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無柔將書皮黏緊,放在燭火上烘乾。
看著自己巧手偽制的落英寶書,她滿意的笑了。如果一切順利,她馬上就會拿到真正的秘笈,而這本假書能為她爭取離開的時間。
突然,門外起了騷動,無柔將假書收好,走出房間,隨手攔了一個人問:「發生什麼事?你們急著上哪兒去?」
「大夫,你不知道嗎?平姑娘和孫爺要比賽啦!」
「比賽?」
「是啊,聽說是比什麼……迷魂陣之類的,也不知道平姑娘什麼時候學會這一手,可有趣了。」
「迷魂陣?」沒想到容平竟然也會設迷陣。
「大夫,你不去湊熱鬧嗎?幾乎全寨的人都到後山去瞧熱鬧了。」
「我有葯要煎,不去了。」她搖頭笑笑,訊號已到,必須行動了。
「那我不多說了,去晚了,就找不到好位置可以看。」男子笑道,連忙和後來的夥伴快步離去。
無柔回房拿出偽書放入懷中,大大方方的穿過花園、亭合,直接走向孫恨古的住處。
容平和孫恨古的比試,果真引得寨內大多數的人去湊熱鬧,剩下的幾個人,她只消點頭微笑,不費吹灰之力就打發掉,仗勢的是她的「靠山」吧。
來到孫恨占居住的院落,她明眸一掃,確定無人後,輕輕一躍,自屋頂掀瓦躍入室內。憑著記憶找著上回藏書的暗格,在毒煙噴出前,她就服下解毒丹,連掩鼻的動作都省去,只是用衣袖揮去濃煙。
她靜靜的盯著暗格內躺著的落英寶書,仔細一瞧,發現一根細如髮絲的銀絲懸在書的上方。如果不注意觸動銀絲,立即會被射成刺蝟。她小心地越過銀絲將秘笈拿出,再將偽書放進暗格,輕鬆得手。
達成任務讓她鬆口氣,只是隨之升起的是空蕩的不安定感,一顆心像是缺了一角,微微刺痛著。
察覺情緒莫名地低迷,她用力搖去多愁善感的念頭,順著原路回房,沒有驚動任何人。
無柔輕悄悄推開房門,赫然出現在眼前的俊顏讓她駭得退了幾步。
封飛霧看著她的男裝打扮,淺笑問:「你去哪裡了?」
「我去準備藥材。」她繞過他,冷靜地問:「你沒有去看平姑娘和孫恨古的比賽?」
他聳聳肩,「去了,沒見著你就來找你。」
「我對那種事興趣不大。」
「是嗎?我還道你是乘機做什麼去了。」他眯眼盯著她直笑。
無柔緊張得手心冒汗,表面上卻平靜自若的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深瞅著她,半晌,抿唇淡笑,「不知道就算了。你不要緊張,我不會攻擊你的。」
無柔飛霞布滿臉上,清清嗓道:「我沒有緊張。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我只是想看看你。」他凝視著她,沒有說當他在人群里找不到她時,他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怕她會就此消失不見。
一句溫柔的話,就讓她的心弦重重的被撥弄,她故作平靜的說:「我們每天都見面的。」
「是啊,每天都見面,你也每天想著離開。」他笑了笑,語氣帶著些無奈。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分,就該知道我不像其他無處可去的人,我是有目的而來的,一旦目的達成,自然要走。」她輕輕地說。
他的眼神閃了閃,「意思是只要你未達日的,你是不會離開的羅?」
她望著他淡笑道:「你如果想要阻擾我的任務讓我留下,我只能說你會失望。」
「聽到你這番話,我已經知道你的答案是什麼。」封飛霧眯眼輕笑,「不過,你真以為你走得了?」
