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鬼丘春色
丁一風做夢也估不到暗中會潛伏得有人賞他這一掌,登時魂散魄飛,但他毫無轉念的餘地,震回的身形,正好迎上「無回玉女」的金劍。慘哼一聲,踣了下去,持扇的右手,齊肩被卸落,血如泉噴,他自知絕對無法倖免,但人總是不放棄任何一絲求生的機會的,垂死也會掙扎,何況他生來就是使心機的狡詐之徒。他用左手點穴止血,居然還站了起來,一條斷臂,已遠遠落入草叢中。
「無回玉女」也極感意外,目注方石堅藏身之處高聲道:「是哪位臂助?」
方石堅沒吭聲,他在想,要不要現身?……
「無回玉女」見無人應聲,索性暫時不理,目芒掃向丁一風道:「我要把你剁成碎片喂狼!」話聲令人不栗而寒。
丁一風強忍住劇痛,栗聲道:「蔣蘭心,你知道殺人的後果嗎?」
「無回玉女」冰寒地道:「丁一風,你仗著老怪護短嗎?告訴你,我不在乎,當他的面我一樣宰你。」
丁一風面目凄厲鬼,身形晃了兩晃,咬著牙道:「你等著瞧,你會後悔莫及的……」
金芒一閃,慘哼再傳,丁一風的另一條手臂也告與肩膀脫離關係,這種殺人方式,的確太過殘忍,但她是恨極了。
丁一風搖搖欲倒,厲吼道:「你……這不要臉的女……哇!」
金劍透胸而過,屍體在抽劍之際栽了下去,「無回玉女」揮劍一陣亂砍,屍體在劍下支離破碎。
方石堅實在是不忍再看下去,彈身出現,道:「蔣姑娘,夠了!」
「無回玉女」收劍後退數步,驚叫道:「怎麼會是你?」
「……」方石堅沒開口。
兩人面面相覷,似乎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久久之後,「無回玉女」打破了冷僵的空氣,顫聲道:「你怎會恰巧在這裡?」說著,挪步欺近到方石堅身前數尺之處。
方石堅還是像往常那樣冷漠地道:「適逢其會,在下追人到這裡。」
「追誰?」
「傷心客!」
「啊!」
雙方又沒了話說,面面相對,「無回玉女」眸中突地泛出一種異樣的光彩,粉腮也在變幻,不停地變,方石堅看了有些心驚,脫口道:「姑娘在想些什麼?」
「無回玉女」凄涼地道:「殺了丁一風,事情算完了一半!」
方石堅詫異地道:「一半,這是什麼意思?」
「無回玉女」凄涼地笑笑道:「方少俠,我知道你一直不曾愛過我,以後,當然更不會,但我現在已經不希望得到你的愛,因為我……如果你不健忘的話,當會記得我說過的一句話……」
方石堅下意識地退了一步,道:「什麼話?」
「無回玉女」一字一句地道:「我說過,我是一個敢恨也敢愛的女人!」
人字甫落,玉掌倏揚,方石堅在毫無防範之下,連念頭都來不及轉,只覺一縷異香入鼻,登時一陣暈眩,張口欲呼,但已發不出聲音,虛軟地癱了下去。
「無回玉女」目注癱瘓在地的方石堅,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笑聲在凄厲帶著一種異樣的味道。笑聲斂時,粉腮上已掛下了兩串淚珠,喃喃地道:「我得不到你的心,但要得到你的身,這就是未了的另一半。」
片刻之後,方石堅悠悠醒轉,睜開眼,但也變了,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目赤如火,俊面上泛起紅潮,呼吸急促,瞪著「無回玉女」。
「無回玉女」慘然一笑之後,咬咬牙,跺跺腳,伸手拉起他來,朝古墓前的石砌冥壇走去。到了壇中央,方石堅突地轉身張臂,摟抱住「無回玉女」,呼吸急促了,一種與生俱來的,原始的、生理上的渴求與衝動,在他身上燃燒。
將有什麼事發生?「無回玉女」十分清楚,因為這是她製造的。
人之異於禽獸,有於有理性,一旦理性喪失,那就與禽獸相去無幾了。現在,方石堅正是在這種情況之下,靈智全失,變成了一頭野獸,只有慾念,追求滿足,此外,腦海里什麼也沒剩下。
一陣廝纏之後,兩人滾跌地面。
「無回玉女」自解羅帶。
於是,一幕原始的、不可告人的喜劇——也許是悲劇上演了。
無邊的春色,蕩漾在漆黑的夜幕里。
喘息!
