「也許,我們不應該冒昧地跑到這裡來?」寒秋水不安地說。

秦牧野卻不以為然,他陰晴不定的面孔,驚駭地瞟向小木屋。

寒秋水依他的口光抬頭望去,不禁一愕。

那檐廊下的木門,拴著一條鐵鏈,白晃晃的不鏽鋼在暗夜下透著曖昧的光輝。

琴聲時急時緩,忽而昂揚,忽而低沉,如泣如訴地使得那條橫穿兩柱的鐵環益發怵目驚心。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躡足輕挪至窗檯旁。

「啊!」寒秋水無聲地發出讚歎。

斗室中,孤燈下,獨坐撫琴的女子,立刻攫獲了他們的眼光。

那女孩好靈秀、好年輕、猶如美的出塵的仙子,一雙皓臉近乎融入那白色的琴鍵,纖盈不堪一握的小手,突然捂住胸口,猛烈地咳起來。

秦牧野看得痴了,他冷峻的臉龐頓時有了血色。

可惜大門讓人給鎖住了,否則寒秋水相信,他一定會飛足衝進去,不管二七二十一,抓住那小女孩又吻又抱。

是誰說?男人都是獸。

還好有鐵鎖擋著,要不以秦牧野的力道,只需輕輕一握,那小女孩包管錯筋斷骨,不成人形。

他是武林高手,肯定是。

屋后的騷動驚擾了她。

「誰?」女子倉皇避向後邊,瑟縮地蜷曲在角落,樣子楚楚可憐,令人不由自主地疼惜她。

「咱們先躲一躲,看看來的是什麼人。」寒秋水伸手去拉秦牧野,他卻像個木頭人紋風不動的站在原地。

「嘿!現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時候,萬一來的是卓仲凱,你怎麼跟他解釋?」

他對卓仲凱果然還有些顧忌,但是是有別於害怕的一種忿恨,寒秋水見他濃眉糾結成團,雙拳緊握。「跟我來。」

秦牧野彷佛很熟悉這裡的地形,不出二十秒已將寒秋水帶到一處濃密的花叢後頭。

「你常來這裡?」寒秋水注意到他緊抿的薄唇蠕動了一下。

周遭死寂,呼吸清晰可聞,秋風習習,聒噪的蟬聲隨擁進的腳步聲喧騰。

「這麼多大漢?」寒秋水細數來人至少有五名以上,為首的動手去扯門上的鐵鎖,「不是卓仲凱派來的。」

「何以見得?」

「這房子是他的,他應該有鑰匙才對。」

秦牧野同意的點點頭,接著身形一閃,人已邁向小木屋,寒秋水忍不住好奇心作祟,由後跟了上來。

但他還是遲了一步,那些人已經破門而入,緊跟著傳出一聲震攝人心的慘叫。

「住手!」秦牧野大吼,赫然將那女子搶在懷裡,「不許你們動她。」

「你這是幹什麼?」一名高大的男子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閃了出來。

寒秋水直覺那聲音的熟悉,但一時半刻卻想不出究竟是誰?

「我早告訴過你,這裡的事情我會處理,」秦牧野個頭與他幾乎是一般高,兩人迎面而立,真是鶴立雞群。「你不留在美國幫爺爺的忙,跑到台灣來做什麼?」

啊!鬧了半天,原來他們早就認識了。

寒秋水掩向廊后,企圖看清那人的長相,孰料一個踉蹌竟踢到凸起的台階,驀地重心不穩,朝前跌出。「啊!」

是一面牆吧!她想。若非那雙強有力的臂膀適時攔住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她真要相信那是一面堅硬無比的牆。

「是你?」寒秋水陡地嚇出一身冷汗,這恃強蠻橫抱住她的身子,不是烈長虹卻又是誰?「你是孤魂野鬼啊?怎麼到哪兒都碰到你。」

烈長虹深沉地,瞥向她又瞟向秦牧野,「你不覺得應該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嗎?」

秦牧野漠然抱起小女孩,「會的,但不是現在。」

什麼解釋?寒秋水聽得一頭霧水,解釋什麼呢?