「我還沒試過,誰知道走不走得了呢。」她不想激怒他,但是也不想示弱。
封飛霧笑了,不再在言辭上和她爭論,他會用行動讓地知道,她逃不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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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時分,一道門輕輕拉開,由里閃出一抹黑影,朝著秋水涯奔去。
黑影微微叩門,容平立即開門。
無柔看著穿著男裝的容平低聲問:「你確定要走?」
容平指了指桌上的包袱,「我已經準備好了。」
「你會擺陣式,為什麼不自己離開?」
「寨門太高,我出不去。」容平強顏歡笑地說。
分明是借口。不過無柔沒有花時間追問她的理由。
「好,我們走吧。」無柔打開門,確定屋外無人後,一手攬著容平的腰,低聲道:「抱緊我,如果跌下去,我是不會救你的。」
容平乖乖的伸出兩手攬住她的頸項,眨眼間,她只覺得兩頰生風,雪花打在臉上生痛。眼前的景物快速地朝她飛來,卻在撞上她前散去。
騰雲駕霧大抵就是這種滋味吧?速度的快感和刺激教容平忍不住合上眼,不敢再看。
「到寨門邊了,要後悔就快說,一旦踏出寨門,你就回不了頭。」無柔停下腳步,再一次問道。
容平睜開眼,堅定的搖頭道:「我決定了。」
無柔閃過崗哨,身子一躍,躍過寨門,翻出白水寨。
離開了!此後,白水寨里的人、事都只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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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柔和容平失蹤的消息,幾乎是同時傳到封飛霧、封奔雲的耳中。
封飛霧站在人去樓空的房中,陰沉地笑了起來。
柯大同瞧見大當家不怒反笑,只覺頭皮陣陣發麻。
封飛霧轉身離開房間,朝秋水涯走去,柯大同只得跟上。
「大當家,穆容和平姑娘是不是……一起走了?」
「你想問他們是不是私奔了?」封飛霧皮笑肉不笑地瞥著他。
「這……不無可能。」男未婚女未嫁,總比好過成為大當家的禁胬吧。不過,這話他可不敢說。
「穆容是個女人。」簡單一句話,像雷轟在柯大同頭上,他整個人都呆了。
好半晌,他才清醒過來,連忙追上封飛霧,忍不住問:「大當家早知道穆容是個女人?」
終於明白了,難怪大當家人前人後總是用那種深沉、激越的目光看著穆容,他還道大當家真有斷袖之癖。
「幾天前才知道。」封飛霧淡淡地說。「她就是挾持容平的蒙面人。」
「啊!她……她是那個女飛賊?」柯大同又是一震,沒想到看來瘦弱的穆容,竟會是那名武功高強的女飛賊。「我還以為地不會武功!天!大當家,是我引狼入室,害得平姑娘被她給擄走了。」
封飛霧沒有回答,他已經走進秋水涯,迎上弟弟的目光。
「是她強行帶走平兒嗎?」封飛霧眼神嚴厲地問道。
「不是。」封奔雲將手上的信遞給兄長。
封飛霧快速的看過信中內容,臉色逐漸和緩。
「就算平兒不是被擄,但是我敢肯定,她們是一起走的。」封奔雲冷冷地說。
「今天大雪,正好掩蓋了腳步聲和身影,也難怪沒有人發現她們的蹤跡。」封飛霧看著門外紛飛的大雪,眉頭微微收緊。
這種大雪對任何人都是最危險的敵人,即使是身懷武功的無柔也是,更何況她還帶著身十不好又不懂武的平兒。