呻吟!
一條神秘的人影出現,搖搖頭,嘆了一口氣,又消失了。
空氣回復死寂,荒唐的一幕結束了。
經過狂激之後的鬆懈,方石堅慢慢地回復了靈智。夜幕低垂,身邊不見人影,他翻身起坐,覺得身上有些異樣。
想、想,他恍然而悟發生了什麼事。
悔、恨、羞、怒,使他幾欲發狂,脫口吼叫道:「不要臉的女人,你毀了我!」
荒丘寂寂,沒有回應,不知「無回玉女」是走了,還是隱在附近。
方石堅羞憤欲死,再次狂聲道:「蔣蘭心,我要殺你!」
他做夢也想不到「無回玉女」會用正道之士所不齒的迷香,達到她的私慾,鑄成了他終生之憾。
他此刻的感受,簡直非局外人所能想象。
不錯,「無回玉女」還沒離開,她藏匿在不遠之處的墓隙里,她在哭,但沒有聲音,方石堅的話她全聽到了,但她沒勇氣出來。
此刻,她深深地沉落在悔恨之海里,一時的意氣用事,走這極端的路,鑄成了無可彌補的大錯,她得到了什麼?除了極度的愧悔,什麼也沒有。
她想死,她想找個地縫鑽下去,她想……
方石堅用手掌撐地,站了起來,感覺手上一片濕濡濡,噁心,他下意識地把手掌湊近眼前,一看,不由「呀」了一聲,血,鮮紅的血。
落紅。她還是處女,她沒被丁一風奪去貞操。
方石堅又一次狂激起來,一個清白的身體,奉獻與了他。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他不明白!
耳邊,響起了「無回玉女」的聲音:「我是個敢愛也敢恨的女人!」
荒唐!任性!
他不禁喃喃自語出聲:「你還是處女之身,為什麼這樣荒唐?」
他不知道暗中有人芳心盡碎,「無回玉女」一直認為自己已失身於丁一風,認為再不能愛,也不能得到他,在悔恨至極的情況下,演出了荒唐的一幕,事後她才發覺真情,但已追悔無及了。
還有臉見他嗎?
還能重續孽緣嗎?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著之錯,滿盤皆輸。
方石堅心念數轉之後,恨又在心裡滋生,他不能原諒他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他恨她使自己的人格留下了不可洗刷的污點。
仍是那間旅店——福源客棧,那個房間。
方石堅雙手支頤,悶坐窗前桌邊,「無回玉女」的事,使他變得心事重重,越想越不是味道,越想越氣憤。
孤燈明滅,客棧中一片寂寥,旅客都已入了夢鄉,夜已深了。
「伊呀」一聲,房門開啟,方石堅冷不防地吃了一驚,轉頭望處,心頭又是一震,來的,赫然是「無回玉女」的師姐,從未顯示過真面目的黑衣蒙面女。
毫無疑問,她深夜不速而至,定是為了昨晚在北邙鬼丘所發生的事。
一想到那一幕,方石堅不自禁地面紅氣促心跳。
黑衣蒙面女首先開口道:「方少俠,你不請我坐嗎?」
方石堅離座而起,把另外的椅子挪了挪,道:「姑娘請坐!」
黑衣蒙面女老實不客氣地坐了下來,又道:「把燈熄了!」
「熄燈,幹嗎?」
「免得有人竊聽!」
「這……好吧!」
滅了燈火,房內頓呈漆黑,窗外反而明亮起來,因為中門邊吊了盞風燈。
黑衣蒙面女沉緩地開口問道:「你知道我的來意嗎?」
方石堅明明知道,但卻順口應道:「不知道!」
黑衣蒙面女聲音一冷,道:「你倒很沉著。」
方石堅以更冷的聲音,道:「在下沒理由緊張,不是嗎?」
黑衣蒙面女冷哼了一聲,道:「我是來討還公道的!」
「什麼公道?」
「你對蔣蘭心的事如何交代?」
