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訣別-遠去之人(二)
寒冷的海風裡充斥著死亡腥氣的風如昔流淌著。
即便是以兇殘聞名的巨狼群在「幻心七劍」全開的緻密光芒中也不過維持了短短十三秒的時間。七色榮華重新凋零散落之時被強靈力衝上半空的海水猶如簾幕轟然覆落將遍地巨大的狼屍全部掩蓋吞噬。那似乎仍被葉新意識左右著的海浪裹帶著血腥與生命的碎片退潮而去只在一片狼藉的海灘上留下猶自不斷掙扎的傷者。
殘餘下的四五隻巨狼雖然同樣負傷卻依舊將沙灘上的辛耀野圍在當中——遍體皆是劍痕血口的男子卻已陷入昏迷仰面躺在海水中如屍體一般若非殘存的群狼守護他也會直接被海濤捲入那無邊的幽暗之中。
「吼——」雖已沒有動進攻的意圖當先一匹體型最大、恍若巨狼王的黑狼仍然強自支撐著四肢向面前極度危險的對手出威脅的嘶吼——這帶來恐怖的對象卻只凝望著波濤漣漪的海面甚至沒有觀望辛耀野一眼——黑狼僵直了片刻隨即轉向辛耀野身旁。
倖存下來的狼群們低頭舔舐著辛耀野的傷處一時間四周皆是野獸們的嗚咽之音……
沉寂了許久葉新眼神中才流露出一種焦距感。他身上大戰後的創傷卻是早已經被「能量吸收」彌補——心念一動葉新胸前的小劍吊墜散出銀芒他的雙臂頓時崩解為靈力原質的微粒——再次自我封印之後除卻致命傷他的身體再次回到凡人的狀態。
只是任何一個凡人如果以三維之姿處於死靈界都絕對不是一件好事。那原本細如沙塵的光點在半空中一脹竟是擴散為半人直徑的巨大靈力球霎時在葉新四周濺起丈高的沙浪!葉新卻是渾然不絕般若非本能將他牽引後退了幾步幾乎被那黃沙掩埋。
這變動也引起狼群們一陣騷亂。他們在辛耀野身側圍成一圈紛紛仰出低沉的咆哮——葉新卻也絲毫不去注目此處連濺落在身上的沙礫也沒有抬手拂拭。他極為機械化地轉過身軀向著通往聖雪峰頂的山路行去——彷彿是不經意間他仍在使用著不屬於自己的那股力量——在葉新的身後落下的黃沙竟形成三角形環環相扣的圖案。交疊間就如同不經意的隨筆寫意像是留下了一個「人」在思緒流轉間晦澀難明的印記……
那大小不等、層次分明的三角隨著他的腳步串聯一處隱約構成極為龐大的環形圖案的冰山一角。及到沙灘盡頭的地方黃沙構成的紋理卻也就此隱沒。葉新身側卻依舊有無痕無跡的旋風席捲在草葉與寒霜間攪動出隱約與先前相同、卻已模糊不清的軌跡。
葉新的身法卻是違逆的物理定律般的迅捷「縮地成寸」中一步便是跨出數百米距離。幾個起落間山路上瀰漫的寒露霧氣便將他的背影完全吞沒了……
辛耀野眩暈中仰望著晴空卻見某個長飄逸的影子突然佔滿了自己的視線像是俯視著此處的同時帶著異常模糊的掩映氣息——此時的他卻已經實在無法分清究竟是俯視自己的人化為了高遠的浮雲還是原本就是空中詭變的雲霧凝結形成了人形的暗影。
「這樣你也該滿意了吧……」喃喃低語之時辛耀野眼中光暈一散。
天空中閃爍著微弱電芒的黑劍直至此時方才墜落於地鏘然一聲刺入沙中。
海水雖然沖淡了殺戮痕迹但並不能抹消一切——那掩埋與沙礫和詭異紋理下的殘存血跡卻是順著黑劍上兩道血槽虹吸滲出在煌煌如金的陽光中殷紅了渺小的一片……
×××××××××××××××××××××××××××××××××××××××
聖雪峰巔方圓千米內的空間結構已經紊亂。
寒語堯與鳳凰赦二人便在這混亂層疊的無序空間中以「動」與「靜」的姿態相互對峙其「冰」與「火」兩種截然不同的外在表現在純白色的天地間劃出千百道無規則而又時斷時續的詭變弧線……
赤紅與藍白的色彩中處身在其中的兩個帝王均是感知到空間中錯亂——向著對方宣洩過去的靈力下一刻似乎會失去控制襲向任何方向——甚至是包括自己在內。原本可以掌控自己四周一切的領域在這個地方也似乎被切成了無數的碎片難以彌合。