「如果平兒有個意外,我不會原諒她的。」封奔雲直視兄長,將話挑明。只要無柔讓容平受傷,這一輩子,他們的仇就結定了。
封飛霧微撇唇,淡淡地說:「我了解。」接著他朝眾人下令,「五人為一隊,封山搜尋。」
「是!」眾人得令后立即行動。
「老何,叫孫恨古到大廳,我要見他。」
「孫爺得到消息已經發出去找人了。」柯大同和他錯身而過時,還以為自己眼花,沒想到那個男人會這麼熱心的去找人。
封飛霧聞言愀然變色,二話不說地轉身離開,封奔雲跟著身形一動,追上前去。
「大哥,怎麼回事?」
「她—定是拿到孫恨古的書,所以才會逃走。如果她被孫恨古找到,孫恨古一定會痛下殺手。」
「她的武功不弱,你不用為地著急。」
「只有她一個人我可以不急,但她身邊帶著平兒……」
話不用說完,封奔雲立即明白。「我們分頭去找,誰先尋到人,立刻放煙為記。」
「知道了。」
兩人一左一右分頭去找。封飛霧奔了幾里后,聽見風中傳來隱約的打鬥聲,立即朝聲音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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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把東西交出來,否則別怪我下手無情。」孫恨古一隻手掐著容平的頸子,一隻手拿著劍指著無柔。
無柔冷冷地瞥了容平一眼,淡笑道:「你殺了她,自然會有人為她報仇,與我何干。」
「我就不信你真能狠下心來,冷眼旁觀不救她?」孫恨古手倏地收緊,容平隨即喘不過氣的掙扎。
「她和我無親無故,我有什麼狠不下心的。」無柔波瀾不興地說,對容平的痛苦視若無睹。
孫恨古眯眼瞪著她,又放鬆鉗制容平的手。「好!好個冷血的女人。你是落鷹殿派來的人?」
「沒錯。」
「我與你們近日無冤,遠日無仇,鬼羅剎派人找我麻煩是為什麼?」
「你是個聰明人,怎麼會問這種笨問題?你要我交出什麼東西,那就是我們追你的原因。」
「落英寶書?」
「對,正是你屠殺柳葉庄幾十條人命搶奪來的落英寶書。」無柔淡淡地回道。
「你以為你會是我的對手?」
「打不過,我自然會跑。」無柔聳肩道。
「跑?不顧這個女娃的性命?」
無柔大笑,眼神卻冷酷無情得令人發顫。「如果你要用她的命來威脅我,我只能說孫玉,你太天真了。身為殺手,是不會憐惜人命的。」
她嘴上雖然說得無情,實際上卻在擔心若孫玉真的對容平痛下殺手時,她該怎麼辦?心思翻轉之際,只見孫玉朝容平點了幾處穴道,然後將全身癱軟的容平扔在一旁。
「這女娃中了我的獨門點穴法,只要三天內不解,必定七孔流血而亡。」
「她的身子不好,你只要把她扔在冰天雪地中,不到半天,她就會一命嗚呼,又何必多此一舉。」無柔挑眉笑得事不關己。
「因為我不相信你。」
「隨你吧。現在你想怎麼做?」
「軟的不成,我就來硬的。小女娃,刀劍無眼,你小心了。」孫玉冷笑,話語一落,手廠的劍挑起漫天雪花剌向無柔。
無柔雙刀揮舞,划落雪花,擋開孫玉的劍,刀法靈活如兩條蛇,纏上孫玉的劍。
孫玉有些詫異她高妙的刀法,然而兩人功力上的差異,以及孫玉劍法的幻妙,使得他手上的劍如千手觀音,化成千把劍同時朝無柔攻來。
無柔閃過九百九十九劍,卻閃不過最後一劍,一陣刺痛自手臂上傳來。
孫玉一劍得手,另一手翻轉成掌猛擊在她的胸上,頓時將她震得氣息紊亂,五臟六腑像是撞在一起。就在她的氣息末穩之際,一道劍光又迎面而來,無柔直覺地反手用水玉刀格開劍身,順著劍氣順勢在雪地上翻滾一圈躍起身。
人剛起身,就覺得喉頭一腥,張嘴嘔出一口鮮血。