方石堅全身一震,俊面發燒起來,「無回玉女」的貞操是奉獻給了自己不錯,但那是由她主動,而且手段下流,想起來窩囊之至,現在,她竟然敢興師問罪,真是不知天下尚有羞恥之事。心念之中,冷漠地道:「姑娘要在下如何交代?」
「問你呀!」
「姑娘知道這件事的前因後果嗎?」
「唔!」
「那就不必問在下了。」
「事實不容抹殺,蘭心的清白女兒身是奉獻給了你。」
「可事實上在下是受害者,並非主動,這又怎麼說?」
黑衣蒙面女沉默片刻,道:「她做這糊塗事,是因為她太愛你了,她以為清白已被丁一風那衣冠禽獸所污,所以她準備夙願得償之後,一死了之,但事實上,她尚是……」話聲突然頓住了,以下的話,她說不出口。
當然,以下的話,不說方石堅也知道,夙願得償之後準備一死了之這句話,使方石堅大受感動,這說明了「無回玉女」的痴心,同時,也歉然於自己對她的誤解,但一想到她的作風,又覺得她不是理想的伴侶,一時之間,倒是答不上話來。
黑衣蒙面女突地聲調一變,又道:「你想賴帳,是不是?」
方石堅冷漠如故地道:「沒有這個必要!」
黑衣蒙面女緊迫著道:「蘭心她什麼地方配不上你?」
「感情是不能勉強的。」
「你認為她是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在下沒這麼說。」
「那是表示你壓根兒就不愛她?」
方石堅不由愣住了,「無回玉女」美如天仙,而且對自己有過數次援手之意,她的痴情也可感,現在兩人又發生了這不尋常的關係,論理,是不該遺棄她,若說愛,也曾動過念,並非完全沒有,但孤傲的性格,使他不願意在這種情況下妥協,同時對北邙鬼丘的事,恨意猶濃,心念數轉之後,道:「在下不打算馬上回答這問題。」
黑衣蒙面女怒聲罵道:「如果你存心拋棄她,我不會放過你的,你要她再去嫁別人嗎?」
的確,「無回玉女」已經無法再嫁別人,但事實的形成,是她用下流手段害自己上鉤的,如果妥協了,毋寧對自己的人格是一大侮辱,當下脫口應道:「這不是在下的錯,那該是她自己的問題。」
「你真的這麼絕情?」
「談不上絕情兩個字。」
「你當不否認,沒有她你不會活到現在?」
這的確也是實情,方石堅深深一想,道:「在下有恩必報,但不能作為條件!」
黑衣蒙面女怒不可遏地道:「這就是你的交代?」
「要不要請蔣姑娘與在下當面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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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蒙面女突地飄近丈許,激聲道:「閣下是專探人隱私的嗎?」
「傷心客」後退了兩丈,拉回原來的距離,淡若無事地道:「機會碰巧而已,不能說是專探人隱私。」
黑衣蒙面女業已動了殺機,這件事是絕不能傳出江湖的,芳心一轉,道:「閣下意欲何為?」
「不是說過勸架了嗎?」頓了頓,又道:「姑娘已動了殺人滅口之念是嗎?你辦不到的。不過,區區以人格保證。守口如瓶,盡可放心。」
方石堅彈步迫了過去,遙遙與黑衣蒙面女站成了犄角之勢,他準備必要時便出手,合黑衣蒙面女之功力,定可收拾下他。
「傷心客」似乎已料透方石堅的心意,冷冷地道:「方老弟,別打歪主意,我完全是為了你好。……」
方石堅寒聲地道:「閣下對在下委實照顧得無微不至。」
「傷心客」哈哈一笑道:「你老弟知道就好了!」
方石堅有些啼笑皆非,似乎自己的任何秘密都瞞不過他,他到底是什麼居心?
