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當大紅的花轎緩緩抬出將軍府時,馮將軍把碗里的水往地上一潑,代表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頭戴鳳冠的馮凌之美麗的臉上沒有新嫁娘該有的喜悅,反倒是一臉的緊繃,布置得喜氣洋洋的花轎,卻讓她感到如坐針氈的痛苦。

手裡緊握著幾顆黃色小藥丸,那是她能否成功逃婚的關鍵物。在接到皓月的回信后,她既緊張又恐懼,除了按照信中的指示將隨信附來的小藥丸妥善藏好外,她也只能耐心的等。

皓月在信中提到,要她在花轎經過鞍馬山的山腳下時,將藥丸擲出花轎外,眼看約定的地點就在眼前,馮凌之心跳如擂鼓,涔涔冷汗濕了紅嫁衣。

她一咬牙,偷偷掀開轎簾,將手裡的藥丸丟到地上。

不一會兒,漫天布滿濁黃濃煙,轎夫與送嫁的隊伍亂成一團,有人呼救、有人尖叫、有人看見一道黑影掠過、有人相互碰撞,一刻鐘過後,濃煙逐漸散去,媒婆趕緊拉開轎簾欲安撫新嫁娘。

「啊——」媒婆驚慌的尖叫聲響徹雲霄。「新娘……新娘不見了!」

★★★

「什麼?!」

孟少麟握在手裡的杯子忽地碎裂,緊握成拳的手隱約可見青筋浮動。

「爺,請降罪。」負責這次迎娶行程的護衛全跪在地上,神情愧疚地等待即將到來的懲罰。

「怎麼被劫走的?」十幾名身手不凡的大漢居然連一個新娘子都護不住。

負責保護花轎的護衛自責地說出新娘子被劫的經過。

孟少麟眸里戾光迸射,「知道是何方人士所為嗎?」

身為新科武狀元,居然有人膽敢動他新娘子的主意,可見對方不是搞不清楚狀況,就是跟他有仇,抱著挑釁的心態而來,存心要讓世人恥笑他這個堂堂武狀元居然連未過門的妻子都護不了。

雖說他並不是心甘情願迎娶馮凌之,但怎麼說她也是個弱女子,這樣一個名門閨女在嫁娶當天被擄走,不難猜想她的名節……

唉!若搶親之人真是針對他而來的,那他可要因此背負上愧疚的枷鎖了,怎能讓馮凌之代他承受委屈呢?

「回爺的話,極有可能是鞍馬山上的盜匪所為。」

「鞍馬山?那裡有盜匪出入?」如果是盜匪劫親的話,那馮凌之的處境與名節更加堪慮。

「大概有吧。」護衛不確定的回答。

孟少麟濃眉不悅的糾結著,「究竟是有還是沒有?」他不接受模稜兩可的答案。

「爺……」護衛為難地瞧向寒著一張臉的主子,「真的不確定啊!一年前,祥貞公主與宰相之子廣令傑成婚當日也是被人用同樣的方法劫走,當時皇上盛怒,派了大批的御林軍上鞍馬山尋找公主的下落,只不過尋了個把月完全不見公主的蹤影,又一個月後,聽聞鞍馬山上出現精通邪法的盜匪,只要有人上山,山林里便會升起陣陣白霧,狂風大作,嚇得人魂飛魄散,皇上知道此事後又派了御林軍再探鞍馬山,結果,訓練精良的御林軍居然在濃霧中迷失方向,最後還是無功而返,自此,鞍馬山便少有人敢靠近了。」

公主也曾經被劫親,而且還是同樣的方法,這麼巧?

孟少麟思忖著整件事,他直覺事有蹊蹺。

正在思索間,一道慌張的人影奪門而入,一張憂心如焚的老臉出現在他眼前。

「賢婿!」不知道孟少麟還認不認帳,馮定國決定還是以這樣的稱謂開口喚他。

「岳父大人。」孟少麟拱手作揖,他不會在這當頭和一名憂心愛女安危的老人家計較,更何況他也不打算推卸責任,馮凌之已經出了馮家門,理當是他的責任了。

「賢婿,家丁回報說凌之被劫親,是真的嗎?」

「岳父大人。」孟少麟輕拍著他的肩,扶著他顫抖的身子落坐。「你別太過操心,我會想辦法救出凌之的。」

「可是……」馮定國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岳父大人但說無妨。」孟少麟是聰明人,馮定國心裡想些什麼他會不知道嗎?