「你的武功不錯,但要是不交出書,你就必須死。」孫玉陰狠地看著她抹掉唇邊的鮮血,然後站直身。
嘔了血,體內翻轉的氣息也調和多了,無柔不以為然地道:「想殺我必須付出代價,你有心理準備與我同歸於盡嗎?」
「哼!你都受傷了,還敢口出狂言,看來鬼羅剎教出來的徒弟膽色倒是不錯嘛!」孫玉冷笑道。
「多謝誇獎。」無柔淡笑。
「只要你把寶書還我,我或許能饒你不死,否則,我殺了你再拿書也是一樣。」
「要我自動獻書不可能。」無柔挺直身子笑道。
「既然你不識好歹,就不要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劍光乍起,刀影已至,漫天大雪中只見刀劍交錯的光影畫亮黑夜。
封飛霧順著打鬥聲而來,入目即是這副生死相鬥的景象,再看見倒在雪地上的容平,目光陰霾的怒瞪著纏鬥不可分的兩人。
他抱起容平,將她放置在大樹下靠著,伸手解她被封住的穴道,卻發現她是被手法獨特的點穴功夫封了穴道,除了點穴者外,旁人難以解開。
他的視線回到打鬥的兩人身上,當無柔臂上中劍受傷時,他的心同時一緊。
「住手!」一陣低嘯隨著破空的掌風襲向兩人,在接近時,掌風驀地一轉,直擊向孫玉。孫玉受到外力的逼近,不得已回劍自守,向後躍了一步,躲開迎面的掌風。
孫玉一見封飛霧,神情變了幾變,立刻說:「這個女人不但盜我的東西,又擄了平姑娘,絕不能放她走。」
封飛霧冷眼看著他,「平兒是自願跟她走的。是你吧?平兒身上的封人手法,是你下的手吧?」
「這……」孫玉瞥了眼昏迷的容平,「我只是不想讓平姑娘看到打鬥的場面。」
「現在我來了,你可以解開她的穴道了。」封飛霧淡淡地說。
孫玉眼睛暗暗地一轉,手握了又放,放了又握,最後還是走到容平身邊,解開她的穴道。
忽地,封奔雲自天而落,他是見著兄長放的煙火趕來的。見到容平安然無恙,他懸在半空的心才真正落了地。
孫玉見兩兄弟都到了,隨即繞到無柔的後方站著,如果她想逃,他自然有辦法阻止她。
「你真是好興緻,三更半夜的帶著平兒出來玩雪。」封飛霧盯著無柔諷刺道。
「你我心知肚明,我和她不是出來玩。」
「你要走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你要帶走平兒?」
「這是我們的交換條件,她幫我得書,我幫她離開白水寨。」
封奔雲聞言一震,低頭望著仍舊昏迷的容平,表情十分怪異。
「你偷了孫爺的書,應該物歸原主吧。」
「原主已經死了,這書誰得到就是誰的。」無柔嗤笑一笑,「更何況,他既然恨古老人,又何必硬要拿古老人的秘笈,交給對它有興趣的人不是更好?」
孫玉眼神閃爍的看著封飛霧,見他抿唇笑了,他更加皺眉。
「孫爺,人家說你恨你師父,你有沒有什麼話想辯解?」封飛霧笑著問道。
孫玉心驚的看著他,遲疑半晌才問:「你……知道我的事?」
「『玉面閻羅』孫玉,我怎麼會不知道呢?我還知道你殺了柳葉庄幾十條人命,就只為了一本什麼都沒有的書。」
「什麼意思?」無柔不解的問。
「你以為他要的是古老人的武功秘笈嗎?錯了,他想的要是古老人傳說中的金山寶藏圖。」封飛霧一語道中孫玉的意圖,更駭得孫玉冷汗直流。
「你怎麼知道?」孫玉僵直背脊,緊張的低叫。
「沒有什麼事是天外樓不知道的。」
「天外樓!」孫王和無柔同時倒抽口氣,驚駭的看著他。
「白日青山天外樓」指的是一個類似探子、傳遞汛息的全國性組織,據說朝廷也藉用其力,得到外族入侵的消息,在第一時間攻得對方措手不及,締造了無人能比的功績,但沒有人知道這個探子組織有多少人?據點何在?領頭主事者是誰?它是個比落鷹殿還要神秘百倍的組織。