「妳!」他的手臂冷不防地加大力道,如一把鐵鉗,弄得寒秋水喘不過氣來,「妳到這裡來幹什麼?為什麼妳會跟他在一起?」

「我……」她想頂他一句要你管!但她不敢,她怕真把他激怒了,他會扭斷她的脖子。「巧合,純屬巧合,我們只是……到卓仲凱家吃飯,然後……聽到她彈琴的聲音,天啊!」寒秋水被那女人嘔出的鮮血,嚇得魂飛魄散。

「你快放開我,那女孩子需要急救。」

烈長虹不為所動,「不準過去。」

「見死不救還算人嗎?」她是一名醫師,而且是有仁心仁術的醫師,「你放開我,否則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烈長虹濃黑的眉毛微微一揚,對她的恫嚇不屑一顧。

寒秋水眼看那女子嘔血不止,秦牧野顯然束手無策,她在美國學過一種非常有效的復甦急救法,應該可以很快為她止血。

左思右想,委實無計叮施。烈長虹似乎很高興看到這一幕,他是鐵打的心腸嗎?怎麼會毫無惻隱之心?

寒秋水心頭一橫,狠命朝他手臂咬去--。

「你!」他難以置信地盯著寒秋水,「妳為了救她不惜傷我?」碗大的齒痕汨汨溢出鮮血,烈長虹用嘴巴,將它吸得乾乾淨淨。

「對不起,」寒秋水莫名地心疼起來,「我回頭再幫你包紮。」

當她趨前檢視女子受創的嚴重性時,她已經奄奄一息。

「跟我來。」寒秋水義無反顧地跨上床沿,與她目光相對。這少女容貌秀雅,披著-襲輕紗,猶似籠在煙中霧裡,異常蒼白憔悴的臉龐,居然含著笑意。

「妳知道我會救妳,所以並不擔心?」寒秋水熟練精巧的復甦術,讓她增加了一些氣息。

「不!」她緩緩地搖頭,吃力的說:「不要救我,才是幫我。」

「什麼?」寒秋水困惑極了,怎麼一堆怪人全讓她碰上?「想在我面前死去,談何容易?就算閻羅王親自出馬也不成。我警告妳哦,無論如何不準斷氣,看過電擊法沒有?不是我蓄意嚇唬,那種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那少女也沮喪地長嘆一聲,好象在怪她不該多管閑事。

說話間,秦牧野已經端一大盆水進來。寒秋水將毛巾弄濕,為少女敷在額頭上,這才放心的說,「熬過今晚大約是沒有問題,但是明天一早--」

「夠了!」烈長虹厲聲道。「我不準妳再插手這件事。」

「寒醫師!」秦牧野在寒秋水勃然大怒之前,趕緊軟語相勸,「多謝妳出手相助,卓小姐就交給我吧!我得儘快將她送到醫院治療。」

「她就是卓仲凱的女兒?」寒秋水見她不過十七、八歲,難怪烈長虹不相信自己就是卓大小姐。兩人比起來,一個是春花初綻,一個是紅艷欲滴,難分軒輊。

空氣霎時凝滯起來,烈長虹和秦牧野詭異莫測地望著彼此。

「你忘了咱們此行的目的了嗎?」烈長虹盛怒未息,每一句話都充滿火藥味。

「我沒有忘記。」秦牧野別過臉,藉以掩飾他的心虛。

「那為何救她?你不知道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嗎?」

「錯不在她,我只是……不願意傷及無辜。」

烈長虹冷冷一笑,他看穿了他的心事,一個為情所困的男人,眉宇之間儘是柔情,他了解,因為他懂得愛情。

「希望你的婦人之仁不要壞了咱們的大事。」

婦人之仁?寒秋水的女性主義又發作了。「你這個臭男人,你有什麼了不起?」她踮起腳尖指著他的鼻子,「你媽媽不是女的嗎?你妹妹不也是女的嗎?沒有我們女人,哪來你們這些臭男人?啊!」烈長虹猝不及防地將她抱起,回頭對秦牧野道:「我先走了,你知道在哪裡可以找到我。」