「凌之的名聲……」馮定國問得很試探,畢竟女兒還沒進孟家大門,他不敢有著太大的期待。

魅眸微沉,他知道馮將軍心中所顧慮的事。「放心,她依然會是狀元夫人。」

這是他所能給的承諾了,如果馮凌之被救回后清白已失,他仍會在名義上接納她。

並不是向來冷漠無情的他變得有多麼痴情,無關情愛﹐這是道義問題。

送走了憂心忡忡的馮定國,孟少麟臉上的溫和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殘冽之色。

精通邪術的盜匪是吧?他倒要會一會這群囂張狂妄的盜匪,居然膽敢在他大喜之日讓他顏面盡失。

等著吧!他會讓那群盜匪知道,惹了他,日子絕對不會太好過的。

★★★

早朝一結束后,孟少麟便到御書房求見皇帝。

「再賜一次婚?﹗」

皇帝驚訝地看著提出這個要求的孟少麟。

「是的,微臣斗膽請皇上下旨賜婚。」

「為什麼?你那個未過門的妻子才剛被搶親,你馬上就要求朕再次下旨賜婚,你可知這會對你的評價造成什麼樣的影響?馮將軍又會如何看待你?」

「微臣知道,世人可能會因此認定我淫穢貪歡、生活糜爛、性喜美色,馮將軍也會惱羞成怒。」

可能會產生的反應他早就預料到了,但無妨,他並不是一個要靠旁人的稱讚才能肯定自我的人,流言之於他,壓根造不成任何傷害。

「皇上請放心,馮將軍那邊我已經事先告知計畫,至於外人對我的評價是好是壞,我無所謂。」

「為什麼非要這麼做?你又心儀哪家的姑娘?」

「啟稟皇上,微臣並沒有心儀哪家的姑娘,微臣只是想請皇上幫忙製造假象。」

「製造假象?」皇帝的疑惑愈來愈深。

「我聽說一年前祥貞公主同樣也是在大婚之日被劫?」

「嗯。」皇帝俊顏上浮現一抹心疼。

「皇上,微臣斗膽,敢問皇上是否已打消尋找公主的下落?」

「怎麼可能放棄?她可是我的親妹妹。」

「那麼請皇上一定要下旨賜婚,微臣推測凌之與公主極有可能是被同一人所劫,巧的是,兩樁婚事都是皇上所指婚,微臣在賭,賭若是皇上再一次下旨賜婚,那人會不會露臉?」

「你是說﹐這是一個圈套?」

孟少麟唇畔勾起一抹笑意,「皇上英明。」

★★★

鞍馬山上的竹林旁,一名風姿楚楚的女子拉著另一名綺容玉貌的女子的手,感激之情盡顯於俏顏。

「公主……謝謝妳。」

馮凌之未語先哽咽,身子一軟,眼看著就要跪下了。

朱皓月連忙將她架起,不讓她行此大禮。

「傻姊姊,妳跟我說什麼謝?再說,我現在的身分已經不是公主了,妳千萬別對我跪拜,那可是會折了我的壽。」

「若不是妳肯出手幫忙,我恐怕已進了孟家門。」

話剛說完,擱在她纖細腰肢上的手驀地收緊,顯示摟著她的人不喜歡聽到這話。

朱皓月莞爾一笑,語帶訕笑道:「我才沒幫到什麼忙哩!即使我不出面搶親也會有人出面的,不知道那天是誰喔?動作之迅速,害我掀開轎簾時沒見到妳,原來是被有心人捷足先登。」

