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名寺怪僧
方石堅冷冷地望著對方,沒有開口,他實在摸不透這素衣女子的來意。她先是索劍要丹,繼而又改變主意,反助自己卻敵。
素衣女子開了口,但面目仍是很冷,毫無表情地道:「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改變主意?」
「不知道!」
「那我告訴你,因為你像一個人……」
「像誰?」
「冷麵秀士歐陽仿!」
這話使得方石堅駭然大震,他沒看過歐陽仿的真面目,但田大娘也是這麼說,諒來不會假。「冷麵秀士」歐陽仿,化身為「鬼冢主人」,在荊禿頭隱藏了十年,這女子年紀只二十左右,怎麼會認識他?當栗聲道:「姑娘怎會認識歐陽仿?」
「我小時候見過他,如果不是年紀懸殊,我真會把你當做他的化身。在我記憶中,他那時就是你現在的樣子。」
「哦!姑娘與歐陽仿是什麼關係?」
「有那麼一點點。」
「到底是什麼樣的一點點?」
素衣女子眸光一轉,反問道:「聽口氣你認識歐陽仿?」
方石堅故作淡然地道:「只是聽說過!」
素衣女子目光一黯,像是自語般地道:「奇怪,他會突然失蹤,不知道是不是遭了意外……」
方石堅心頭又是一震,聽她口的氣,她也在找歐陽仿,什麼原因?以雙方年紀而論,談不上情感,聽語氣也不像是有仇,那該是什麼關係呢?親戚還是故舊?這一點值得探究,如果有什麼未了之事,也好替他了結,自己生平只有兩個恩人,一個是撫育自己成人的「芒山老人」,另一個便是有輸功傳技之德的歐陽仿,一個被殺,一個神秘死亡,深恩大德,欲報無從。
心念之中,試探著追問:「姑娘與歐陽仿定有什麼淵源?」
素衣女子定定地望著方石堅道:「就算有,也是私事,你為什麼一再迫問?」
看來這女子相當慧黠,對事一點也不含糊,方石堅靈機一動,道:「因為姑娘說在下像他,所以便抑不住好奇之心。」
素衣女子冷漠地道:「即使有關係,我也不會告訴一個不相干的人,收了好奇心吧!」
方石堅無奈,硬起頭皮道:「也許……不是全不相干。」
素衣女子動容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姑娘找了他幾年,當然不無原因,姑娘先說了在下再奉告。」
「你說沒見過他本人,只聽說過他的名號……」
「是不錯,但其中還有內情!」
「內情?」
「晤!」
「如果你是乘機借口探聽別人的私事……」
「在下還不至於這麼無聊。」
「那我告訴你,他與我家人有淵源。」
「什麼淵源?」
「別得寸進尺,該你說了。」
「姑娘得說出找他的原因?」
「一個熟人失蹤了,不該找嗎?」
方石堅無詞以對。她說的可能言不由衷,但卻無法駁她,只好期期地道:「姑娘不必再費神找他了。」
「為什麼?」
「他已離開人世!」
素衣女子芳容慘變,栗聲道:「他……死了?」
「是的!」
「怎麼死的?」
「被人謀算重傷,不治而死。」
「你……你……怎麼知道?」
「聽別人說的。」
「誰?」
「不知道是何許人物,在下是無意聽聽到的。」
「可曾提到謀害他的人是誰?」
「這倒沒有,在下只聽到一半。」
素衣女子低頭想了一陣,突然栗聲道:「請你說出說這話的人是什麼長相,在什麼地方聽到。」