黑衣蒙面女冷厲地道:「閣下乾脆說出來意吧?」
「傷心客」悠悠地道:「如果區區猜得不錯,姑娘的芳名該是余瑩,是一代女傑『辣手無鹽』的傳人,對不對?」
魔女而稱之為女傑,當然是一種江湖禮數,為的是不使人難堪。
黑衣蒙面女嬌軀顯然地一震,栗聲道:「閣下怎麼知道?」這一說,等於是承認了。
方石堅才算知道黑衣蒙面女的芳名叫余瑩,奇怪「傷心客」竟能一口道出,這怪客神秘得近乎可怕。
「傷心客」淡淡地道:「無意中聽到的,這並非什麼大不了的秘密,令師武藝自成一家,明眼人不難從姑娘的身手測出。」
黑影一閃,余瑩閃電般撲向「傷心客」。快,快得簡直不可思議。但「傷心客」的反應相當神速,竟輕易地換了一個方位,沒給余瑩出手的機會。
方石堅的鐵劍,仍執在手中,如斯響應地仗劍撲擊,速度也相當驚人。
「傷心客」一晃身,又換了一個位置,大聲道:「方老弟,你怎麼也對我下手了?」
方石堅撲了一個空,恨得有些牙痒痒,冰寒至極地道:「我們還有債務未了!」
「傷心客」道:「別把兩件事給弄混了,現在是解決你的麻煩。」
方石堅冷傲地道:「不勞閣下費心!」說完,再次撲擊。
余瑩早已蓄勢,幾乎同時一時間,閃電般攻向「傷心客」側背。也許是碰巧,兩人配合得恰到好處,攻勢形成了鉗口。
「鏗」然一聲,「傷心客」用杖架開了方石堅的鐵劍,反划半弧,到了方石堅身後丈許的位置,余瑩的攻擊落了空,與方石堅撞在一起。
「傷心客」好整以暇地道:「你們講不講理,我是和事佬呀!」
兩人雙雙轉身,面對「傷心客」。
「傷心客」接著又道:「余姑娘,區區是好心遭雷打,你們既然不接受調停,區區可以袖手旁觀,不管你們誰殺誰,但不論哪一方被殺,結果是什麼?」
兩人不由面面相覷,的確,這是於事無濟的行為,余瑩被殺,解決不了「無回玉女」的問題,方石堅被殺,「無回玉女」的問題將永遠是問題,結果是什麼也沒有,「無回玉女」的問題依舊。
余瑩動手,是一個「氣」字。
方石堅不肯屈服,是一個「傲」字。
兩人都是聰明絕頂的人,都明白這淺顯的道理,但一個平不下這口氣,一個放不開這個傲,這便是個性,也可以說是人性的弱點。
「傷心客」加上一句道:「余姑娘,你是聰明人,該知道欲速則不達的道理?」
余瑩軟化了,那口氣自然平了下來。
方石堅本來是被動的,沒有人逼他,他當然沒有話說。
「傷心客」又向方石堅道:「方老弟,這種事是強迫不來的,我知道你的感受,不過,天下任何事除了情理之外,還有道義二字,你無妨冷靜地慢慢想上一想,當然,決定權操之在當事人,旁人是無法越俎代皰的。」最後兩句,也等於是對余瑩說的。
方石堅「唔」了一聲,沒有答腔,他實在沒有話說。
余瑩彈起嬌軀,飛閃而逝,什麼也沒有交代。
方石堅望著她的背影搖搖頭,心裡老大一個結。
「傷心客」沉聲道:「她還算明理!」
方石堅猛抬頭,目光像兩粒寒星。
「傷心客」不等他有所行動,搶先道:「老弟又要提包袱的事了?」
「不錯,閣下說得正是。」
「你始終不相信我。」
「在下沒理由相信。」
「但現在不要緊了。」
「不要緊,是什麼意思?」
「你那東西不是要交還給一個叫『妙修』的尼姑嗎?」
方石堅向前跨了一步,道:「是不錯!」
「傷心客」道:「我們現在上一趟邙山。」
方石堅驚聲道:「現在上邙山?」
「傷心客」沉聲道:「不錯,就是現在,如果我沒猜錯,那尼姑現在在邙山上與人有約會。」
方石堅不禁喜極欲狂,這件大事,也是一副重擔,如果「傷心客」說的是實話,這重擔便可放下了,當下迫不及待地道:「是真的?」
「可能錯不了,如果不是因了你這檔子糾紛,我已經尾隨去了。」
「閣下……認識『妙修』女尼?」
「我聽見她向所約的人報了名。」
「那我們馬上就走!」
邙山,被籠罩在拂曉前的黑暗裡,一片死寂陰森,兩條幽靈似的人影,穿行在墟墓殘碣之間。這兩條人影,正是方石堅與「傷心客」。
「奇怪,不見動靜。」
「我們到後山去瞧瞧。」
「對方確是上了邙山?」
「錯不了的!」
驀在此刻,一條人影,從不遠處的墓間道間奔出,身形有些踉蹌,像喝醉了酒似的。方石堅心頭一動,目不稍瞬地盯住那逐漸移近的人影,「傷心客」噫了一聲,道:「就是他,和『妙修』約會的人,這怎麼回事?你問問看,我不便出頭……」說完,一晃而隱。
