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既然兩棟洋房相鄰，中間也只隔一條兩米的防火巷道，有心觀察一陣子對方的日常生活作息，特意上演「樓台會」一點都不困難。

貝兒習慣打開窗子，在傍晚時看落日。

「嗨！貝兒！」

倚窗斜眺遠方發獃的人兒，被凌空一聲招呼嚇得差點栽出窗口！

是方旭！

「哇——你——」急忙中先關了窗，復拉上雙重簾幃。

嚇得臉色發白？當面給他閉門羹？

這下輪到方旭發獃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貝兒又打開一小縫窗於，臉蛋兒紅撲撲，輕聲探詢著。「嗨，你找我什麼事？」

「我好一陣子都沒見到你，你最近挺忙嗎？」他也小心行事，不敢再嚇著她了。

「還好，就是一邊想找工作、一邊還……」她猛地收口。猛K法律資料，跑步訓練諸事一概不可說啊！

貝兒眼珠子骨碌碌，偏過頭輕咬著下唇，不勝懊惱的樣於。「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大學畢了業，卻還沒做事吧？」

「我想你一定有你的道理。」方旭耙耙頭髮，貝兒為何不正眼看他？

他極度懷念再見到她微笑時，跟睫半垂、眼尾那兒形成一小圈神秘暗影的柔媚模樣。

「是。」

「我們聊聊天吧！」

「嗯。」

「蹬蹬！」貝兒的腳丫踢踢躲在窗檯下的千晶，示意她把救命的提示大字報拿高一點，不然她看不見啦。

貝兒剛剛消失的十來分鐘，自然用在等住社區另一頭的千晶飛越來SOS嘍！

這時只見貝兒瞪大了眼。「什麼？」

千晶叫她問什麼？「眉稍汗水理論」？

她這幾日拚命惡補，這麼快就要現學現賣……而且千晶還丟出這一個高階問題，分明想讓她自殺啊！

「什麼、什麼？」方旭眉心攏了攏，不懂貝兒突如其來的一聲低叫。

千晶給出一個「不問就一拍兩散」的表情，貝兒心驚膽跳硬著頭皮上場了。

「呃，前兩天我正好看到一個名詞『眉稍汗水理論』，不是完全了解，你可不可以稍微說明一下？」

「談這個啊？」他一向不喜歡在下班后，還想專業的事情。

但是貝兒問了，他也就為了她破例說了。

「其實這個名詞源於1999年美國紐約南區法院的一個判決……用很簡單的白話來說，就是無創意地單純翻拍他人圖畫或攝影原作，無異於重製，故其翻拍作品不受著作權保障。譬如說A先生從網路上download五十張梵谷的畫作，結集成冊出版，倘若B盜版了這一本畫冊，A是無法對B進行法律訴訟求償的。」

貝兒張大耳朵，絞緊腦神經聽得很努力。嗯嗯、晤晤，她一直點頭……咦？

她高興得大笑。「我聽得懂耶！」還差點一翻兩瞪眼樂暈過去了。，

她的笑容很美，笑聲如銀鈴，半眯的眼睫流露出嬌媚風情，方旭的心跳遭然加快。「你不會想聽我一直說這些無趣的事情吧？」貝兒一時忘了看千晶PASS過來的大宇報，想也不想就說了。「你是律師，不說法律的事情，還談什麼啊？」

敢不照本宣科？千晶氣得踢貝兒一腳！

「哎呀！好痛！」貝兒差點摔倒了。

「你怎麼了？」方旭看到臉色刷白的貝兒，心頭不覺揪了一下。

「沒沒！」貝兒忍住眼淚，「不然你想怎樣？」

「聊聊你可以吧！」

「我？」貝兒訝然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她一向都很乏善可陳，能扮出什麼大道理讓方旭感興趣？