方石堅暗忖:「雙方既然只是普通關係,也就沒有深究的必要了。歐陽仿的秘密,是不能透露的。」當下信口道:「是在開封城茶館里聽到的!說話的是兩個老者,因為事不關己,所以當時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生形相貌。」
這胡謅頗近情理,但素衣女子卻鍥而不捨地道:「多少該有些印象的,是不是……兩老者長得一模一樣,衣著也相同?」
方石堅隨口應道:「大概是這樣!」
素衣女子玉牙一咬,道:「我知道是誰了,我會找到的,非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方石堅大是後悔,不該隨口應她,聽話風,她懷疑到某兩個老人,這一來,豈非使無辜人受累。情急之下,強辯道:「在下沒有記清,可不能保證就是姑娘想到的長相衣著一樣的老人。」
素衣女子眸中射出了冷電似的寒芒,沉聲道:「你似乎言不由衷?」
方石堅故作淡淡地道:「記不清對象形象是實,怎能說言不由衷?」
素衣女子咬了咬牙,道:「如果我發現事實有出入,會再找你。」
方石堅橫起心道:「隨時候教!」
素衣女子點點頭,忽地轉了話題道:「聽說你是『神燈』的傳人?」
方石堅心中微微一震,冷聲道:「這一點無可奉告。」
素衣女子沉默了片刻,片言不發,轉身離開,走了幾步,突然迴轉身來,朝方石堅嫣然一笑,然後疾閃而沒。
臨去秋波,使方石堅心湖一陣蕩漾。她長得太美,這一笑,不能形容為傾心,但足夠使任何一個男子為之綺念橫生。
方石堅望著她消失的方向發了會兒呆,轉目觸及地上遺留的屍體,不由綺念全消,又回到了現實。包袱——可以說比生命還重要,絕對不能遺失,而更嚴重的是竊取的人一定會找開來看,「鬼冢主人」一再交代裡面的東西不能落人江湖人之眼,這便如何是好?
原來判斷是「賽神仙」那老矮子偷去的,但他矢口否認,除了他,別無線索,照他佯作替自己解毒,卻另加了一粒慢性毒藥這一點看來,這矮子邪門得緊,他的話決不可靠,還得要追他,即使他吞了下去,也要叫他吐出來。牟庭光說,「賽神仙」曾赴白馬寺,此地離寺不遠,他定奔白馬寺無疑。
「毒心公子」等先後出現,定是他搗的鬼,不然怎會這麼巧合。
這次找到他,決不聽他的花言巧語。
於是,他彈身離開現場,直奔白馬寺,遺屍他已無暇處理了。
白馬寺,這座聞名天下的叢林,經常都有高僧駐錫。
晚風夕陽里,方石堅抵達了寺前,目光掃處,不由大皺其眉。
寺門前的石階上,蹲踞著一個形同乞丐的怪人,長發蓋耳,絡腮滿臉,鬚髮都已斑白,看來年紀已在古稀以上,若不是頭上那頂破僧帽和身上千補百衲的僧袍,還真不知他是個和尚。
這骯里骯髒的怪和尚,與巍峰壯麗的寺門,極不相襯,看起來十分扎眼,名聞遐邇的古剎名寺,怎會容留這等人物呢?而且他坐的位置,正當進門石階的居中,更是不成體統。
怪和尚不知在想什麼心事,連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方石堅站了片刻,正想從他身旁繞過,腳步方動,怪和尚卻開了口,聲音有氣無力像是好幾天沒吃飯了。
「少施主來此何為?」
「找人!」
「找什麼人?」
「一個叫『賽神仙』的江湖人。」
怪和尚眼睛眯成一條縫,偏頭打量了方石堅幾眼,冷沉地道:「這裡是和尚廟!」
「在下知道!」
「知道不就結了,和尚廟裡哪來的江湖人,你找錯門了。」
「和尚廟是八方香火之地,難道不許俗家人上門嗎?」
「嘿嘿!話是不錯,但沒你說的什麼神仙。」
方石堅為之氣結,暗忖:「這和尚十分邪門,可能與『賽神仙』是同類……」當下劍眉一挑,寒聲道:「有沒有神仙,在下自己進去看。」
