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裴千晶一踏入黎貝兒的房間，馬上就被嘰哩咕哩個不停，又說得沒頭沒腦的小表姐轟炸得頭暈腦脹。

千晶嘆嘆氣。「小表姐，你又惹出什麼紕漏要靠我收拾了？」

「我沒有！我就是什麼都不敢惹才糟糕啊！」貝兒無助地望著千晶。千晶小貝兒一個月，但因個頭兒還不到一百六十公分，且長著一張娃娃臉，留著一頭耳下三公分的俏薄短髮，許多人都以為她還是個初中生呢！

實際上，她的腦容量比起中研院的博士級專家學者一點都不遜色！她從小都是第一等學府的榜首，大學還沒畢業就高考及格，目前已是堂堂的一名建築師。

「什麼都沒發生？這麼離譜？」這麼好玩啊！千晶一隻蓮花指敲敲小鼻頭，眼芒閃著濃厚興味。

「嗯！」貝兒坐在床沿，抱著趴趴熊沉默不語，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千晶等了半天，貝兒還只是幽幽的望著她。她忍不住了。「貝兒，你以為我真能猜得出來啊？」

「你是眾家親友口中公認的女諸葛啊！」

還真當她會讀心術哪？「女諸葛也會敗給你！你說是不說？」

「打哪兒說啊？」千頭萬緒心兒正亂，她哪開得了頭。

」打從頭說啦！」千晶乾脆躺到貝兒的床上，閉眼、蹺起二郎腿休息了。

「喏！」貝兒遞過來一個黃黃縐縐的舊本子。

眼皮揭開一條細線。「你小學一年級的作文本？」搞什麼飛機？要她幫忙訂正嗎？

「你不是叫我從頭說嗎？」

「對。」叫她說，她給她弄來一個遙遠的線索？千晶把頭埋到枕頭裡頭去，想叫天呼地來救她了。為什麼啊——

為什麼她和貝兒會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

為什麼她永遠都是貝兒的救火隊？為什麼每次和貝兒對話都像上戰場殺敵一樣艱辛？為什麼她從來都不覺得貝兒的腦筋有問題，可是為什麼貝兒永遠表現得像個沒救的低能白痴？幾百個為什麼，但是千晶十歲時就歸納出來結論了——

偉大的黎家武則天——她那偉大的、滿腦子大女人思想的舅媽大人，寵女兒寵上了天，一手造就了一朵溫室小花，一個完全不肯用腦筋的女兒！千晶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貝兒，我恨不得把你殺了！」

「這又怎麼了？我只是想讓你自己看啊！」貝兒好不委屈。

喔！千晶爬起來，揉揉額頭，把耐性抓回來放進腦袋裡，咬牙說道：「看什麼？」

「我的志願這一篇。」

千晶杏眸微眯，沉聲說道：「小姐，我記得那一篇還是我捉刀的。」

「真的啊？我早忘了。可是你知道人家打小的志願從來都沒變過耶！」貝兒雙手緊緊握拳，一副堅忍不拔的模樣。

「對啦！我知道。你只想像舅媽一樣嫁人生子，當一家之主，一輩子管老公、管小孩、管一個可以任你作威作福的個人王國！」好偉大喔——才怪！千晶在肚子里吐槽一句。

真搞不懂，世界上怎會有這麼沒出息、沒志氣的女人？！

「可是我為什麼嫁不出去？」貝兒眼角含著晶瑩淚光。

「你忘了結婚前得要有一個必要的過程，有男人跟你求婚嗎？」「沒有！」貝兒吸著鼻水。「男人為何不跟我求婚？」

「就光會把責任推給一大票跟你擦肩而過的男人？你忘了你打從初中時就做出的那一籮筐好事啦？」千晶朝天花板翻翻白眼。貝兒拚命搖手。「不能怪我，不能怪我！誰叫那些爛男人們只要一跟我約會，就想要親我、抱我。好女孩不可以讓除了丈夫以外的男人亂碰的啦！我看不上那種眼睛里只裝著色情的男人，我自然要用我的柔道功夫給他們一個過肩摔啊！」