「你是天外樓的人?」
「嗯。」封飛霧輕應一聲,算是回答。「在你進寨后沒多久,我們就知道你的身分,也知道你干下滅門禍事,只是你沒有為白水寨帶來麻煩,我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
「你說落英寶書里沒有古老人的藏寶圖,那圖呢?在哪裡?」孫玉握緊劍,大聲的問。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孫玉,你若真想追那份藏寶圖,只怕你會死無葬身之地。」封飛霧淡然的說。
「廢話少說!快把藏寶圖的下落告訴我!」自小父親為了錢賣了他和娘,害他淪為腦滿腸肥的富商的燮童,對錢的渴望就像是生根的攀藤,拔也不拔不起。
「飛霞島,狂刀神龍。」封飛霧簡單說了幾個字,只見孫玉眯了眯眼,一臉狐疑的看著他。
「大當家,你不是為了想救這女人,所以故意騙我的吧?」
「我說了,信不信由你。」封飛霧沉聲笑,不以為忤。
「好!我信你一次,但如果被我發現是假的,這個女人必死無疑。」
「想我死,也得看你的本事。」無柔冷冷地插話。
「我不會騙你,金山的藏寶圖就在飛霞島上。」封飛霧依然是笑,眼神卻有些不耐煩。
孫玉用力點頭,不發一言地轉身離去。
「大哥,我先送平兒回寨里。」一直不曾開口的封奔雲抱起容平,撂下一句話,隨即施展輕功離開。
「現在,就只剩我們兩個人了。」封飛霧斂起笑容,盯著無柔。
「你留不住我的。」無柔硬起心腸道。
封飛霧沒有回話,只是看了她身上的傷,淡淡地說:「你身上有傷,先治傷再說。」
「不用!」
封飛霧在她轉身的剎那,身形一動,擋在她的面前,眼眸含怒,聲音卻冷如冰。
「跟我走。」他;拉著她的手臂往另一個方向走。
「放開我!找不回去!」不顧手上的傷,她奮力的掙扎著。
他異常冷靜的態度像是覆蓋在火山上的冰,隨時有可能會破裂,一旦火山爆發,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夠勇氣承受他的怒氣。
「我現在的情緒很不好,所以不要再惹我生氣。」他冷眸一掃,無柔頓時放棄掙扎,乖順的跟著他走。
走了好長一段路,他沒開口,她也不說話,兩個人沉默地走著,直到一座山洞出現眼前,他才轉頭對地說:「我去撿木柴生火,你進去包紮手上的傷。」
說完,他將一瓶金創葯放在她手心裡,然後走了出去。
無柔呆怔的看著他的背影,想乘機逃走的念頭和留下來的慾望在心中交錯,末了,她走進山洞,隨意在傷口上敷藥,連包紮也懶得包。
為什麼不走呢?她不是口口聲聲不留下,要離開的嗎?怎麼見著他抑鬱冷淡的面容,她又心軟了呢?
不能讓自己的愛苗有任何機會茁庄,一定要慧劍斬情絲,快刀斬亂麻啊!可是……她的心隱隱作痛,而且隨著日子過去,痛楚只有加深,教她抽不開腿,走不了人啊!
愁眉苦思中,封飛霧拾了枯枝進來,引木點火,不一會兒,火光照得洞里通亮,溫度世驟然上升,將洞外的寒冷驅走。
無柔垂著頭瞪著地上,偶爾用眼角偷瞥盯著火焰的封飛霧。紅光為他的俊美添上一抹厲色,使他看來極端詭魅、駭人。
「你……放了我吧。」輕嘆一聲,無柔無奈地低語。
封飛霧偏過頭望著她,抿唇不語。
「我膽子小,我怕師父的責備,更怕動情的自己。」
「為什麼?」
「不是天下有情人都能終成眷屬的。」
他起身走近她,雖然沒有碰觸她,但已足以讓她繃緊神經了。
「你已動心,又怎麼能夠用這個理由來搪塞我。」他低頭望著她,冷哼道。
「動心能止,我只要離開你就能做回我自己。」無柔瞪著火光,低聲說。