怪和尚翻起白眼道:「不成,你眉目帶煞,隱露殺機,不許入這清靜之地。」
方石堅口角一撇,冷聲道:「大師還會看相?怎麼稱呼?」
「稱呼沒有,你看著辦好了!」
「大師……真的是出家人?」
「難道還是在家的?」
「這種天氣,似乎不適宜於納涼,大師是看門的嗎?」
怪和尚白了方石堅一眼,道:「你太羅嗦了!」
方石堅不由心火大發,怒哼一聲,舉步硬闖,才只走得三步,距怪和尚約莫八尺遠近,突感置氣阻路,有如一道無形的鋼牆擋住,無法向前移步,登時心頭大駭,想不到這半僧不俗的怪和尚,會有這大的能耐。星目中冷芒一閃,運足,硬向前闖,以他百年內力之身,仍然無法越雷池半步。
怪和尚沉聲道:「你內力相當不凡!」
這句話不是真心稱讚還是嘲諷,但事實上方石堅無法前進,他當然不服這口氣,加力再往前欺,怪和尚身形微微晃動了一下。
方石堅心念疾轉:「看來這怪物功力深不可測,修為當在自己之上甚多,如他與『賽神仙』真是同路,有意包庇的話,還得要費一番手腳。人不可貌相,表面上說什麼也看不出來這和尚是位高人……」
怪和尚又開口道:「告訴你寺里沒有你要找的人。」
「在下不相信!」
「憑什麼不相信?」
「在下憑什麼要相信?」
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
「不相信就闖闖看。」
「迫在下出手嗎?」
「是你上門找事,沒人迫你。」
方石堅氣極,後退兩步,雙掌一揚,以十成功勁推了出去,排山勁氣涌處,怪和尚原姿不動,凌空翻了一個輪轉,又落回原位置,但眼縫中已射出駭人精光,方石堅傲性大發,功力運足,再次來個雙推掌。
勁風雷動中,怪和尚的身軀,像繡球般向後翻滾,「砰」然一聲,被盈尺的門檻擋住,口裡微哼了一聲,又翻回原位置。
方石堅為之目瞪口呆。
驀在此刻,一個身披黃袈裟的胖和尚出現門邊,宣了一聲佛號,目光在方石堅面上一繞,聲如洪鐘似的道:「佛兄,這是你要等的人?」
怪和尚道:「不是!」
「不是?」由於太胖,臉上油多皮厚,看起來沒有什麼表情。
方石堅心中一動,原來這怪和尚是在等人,但不知等的是何許人物,當下朝胖和尚抱拳道:「大師是本寺住持?」
「阿彌陀佛,貧僧監寺『法顯』,少施主光降本寺何為?」
「在下方石堅,冒昧拜寺,是來找一個人。」
「什麼人?」
「賽神仙!」
「本寺沒這個人!」
方石堅心頭一沉,道:「真的沒有?」
法顯和尚合什道:「佛門戒妄,難道貧道會欺騙少施主!」
方石堅一時之間沒了主意,不知如何是好?不能自搜查一遍,實在不甘心,不能憑胖和尚一句話便打退堂鼓,如果「賽神仙」偷了那包袱,照歐陽仿的叮囑,包袱里的東西可能極有價值,和尚們便沒有理由包庇他……
法顯和尚又開了口,是對怪和尚而發:「佛兄,你能離本寺遠些嗎?」
怪和尚沒回頭,翻眼道:「怎麼,不許我掛單?」
「話不是這麼說,江湖的恩怨,不能帶到清凈地來。」
「我只在寺門外,還不成嗎?」
「佛兄,看在我佛金面,你……」
「別說了,人已來到,如果怕惹事,關緊寺門。」
胖和尚呆了一呆,合什道:「我佛慈悲!」說完,真的推上了寺門。
方石堅正要往裡闖,一陣刺耳的怪笑,倏地傳入耳鼓,不禁心中一動。轉眼望去,登時為之全身一顫,只見一個布套蒙面,單眼孔,黑袍曳地,手拄藤杖的怪人,站在三丈之外,赫然是那神出鬼沒的「傷心客」。
想不到怪和尚等的是「傷心客」,雙方到底有什麼糾葛?