老古板！千晶的白眼球翻得都快要出血了！

見鬼了！貝兒打小沒啥成就可拿出來說，她就連大學也是吊車尾蒙到的。可是，她為什麼會把柔道學褥爐火純青，然後用來整治一大票男人呢？

沒道理，完全沒道理！可是事實就是如此！

千晶唉嚎了。「瞧你，不給男人體驗一下，人家哪會知道和你之間會不會產生化學變化，爆出激愛的火花呀？笨喔，這年頭哪個男人會光想談蠢蠢的愛？是你自斷了後路耶！還想有人跟你求婚？慢慢等下輩子啦！」

干晶說得好殘忍，貝兒哭了出來。「真的沒指望了？可是老媽就是用她的純潔之身，才讓老爸結婚之後，愛她入骨的呀！」

「是啊！你如果倒活著回去舅媽那個年代也可以依樣畫葫蘆啦！」千晶抓過一張面紙給貝兒，又拉著她站到落地的穿衣鏡前。

「嘖，瞧瞧你，豐胸細腰魔鬼身材，搭配著清純玉女樣的臉蛋，你這外貌去選世界小姐都夠格，哪個正常男人與你獨處的時候，不會想偷上個幾壘！」

上壘？貝兒一想到男人的毛手放在她胸前就噁心得想吐了！

千晶說著、說著又戳了貝兒的胸部一下。「哇！你還敢穿魔術的？」

「現在流行這個，去逛百貨公司時就買了一件來試試嘛！」

「更凸了，有34D……你不怕男人噴鼻血啊！活該真是當情人的料子喔！」

「我不要當情人啦！嗚嗚——他不喜歡我這型的，就算我想得開硬要貼上去給他當情人，他也不會看上我的啦！」眼淚又開閘了。

說什麼啊？「他是誰啊？你有看對眼的男人了啊？」千晶有點頭緒了。

「就是隔壁新搬來的鄰居呀，可是……他看不上我的啦！我一輩子的願望、幸福全都泡湯了！」貝兒哭得呼天搶地。

太誇張了，哪有那麼嚴重！千晶真想狠下心不管這種沒用的女人了！嫁不出去就自己好好活啊！可是——

她從來都不會不管貝兒的死活的。干晶猛捶自己一記，為了自己的過錯！唉！她十五歲的時候歸納出第二個結論——

因為她每次的於心不忍、因為她的雞婆熱心過了頭、因為她總是趕著幫貝兒收拾善後，才讓貝兒落得這番草包美人田地。她，裴千晶，是第二個該負責任的人哪！

總要把佛送上西天，她只好認命再度扮演貝兒幸福的幕後推手了。「誰叫我心腸軟呢！好啦、好啦！你說清楚一點，我幫你計較、計較總可以了吧？」

於是貝兒細說從頭了……千晶越聽，彎彎柳眉心越攢越緊。方旭喜歡聰明、自信又溫柔、婉約的氣質美女？

她仔細的將貝兒打量一番，又一番、再一番……最後死灰著臉，猛力搖頭。

「你為什麼要擺出一種『把我殺了還痛快』的表情？」貝兒不解問著。

「因為我就是這麼想的。」千晶老實承認了。

「為什麼你要這麼想？」

「我的小表姐，你除了美女這項絕對符合之外，其他的離及格邊緣都差六十分！大羅神仙聽了也會想跳河算了！」千晶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不會吧？你是女諸葛耶！連你也說沒辦法？」貝兒緊張又沮喪地抓著千晶的手臂，指甲都摳進她的肉裡頭了。

「不會吧？你這次放進感情玩真的？一見鍾情的那種？」如果貝兒敢點頭，就是天要亡她裴千晶了。

但是——貝兒真的點頭了。

「初見時就覺得他很出色，望著他時，我的心兒怦怦亂跳得好急喔！真的，我從來都沒有這種經驗呢！

「然後他又吻我的手，然後他又說他愛我……雖然我猜他只是隨口開開玩笑而已……然後連著三天，他都來我家吃早餐……「我每次都偷偷躲在樓梯口看他，看得我心情好難過、很惡劣、挫敗極了，因為……他不會真的愛上我呀！

