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訣別-遠去之人(三)
很多時候當一個人獨處時會忽視這個空間內的其他而讓自己的感知世界變得荒涼一片。縱然身邊會有親人、朋友的陪伴但對於那個人自己來說此時或許他要面對的只剩下整個世界的寂寞。那世界是自我而排他的如同最精緻雕琢的囚籠。
有些人會讓自己的心在那個世界中一點點死寂下去。譬如葉天然——以無休止的虛擬人格將這個世界填埋成了熙熙攘攘的繁華而後在擁擠的人潮中保留著自我靈魂的蒼白色失望地觀看著世界變動而嘆息:「獨我一人在世時誰解我寂寞?」
沒有人懂得。因為那個自我之外的「誰」在與外界隔絕封閉的世界中是不存在的。只是那些虛擬的生命中也沒有誰知道是否在外面還有著另一個世界——這或許便是空間本身永恆不變的特性——生於其中的生命無法確信自己是否只是「神」的一場夢魘。
莊周夢蝶誰為虛幻?
選擇了自我的人仍要面對這個空虛寂寞的世界。而選擇作「蝶」的那些或許也未必是相對於世界的脫而只是更加沉溺於「幻象」構建出的幻想世界中了而已。
長久以來的真正能脫於這個自我世界的人寥寥無幾更多的人只是在紛忙的世界中奔走掙扎懼怕自己只是他人指尖虛無的泡沫——這對於自我的未知遺留下的恐怖是其試圖證明自我確實存在的本能卻也成為了這些生命存活在世界上的動力和源泉。
生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然而這價值要如何去表現出來?
是憑依著名為「高尚」的理想為整個世界創造更大的價值?
或者……如6子建一般近乎單純地想要做一件事。
那是很簡單的一件事——自他擁有了非人的力量之後——無論自我的力量強大與否也要盡自己所能在這個日漸瘋狂的世界中守護著自己的親人、朋友、愛人……
當自我的那個世界有了名為「目標」這種東西的時候寂寞就變成了可有可無的情緒。因為力量有了最好的宣洩途徑……也因為在那個交疊的世界中出現了自己愛的人、在意的人、想要守護的人——世界本就不該是孤獨的若世界荒蕪一片他還能守護什麼?
所以無法接受親人的離別、朋友的背叛、愛人的謊言……
所以當死靈界的天空中六條青黑色的光藤糾結一體、成為螺旋狀鋒利的尖刺之時空氣中流淌過的肅殺之氣使得沉睡在一片白玉牆垣下的6子建奇迹般地睜開了眼睛——銳響的光刺直刺向牆上葉新的胸口時葉新身前兩米處驟然一股藍色的寒冷之焰衝天而起!
那火焰與炎帝的赤火決然不同——彷彿吸收了冰帝的酷寒與「靜」的力量半空中的青光竟是獃滯般地無法曲折迴避開在「兩離翼」旋轉構成的藍色漩渦中疾化為虛無。
數十丈外炎帝瞳中閃過一絲訝色更多的倒是「欣慰」般的異彩。
6子建抬槍指向頭頂就此從神殿瓦礫下破玉而出——藍色火焰向著四周砰然破碎開的時候他的絲猶如炎帝一般轉為赤紅雙眸更近乎血色——但那色澤中有帶著與炎帝的暴虐毫無瓜葛的東西……便如同是一切焚燒后的劫灰與冰冷。
被六道青芒釘在牆上的葉新望著他的背影眼中似乎漸漸有了幾分清明的神色。
垂下槍尖6子建仰望著頭頂上輪椅中的少年卻似有些迷惘。對於他來說救下葉新這件事情就好像是本能的反應完全是由昏迷中蘇醒時下意識地做出的動作——因為若是他就此重新相信葉新就必然意味這他在潛意識中相信是女友「塔塔」說了謊!
「朋友的背叛」和「愛人的謊言」這兩者究竟要6子建捨棄那個?!