她只好調低視線望向千晶，千晶她……她居然雙手環胸坐在地板上等著看好戲！千晶搞罷工了？

大字報沒了？她這下死定了！

「你等等！」貝兒又急中生智，「唰」地一聲，窗帘再次拉上了。

又要他等？方旭只覺得不可思議，倒沒有不耐煩的感覺。

他習慣性的摩掌著下巴。「我今天的耐性很不錯……晤，看來我真的對她產生不小的興趣了。」

剛剛一見著她的面就感覺很興奮，是動心了嗎？

可能是第一眼印象太好了，接下來就越看越顧眼吧！貝兒就住在隔壁，常常來段樓台會倒不錯呢！

窗帘裡頭是另一翻風起雲湧——

貝兒「咚」地一聲蹲在千晶旁邊，哀求著。「千晶，快想辦法啊！」

「你自己拆的台，還想要我幫你補牆腳？」千晶齜牙咧嘴的像只母老虎。

「我有嗎？」貝兒一頭霧水。

「你沒有？」千晶嚷得大聲了點，小嘴就給貝兒捂住了。

「千晶，方旭說了一大堆的專業事情，可是我居然聽得懂，我發覺我好像還有希望呢！你別這麼快讓我的南柯一夢幻破滅好嗎？拜託啦！一千個拜託啦！」

千晶吃軟不吃硬，第一千次在貝兒的懇求攻勢下軟化點

頭了。

貝兒急忙放開千晶，愉快的說：「你說我會喜歡什麼呢？」

千晶翻翻白跟，擰擰貝兒的嫩頰。「真絕，我還得編出有水準的興趣來！小姐，你要爭氣啊！」

於是，窗帘又開了。

貝兒先道歉。「不好意思，有一點狀況。你想知道我的興趣啊？」

「我知道你愛慢跑，明天我們一起去？七點鐘？」約她出來才是他的本意。

「啊？」七點鐘？趴趴熊的正確起床時間是正午耶！

但是大字報寫著——「答應」。

貝兒乖乖點頭了。

下一張大字報又來了，這回貝兒乖乖照著念了。「我很喜歡深度的文學與藝術——『鋼琴師』這部電影訴說了戰火浮生，高行健的文學反映了二十世紀人的無根，多明尼哥唱得最好的是『弄臣』。」

