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啊!命中要害!
「是又怎樣?」葳葳敢怒不敢言。
「我知道除了你以外,還有三個人也在爭取這個機會。」
「是誰這麼不要臉?敢跟我搶!」想不到競爭這麼激烈。
「沒辦法,大家都是偵探小說迷嘛!就連大獃學長自己都很想譯。要不是我們都有案在身,我肯定搶第一個。」
「啊……連你也要跟我搶?太狠了吧!」完蛋了,論資歷、難纏和臉皮厚度,她根本就不是其他人的對手。但是憑她的速度,還是有勝算的。只要學姊不搞鬼的話……
「學姊,我知道你最喜歡吃米血糕和花枝丸了,這些夠不夠?」葳葳還真是能屈能伸。
「別白忙了。只要你聽話,帶臧先生出去玩幾天,我包管你能拿到最新出爐還熱呼呼的原稿。」庄亦珍為了將葳葳拖出這間屋子,已經到了不擇手段的地步。
「這……聽起來很吸引人。」可是葳葳還是有自己的堅持。尤其當她又看到臧馭風那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硬是不肯這麼簡單地屈服。
「當然啦!你想想,做個地陪,有得吃又有得玩,等你完成任務后就可以比任何人先拜讀日本大作家的新稿……再挑剔就來不及了喔!昨天我還聽大獃說他準備把手上的工作分派給其他人,就等著要接這個新case,而這『其他人』就屬你的成分最高,誰教你的速度最快……」
「成交!你不可以耍賴,說到做到!」
嗚……這樣就屈服了,實在太沒有骨氣了。
都怪她嗜書如命,市面上的書刊已經無法滿足她的搜刮速度,只好從未出版的下手。能事先拜讀到她心儀作家的最新大作,根本就是她為出版社如此賣命的最大企圖。
「是啦、是啦!反正稿子到手時我一定會不論時間、地點全丟給你就是了。」庄亦珍像很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接若便唏嚦呼嚕地喝起美味的湯汁,表明了不想再跟葳葳牽扯下去。
葳葳不認命都不行;只是剛巧這一轉眼,又跟對座的臧馭風促狹的目光撞個正著。
她很大方地賞了他一顆大白眼。
這個死皮賴臉的臭男生!竟然利用他的美色迷惑她最最親愛又最最信任的學姊,還膽敢要求她捨命陪偽君子。去死啦!
還有,學姊竟然辜負了她的信任,硬是把她推給了這個臭男生,還拿她最垂涎的東西威脅,這……這根本就是陰謀!
對!一定是有她沒有發現的陰謀正在進行!她一定要振作,不能被他們瞧扁了!
「哇……好飽喔!吃得真過癮。」庄亦珍很爽快地打個飽嗝。
「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和幾個人開心地圍爐吃火鍋了。這次真是謝謝你們的招待。」
在美國,他什麼山珍海味和精緻的料理沒吃過?但就是缺少這一味輕鬆自在的佐料,沒有家族中沉重的壓力和沉悶的氣氛,也沒有和客戶應酬時的勾心鬥角。
「咦?怎麼……」葳葳對著鍋子里只剩下幾片滾得爛透的高麗菜瞠日結舌。
這是蝗蟲過境嗎?為什麼她也不過是偷偷地在心中臭罵他們一頓而已,就變成這樣了?!
葳葳不甘心地用筷子朝湯底撈了撈--啊!找到了一塊破碎的豆腐……
另外兩個吃撐了的人,則是好笑地欣賞著欲哭無淚的葳葳的表演。
臧馭風在心中嗤笑一聲。今晚是個意外,讓他在最近的距離下見識到管葳葳的真性情,也讓他將她的個性抓了個九成以上。
他可以馬上斷定庄亦珍的話並不正確。
因為管葳葳的存在價值並不如她聽說的低廉。
至少,她讓他感到輕鬆愉快。
****
清晨六點鐘,正是人形貓頭鷹葳葳陷入深層睡眠的時刻。
偏偏就有人不識相地硬要在這時候來按門鈴。不過這情形並不是沒有發生過。別理它,繼續裝死准沒錯!