「千晶啊，暗戀的滋味好不凄慘睡！千晶，我像只醜小鴨對不對？我不該妄想追求王子的！」

「少自怨自艾的，我當你的仙女棒，幫你一圓少女童話啦！萬事有我啦！」千晶最受不了貝兒的可憐樣，只好捨命陪她潦落去嘍！

「你耳朵過來啦！我先跟你說好，我出腦力，你要給我出『努力』！知不知道？」

「你幫我追他？」對喔，有千晶出馬，天下無難事！貝兒愉快的附上耳朵聽憑千晶吱吱喳喳一番計謀了。

「可是……」她猶豫著。

「沒有可是！」千晶一口否定！

「不過……」貝兒遲疑著。

「沒有不過！」千晶比母老虎還兇悍。

「然而……」她還想躊躇。

千晶吼人了。「還敢給我然而！事關你從小學一年級就立定的志向！除非你不嫁人了？」

「我要嫁人！嫁給方旭！我不要躲在樓梯口偷偷瞻仰他的風采！」貝兒說得好堅決！然而她的良知讓她有著這一層擔心。

「千晶，我這樣做不算欺騙吧？」

「如果你是真心真意愛他，當然不算啦！女人想改變自己來追求喜歡的男人有啥好擔心的。」

「真的？」貝兒再次求證。

「真的啦！」千晶撇過頭不看貝兒明澈的眼睛了。真慘，單純的貝兒搞得她覺得自己成了罪大惡極的那一個黑心人了。不是、不是，這哪算得上欺騙！千晶努力心理建設一番——我絕對不是在設計一個無辜的男人！

「好，黎貝兒是個傻大姐的秘密，永遠也不可以讓方旭知道！你要讓我變得有氣質、變得柔情似水！」貝兒捏緊粉拳，一生的幸福就賭這一次了。

千晶大吸一口氣，用力點著頭！

她還在心中大聲呼號。「阿湯哥，你可以找我一起來演『不可能的任務』第三集啦！」

然後，千晶打開了貝兒房裡的電腦，開始美女改造計劃的第一步驟。不一會兒，列表機噼哩啪啦跑出近百張紙，全部捧到貝兒面前來。

「這是什麼？」貝兒探頭一看，密密麻麻的一堆字，光看就叫人頭暈。「這招叫『直搗黃龍』。智慧財產權法的相關資料，三天內全給我背下來，包你和方旭對話絕不會『鴨子聽雷』，而且顯得聰明有智慧。」

貝兒小嘴噘了噘，癟了癟，背書耶！

她想哭……她眨眨眼，想想方旭，吞下淚珠，小手伸過去，資料接過來，開始一個字一個字敲進腦子裡……「千晶，我會努力的。」

「好。我也由不得你偷懶，嘿嘿，為了增強你的體力……」

「什麼？」千晶像個女牢頭，冷冷邪邪的笑聲讓貝兒頭皮發麻。

「你不是：每天都出去慢跑嗎？明天我們實地去跑幾圈大安森林公園！」

趴趴熊倒地大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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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務所里有秘密？」向來冷靜的方旭這會兒眉端挑得很高。他從辦公桌后審視著他哈佛時期的好友魯治平，他碰巧也是「理海法律事務所」的小老闆。

怎地，他才來到台灣，就發覺這兒到處是秘密！

「噓！你別嚷嚷。」魯治平趕緊把方旭辦公室的大門給合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別說你也卡了一角，否則我饒不了你！」方旭扮演起律師身份時，絕對精明幹練，眸仁中進出凜冽光芒，足以恫赫得任何一個被告噤若寒蟬，不敢編出任何謊言來。

魯治平大聲喊冤。「拜託，我有幾個膽，敢在老大哥你背後搞鬼？」

「不然，你剛剛那一句話——這一份一年的顧問合約還另有目的，是什麼意思？」問口供的犀利全數展開了。

「老兄，我也是昨晚無意間聽見我老爸和我老妹的談話，才知道我老妹很哈你，無論如何都要我老爸把你弄到台灣來。」

「你老妹？」完全沒印象，他什麼時候招惹到魯家大小姐了？

他會想來台灣，純粹是因為這份工作有挑戰性，跟拜把哥們兒的家族版圖一點也沾不上關係。

「三年前我們畢業典禮時，我父母從台灣來參加，我老妹是個小跟屁蟲，見過你，還一起吃過一頓飯，情竇初開的小妮子立刻述上你這一張愛惹禍的英俊小白臉，從此就把你列為夢中情人榜首了。」