「你回不去的,你的身心都已經烙上我的印記,就算你躲得再遠,你也逃不過自己的心。」他在她身邊單膝跪下,蠱惑般地低喃,像蟲般鑽進無柔的五臟六腑,教她恐懼地起了雞皮疙瘩。
「不會!我會忘記你!忘記白水寨的一切。」她捂住耳朵,顫聲否定。
「是嗎?我不會讓你忘了我的!」他眼眸一沉,冷笑地拉開她遮耳的手,用力吻她。
狂亂粗野的吻紊亂了她的心跳,他的氣息迷惑了她的神智,肢體的相纏教她發熱顫抖,她愛著他,所以慾望也隨著吻而蘇醒,而且爆發的如此猛烈。
「不要……放……放開我……」他靈活的舌竄人她的口中,霸道的取代她的所有權時,她僅存的理智立即煙消雲散,一點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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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雪從她離開白水寨的那一夜起就下個不停,在山洞度過的最後一夜,她給了他答案,也在他的注視下離去。
她攤開手上的一頁紙,那是她自落英寶書中發現解天下奇毒的藥方,其中,有一種毒的情況和封飛霧身上的毒極相似,也許,她可以解開他身上的毒……
思緒再三的轉到封飛霧身上,這就是思念吧?否則怎會有度日如年的痛苦,想見他,想擁抱他,但……她什麼都不能做,是她放棄,這苦就是她的懲罰。
門外的跫音將她紛飛的思緒抓回,她的視線定在門上,不久,門上輕敲聲伴隨著女聲道:「慕容使,殿主請你到大殿。」
「知道了。」深深的疲憊感席捲向她,師父的召喚,代表的是另一場任務的開始。
她收起紙張,整整儀容,不想讓師父發現自己的改變與……憔悴。
無柔走進大殿,冷靜的朝殿上的鬼羅剎低頭問安。
「徒兒見過師父,不知師父召喚徒兒有什麼交代?」
「無柔,你聽過天外樓的名號吧?」
天外樓?無柔臉色一變,幸而她垂著頭,鬼羅剎看不見她動搖的表情。
「聽過。」
「最近我聽到一個消息,據說天外樓的五位當家中,有兩個正是白水寨的當家兄弟,這事你知道嗎?」
「徒兒不知。」她裝出驚愕的表情,抬頭看著鬼羅剎。
「我還道你是知情不報,看來,你是真不知道了。」鬼羅剎淡淡地說。
「徒兒是真不知道。不知師父是從哪裡得到這個消息?」
「江湖上傳得沸沸揚揚的,是誰傳的已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我要你再回白水寨,查出事實的真相。」
重回白水?無柔神色忽地一白,「師父,我不能回去!」
「為什麼?」鬼羅剎盯著徒弟不安的神情,聲音驀地降溫。
「師父,我偷了落英寶書的事白水寨一定眾人皆知,我再回去只是自投羅網,他們不會再接受我的。」無柔垂下眼,故作冷靜的回道。
「你怕什麼?是怕那對兄弟視破你的身分,還是你做了什麼會讓你害怕的事?」鬼羅剎向來多疑,這一次無柔完成任務回來,她還以為一切順利,但看來似乎另有隱情。
「我只是擔心我的身分一暴露,會讓落鷹殿和白水寨對立——」
「這是我的事,你不用擔心,只管聽命行事就好。」鬼羅剎冷淡地打斷她的話,一雙利眼緊盯著垂頭深思的徒弟。
「師父,想要查出他們的身分不一定要回白水寨,我可以另外想法子去調查他們的事。」無柔努力的想要說服師父,她是費了多大的力量才讓自己狠下心割捨他,又是忍受了多少夜不能寐的痛苦和思念才能剋制自己奔向愛情的渴望,現在怎麼能讓自己離開白水寨后的所有努力付諸流水呢?