「你有膽量就放我下來!」寒秋水掄起拳頭,猛捶他的前襟。

烈長虹不閃不躲,直挺挺地走向一部積架車,打開車門,將她丟進座椅。

當車子呼嘯揚長而去之時,依稀可以聽見寒秋水嬌嗔的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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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幢位於台北東區的大廈,樓中樓的格局,約莫六十餘坪,浮雕的壁紙,明亮細緻的傢具及擺飾,顯然是花了不少的心思。

左邊成片的落地玻璃窗,將燦若銀光的台北市夜景盡收眼底。精巧的小酒吧,臨窗而設,倍增浪漫、溫馨。

「喝什麼?」烈長虹走進吧台後面,權充調酒師。

寒秋水甚少喝酒,也不諳酒量,但她不願承認這一點,怕給他瞧扁了,「謝啦!我現在沒喝酒的興緻。」她誇張地把手錶拿到眼前,「哇!十一點多了,我該回家了。」

烈長虹左臂橫過桌面,拎住她的衣襟,右手端上來一杯香郁四散的葡萄酒,「把這杯喝完了再走。」

「我說過,」寒秋水臉漲得比七月的蘋果還要紅,因為烈長虹扯去她右肩上的衣帶,領口滑下了半個肩膀,她似雪的肌膚露了出來,在他眼前呈現出宛然僨起的胸線,她在怵然中看出他眼神的改變。「你,你無聊。」

「妳也會害羞嗎?」他陰陰地抿嘴笑道:「不安於室的女人和無聊的男人很速配嘛!來!」他左手一帶,把她拉向桌沿,「喝了它,讓我見識見識妳勾引男人的本事。」

「我才沒有!」她受傷地叫了出來,皎如明月的眸子登時蒙上一層水霧,「為什麼你不肯放過我?為什麼你老跟我過不去?我跟你遠日無冤近日無仇,而且----」

「而且妳有丈夫,還有三歲的兒子,五歲的女兒,雖然今天才下飛機,才到『仲安醫院』上班,卻人人都知道妳不安於室,呃--只要工作超過一個禮拜以上?」他促狹而譏誚地凝睇著她。

寒秋水氣急敗壞地拂開他的手,「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幹嘛還來作弄我?」

烈長虹似笑非笑地從吧台走出來,兀自拉過一張高腳椅坐在寒秋水面前,把她逼近牆角。

「因為我要妳學點東西。」他慢條斯理地啜飲手中的白蘭地,炯炯的目光隨著她裸露酥胸打轉,搞得她混身不自在。

「我……」寒秋水艱難地吞了一口唾沫,心臟因他不懷好意的眼光而怦怦跳個得不停,「我念了十幾二十年的書,學得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他揶揄的嘴角令寒秋水忍不住發怒。「妳在學校學的都是一些沒用的知識。」

「別那麼瞧不起人,我倒認為我學的已經夠多了。」

「不!妳還應該學學如何當一名稱職的家庭主婦,如何相夫教子,博取我的歡心。」

「太狂妄了你。」寒秋水身子一傾,掙扎著要離去,「放我走!我再也不能忍受跟你這個自大狂待上任何一秒鐘。」

「很不幸,」他霍然站了起來,頎長的身量,即使寒秋水已經穿了高跟鞋,他仍然比她高出一個頭,「妳今晚必須留下。」

「為什麼?」

「因為我要妳。」他的眼睛露出激烈的閃光,不容她拒絕地鎖住了她。

寒秋水震顫了一下,她沒理由吃驚的,因為這本來就是他的風格--直截了當,從不拐彎抹角。

這個男人是她的魔障,打第一眼看見他,她就知道,只是她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直接跳過追求、牽牽小手、直逼問題的核心,這樣的愛情太冒險也不夠浪漫,而她卻偏偏……偏偏無法拒絕他的眼神……,那侵略性的眼神,狂野而倨傲,而且目中無人,壞透了頂,但為什麼呢?