「妖力……」輪椅中的少年凝視著6子建喃喃自語了一句突地笑道「算起來我們還是第一次這樣面對面的真身相見……我很高興你在這裡6子建。」
6子建身上屬於「兩離翼」的妖氣幾乎達到凝成實質的濃度。他沒有理會少年的話而是回頭瞥了一眼葉新又迅移開目光——卻是明顯向著葉新道:「你可不要誤會……無論你是還是不是我都沒有一點原諒葉天然的意思……」
葉新低頭沉默四肢突然一掙強行將自己帶著青芒的右臂從牆上拔出抖手將手中的「封翼」之劍拋給6子建:「……你救我的謝禮……誰也不用欠誰。」他頓了一頓卻有補充了一句「……『邪皇』並非可以輕易對付的對手……」
他既然如此說無疑證明了先前炎帝隱隱的揣測。
「嗯誰也不用欠誰……」6子建一把將劍柄抄在手中。劍尖垂落一刻洶湧的藍色之焰同時由劍鍔處漫起向下流淌中猶如液滴般滴落在白玉地面上。
「宮之奇……你也是邪皇吧……」6子建已抬頭看向少年「水瓶」道:「雖然我只是隱隱猜到為什麼你被他們圍攻雖然我也很同情你……不過我實在看不下去你那囂張的模樣……」他嘴角突地露出奸笑般的上揚「在這個世上可是只有我才能這麼囂張的!?」
長劍一舞左手槍右手劍的6子建已經合身向著少年撲去所過處的青光藤蔓在藍色的火焰中似乎失去了先前的詭異能力一如冰雪消融般疾瓦解……一次呼吸之間6子建便已騰空二十丈迫近少年輪椅四周四米範圍內。劇烈的風嘯中他的赤搖擺不定散落的卻是冰藍色猶如霜氣般的光華……
「封翼曾是我的佩劍也是對領域屬性力量最為有效的武器……」輪椅上少年的目光依舊淡定「你此時的火焰似乎也是來自另一個空間——『妖界』吧?只是想要憑藉這兩者就打倒我可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話音未落他右手已經抬起——6子建前方倏忽一道黑色的球形屏障升起卻將少年連同輪椅包裹在內——散著冰冷寒焰的鋒刃落在那黑幕表面竟是一聲刺耳的撞擊以攻去三倍以上的力度猛地彈回!
「規則領域神盾——不破之壁。」蒼白纖長的手指縫隙背後水瓶的目光中隱含藐視一切的寒意漸漸好像對於眼前的攻擊失去了耐心「封翼的力量再強也無法與神所擁有的盾向抗衡。看來你們還是不明白……已經沒有人能阻止我了。」
6子建後退滑步勉強在青光表面卸去所有反衝力唇角那危險的笑容卻是越帶著陰森的意味——他雙手猛然一合「兩離翼」並向晶槍槍尖結為「噬葉」形態。封翼之劍卻是如被其上藍火溶化了般寸寸縮短——相應地在「噬葉」巨大的槍尖尖端閃爍著晶藍色光澤、水晶般的劍刃筆直地延伸出來……
「原來真的可以……」6子建回望了一眼葉新對方微點了下頭。
此時6子建手中的武器與其說是長槍不如說是一柄全長一丈七尺的巨劍!便是擅用重劍的霸劍凌封手中的「葬天刃」也沒有達到這般誇張的長度——6子建雙手拖著四尺長的「劍柄」以一種傾斜的姿態才勉強保持「劍刃」處於腳下青光以外。
然而那個姿態也即是衝鋒的前兆!短暫的調整之後6子建已連人帶劍向前衝出。帶著藍色的、彗星般的光芒新形態的「劍槍」向著輪椅上的少年攔腰截去!龐大的藍炎之刃從一片煌煌的青光中劃破就好像一柄用以開天的巨斧劈在了這棵通天的光樹上。
少年「水瓶」的眉宇間忽有一絲惱怒泛起——「劍槍」斬擊在他那「不破之壁」的表面一聲震耳欲聾的爆音傳出——黑色的球體突而癲狂了一般散出萬丈光芒瞬息將包括6子建在內的方圓十丈空間全部淹沒!
「這傢伙……邪皇……」撕裂空間的顫音傳開半空中的炎帝悠然一落轉折避開了天地間那無形的千萬道切割線。帝王的眼中漸有狂熱的戰意騰起忽然一個急沖竟向著擴散的光芒衝去。他身後帶起的滔天烈焰恍若帷幕將視野中的一切焚毀!
霎時間山谷一角又有無限冰封的結界張開——面對於己相同、甚至是越了自己的對手連想來冷漠的冰帝也不由生出一較高下之意——也是由於他「極致之靜」的領域大範圍張開。空間內由爆炸產生的颶風與煙塵在半空中紛然一凍竟成青色之雪墜落……
半空中的炎帝身形突而一頓卻並非受到了冰帝的影響——他臉上的神情倒像是無法突破到那核心中央一般!五指微微一緊的瞬間無比憤怒的炎帝幾乎有再次喚醒體內「炎龍皇」的念頭……這念頭卻也只是一閃而逝——再次使用「炎龍皇」的力量已經不是他這個借自「僵道」寧海的身體可以承受的……
寒冷而逐漸清晰的視野中被釘在牆壁上的葉新清楚地看見——在一切光芒核心處6子建手中的「劍槍」彷彿與水瓶的防禦圈黏在一處相交的一條裂口中不斷有黑色、白色閃光的微粒向外擴散——「劍槍」卻是再也無法向內逼進半分!