「無柔。」鬼羅剎輕輕地喚她,聲音溫柔的讓無柔驚覺自己的抗拒讓師父起疑了。
「你在白水寨的這段時間,是不是有什麼事『忘了』向師父報告?」
冷汗自無柔額間流下,她握緊手,冷靜的回道:「師父,在白水寨里,我除了醫人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喔,是嗎?」
「是的。」她更加堅定的點頭。
鬼羅剎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道:「好,我相信你的話。至於調查白水寨的事,既然你不回去,那麼,我給你七天的時間,到時我要知道那對兄弟的來歷,否則你就回白水寨去找答案。」
「是,徒兒遵命。」
無柔離開大殿後,鬼羅剎喚來身邊的侍女。「找人去查無柔在白水寨發生什麼事,不論大小,一律向我報告。」
侍女頷首後退開。
鬼羅剎手指敲著椅子的扶手,喃喃地自語,「無柔,你千萬不要騙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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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柔一開始就發現有人在跟蹤她,輕瞥身後的人影,她笑了笑,繼續讓來人跟著她。
走進客棧,她在角落的位置坐下,早巳習慣眾人在初見她臉上的傷疤時的驚嚇和不安,視而不見地點了一壺酒,幾盤小菜,並且要了兩隻酒杯。
不一會兒,一名落思胡大漢站在她的桌前,皺眉盯著地。
「柯兄,請坐。」她在兩隻酒杯中斟滿酒,朝柯大同打招呼。
柯大同臉色不豫,卻還是坐下,拿起酒杯將酒一仰而盡。
無柔為他斟了三次酒,他也連飲三杯,然後才放下酒杯開口問:「我的毒是你下的?」
「是。」
「大當家說你是落鷹殿的勾魂使?」
「沒錯。」聽他提起封飛霧,她的心不禁一痛,但表面上仍是笑容滿面。
「你為什麼要離開大當家?你明知他對你動心動情,怎麼還能毫不留戀地離開他?」柯大同沒有繼續在自己受騙的話題中打轉,反而指責她離開封飛霧。
無柔垂下眼眸,輕聲道:「遲早要走,早走晚走有何不同?總比他陷得更深時離開他好吧。」
「你說的好像全是大當家一個人自作多情?我就不信你一點都不愛他!」柯大同忍不住吼道。
她揚首看他,淡淡地說:「我本就是個冷血的女人。」
「哼!別騙我!我不相信一個冷血的人會為了老人、小孩熱心看診,甚至現在還肯陪著我這個大老粗說話。」柯大同由鼻中噴氣,瞪著眼看她。
「我們沒有利益衝突,我當然不會翻臉。」
「如果白水寨和落鷹毆起衝突,你會站在哪一邊?」柯大同突然問。
無柔警覺地眯了眼看他,平靜地問:「什麼意思?」
「最近有人在打探白水寨的消息,尤其是大當家和你的事。」
無柔呆怔地看著他,腦中閃過鬼羅剎的臉。師父在調查她的事?她不是相信她的話嗎?又為什麼背著她調查她?
「你知道是誰在調查你嗎?」柯大同見她不言語,忍不住問。
無柔抿嘴不置可否地笑。
「你不說我也知道,大當家說是鬼羅剎在懷疑你的忠心,是不是?」
「不可能,師父信任我。」她冷下臉否認。
「如果真的相信你,為什麼不直接問你,反而要派人四處打探你和大當家的事?」柯大同不以為然地哼道。
「我和封飛霧什麼事都沒有。」無柔握緊手反駁。
「有沒有什麼事你自己心裡明白,總之,我是奉二當家之命來告訴你,如果我們和落鷹殿對上,你選擇哪一邊是你的自由,但你和大當家之間就永遠不可能了。」
永遠不可能!無柔心驀地揪緊,這句話她告訴自己不知幾百遍,可一旦從他人口中說出,卻像把劍,重重地刺穿她的心,她甚至能夠聽到汩汩血流的聲音。
「不會有那種事。」
「我也希望不會有,不過大當家、二當家是天外樓主事者的身分一暴露,已經有很多吃過天外樓的虧的門派,都來勢洶洶,落鷹殿也不例外。」柯大同語重心長的嘆道,本來白水寨就已經惡名在外,現在加上天外樓這個神秘組織,別人還不將大當家、二當家當目標才怪。
思及師父要地調查封飛霧兄弟的來歷,她不能否認師父是有目的的想對付他們。若雙方真的打起來,她對白水寨能下得了手嗎?
「他們不是從北漠來的嗎?叫他們趕快回去!」
「大當家如果想走,早些時候就走了,他們會離開故鄉一定是有他們的理由,他們不可能會回去。」柯人同鬆了口氣,無柔會說出這種話,表示她並沒有自己口中所說的冷血無情。
「他們……到底是什麼來歷?」她頹喪的扶著頭問道,他們到底有什麼樣的過去,會讓封飛霧帶著毒這樣活著。
「我不知道。不過,如果你想知道的話,到清來客棧天字型大小房就可以得到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