哇塞！噁心死了！千晶打哪裡找來掰的？

其實她最喜歡看劉德華的「天長地久」，因為纏綿悱側的悲劇愛情讓她可以哭得很痛快。她還喜歡哼唱周杰倫的成名曲「開不了口」，平常她只愛去租書店租些言情小說來打發時間。

乖乖！原來當氣質美女要撒這麼大的謊啊？

不說了行不行？貝兒才明白一步錯好像就越陷越深了……

「噢噢！」千晶戳戳發愣中貝兒的腰肢，原來另一張大字報又來了。

「我其實一直在嘗試文藝創作，所以也就沒有很積極在找工作……」貝兒的聲音越來越氣弱……

方旭興緻勃勃問：「我的中文雖然不好，但是我會很樂意聽聽你的創作！」

「啥？」創作？貝兒和千晶，一齊低呼著。

干晶的太陽穴快擠爆了！慘，慘到烽火連天的殺戳戰場去了！

原本只想幫貝兒掩飾弱點，順帶吹捧一番。這下子扯得太過分了！

她拿手的是理工科，剛剛給貝兒的一堆藝腔也都是前晚從網路上找下來當備胎胎用的，這當口叫她上哪兒撤來文謅謅的文藝創作品啊！

貝兒沒力的靠在窗角上，支支吾吾地說：「這個……」

上帝原諒我呵！我再也不敢充當氣質美女了。使小伎倆騙人果然是不對的，馬上自作自受了！

暗戀下一秒就要告終，她準備等一會兒就躲到棉被裡頭抱頭痛哭了！

貝兒鼓起勇氣預備招供了。「台灣人有一句流行話，沒有知識也要有常識，沒有常識就多看電視……我老實告訴你吧，我的知識水平也不過……」

「嗯？台灣人很有趣，不過我比較想認識你的文思文采！」方旭半個身子趴過窗欞，全神貫注等待著。

貝兒的腰間突然又來了「咚咚」兩下。

不會吧？千晶居然辦得出來……還寫在大宇報上了……不念了、不念了……

「你慢慢來，別焦急，我保證會給你拍手的！」方旭的眼睛漆亮，盈滿鼓勵。

貝兒不忍讓他失望啊！她還想明天一早和他一起出去跑步！她好貪心哦！可是——不可以照念，不可以、不可以啦……

一顆心掙扎得快裂成兩半了……但是——

她一咬牙，一甩頭，還是念了。「憂鬱的閃光是迷惘天空里的彩蝶，舞動驚慌的翅膀，找不到心情……」

貪心戰勝了良心！

「很有抽象意境！」方旭聽得融入了。

又來一句——「寄不出的心情，是一首無言的歌，唱著鎖不上記憶的窗……」

「很具有詩意。」方旭凝望著貝兒漾著紅潤光彩的粉頰，愛

看得緊呢！

啊，在他深切眼神的期待下，貝兒忍不住再接再厲了。「失

眠的空殼，是夜空里最真實的流浪者的影子！」

貝兒記起來了，這些句子來自於她昨晚從租書店租回來

的那一本愛情小說，千晶機變百出的腦子還真能隨手抓來利

用啊！

但是，她這樣子照念和初中男生寫情書時，剽竊情書大全

騙取小女生的感情又有何差別呢？

「厲害，簡單幾個字就寫出失眠者的茫然虛空！」方旭大表讚賞。

「我厲害嗎？」貝兒心裡折騰得要哭泣了！

「相信我！」方旭伸出手來。

貝兒愣愣地，不知不覺也怯怯地伸出了小手。

兩手交握於二樓的夜空中，遙遠天際繁星閃閃，像是灑落在黑錦緞上的盈亮珍珠！

星輝宛似他熾烈的眸光，星輝也像她羞澀的瞳彩。

兩個找不到心情字眼的影子交疊，譜成戀情的旋律，再也關不住、鎖不上了。

好有力的一雙男人大掌的包容，她心跳狂亂，眼兒迷離了。

好美的一個女人，內涵驚人，讓他傾醉了。

方旭迫不及待地想與她並肩漫步於社區的跑道……明天早上七點到底還要等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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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個晚上，貝兒坐在電腦前，以忐忑又懺悔的心情發出一封e－mail——親愛的xx

我是你的讀者，我做了一件很要不得的事，你可以說我盜用了智慧財產權，騙了一個男人……

隔天一早，貝兒收到了回信——

親愛的貝兒：

你的告白讓我很感動，我相信你的立足點是善意的！

你擁有我的授權，念念我寫的句子沒關係啦！

勇敢的去追求你的所愛，要真的愛那個男人喔！讓他幸福

貝兒眼角掛著晶淚，感動地雙拳握緊，全身卻充滿了活力。

「會的，我會全力以赴！我要追尋我的幸福……還有他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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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得上嗎？要不要休息一下？」方旭體貼的問貝兒。

「我沒跟男生一起跑步過，我不知道你們的腳勁這麼厲害！」

貝兒綁著小腰包，一隻耳朵黏著小耳塞，滿額香汗淋漓，細細喘著氣。

「我也沒陪女孩子跑過步，不知道你們跑步的習慣！」

中站休息了，方旭拿過綁在脖子上的毛巾；仔細地幫她擦著汗。

「你要不要先跑？我會慢慢跟上去！」

好糗喔！廄以為體力已經訓練得可以了，誰知道還是差他一大截！

「不要！我喜歡放慢腳步，等你一起。」

那是一種很甜蜜的感受，長長的社區小徑，有喜歡的人同行，即使必須改變自己的步伐，也甘之如飴！

「真的？你不會嫌我跑得太慢？」

一種很窩心的感受爬上心頭，長長的路程看來沒有盡頭，但是有喜歡的人在旁，即使看似不可能，也不會放棄！

「要不要試試我的能耐？」方旭露出一口白牙淡笑著。

「什麼？」

「要多久我才會嫌你！」

他不由分說霸道地拉過貝兒的手，十指交錯，繼續往前跑了。至於答案，他有一個很約略的輪廓……好像日子可以後推到很久、很遠……

啊？咦？他什麼意思？雙腿很賣力的人兒，腦子當然就使不出力了。

「我們就跑到社區大門那兒，好不好？」方旭側過頭問道。

「好啊！」看來約莫只剩七、八百公尺左右，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然後，我請你去巷子口老黃的店喝鮮奶、吃小籠包。」今天總該輪到他做東道，請請黎家的女兒了吧！

貝兒怔了好一會兒，終於很痛苦的拒絕了。「不好耶！」

「不好？」哪裡出錯了？她竟然回絕？「你不喜歡和我吃早餐？」

「我……我可不可以喝豆漿就好？我怕鮮奶的味道。」

「哈哈哈！」方旭爽朗的笑聲貫穿雲霄，真是一個可愛、坦白的女孩啊！

他握住貝兒的手更使勁了，愛的路上我和你——

微風柔拂，嬌陽吐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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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步？你這隻趴趴熊真的跑步去了？」