破不了!?結合了「封翼」、「兩離翼」與「神獸之力」的武器竟還是突破不了少年那看似脆弱不堪的防禦——葉新的眼眸中漸漸有意識的低落生出。
「你們……」輪椅上絲掩蓋了面容的少年緩緩抬頭目光在殘破了半面的青色光樹上掠過剎那一種死寂的煞氣突然由他身上漫開無數青黑之色「非要我在離開前毀滅這個世界么!?」他驀地由輪椅上漂浮而起四周黑球一漲便將6子建再次逼退。
空間內原本就極不穩定的結構中刺耳的破碎聲變得隨處可聞——或許那只是異次元中空間亂流泄入的聲音但聽在在場眾人的耳中卻有天地也為之動蕩的震撼!少年「水瓶」的身上流轉的環形風線掀起了他的衣袂龐大地像要侵吞一切的生機狂升向上……
無數沸騰的光粒背後那蒼白的面孔里漸漸有暗紅色、如乾涸血跡般的花紋由他兩鬢探出。水瓶仰望天空中那隻魔掌的時候眉心中一點殷紅突然泛起彷彿一顆血液凝結成的水晶漸漸分化為六芒星的圖樣——背後悠長的衣擺悄然破碎成灰九條雪白如仙雲般的尾巴就那麼飄逸散入日漸焦灼的空氣帶來一種耀眼奪目的、近乎華美的光芒!
「封印被解除了……半妖本體殺戮姿態……」葉新的口中一聲呻吟——在場眾人間恐怕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樣的容貌和姿態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地看透此間的因果……
千年之前邪皇初生之時尚且不是魔教之主便引來九大門派高手聯手追殺!這一切的原因正是因為他並非人類也並非妖界旅行者——母親為九尾妖狐父親為人類——這個孩子從出生起便註定了唯有以「半妖」的身份活於這個世上……
「九尾狐」本就是稀有的強大的遠古妖獸……流轉於這個宇宙間的法則也註定了唯有「九尾半妖」強韌的**才能勉強容納魔界的霸主「凱雷斯」龐大的靈魂力量——圍攻生產的九尾妖狐、並最終將其殺死的九派中人沒有料到「母親」的死反而激起了嬰兒體內的靈魂之力——邪皇狂怒中無意識地變身為成熟的半妖……剎那間的天地異變便有不遜其母全盛期的威力使得變身後的邪皇輕易便將九大門派的精英高手全部毀滅!
「真實」瞳孔的倒影中葉新恍若又看見了千年前的那一幕:
那時候猶未開啟全部靈智的邪皇甚至無法分辨出母親的屍骨……他帶著那樣華美的姿態靜謐地、悲傷地站在一片大雪與滿地的屍骸中;等待著不知何處、母親的呼喚卻不料那聲音還未聽聞過卻已是再不會來臨了……
此後百年便是邪皇身死之時也再沒有變化過這樣的形態……
與其說是不願不如說對於無欲無求的仙人這世上能牽動他情緒的事物實在太少——母親愛人家鄉……除此以外便真的沒有什麼了……
然而此刻自稱「水瓶」的他卻再次暴怒——葉新抬頭望向虛擬的天空——動蕩之際那巨掌撕裂開的程度越大了……果然二十年前「宮之奇」這個人出現在人間真的是因為那個……他真的要做到這個地步?!
「神?神就可以控制一切么……我只是想要回家而已……連這樣的願望你也非要阻攔么?」嘴角流露出的悲傷轉瞬即逝——「邪皇」遙遙望向葉新的方向似乎聽見了他的感慨——少頃的停頓后6子建再次攻至「劍槍」劃破藍炎刺出!邪皇九尾波動中一聚向前強烈的靈力散向四周竟完全不似妖氣的面目!
「那麼我也來自稱神靈一次吧。」淡淡的低語突然在一旁炎帝身後三寸處響起!炎帝駭然一驚中身後已被重重一擊直接砸入山巔巨岩之中。
遠在百丈外的冰帝眉梢微跳視野中忽然恍惚一瞬曼妙九道虛影無視「極致之靜」的領域直接破入他的防禦——不可抗拒的龐大靈力擊來冰帝勉強抬手阻攔中被那虛影狠狠拍入了白玉的宮殿廢墟里……
時間彷彿在此刻停滯了不足一秒的時間。6子建方才意識到自己這一槍刺空的時候腰腹下早已經挨了幾乎致命的一記重擊!他的神智頓時一昏手中「劍槍」黯淡無光墜落刺入二十丈下的白玉地面——身負九尾、半妖化的邪皇就那麼平平淡淡地矗立在6子建身前單手擎住他的脖子將他提在半空。
這一切只在常人一次眨眼的時間內完成似乎像是在向三個可憐的對手詮釋著這個世界上什麼才叫做完全無法觸碰的強大存在……
「從見到你第一眼我就討厭你……」似乎是回到了童年時期轉瞬間便將所有威脅瓦解的半妖臉上帶著諷刺般的微笑聲音言語卻略帶稚氣——他轉向面對葉新的方向:「即便是過了千年時光你那張面孔我還是不會忘記的。洛神。」
「這樣子還真是難看啊……沒想到此世的你如此虛弱……」
將僵直的6子建隨手拋開邪皇瞬間飆至葉新身前卻未捲起任何空氣波動——男子直接一腳踹在葉新胸前——葉新哇地一聲吐出大口血來胸前頓時凹陷了一片……
「千年前你對我的命運判言……那麼現在你想要聽聽我的預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