但是持續了近五分鐘的電鈴聲,讓葳葳真的想死了算了。
「天吶……饒了我吧……」昨晚熬夜將幾片光碟看完,已經用盡了她所有的精力,真正算起來的話,她也不過睡了兩個小時而已。
到底是誰這麼殘忍?她若不會因為睡眠不足而死的話,也一定會被電鈴聲給吵死。
「夠了……手下留情好嗎?」葳葳披著趴趴熊的薄毯,帶著兩圈和趴趴熊相比毫不遜色的黑眼圈,有氣無力地隔著木門喊著。
或許是她的聲音不夠響亮,電鈴聲仍舊沒有停,但是住在對面的人家卻不堪其擾地探出頭來,準備要開罵了。
葳葳所有的瞌睡蟲這下子全被嚇走了,她可不想被那幾個幾乎沒來往的鄰居貼上「警告!不受歡迎人物」的標誌。
「你夠了沒?不把全巷子的人吵醒不甘心是不是?」一把拉開大門,葳葳不管外面是誰,先拉下那隻緊按著聲音已經開始沙啞的電鈴不放的手。
「原來你真的在。我差點就要放棄了。」臧馭風仍是那一臉燦亮的笑容。
他一直都掌握著她的作息時間和出入動靜,所以會見到睡眼惺忪和脾氣暴躁的葳葳,他一點都不意外。
「那為何不幹脆放棄算了?」她才不相信他說的話。
「既然你已經替我證明了你真的還在家裡,那我就更沒有理由放棄了。」他抬起猶被葳葳拉著的手,提醒她。
像怕沾上什麼傳染病似的,葳葳快速地甩開他的手。「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今天我想去國父紀念館走一走,你現在可以出發了嗎?」臧馭風明知故問。
「不可以,我今天沒空。」
「可是昨天庄小姐跟我透露你接下來的幾天都『有空』。」
「那你去找她啊!她說過的話我一概不需要負責。」葳葳硬拗。
「那……好吧!我就打電話去告訴她別太在意昨晚說過的話,連那個什麼偵探小說的原稿也別太費心……」臧馭風刻意讓他的自言自語剛好清楚地傳到葳葳的耳里。
「等一等!我換衣服很也的,你一定要等我喔!」
葳葳像一陣風似的丟下話,也不等人家反應就衝進了屋內。而臧馭風得意地緩步走了進來,再次踏進這個小巧的院落。
據他的調查,這房子是登記在葳葳的名下,大約三十坪。雖然已經有近四十年的歷史了,但是因為保養得很好,木板和橫樑不僅沒有蟲蛀的痕迹,還光潔地散發著溫暖的木材光澤。
看來昨晚葳葳說的保養秘方似乎不假。只是,她到底哪裡來的閑工夫?
這屋子雖小,但是入目所見的裝璜幾乎全是木材,她一個人又是怎麼辦到的?
「來了、來了。中正紀念堂是不是,我們趕快出發。」葳葳果然很快地又飆了出來。
「是國父紀念館。」臧馭風瞧了她的打扮一眼。
「都差不多啦!」她才不管他想去哪裡、做什麼哩!
「也是。我主要是想去看一下那些大廣場上滿是晨運的人的景況。」臧馭風停在門口一輛銀灰色的跑車旁。
「晨運?!那有什麼好看的?」簡直是枯燥無味嘛!
「這也是一種文化。」他的話越來越簡短。
「隨便你。這車是你的?你公司的薪水很高嗎?」葳葳杵在車旁,她至少還認得這種跟花搶名字的車是非常不便宜的。
「公務車。」臧馭風隨口掰的。
「哇!你們公司好有錢喔!你昨天說『透納電視公司』是不是?那是我唯一聽過的美國電視媒體。聽說老闆是個花花老公子,每星期都會在自家的別墅開泳裝派對,是真的嗎?」
葳葳找到了比對臧馭風更有興趣的話題,興高采烈地問著。
「你是聽誰說的?」臧馭風全身一僵。
「忘了。反正大家隨便說說,我就隨便聽聽。喂,是真的嗎?」
「既然你都知道他們是隨便說說的,你還會當真嗎?」臧馭風沒好氣地反瞪她一眼。
「你這樣的答案很籠統。到底是不是真的?」葳葳不放棄。
「我不知道。」
要是告訴她真有其事的話,不就是間接承認他是個花花「老」公子了嗎?