極度的不安和渴切鞭笞著她。潮湧的心緒,猶留下一絲理智,告訴她矜持的必要。「不可以。」

烈長虹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瞅著她不說話。

他這種從容自若,莫測高深伴著溫柔懾人的魅力,更加速點燃了寒秋水心頭的怒火。

她雙頰緋紅,波光瀲艷的大眼睛里燃燒著熾烈的火焰,「我媽媽說,得等結了婚以後才……」

她根本沒機會把話說完,那些關於她媽媽叮嚀的老八股的教條。因為,烈長虹已經緊緊攫住她柔軟如棉的身軀,灼熱地,帶著烈火一般的熱情封住她所有的抗議和言不由衷的推託之辭。

寒秋水渾身宛如被電流擊中,誠然忘了一切該有的防備和矜持。

她頭昏口眩,心跳如雷,整個人彷佛為他那饑渴、熱切、充滿需索、繾綣的擁吻焚燒起來。

她雙頰酡紅,呼吸急促,理智混沌,顫抖地伸出羞赧的手纏繞住他的頸項,暢快地浸淫在這番教她芳心酣醉的柔情中。

她暈眩悸動,欲拒還迎的反應,讓烈長虹益發血脈僨張,胸間強有力的鼓動著,於是,他不由自主地加重力道,無休無止地吻著她,由耳際到粉頸,還有雪白裸裎的酥胸。直到他們的呼吸即將被這波來勢洶洶的激情淹沒之時,烈長虹才抬起頭來,問了一個該打入十八層地獄的問題,「我可以嗎?」

寒秋水在心醉神馳的當中,拎回她殘餘而狼狽的理智,「不,不可以。」她雙手捂著臉,急步奪門而出,她怕再耽擱一時片刻,她會忍不住心頭火熱,陷入他的探索,怕稍一留戀會鑄下彌天大過,怕……怕事過境遷后他會不要地,丟棄她……。

這樣的惶恐簡直沒道理。憑她寒秋水的容貌、才識,想要她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何必在乎他呢?

然,天可憐見的,她就是在乎他,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男人,緊緊揪住她的心扉。毫無疑問地,她也瘋了,跟那求死的女人,不苟言笑的秦牧野一樣,瘋得十分嚴重。

烈長虹在門口將她攔了回來。

她在他懷中搖頭,感覺淚水盈眶,沾濕他襯衫的前襟。「為什麼讓我遇見你?我不是你要的那種女孩,我不溫柔也不體貼,更不懂得……」

他用手指點住她的唇,不讓她再往下說。捧住她的瞼,彼此相互凝望,交流著不必言傳的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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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會議室里坐了四個人,二個男的二個女的,胸前全別了一枚黃色火形別針。那是烈家所屬幫會的一種地位象徵,由下至上,分藍、紅、黃三種顏色,除烈家的人之外,一律不準別上銀白火形別針。

在場的四位,全是一級幹部,擁有出色的外表和矯健的身手,當然還有聰穎的頭腦。

他們不僅是謀士,還兼負烈家旗下產業的營運和規劃,烈長虹視他們為心腹,不僅推心置腹更情同乎足,而他們對烈家的忠誠也只能用拋頭顱灑熱血來形容。因為他們全是烈老爺子從街頭撿回來,精心調教而成的人才,沒有烈家就沒有他們,他們的命在十幾年前就賣給了烈家,而且是心甘情願的。

「這一次他狩獵的對象又是誰?」她叫仇茵茵,性感而冷艷的大姐頭,是烈長虹身邊唯一不為他傾倒的女性同胞。在她眼裡,烈長虹與獵人沒有兩樣,女人就是他的獵物,永遠不嫌多,也永遠不懂得珍惜。誰愛上他誰就倒霉,她自知留不住他,乾脆把心塵封起來,不談感情,這樣至少還保有友情,有些人,一如烈長虹,當他的朋友是比當他的情人來得容易,也來得長久。