那天若不是她尾隨在黑影與紅影之後,也不會湊巧看見穎修大哥與凌之姊姊接吻的畫面。

「公主……」馮凌之嬌顏染上瑰麗紅霞,更顯羞怯。

「我知道,不笑妳就是了。」

朱皓月收起笑意,將握在手裡的細白柔荑交到令穎修手中。

「令大哥,凌之姊姊我就交給你了,你可得好好珍惜她,現下凌之姊姊是再也回不去將軍府了,我這兒就是她的娘家,要是哪天讓我聽到她回來哭訴你欺負她,我可不饒你喔!」

令穎修的劍眉微挑,握著馮凌之的手加重了些許力道,緩緩開口:「很可惜,妳不會有機會的。」

「那就好。」朱皓月為凌之姊姊能找到真愛而開心。

「我祝福你們一路順風、白頭偕老,要是明年生了胖娃娃,可要記得抱回來讓我瞧瞧。」

「會的。」令穎修的薄唇在聽見「胖娃娃」三個字后悄然勾起,隨即抱著馮凌之翻身上馬。

「最好是這樣,可別到時候恩愛得連我這個媒人都給忘了。」

「不會的。」馮凌之輕聲開口,「公主,我會永遠記得妳的。」

朱皓月揮揮手,故作瀟洒狀。「說這些感性的道別話做啥?快走吧,晚了山路可不好走。」

「再見了。」令穎修帶著心愛的女人揮別了朱皓月。

「唉!」看著他們恩愛的背影,朱皓月感嘆地嘆了一口氣,呢喃自語道:「真幸福,一個女人若能尋得一生中的最愛,夫復何求呢?」

想當初若不是皇兄不經她同意便指婚,她也不會自導自演一出搶親記,放著榮華富貴不享,在這地勢險要的鞍馬山佔地為王。

堂堂公主居然淪為女盜匪?真是荒唐至極。不過她卻從不後悔自己的荒唐任性,與其嫁給一個未曾謀面,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男子,她寧願放棄財富、放棄地位,只求與心靈相契之人共度餘生。

「小姐,妳這是在羨慕啰?」青兒出現在她身後,輕笑道。

「青兒。」沒有回首,她低聲喚道。

「小姐,什麼事?」以為主子有事吩咐,青兒連忙把腦袋瓜湊近。

朱皓月回眸瞪她一眼﹐「妳好啰唆喔!」

「小姐,人家是關心妳嘛!」

「關心我什麼?」

「關心妳躲在這荒郊野外要如何去尋得能讓妳悸動的男子,我怕再這麼蹉跎下去,妳會芳華虛度的。」

「那又如何?我是寧缺勿濫。」

「真的嗎?可我明明看妳一副羨慕得心痛的模樣。」

「妳在說什麼?」

「沒有!」青兒趕緊轉移話題。「我是說那個本來要迎娶凌之小姐的武狀元又要成親了。」

「這麼快?」

才不過短短几天的時間,真是一個見異思遷、風流成性的男人,還好凌之姊姊沒有嫁給他,否則肯定不會有幸福可言。

「還有更驚訝的哩!」

朱皓月斜睇著青兒,示意她繼續往下說。

「聽說這次也是皇上指婚的。」

「皇兄?他又來了!」

精緻的臉上有著薄怒,她氣惱皇兄的擅作主張與武狀元的自以為是。

「真是的,皇兄怎麼老是學不乖,當月下老人真有那麼好玩嗎?把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許配給那個風流的傢伙豈不誤了人家一生?」