他或許女朋友從未間斷過,但是離花花公子可還有一大段距離;況且他也不像她所說的,每個星期都開那種泳裝派對--只是偶爾而已。
「喔,那真是太可惜了,本來還以為可以聽你描述一下那種富豪的糜爛生活的。」葳葳無所謂地聳肩。
「糜爛?!」臧馭風的聲音顯得有點僵硬。
他承認是有點糜爛,但那對他來講卻也是另一种放松心情的方式。現在由她的嘴裡聽到這樣的批評,他卻是感覺……很不自在。
見鬼了!他怕什麼?只要他不說,她又怎麼會知道!
「不是嗎?都那麼老了,還整天窩在紅粉堆里,女友一個接一個。你幻想一下,一大群穿著暴露的比基尼女郎將一個行將就木、齒搖發禿的老人團團圍住,更甚者,還有一些限制級的碰觸和肢體交纏……你不覺得很噁心嗎?」葳葳講得彷彿身歷其境。
而臧馭風卻只能告訴自己別衝動。殺人是要償命的,更何況路上的車子這麼多,把她從車上丟出去是很不人道的……
「你又是聽誰說我們總裁已經行將就木,還齒搖發禿?」他磨著牙,額上青筋忽隱忽現。
「這還要別人說嗎?能當上那種大公司的總裁可不容易,沒有七老八十也差不多了。像國內那種緊咬著權力不放的跨國企業總裁,就像是尊會活動的木乃伊一樣--而且還是忘記纏上繃帶的那種。」
葳葳說得活靈活現,未了還打個寒顫增強效果。
「那真是誤會一場。敝公司的前任總裁較看得開,老早就把權力移交給他兒子了,那些見過新總裁的人都說他長得不賴。」臧馭風不好意思自己誇自己,所以多有保留。
「那就是像國內某些大公司的總裁,兒女的兒女都成群了,還駐顏有術。容光煥發,臉上瞧不到一絲皺紋,各種美容新科技都很勇於嘗試。」葳葳像是杠上了,總有她自己的一套說法。
「你是不是曾吃過姓總名裁的人的虧?」臧馭風懶得再替自己辯解,免得氣死自己。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
「在你眼中,他們似乎都是壞人。」而且是不服老的壞人。
「我可沒說他們是壞人,只是異於常人而已。」
「他們只是『成就』異於常人而已,其他那些你說的行事,其實每個人都想做,只是能力不足而已。」
「連你也想讓一大堆比基尼美女圍住?還是想青春永駐?」葳葳挑眉問道。
「呃……」基本上都想。
不過,既然前者他以前就玩膩了,而後者又還不到擔心的時候,答案當然是--
「都不想。」臧馭風很屌地回答。
「那是你現階段的能力不足,『不能想』才對吧!」葳葳就看不慣他這種讓人無法理解的自信。到底從哪來的?
「隨你怎麼想。下車吧!我們已經到達目的地了。」臧馭風輕巧地將車子停好,轉身提起後座的攝影器材。
「你看起來就像個識途老馬,根本就不需要我這個地陪也可以找到地方嘛!我們何不在此就把話挑明了,放彼此自由?」
葳葳一副老奸巨猾又勝券在握的得意表情,抓住了把柄要善加利用。
「這……應該不難解釋。」臧馭風沒想到她會有這一招。從一上車就被她的胡說八道給扯得老遠,忘了找機會假裝不識路,這下子竟然著了她的道!
算你還有點小聰明!不過,在我面前,就跟班門弄斧一樣!
「這地方也算是台北的大地標,我又不是沒來過這裡,所以多少也識得一點路。」這樣應該說得過去吧!
臧馭風又掛上他一百零一號的笑臉,企圖用強力美男計迷暈葳葳那曇花一現的精明。
「是嗎?」葳葳並不全信他,偏又證據不足。「那你自己進去逛吧!我要去吃早點。」她朝馬路的另一邊望去。
「我陪你去。反正我也餓了。」
「等你吃飽就看不到那些晨運的人了,你想白跑一趟嗎?」她比了比臧馭風手上的器材。「你想吃什麼?我幫你帶過來。」
「一份蛋餅和飯糰,還要一杯熱豆漿。」他從皮夾里抽出一張千元大鈔遞給葳葳。
「喔……」葳葳不客氣地接過鈔票,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一圈。「我不知道哪兒有賣飯糰,你提醒一下吧!」
「就……隨便買好了。」他差一點又著了她的道。
「忘了你媽以前常帶你來吃的那一家嗎?」哼!這人昨天還一副未斷奶的樣子,今天的態度明顯地差這麼多,她就知道這種長相的人都不單純。「看在原稿的份上,我幫你找就是了。」
「你也知道看在原稿的份上?」臧馭風咬牙切齒地道。
看葳葳橫過馬路,朝不遠處幾家早餐店走去,臧馭風緩步走進國父紀念館的廣場。廣場上皆是銀髮族的天下,大部分的人還可以跟著音樂的節奏整齊劃一地比畫著,看起來很有朝氣。
這些已經或者即將從職場上退休的老年人,似乎比還在社會上衝鋒陷陣的年輕人更知道自己的生活目標。
善用時間以達到運動和休閑的日的,最是容易被忙碌的腳步給忽略掉。
臧馭風邊走邊抓了幾個有趣的鏡頭,太陽越來越炙烈,晨運的人也漸漸地散去,他的早餐偏還不來。
臧馭風開始懷疑葳葳是不是已經捲款潛逃了。
「再等下去就真的要被她笑了!」從來沒有人敢放他鴿子,這女人跟天借膽了不成?!