突地,他發現「傷心客」肩頭上扛著自己失去的包袱,不由狂激起來,做夢也估不到包袱是會落在「傷心客」的手裡,自己還一味地迫「賽神仙」,當下一個箭步,飄了過去。
「傷心客」抬手道:「是為了包袱嗎?且慢,你退開一邊,等我先辦完我的事。」
方石堅激動得簌簌直抖,厲聲道:「原來是閣下偷了在下的包袱……」
「傷心客」帶著濃厚的鼻音道:「偷,別說的那麼難聽,是代你保管,如果不是我代你保管,那可就真正地被別人偷了。」
方石堅咬牙道:「閣下打開看過了?」
「這倒沒有!」
「閣下真的這麼君子?」
「信不信由你!」
「請還給在下。」
「告訴你稍緩一時,我又不會跑掉,辦完事我還有話對你講。」
「先把東西交回,有話再講,在下也不會跑掉。」
「現在給你也是空的……」
「為什麼?」
「裡面的東西我已經取出來另外放置,剩下的是些金銀。」
方石堅登時極憤欲狂,星目中閃射栗人殺光,俊面也泛成了青白色。
「傷心客」把肩頭包袱取下,扔與方石堅,沉聲道:「方老弟,稍安毋躁,待我辦完事,會有交代,你得相信我。試想,如我有什麼意圖,還能掛在肩上為幌子?藏起來或是滅了跡,你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是嗎?」
話說的倒是不無道理,方石堅提著包袱,感覺出重量輕了一半,裡面的東西已被「傷心客」取走,是不錯的了,這問題不是三言兩語可以交代。
「傷心客」又加上一句道:「同時這件事也不能當著外人談論,對不對?」
方石堅咬咬牙,強忍住一口惡氣,冰聲道:「好,在下等你辦完事吧!」說著,退站一邊,情緒仍然在激憤中。
「傷心客」遙向怪僧:「該稱你為閣下還是大師?」
怪和尚站起身來道:「隨便,那無關宏旨!」
「那就稱大師好了。請問法號上下?」
「法號早已棄置不用了。」
「噢!大師幾番追蹤區區,又相約在此見面,有什麼指教?」
「施主先報來路。」
「傷心客!」
「從沒聽說過武林中有施主這一號人物……」
「大師現在聽到了也不晚。」
「請除去頭罩。」
「莫非要我和尚動手?」
「悉聽尊便,不過大師還沒說出原因?」
怪和尚目爆精芒,默然了片刻,說道:「如果我和尚所猜不錯,施主當是偷遍天下的『鬼影無痕』馬西元?」
「傷心客」哈哈一笑道:「馬西元名滿天下,技能通天,區區不敢掠人之美。大師,你走眼了!」
「你不是?」
「區區奇怪大師會有此一猜。」
「但我和尚要得到證明。」
「如何證明?」
「請展示真面目。」
「區區說過辦不到。」
「那我和尚就認定施主是馬西元。」
「傷心客」冷漠地道:「隨大師去認好了!」
怪和尚步下石階,大聲道:「我可要動手啦?」
「傷心客」道:「大師如果想活動活動筋骨也無不可。」
一旁的方石堅深深地道:「傷心客這句話的確沒聽人提過,而『鬼影無痕』馬西元倒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傳說中,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不但偷技通天,功力也冠蓋群倫,每做一件案子,總在現場留一張畫有鬼影的紙條,從來沒泄過底,江湖上僅聞其名,不知其人,莫非『傷心客』真的是……可是包袱失竊現場卻不見留下標記,他是故意破例嗎?」
怪和尚緩緩挪動腳步……
「傷心客」忽地揚聲道:「算了,區區今天沒興緻動手!」說完,迎著怪和尚走去,到了伸手可及之處,撩起長袍的前擺,隨即又放下,道:「如何?」接著是一陣低語。