「帝王級」說來好聽卻並非什麼明確的分級——只要自身靈力達到了炎帝與冰帝的這個級數再加上擁有自我世界的「領域」便可以在修真界獲得這樣稱號——雖然千百年來達到這一級數的不過三、四人……這一級數的劃分毫無定論不僅表現在「帝王」與平常修真者之間的強弱存在巨大差異——處於生命巔峰體態的炎帝與才邁入帝王級的冰帝卻也可能出現勢均力敵的狀況……
此時的炎帝與冰帝尚無法像林非魚和「風主」單敬北般覺察出那異常是來自「空間」這個概念的劇變——這並非由力量決定而是由文明的開化水平決定——來自八百年前的二人只能將處身的地方理解為「天地」而這天地間的變動卻是可以清晰把握住。
但在混亂的空間場中二者的領域同時在數十個位面上重疊展開相互交錯包裹此時竟成糾結狀態。便是炎帝與冰帝自己也想不出什麼辦法停止下來。
況且二人根本還沒有停手的意思。
成片的白玉建築在揮手之間「躍」向半空被空間亂流切割成千百道碎片。颶風卷積著這些殘骸的漩渦由春意盎然的谷地間盤旋向上彷彿另一隻魔臂升上雲層——此處恐怕是死靈界中最靠近那虛擬的「天」的地方大洋般的雲海在峰巔之下洶湧瀰漫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冰帝指尖的法術驟然擴散一刻那「海」便被靜止的白冰撕開百丈有餘的壕溝……炎帝的火焰如山嶽由前方咆哮著漫過赤紅便將一切行跡淹沒……
天空星河以下拚鬥的兩者間電閃雷鳴的世界里突有某種黑色的事物刺破星幕!
曲身向下一刻那黑色倏忽分為五處百米巨柱便彷彿巨人的手指死死地扣住了「天」所在的那個平面——雷鳴般的力之音掠過穹宇疾凝形的黑色恍若那魔臂主人的另一隻手掌——那巨掌探入大半竟是要將死靈界的天空撕裂開一般緩緩向著與「魔臂」相反的方向移動。其上散布的怨靈堆砌成濃密的雲從這世界的中心向著各處擴散……
山腰處葉新的身形不斷拔高無視陡峭的山崖險壁。
步履匆匆的他仰望天空一刻空寂的眼眸中亦有焦慮閃過……峰頂上冰火二色的交織卻越地緻密黏稠。好像是畫家將兩種顏色倒在一處任憑它們自己相互侵蝕混合。
驀地聖雪峰巔上一股浩瀚青色如通天玉柱直貫穿天空中黑色的手掌——由「手掌」掌心中傾瀉而下的黑色沙礫像是受傷處流下的血水般交錯曲折著沿著青色光柱漫下竟是霎時間將整個光柱表面充斥了黑色微粒的紋理。
一時間峰頂交織的紅與白兩種顏色好像遇到了避之惟恐不及的可怕之物迅萎頓下來——冰火光芒之幽暗竟是帶著前所未有的疲倦感。
「已經……遲了!?」葉新足下一塊用以借力的七丈巨岩轟然一聲在他腳下碎裂。男子的身形微一踉蹌足尖猛頓一刻觸地之處再次暴開直徑兩丈的巨大空洞!他身體中那股被壓抑著的力量好像隨著心潮起伏不受控制地宣洩出來將所過之處摧毀的一片狼藉。
「喝——」暴喝之中葉新身上猛地騰起三丈方圓的白芒雙臂復原后一頭絲迅化為銀白垂及地面——展現出「寒夜」靈力外相的男子眼中波瀾不驚身上卻有血腥殺戮的氣息之線疾攪動——他全身森然一緊化為耀目白芒竟是突破了「神禁」區域的限制筆直地向著三百丈外巔峰的光柱衝去……
×××××××××××××××××××××××××××××××××××××××
入眼所見是一如雨林腐爛枝葉般蜷縮在一起的青黑之色。
由山谷入口直至白玉宮殿的距離內原本生機勃勃的藤蔓植物卻像被暴風雨**踐踏過一般盡數凋零與地。而所有屋宇樓閣的中央由地面升起的那道青芒卻像接受了它們**耗散的生命般越璀璨耀眼起來。
由天穹上黑色掌心中傾瀉而下的扭曲紋理就似那個手掌上亘古不變的掌紋在死靈界虛擬的空間內肆意侵蝕蔓延著直將整個峰頂都染成青黛……那一柱擎天的青色便如同支撐著這個世界的大樹般逐漸「枝繁葉茂」起來……
「赤炎。」谷地一角炎帝鳳凰赦的火焰暴虐如故卻是被壓迫於青樹外側七丈內好像兩者分屬相鄰的世界——在兩個空間的彼此相互之間完全無法觸及。那瀰漫的葉華似乎也了解這一點在炎帝力量所及之處轉折避開絲毫不做「傷敵一萬自損八千」的交鋒。