「小姐,妳別惱了,也許這就是那位姑娘的命。」

「不成,如果皇兄是幫別人賜婚也就算了,偏偏還是同一個孟少麟,既然我已經因為凌之姊姊而插手,那就沒有袖手旁觀的理由了。」

她從來就不是好管閑事的人,如今卻要因為孟少麟而破例。

「小姐,妳的意思是?」

朱皓月朝她神秘一笑﹐「看來咱們要重操舊業啰!」

★★★

在眾人的議論紛紛中,孟府再次懸挂起紅色喜帳。

不理會旁人評論的耳語,十二項聘禮自孟府抬出,只是沒人知道這次要嫁給武狀元的是誰家的姑娘。

孟家總管忙著籌措婚禮的事宜,對於外人的詢問一律沉默以對。

終於,到了大婚當天,一頂艷紅花轎由城外緩緩往京城前進。

這頂花轎不同於一般,光是轎旁就隨侍了八名帶刀護衛,而負責扛轎的八個人也都是身手了得的高手。

明明扛轎之人有著輕健的步伐,但花轎卻像是在等待什麼似的,緩慢前行,甚至在來到鞍馬山的山腳下時,前行的速度更是猶如龜行。

隱身於樹上的青兒忍俊不禁的笑了出來。

「小姐,看樣子這回孟少麟娶的是位豐腴的姑娘,妳瞧,轎夫都快抬不動了。」

「事有蹊蹺。」朱皓月沉吟思索,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但又說不出哪裡有異。

「小姐,還要不要行動啊?」

看著主子出現猶疑的神色,本已準備好要救人的青兒捺著性子等待主子一聲令下。

「當然要,管她是不是豐腴的姑娘,都不能讓她入了孟家大門,容易喜新厭舊的孟少麟一定不會善待她。」

朱皓月蒙上黑布,從懷裡掏出藥丸,雖然心有疑惑,但她還是將手裡的藥丸擲出。

頓時,煙霧瀰漫,迎親的隊伍如她所願的亂成一團。

朱皓月美眸半瞇,穿透濃霧準確地辨識出花轎的所在處。

她縱身提氣,輕巧地躍下樹梢,雙足才剛落地,伸手便刷地掀開轎簾。

然而,這一掀卻叫她倒抽了一口氣。

是個男人?!花轎里坐的竟是一名爾雅俊逸的男人。

那些原本被濃霧所困的護衛,現下全準確無誤地朝她的方向逼近。

糟!她中了圈套。

這個認知讓她額間布滿細汗,雖說她有著武學底子,但可沒把握能全身而退。

花轎中的男子忽地勾起森魅的冷笑,趁著她怔忡之時,揚掌突襲向她,一掌擊中朱皓月的右胸。

朱皓月頓覺氣血逆流,湧上喉間的鮮血讓她硬生生的咽下。

青兒見狀,連忙拔出劍,捍衛主子。

「就你們兩個?功夫不怎麼樣嘛!」

男子氣定神聞地走出花轎,目光凌厲地瞪視著她們。

氣惱啊!憑他們兩個不入流的小賊也能劫走新娘?

真是匪夷所思啊!

「說!你們把祥貞公主與馮凌之藏到哪兒去了?」

朱皓月不發一語,圓瞠著一雙大眼響應男子的問話,腦中思索著脫逃之計。

「你們逃不了的,沒有人在惹惱我孟少麟后還能安然無恙的離開。」他輕易地看出了她的意圖。

朱皓月和青兒在心底暗叫不妙。

孟少麟?原來他就是那個風流浪蕩的武狀元!

拔出長劍,朱皓月暗示青兒一起上前,她想藉由假意攻擊,實則找機會逃脫。

「你不會天真的以為逃得掉吧?」

話語方休,孟少麟迅速欺身上前,輕易地奪下青兒手中的劍,然後劍招凌厲的逼向受了傷的朱皓月。

身為武狀元的孟少麟並非浪得虛名,亮晃晃的劍影閃過,便在朱皓月的肩膀上劃下一道血痕。

原本打算乘勝追擊的孟少麟忽地一愣,攻勢跟著慢了下來。

銳利的劍劃開對方的衣襟,除了流出鮮血之外,同時也露出了裡頭的粉紅色布料。

如果他沒看走眼的話,那似乎、好象、應該是女子的兜衣吧?

趁著孟少麟錯愕之際,朱皓月摸出了隨身攜帶的銀針。

如髮絲般細的銀針從她的手裡射出,銀亮的光芒在空中呈現扇形,明明是足以傷人的利器,在她的巧手舞弄下,卻繽紛得像是在空中交錯的雨絲,綿柔唯美。

孟少麟回神時,銀針已刺入他身上的重要穴位,頓時四肢百骸一陣酸麻刺痛,他抬眸愕然地瞪著眼神略帶得意的黑衣人,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他知道,任憑他有卓絕傲世的武藝也沒用了,因為對方竟用銀針封住他的穴道。

朱皓月見機不可失,再度射出銀針,光芒消失的那一刻,十六名大漢紛紛發出悶哼聲,因為銀針已扎入他們的膝蓋,雙腳麻木無法行動。

「青兒!趁現在。」

朱皓月一手拉著四肢僵硬的孟少麟,提氣施展輕功,將他帶離現場。

十六名護衛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主子被賊人挾持走了。

本以為不會有人連七尺之軀的大男人也想搶的,不料,應該是一群人中最為安全無虞的人,現下卻被人擄走。

看樣子,孟少麟八成今年犯大歲,否則怎麼會未過門的妻子被搶親,就連武藝精湛的他也無法倖免,還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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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親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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