方石堅反迎過去,目光掃處,不由大感意外,對方竟然是新近結交的牟庭光,脫口便道:「兄台,怎麼事?」
牟庭光停住了腳步,細一辨認,不由也驚聲道:「方兄,你怎麼也上邙山了?」
方石堅見他口角尚掛著血漬,再迫近些,道:「兄台受了傷?」
「是的!」
「兄台不是來此赴約的嗎?」
「是的,咦,方兄怎麼知道?」
「聽人說的,兄台約會的對象是位女妮?」
「不錯,是她約區區的,區區是應約。」
「她……是不是法號『妙修』?」
「你……方兄全知……」
「兄台傷在她的手下?」
「不是!」
方石堅大感意外,皺著眉頭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牟庭光吐了口氣,道:「區區應約來到後山,不見那女尼的影子,卻碰上了個不可一世的魔頭,如區區不是見機得事,恐怕早拋屍鬼丘了,那尼姑說不定再遭老魔……」
方石堅駭然大震,栗聲道:「什麼老魔?」
「當年與一代女魔『天池魔婆』齊名,武林中稱之為『招魂幡』……」
「招魂幡?」
「不錯,方兄聽說過嗎?」
「頭一次!」頓了一頓,又道:「兄台與『妙修』何事約會?」
「嗨!她說到地頭再談,區區到現在還不知道。」
「老魔現在何處?」
「後山一座無名巨冢前……我看,方兄千萬別再去招惹……」
「不成,小弟得找到那尼姑。對了,日前拜託兄台的事,不必辦了,包袱已經有了下落。」
「噢!」
「兄台傷勢……」
「不輕,但沒大礙。」
「兄台儘速療傷,恕小弟無法相助,得先查明那女尼的下落。」
「方兄,那老魔殺人如兒戲,功力深不可測,而且為人怪誕不已……」
「小弟非會會他不可!」說完,一溜煙地朝後山飄去。
曙色漸開,景物逐漸明朗。
一座土阜也似的巨冢之前,插了一支三角皂幡,在曉風中飄拂著。幡上綉了個白色的獠牙怪頭,黑白相襯,遠遠便可看得出來。
方石堅停身五丈之外,望著那支令人心驚的怪頭皂幡,心想:「這定是老魔的標記無疑了。人呢?」
他非找到「妙修」女尼不可,這是他僅能替「鬼冢主人」——「冷麵秀士」歐陽仿所做的一件大事,同時,也可以說是歐陽仿的遺願。
他緩緩挪動腳步,向那支皂幡欺去……
突地,一個蒼勁但十分刺耳的聲音道:「站住!」
方石堅暗吃了一驚,止了步,距皂幡尚有兩丈左右。
「娃兒,你想死嗎?」
「什麼意思?」
「你不見我老人家的標誌?」
「老前輩當是傳聞中的『招魂幡』……」
「哈哈哈哈,想不到我老人家數十年未現江湖,你這後生小子居然也認得這標誌,你既然認識,還敢亂闖?」
「……」
「你叫什麼名字?」
「方石堅!」
「師承何門?」
「無門無派!」
「胡說,你娃兒的功力,分明已有相當火候,功力由何而來?」
聞聲而不見人,不知這怪物藏在什麼地方?方石堅一貫冷漠地道:「恕難奉告!」
「哼!」
「晚輩在尋一個人……」
「我老人家不管你做什麼,踏入幡限之內便得死!」話聲令人不寒而慄。
方石堅心念疾轉:「還是開門見山地問個明白吧,如果『妙修』沒到這裡來,便犯不著去招惹對方。」當下,沉著地道:「晚輩在找一個法名『妙修』的出家人。」
「唔!那小妮姑犯了我老人家之禁……」
方石堅心頭劇震,栗聲問道:「方石堅老前輩把她怎樣了?」
「我老人家有個慣例,不流婦人女子之血,只給予薄懲。」
「什麼樣的薄懲?」
「把她廢了!」
方石堅登時雙目泛紅,忘乎所以地一個箭步竄到皂幡之前,大聲道:「人呢?」
一道排山勁氣,匝地卷出,方石堅本能地推掌抵拒,「波」地一聲大震,方石堅似被狂浪撞擊,連退了三個大步,一陣氣翻血涌。
「哈哈哈哈,好小子,真有你的,我老人家運道不錯,碰上了你這塊上材,這也算是你小子的造化,哈哈……」
「什麼造化?」
「我老人家久藏復出,目的在找一個衣缽傳人,碰上你是天意。」
方石堅怔了一怔,口角一撇,冷笑著道:「異想天開!」
「娃兒,你說什麼?」
「異想天開!」
「哈哈哈,真是新鮮,老夫這輩子第一次聽到有人敢對老夫如此說話……」
一條怪影,從墓前冒了出來,方石堅目光掃處,不由打了一個哆嗦,全向雞皮疙瘩遍起,一顆心也撲撲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