魯治平笑睨著方旭，故意摸一把他的臉蛋。

「拜託，長得帥又不是我自己願意的！」方旭一掌回敬過去。這又是吃飯惹的禍？他又皺皺眉，心緒往另一個方向飄——他一連一星期，每個早上跑去黎家吃霸王飯，「那一個禍」怎麼不來惹他呢？

「總之，事務所要借重你智慧財產權的專長是事實，但是你也要小心我老妹亂出招。我這個拜把兄弟夠意思吧？連自家老妹都出賣了！」

「算你夠義氣，你沒把我家的情形給透露了吧？」方旭小心一問。方旭的家族在美東赫赫有名，但是除了他的少數幾位好友，外人根本不知他出身的秘密。

「拜託，我像是吃飽了沒事，專門喜歡捅破別人禁忌的人嗎？」

「再次謝了啦！對了，你老妹叫什麼名字？長得什麼模樣？我會盡量避著她，不會讓她太難堪就是。」

「魯丹萍，長得還不錯，小家碧玉型的，並非會讓你心動的美女加IQ130以上的才女，所以我才會吃裡扒外啊！如果給我老爸知道，我有得家法懲戒了。」

「家法？難不成還會御蠍毒酒處刨烙酷刑？」方旭揶榆著。

「你別幸災樂禍，告訴你，我老爸綽號『閻羅王』，他發狠的時候天地都要同悲！」魯治平甩著頭，說得很悲慘。

「這麼神？」方旭只當笑話在聽。

「你喔，別犯上他最好，否則就把皮繃緊一點！」

「警訊收到了啦！我最近吃飯吃得很煩，晚上事務所里有小聚會，還有人說要順道幫我辦洗塵宴，你去了之後幫我轉告一聲，說我另有要事不克前往。」

方旭猜今晚百分之百是另一場變相相親宴。

他還猜，他旁邊的座位一定會為魯丹萍佔據。

魯冶平捶捶額頭。不好耶，這麼快就成夾心人了，晚上免不了得生受老妹一頓脾氣了。「老哥，你知道宴無好宴，經驗豐富喔！」

「是經驗慘痛！我討厭被安排、被設計，我要追自己喜歡的女孩！」

」方旭，你老爸生意版圖通達五湖四海，是美東華人首富，你的身家驚人，你們這些有錢人不是都喜歡搞聯姻，你想要自主婚姻很難吧？」方旭摩挲著下巴，嘴角帶著恬淡的微笑。

他從來就不是乖乖牌，所以才會舍父親屬意的企管而走人自己喜歡的法律。至於自己的終身伴侶，目前正是天高皇帝遠的好時機，他更不可能假手他人了。

「唔，治平，你覺得什麼樣的女孩會逃避我的追求？」方旭突然一問。

魯治平驚吁一聲。「踢到鐵板了？你？不會吧！」

他的眼光再次仔細打量起熟識多年的老友——

方旭把工作和私人生活分得很清楚，工作時專註、沉練又狠辣。私底下他注重休閑生活，動靜皆宜，說話幽默風趣，個性開朗熱情，天文地理都難不倒他。

他身高一八三，臉形瘦削陽剛，高鼻濃眉朗自，風度翩翩，器宇非凡，英俊得讓天下男人嫉妒，瀟洒得讓走過他身邊的女人變成狂蜂浪蝶……

方旭會在女人面前栽跟頭？魯治平頭一個就不信！

「老哥，別亂開玩笑了！」他笑著捶方旭肩膀一拳。

方旭抿抿嘴。「沒有開玩笑。不過，我不承認我已經被判出局，她的反常舉動只有讓我更不想放棄，我非弄個清楚、明白不可。」

「她？她是誰？」

方旭微笑，眼中眨動溫柔芒澤。「一個初次偶遇時，已經產生好感，接下來印象更是深刻的女子。」

「唔，我嗅到愛情的氣息了喔！」魯治平挑眉挪榆著。

「愛情？尚未到時候，但是我已經失去守株待兔的耐性，今晚我要主動出擊！」

方旭沉凝的眼眸半眯，裡面儘是——

心旌搖蕩，心機戲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