他沒有了剛才的閒情逸緻,快步地走回停車的地方,遠遠就瞧見一個背靠著他的車門、蹲在路樹陰影下的人影。
「你好慢喔!要不是車子還在的話,我還以為你跟哪個阿婆看對了眼,跑去永浴愛河了。」葳葳整個人縮在陰影下,懶得動。
「早餐還沒吃,餓得頭昏眼花,跟誰都看不對眼。」臧馭風原本有些慍色的臉緩了緩。知道她沒落跑,讓他心裡舒坦了些。
「那真是遺憾。拿去吧!可能有點涼了。裡面有你要的鏡頭嗎?」她遞了一大袋東西過去,下巴朝廣場的方向點子點。
「還可以列為參考。你為什麼不進去找我?我一直等到現在。」害他餓得差點又要露出暴躁的本性。
袋子里的食物多得可以撐死他。有小籠包、煎餃、水煎包、粽子和三明治,還有甜得膩死人的熱巧克力和奶茶,就是沒有他點到名的東西。
「我以為要在這裡會合的,誰教你沒講清楚。」葳葳的臉上有太多的幸災樂禍。
「上車吧!我們先回去收拾一下行李,下午先上九份,明天就開始南下,沿路再找一些景點。」臧馭風沒再理會葳葳的小把戲,逕自上了車。
「去九份?!還要南下?為什麼你昨晚沒有說清楚?都那麼遠的地方我一點用處都沒有啊!你就不能在台北市區晃一晃好了嗎?」存心整她嘛!
「隨你!反正我帶著你自有我的用意,如果你還有意見的話,不如就想一想那些即將到手的原稿好了!」
哇……他好像真的生氣了!葳葳見他專心地開著車,瞧都不瞧她一眼,很織時務地閉上嘴。
就知道他的本性一定不好惹!昨天她和學姊就是被那他那張騙死人不償命的笑臉給訛詐了去。
現在露出真面目了喔!
她的眼光果然不同凡響,一眼就將他看透……其實是第二、三眼才看透的啦!
可是臧馭風現在已經被她惹毛了,而她又不能拍拍手之後甩頭就走。誰教學姊讓他知道了她的把柄,現在可好,遊戲才剛開始,她的底牌就已經先露了臉,不就表明任他宰割嗎?
早知如此,就不該惹他的。真懷念他那帥帥的笑臉……
正當葳葳陷於自怨自艾的情境時,臧馭風可沒有錯過她臉上那些像跑馬燈一樣快速閃過的各種表情。
離開台北是他原本就有的計畫。他必須在最短的時間之內,讓葳葳意識到他的存在,也習慣和接受他的支配。
這幾次的相處下來,他除了發現她的孤僻和靜默外,也發現她的反抗意識出奇地強。
除非像庄亦珍那種強勢又真心想接近、關心她的人,並且還有幾年經營的友誼,否則真的很難接近她。
還好他現在有了庄亦珍送給他的王牌,再加上他絕對比庄亦珍來得強勢好幾倍,想克服時間上的困難度,就得將她帶離她所熟悉的地方,讓她在沒有安全感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地靠近他。
有了這麼完美的計畫和行動,就不相信葳葳還不手到擒來!
臧馭風像是吃了顆定心丸。對於他最厭惡的意外,他絕不允許再度出現在他的計畫當中--
不管是現實生活,還是這種狩獵遊戲,或是報復行動。
而唐曉霜帶給他的意外,將會成為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