怪和尚似乎十分震驚,退了兩步道:「算我和尚莽撞了!」
方石堅大感困惑,他站在五丈之外,根本沒看清「傷心客」的動作,也沒聽清「傷心客」到底對怪和尚說了些什麼。
「傷心客」打了個哈哈,轉身走向方石堅,步法十分奇特,像是走,又像是離地飄行。
怪和尚怔在原地,一動不動。
雙方接近,方石堅冷沉地道:「現在請交代吧。」
「不成,我們得換個地方。」
「閣下……」
「別胡思亂想,走!」走字出口,人已飄到三丈之外,再一掠,又是數丈,這種快速怪異的身法,武林中還屬少見。
方石堅彈身緊緊跟隨,心裡卻在嘀咕:「如果他真的是『鬼影無痕』馬西元,要擺脫自己太容易了,自己決截他不住。不知他是如何三言兩語便打發了怪和尚,照方才的觀察,怪和尚功深難測,如果雙方動上手,將是場好戲……」
天色已昏暗下來,兩人到了距白馬寺約莫兩三里的一座古墓旁停了下來。
方石堅迫不及待地道:「閣下怎麼說?」
「傷心客」帶鼻音的話顯得很從容地道:「老話一句,那東西我替你保管,隨要隨取,如何?」
方石堅斷然道:「不行!」
「傷心客」說道:「不行也得行,東西不在我身邊。」
方石堅登時怒火衝天,咬著牙道:「閣下的老命可帶在身邊!」
「怎麼,你想殺人?」
「不光是想,沒東西便取命!」
「你有這份能耐?」
「不信可以試試看!」
「別那麼衝動,好好商量。」
「沒什麼好商量的,交東西或者交命,沒第三條路可走。」
「如果我選擇交命呢?」
方石堅星目一瞪,赤紅如火,陡地掣出鐵劍,冷厲地道:「那容易,當場證明。」
「傷心客」吸了一大口氣,道:「你殺了我,豈非永遠取不回那東西?」
方石堅氣得幾乎發昏,心意一轉,道:「閣下先說說那是什麼東西?」
「奇了,你自己的東西來問我?」
「在下以前曾與閣下談過,是別人託付的,根本不知道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沒打開看過!」
「東西到底在什麼地方?」
「一個非常穩妥的地方。」
「閣下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說過代你保管!」
「為什麼要代在下保管?」
「傷心客」沉聲道:「當然是有道理的。你仔細聽著,你身懷一寶一謎,是所有江湖人都矚目的人物,而且又是『金龍令』追殺的對象,誰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生意外情況?萬一失閃了,豈不後悔莫及!」
方石堅橫眉豎目地道:「什麼一寶一謎?」
「傷心客」嘿嘿一笑道:「鐵劍,武林四奇兵器之一,是一寶。傳言中,你是『神燈』的傳人,『神燈』困惑了武林十年,多少高手喪失了功力,誰不想從你老弟身上揭開這謎底。」
方石堅內心一陣悚然,寒聲道:「閣下說得不無道理,但這是在下的事,與閣下風馬牛不相及,何必勞神閣下代為保管?」
「不錯,但我完全是為你好。」
「閣下又憑什麼要對在下好?」
「因為我欣賞你是一個鐵錚錚的武土,也是當今江湖中後起之秀。」
「算了,不必浪費唇舌,交出東西是正經。」
「告訴你不在身邊。」
方石堅咬著牙,話聲一個字一個字從牙縫中進出來:「沒有東西就要你的命!」命字脫口,鐵劍烏芒暴漲,厲哼一聲,奔雷駭電似的罩向「傷心客」。他施展的鐵劍絕招,準備一擊奏功。
「傷心客」不知使的是什麼身法,連閃帶晃,竟然神奇地脫出劍勢之下。