反觀遺迹另一面的冰帝竟似被「樹藤」吞噬了般——他身上瀰漫的冰霜寒氣雖與青黑「藤蔓」交疊。但那青色竟如同毫無實質的幻影般同寒霜放肆交錯卻絲毫不為冰帝「極致之靜」的領域所控制!騰挪輾轉間冰帝唯有暫避其鋒。
一時間無論是炎帝還是冰帝竟是對這猖狂地漫開的青黑色毫無辦法閃避暫退時刻只能眼睜睜看著這「枝葉」一點點爬過白玉的宮牆、皓雪的山岩一點點地佔據了眼前所有的色彩像是要將整個世界都吞入其中一般……
聖地山谷之外突地千道冷冽之氣鋪天蓋地地襲來腐枝敗葉間一道銀芒灌入!銀曼舞的葉新咆哮著沖入谷口手中光芒一漲竟延伸成二十丈的巨型劍氣向著「大樹」當頭一劍斬落——與其說是「斬」不如說是「砸」——那劍芒之刃便有一人粗細。
「葉新?!」炎帝與冰帝俱是微一怔神正對著劍氣方向的寒語堯急忙側身避開。
嘶啦一聲銳響混亂飛舞的青黑色「樹藤」僅僅在劍芒中潰敗了一瞬「巨樹」核心處突而轉有浩渺煙雲生出直如棉墊般與銀色劍氣對撞一處——轟轟然恍若天地開裂的巨響中青黑色的通天「大樹」上緩緩綻開絕非傷痕的一線縫隙其中黑色如光透出。
葉新雙腳猶未落地腳下已經無數青線襲來。他在半空中踉蹌著一個迴轉揮劍斬斷腳下的「樹藤」方才逐漸灰白的白玉宮殿一角尋到落腳之處。
隱隱隔離了千百道時空的空氣中卻已有少年的聲音響起:「現在才來不覺得遲了么?」
葉新抬頭望向貫穿天地的巨木瞳孔中是力量的銀白色不見情感漣漪:「……那又有什麼關係……你隨心所欲便是億萬人命的消亡。這個世界留你不得!」冷語之中他掌心的劍芒再次一暴卻是絲毫沒有炎帝與冰帝的棘手將四周一切青線截成粉碎。
「現在的你還有阻止我的力量么?」巨木中傳來少年的嗤笑「二十年前你就沒有做到的事情憑現在的『半神』之體也可能做到么?」他話語中所說狂妄到無知而是已經對葉新抱有的極大的警惕——空中盤旋而上猶勝巨龍的那股力量已經極度接近「神」的級別——以現在的實力他絕對有信心挑戰二十年前的殺佛何況現在憑藉法器的葉新?
葉新漠然不答只是縱躍於青芒之間巨劍旋舞瘋狂斬出。
空中被斬斷的青光雖能疾增長復原此時卻是一斂——通天巨木上那個碩大的裂口之中少年「水瓶」緩緩搖動著輪椅移出由「樹榦」三十丈高的枝椏處俯視著下方的葉新。
「聽不見我的話嗎?」他的眼眸中卻似一種惋惜交錯置於膝上的雙手指尖微微敲擊「不知不覺間也二十年了……你不過留戀人世一個女子竟將自己再度『三魂』分裂……現在的你又如何是完成了『三魂合一』的我的對手?」
他的話葉新充耳不聞手中劍芒搖曳著無數青黑色的痕迹卻是越滯澀起來。一旁浮空的炎帝卻是聞言一怔略顯驚容地皺了下眉頭。
他在枉死城下自我封印八百年遊盪的靈魂早已經將自己處身的「囚籠」知根知底:在枉死城神殿之中有一面「傳功壁」其上篆刻著枉死城歷代主人在千年歲月中遺留下來的武學——枉死城中居民的修為也多來於此——而在所有武學中最隱秘最頂端的便是千年之前邪皇本人一時性起、留下的半篇《九闕真魔慟》心訣。而其中最後四闕半的那一篇便該是少年「水瓶」口中的「三魂涅盤歸魔慟」!
雖然只有半篇但千年內能悟出此功的枉死城中人絕不多於五指之數……而就炎帝所知目前尚在這世上的只有兩人——其一是因為好奇學了心法、乃至此時「借體重生」的炎帝自己而另一個……只有二十年前枉死城的主人「殺佛」而已……
炎帝眼中突然一抹駭然閃過:就身體本身的記憶看葉新便該是「殺佛」。可若是除此剩下的只有自己……那麼眼前這個自稱以達「三魂合一」至高境界的人又是誰!?
思索未果耳畔突然一聲痛楚的低吟卻是葉新掙扎中被七道青芒驟然貫穿四肢牢牢地釘死在了白玉牆壁之上!炎帝身形微傾欲動空氣中突有少年散漫的聲音划落:
「還是賜予你無痛的死亡吧……畢竟千年以來你是我唯一的傳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