「總逃不出歌星、模特兒、演員之流吧?」這一位是四個人當中年紀最輕、脾氣最大、也最慧黠幹練的。她叫蘭萱,為烈長虹泥足深陷的可憐人,她之所以可憐,是因為她太聰明,任何事情到她手裡,很少解決不了的。所以她自認夠了解烈長虹,相信可以擄獲他,等他玩膩了,他會乖乖的回到她身邊。事實則不然,烈長虹是一隻鷹,冷漠傲然,不屑輕易吐露心事,是一隻渴望自由翱翔的巨鷹。

蘭萱露出鄙夷之色,「這類女人泰半胸大無腦,容易上勾也容易打發,你們看著吧,要不了多久,老大就會轉移目標,把傷心留給別人,他則揮揮衣袖,繼續遊戲人間。」

「這回不一樣,老大是認真的。」他叫肯尼,烈長虹最信任的得力助手,粗獷、冷峻、不苟言笑。他對烈長虹的了解,比烈長虹對自己的了解還要透徹,許多事情不必等烈長虹開口,他會主動辦妥,在他眼裡唯烈長虹馬首是瞻,誰敢危害到他,肯尼必定是----殺無赦。

若不是一頭烏亮及肩的長發,將他冷峻的五官修飾得較圓融,光憑他那蓄含過多精光的眼眸,濃密上豎的眉毛,剛毅帶凶的臉龐,就足以嚇壞許多人。

「怎麼可能?」蘭萱臉色暗沉,「你不要在那裡胡說八道。」

「他沒有胡說。」跟著站起來的是威永征,烈長虹的財務大臣,「老大已經把銀火送給她了。」

「啊!」仇茵茵和蘭萱同時發出一聲驚呼,血色迅速自她們的雙頰褪去。

「她是誰?她憑什麼?」蘭萱畢竟沉不住氣,「我一定要阻止這件事情發生。」

「不許魯莽。」肯尼不愧是四人當中最具領袖特質,說起話來極有分量,「既然老大選擇了她,不管她是誰,我們都必須以上禮對待。」

「萬一他找的是不三不四的女人呢?」蘭萱只差沒有叫出來,「不!我不接受,說什麼我也要反對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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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大小姐在漲潮的那一夜失蹤了。

這件事只有卓仲凱和她女兒卓妤歡的奶媽知道。是夜,儘管卓仲凱急如星火,老奶媽傷心欲絕,卓家上下依然一如往常般寧靜。

「取消這樁婚事吧!」老奶媽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哀求卓仲凱,「妤歡已經被你折磨得不成人樣,現在又生死未卜,你難道還不肯放過她?」

「放肆!」卓仲凱咆哮:「我將她許配給議長的兒子完全是為她好,妤歡不知好歹的一個勁反對,我不把她關起來還能怎麼樣?聘金都拿了,再過二十天人家就要來迎娶,這個不肖女,居然選在這個節骨眼離家出走,分明是故意讓我難堪。」

「哼!」奶媽委頓地跌坐在沙發上。她是卓家的老僕,卓妤歡三歲時母親便過世了,卓仲凱熱心政治,積极參与政官酬酢,對她根本疏於照顧。幸虧有老奶媽呵護著,她才勉勉強強活到十八歲。豈知高中甫畢業,她爸爸終於發現卓家有女初長成,而且婉約動人,娉婷出塵。利欲熏心的他,居然想出宋朝那群迂腐的士大夫的卑劣手段--送個女孩兒去擺平政治紛爭。

施家是新竹政壇大老,六個兒子有五個娶了中國小姐當老婆,剩下老幺三十幾歲了,還鎮日流連酒國春色之中,某日在馬路上踫到女子中學的校花卓妤歡,當下驚為天人,指天咒地非娶她做老婆不可。