方石堅呼吸一窒,駭極也怒極,對方能避過這玄奧厲辣的一擊,是想不到的事。一窒之後,再次出擊,仍是那記絕招,功力已經加到了十二成,劍氣撕空有如裂帛。
怪,「傷心客」仍輕易地避過了。
絕招不奏功,別的招式就更不用提了,方石堅感到手足有些發麻。
「傷心客」好整以暇地道:「不打成不成?」
方石堅把心一橫,咬牙道:「不成!」鐵劍又告揮出,招式沒改變。烏芒打閃,劍氣嘯空,反覆迴環攻勢,勢道驚人萬分。
「傷心客」仗著身法詭異,臀閃騰挪,光守不攻,但時間一久,便感到吃不消了,因為劍勢太過凌厲,稍一失誤,生死立見,但方石堅也開始感到費力,凡屬絕招獨式,取其凌厲,制敵於進退之間,所以內元的損耗超逾一般的招術。
「鏗」地一聲脆響,人影霍然分開,「傷心客」還攻了一記,雙雙彈震出圈子,方石堅駭然,對方藤杖上的勁道,大得驚人,是他從未碰到過的。
「傷心客」橫起藤杖,杖頭被鐵劍斜切去了寸長一片,他搖搖頭,道:「藤杖產於南方,經過數年煉製,堅逾精鋼,現在被你削去了一塊,算留個永遠的記號吧!」
方石堅有些氣沮,仗著奇兵利器,竟奈何不了對方,顯見功力懸殊,要想索回包袱,難上加難,更不必談提取對方性命了,心念之中,紅著眼道:「閣下乾脆說出真正的目的吧?」
「傷心客」平靜地道:「說過了代你保管,以免被人所趁,等你找到『妙修』女妮,原物奉還,還不夠清楚嗎?」
「閣下為什麼一定要這樣做呢?」
「說來說去,還是那句話,為你老弟好。」
「在下不領這個情。」
「我並不要你領情。」
「閣下是一定不還的了?」
「暫時!」
方石堅橫劍欺身,咬著牙道:「咱們拚命到底,到有一個人倒下。」
「傷心客」哈哈一笑道:「那多煞風景,我才不與你一般見識。」
方石堅狂聲道:「今天是死約會了,不見生死不休!」
「傷心客」冷冷地道:「老弟,人只能死一次,你我之間似乎不必如此,你要對付的還多著呢。把劍收起來,我們和平地談談。」
方石堅已欺到出手的位置,悚聲道:「沒什麼好談的!」鐵劍一揚,正待……眼一花,「傷心客」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只是眨眼工夫,竟不知是如何消失的,連消失的方向都不知道。
一彈身,方石堅上了墓頂。迷濛的夜色中,只見荒丘累累,零散的斷碣殘碑羅列在蔓草中,像無數的鬼怪,星星點點的磷火,飄閃隱現。這種鬼地方,縱使藏上一百個人也無法發現。
他氣得發昏,但又無可奈何。
「傷心客」真的是當代神偷「鬼影無痕」馬西元嗎?看他的行動是有些象,除非他找你,你要找他可比登天還難。
東西得不回,這比丟了性命還嚴重,怎麼辦?
突地,「傷心客」的聲音遙遙傳來:「方老弟,別擔心,東西隨要隨取!」似遠又近,忽東又西,摸不準方位。
方石堅急吼道:「在下需要時,到什麼地方找閣下?」
「不必找,我會自動送上手。」
「閣下總不成一天到晚尾隨在下?」
「別管,我有我的辦法。」
方石堅凝神傾聽聲音的來源,但始終辨不出方位,急也不成,恨也不是,到底「傷心客」懷的是什麼鬼胎,硬岔一枝,代人保管東西?
聲音從更遠的地方傳來:「我走了,方老弟,我建議你朝開封這一帶走!」
走了,空氣歸於死寂,方石堅的心也沉人死寂幽暗的深淵。他建議朝開封一帶走,是什麼意思?是了,可能他走的是這方向。
方石堅感到從未有過的沮喪,不但是栽了大跟頭,還被人牽著鼻子走,對方能無視於鐵劍絕招,實屬駭人聽聞。
孫悟空玩丟了金鋼棒,砸到家了!