黎老媽死瞪著好像從從天方夜譚神話中走出來的女兒！

「真的啊！」貝兒很不服氣的給回瞪過去！為了方旭，她已經破了這輩子許多紀錄了！「媽，你可不可以別把我看扁了？」

女兒最近每晚霸佔著老公的跑步機，說是鍛練耐力。

女兒每天搖頭晃腦、口中念念有詞，除了法律條文，還有唐宋百家詩詞。

女兒反常得厲害，她頂擔心呢！「不是我愛潑你冷水，你真的行嗎？不會太累？」

「我以前念書的時候如果有這麼賣力，我一定可以考上千晶那所全台最高學府。」貝兒還不忘翹高小下巴。

此時，她正在學一道醋溜黃魚，因為方旭說過他愛吃中國萊，尤其是鮮魚。

貝兒學做菜，千晶被召喚來旁觀，她閑得發霉，在一旁啃瓜子、啜菊花茶之餘，自然附贈幾句風涼話。

「舅媽啊！你的嬌嬌女養成理論破功啦！嘖嘖，貝兒現在可是文武兼備一才女，進得廚房出得廳堂一淑女，我覺得我好偉大喔！」

「咚！」舅媽一記鍋鏟輕敲上千晶頭顱。「信不信我想讓你變成大笨女！」雖然兩個女孩子老關在房裡嘰嘰喳喳，內容一概不對第三者透露，但是蔡老媽多少也看得出千晶盡出一堆鬼點子，讓貝兒早也忙晚也忙，看得她這個當媽的好不心疼哪！

「哎喲，舅媽，我也是女的，你就從來不疼我！」千晶誇張唉叫著。

「疼啊！怎會不疼，你這小滑頭，一口伶牙俐齒、一顆古靈精怪的腦子、一株大炮戰車也壓不扁的帶刺玫瑰，你啊，像個小惡魔天使，讓我是又疼又氣啦！」

裴家幹嘛生出這麼一個怪胎？罪過喔！

「又失敗了！」貝兒垮著小臉哇哇叫。「魚又煎破皮了！媽媽呀，再換一個鍋子、再來一條魚啦！」

千晶探一眼托盤裡一字排開的七、八條肚破腸流、斷頭截尾的小黃魚，吐吐小舌頭。「哎呀，剛剛太託大了，我一點也不偉大！」

方旭愛吃魚就已經累得三個女人人仰馬翻了，改天他千萬別說要攀岩、急流行舟，否則她一定會將那男人打昏，打包丟上飛機、送到非洲吃人部落去！

千晶嘆嘆氣，自作孽不可活喔！

每次方旭和貝兒約會，她就得扮個小跟班，躲在暗處拿支手機對戴著小型免持聽筒耳塞的貝兒，遙控劇情進展，煩透了、累斃了呀！

「貝兒，台灣手機收訊的水準超棒的，我只是一個發聲器，不管你和方旭想去哪個天涯海角卿卿我我，我不出門留在家候傳、候教也可以呀！」

說穿了千晶也會想偷懶，希望免去舟車勞頓哪！

貝兒又丟一條魚下熱油鍋。「方旭是謙謙君子，他只會牽牽我的手而巳。」。

搞屁呀？這個「謙謙君子」有毛病！千晶在肚子里數落著。學蝸牛慢吞吞的談戀愛，要談到地球末日那天啊？男人面對風華絕代大美女不會想人非非？

貝兒默默瞅了千晶一眼。「你當然要跟著我！沒有你在我四周，我會心慌！」

說穿了貝兒就是要她當一顆安心丸啦！

千晶甩甩頭，下猛葯了。「你有沒有發覺你高度缺乏自信心？這個問題或許比你想變成智慧美女更急迫？」

她早就看出貝兒根本不是一個大膿包。然而只要膿包老認為自己就是一顆膿包，裴千晶就永無寧日了。

「真的嗎？」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千晶，所以你會先幫我變聰明，然後再增進我的自信心？」小臉堅決，眼瞳充滿光彩。

什麼？還要第二回加碼演出呀？

千晶急著想扭轉貝兒錯誤的認知。「不是的……」

「就這麼決定了！」黎老媽天外飛來一句話作成結案陳詞。

自信心很重要的，這個她知道。女兒賣力追夫，老媽即使看了心疼，不也拚老命配合著了。瞧睢，她這會兒也打破固有信條，傳授起廚藝來了呀I

哇哩咧！武則天舅媽開口了，上訴無望！這下子她要忙到何年何月喔？

千晶完全沒閑情胃口吃零食、喝茶水了——

愛情軍師，不能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