他父親愛子心切,加上作威作福慣了,隨即一通電話邀約卓仲凱商議「市政大事」,兩個昏瞶的老頭子,越談越投機,越聊越有味,卓妤歡就此成了這場利益掛勾的犧牲者。

十八歲的她雖然外表羸弱單薄,性子卻剛硬得很。幾番大吵大鬧猶不能改變她父親的心意時,她索性離家出走,避居她姨媽位於新店附近的籠煙樓。

可惜她蹺家的手法太生嫩。躲到親人家有個鳥用?任何有經驗的人都知道,蹺家三原則:不找親人,不打電話,不兩袖清風,胡裡胡塗跑出來。

但凡離家都有些無可奈何的理由,並且帶著懲罰他人(泰半是自己的父母)的意味,當然常常一個不小心反而懲罰到自己,那是IQ較低的人才會犯的過錯。

蹺家要蹺得恰到好處,時間的拿捏是一大要訣。

在父母憂心如焚,懊惱自責的當日趕快回家,大夥抱頭痛哭,虛情假意懺悔一番,包管立刻雨過天青,有求必應而且皆大歡喜。

卓妤歡就是不懂這層道理,才會把她父親激怒得火冒三丈,一條鐵鏈鎖住她青春狂野的心,也澆熄她追求自由愛情的渴望。

被關的人無計可施,尤其是被關的地方又很牢固,逃逸無門,絕食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卓妤歡所以嘔血,一則乃急怒攻心,一則是餓壞了,肚子裡頭空蕩蕩的,不吐血還能吐什麼?

她的苦老奶媽最清楚也最同情,「妤歡長大了,她有她自己的看法。」

「十八歲的女孩懂什麼?」

「你也知道她十八歲,這麼年輕你就急著把她嫁出去,不怕人家說你靠女兒的裙帶想攀龍附鳳,結交權貴?」

「住口!」他手裡的茶杯朝牆角飛去,落地,居然沒有破。

為了泄怒,他重重一腳踩碎,連杯蓋都未能倖免。回想他一生為家庭事業奔波,卻得不到妻子的諒解,女兒的支持,臨了,還跟自己最要好的哥兒們反目成仇,他恨,腳底更加使力。

兩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一前一後背棄了他,為了不同的理由,卻同樣傷他的心。

「去!把人給我找回來!」

「我連她什麼時候走?跟誰走?上哪兒去都不知道,怎麼找她回來?」走得好!奶媽的心裡其實挺樂的,若不是她拚了老命仍找不到鑰匙,卓妤歡早讓她給放了。現在她得以逃離虎爪,不啻是老天有眼,刻意放她一條生路,還找她回來做什麼?

「妳裝蒜!」卓仲凱吹鬍子瞪眼地,「那間小木屋除了妳我誰也不知道妤歡藏在裡頭,憑她那點力氣能弄斷鐵鏈逃逸無蹤?」

「也許有貴人相助或佛祖顯靈也說不定,」奶媽這會兒是豁出去了,她看透了卓仲凱的居心,相信他急著找妤歡並不是因為她的安危,而是怕無法對施家交代,橫來豎去,全是為他自己著想,誰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敢頂撞我?」卓仲凱威脅道:「不怕我攆妳出去?」

奶媽微微一怔,不慍不怒,「三個月的遣散費,再加兩年的退休年金,我現在就回房收拾行李。」

「免談!要離開可以,想拿遣散費?等下輩子吧!」

「那麼小氣啊!」奶媽無奈地搖搖頭,「好吧,逼不得已,我只好等年底你參選立委時,再到你的政見發表會上吐吐苦水,混口選舉飯吃。」

「妳這是在威脅我?」

「這哪是威脅?根本就是恐嚇!」奶媽胸有成竹,無懼無畏地步向二樓。

客廳里只剩下卓仲凱盛怒的身影,和濃濁的喘息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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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流女神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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