正在心煩意冷之際,突然發現兩條人影在十幾丈外的巨冢前一現而隱,他下意識地奔了過去,人在這種時候,心情總是浮躁的。
巨冢前的冥台石凳上,一男一女並肩而坐。
方石堅悄然迫近,凝目一看,登時五內翻騰起來,男的是以鐵扇藏針暗算自己的丁一風,女的竟是「無回玉女」蔣蘭心。
丁一風以下三流手段,在旅店中玷污了她,她曾誓言要殺他,為什麼兩人又在一道和平相處了呢?
不要臉的女人!方石堅在心裡暗罵了一句。
他承認自己根本不愛她,但潛意識中卻感到極不好受,而且是到了不能忍受的程度。
「難道我是愛她的嗎?」方石堅在心裡自問,但隨即又自我否定了,欠她人情不錯,但那不是愛,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根本不值得愛。「離開吧,眼不見為凈!」想是這麼想,身形卻沒動,兩條腿似生了根。
丁一風手搖摺扇,一副瀟洒悠閑之態,只聽得他溫聲軟語地說道:「好妹妹,數載刻骨相思,今晚才算得償。」
「無回玉女」格格一陣嬌笑道:「你不怕『冷麵修羅』殺你?」
丁一風窒了一窒,道:「他嘛,恐怕不死也成廢人了!」
「真的?」
「算了,那小子根本對你無意,而且更不解風情,別提他。」頓了頓,又道:「好妹子,我……嘿嘿……」隨說,身形隨向「無回玉女」靠去。
「無回玉女」挪開嬌軀,道:「慢著,我有句話問你……」
丁一風色迷迷地道:「好妹子,有話不能停一會兒再說嗎。」
方石堅殺機雲涌,手按劍柄,暗忖:「殺了這一對無恥的狗男女……」
「無回玉女」撒嬌似地道:「不嘛,我現在就要問。」
「好,問吧!」
「你曾經告訴過『冷麵修羅』我是個見人就愛的女子?」
「啊!好妹子,不錯,我……是說過。」
「你為什麼無中生有,壞我的清白名聲?」
「這……這……好妹子,因為我太愛你了,所以……才……我怕你被他奪去。」
「無回玉女」聲音驟寒道:「這種手段不太卑鄙了嗎?」
丁一風尷尬地一笑道:「卑鄙二字多難聽,我……是為了愛你呀!」
「無回玉女」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也喜歡……」說到這裡,突然頓住。
丁一風昂頭道:「你也喜歡我?」
「不錯!」
「好妹子……」
「丁一風,你不是人,是狗,我喜歡把你碎屍萬段。」
丁一風臉色大變,身形疾起……
幾乎是同一時間,「無回玉女」閃電般飛指疾點,人也跟著站了起來。丁一風身手也相當不俗,手中鐵扇反掃,乘勢掠到一丈之外。
「無回玉女」是蓄勢要毀他的,當然不會讓他脫逃,欺身上步,追魂奪命的金劍已亮在手中,動作快如閃電。
丁一風掉轉頭……
「無回玉女」的金劍,在同一時間揮出。
丁一風沒轉身,手中摺扇向後一指,數枚毒針,疾射而出。這一著,早在「無回玉女」意料之中,這一劍是虛的,只那麼一晃,人已換了方位,毒針悉數落空。
雙方的動作是瞬間的事,丁一風的身形可不曾停,「無回玉女」換位之間,他已掠出三丈,方向正對方石堅藏身之處。
「無回玉女」如影附形而至,丁一風又回扇發了一陣毒針,「無回玉女」不能閃,他已乘機射入墓道。
「回去!」冷喝聲中,勁風暴卷,丁一風的身形被震得倒飛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