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年羹堯的謀士們以為這些秘件被龍虎商行的人吞了下來,以為將來威脅他的證據,所以才想捉住他們,把秘件換回去。要捉自然是捉岳小虎最重要,那知道偏偏岳小虎很滑溜,一看情形不對居然先溜了,只留下了兩個女的。
岳小虎也問明了寺內的情形,他略一沉思道:「我們穿上這兩個番僧的衣服混進去!」
葉小龍道:「那行嗎?最多只能混過外殿,人關在內毆,都是由喇嘛們看守,他們都講吐蕃話!」
「進去再說,我已經有計劃了。小龍,如果你認為危險,可以在外面接應,我一個人進去!」
「什麼?你叫我一個人在外面?」
「是的!其實你在外面比較奸,萬一我失陷進去了,你還可以設法營救,這比兩個人一起陷進去好!」
淚水在葉小龍的眼眶中打轉,一下子把她的傲性和脾氣全勾了起來,賭著氣道:「那我就在外面好了!」
岳小虎居然點點頭,道:「好!若是我救到了人,多半還是從後門出來的居多,你找個隱秘的地方藏起來。如果後面有追兵,你用彈子斷後。」
「如果你出不來呢?」
「等到天亮,若是我還沒出來,多半是也失陷進去了。你就回濟南去等著,等京中來人再來辦交涉,看看對方要什麼條件放人!」
「你已經從番僧的口中問出消息了,對方是要年羹堯與瑞忠來往的信件。那些信件早已給禮親王送進宮中了,不可能再還給他們了!」
「那就跟他們說老實話,告訴他信件已經送到皇帝那兒了。然後管他年羹堯造反不造反,都跟我們沒關係了。」
說完他回頭就向天龍寺的方向行去,走了一陣子,背後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一看!葉小龍還是跟來了,而且還換好了喇嘛的衣裳,不由停下笑了道:「你怎麼還是來了?」
葉小龍略一遲疑才道:「那兩個喇嘛是一起出來的,現在你一個人回去行嗎?」
岳小虎道:「我本來就是冒充的,叫人碰上了,最多只能打哼哼,一開口說話准現原形。
所以我也不準備回話,誰要找我問話,我只有劈頭一槍!」
「就算打哼哼,也要有兩個人湊數,否則到了第一關,人家準會問起另一個上那兒去了!」
岳小虎道:「我也想到一個人獨闖會多些麻煩。可是你要鬧彆扭不肯來,我有什麼辦法呢?」
「我鬧彆扭!是你要我留下來的。」
岳小虎嘆了口氣道:「是的!是我先開口要你留下的。因為你換了女裝之後,脾氣也變了,變得愛嚕嗦、愛使小心眼,完全不像是以前那樣豪爽痛快了……」
葉小龍道:「我……」
岳小虎不讓她開口,又搶著道:「小龍,也許你自己沒感覺。但是在我的感受上,你的確變了很多!」
葉小龍咬著牙問道:「我變得怎麼樣?」
「你越來越像女孩子!」
葉小龍道:「我本來就是女孩子!」
岳小虎只有嘆口氣:「可是我十分欣賞你做男孩子的時候,我也真不希望你是女孩子!」
葉小龍又默然了。兩個人默默地走著,天龍寺的院牆又隱約可見,來到後門前,岳小虎伸手去叩門。
裡面傳出一個聲音問道:「誰呀?」
岳小虎壓低了聲音道:「是我們回來了。」
他故意學著番僧那種彆扭的漢語,門上有個洞,洞門先打開了,有燈籠的光照出,岳小虎讓對方看見了黃色的僧袍和高高的僧帽,那是喇嘛的標誌。黑暗中根本無法辨清面貌,裡面更想不到有人會冒充,遂打開了門。
岳小虎和葉小龍進去了,一直就向前走,守門的兩個漢子一個擎著燈籠,岳小虎在盤問那個喇嘛時,早已問清楚了。居然掏了一塊銀子,塞在漢子的手裡,低聲道:「陳老三,別告訴人我們出去過!」
陳老三道:「我知道,快進去吧!」
岳小虎只點頭說:「好!好!謝謝。」就眼著前面的葉小龍快步地向前去了。
陳老三雖然覺得另一個喇嘛似乎矮了一點,但也沒十分在意。
走到前面一排僧房時,他們繞過去,直向囚人的石塔行去。岳小虎道:「不知道什麼時候了,換班的時間到了沒有?」
葉小龍道:「要到五更天色微明的時分才換班!現在還早著呢!」
「那我們這時過去行嗎?」
「這個時侯最適合,裡面只有六個人,若是等換班的時候,就有雙倍的人數要對付了!」
岳小虎道:「可是塔門關了起來,要等換班的時候才開,我們又不懂得番話,叫不開的!」
葉小龍道:「你忘了他們在三更時侯要吃點心的,我們可以用那個空隙混進去。」
岳小虎道:「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時侯了,也許點心已經送過了!」
「還沒有!我們進來時,門上的人也要吃點心的,我沒看見旁邊有碗筷,可知還沒吃過。」
她頓了一頓又指指天上道:「還有現在尚未月到中天,大既是二更多一點。三更時分,月亮恰好在頭頂。」
「小龍,你懂得真多!」
葉小龍頗為得意地道:「妙手門出來的弟子個個都是博學多才的!天時地理、醫卜星相、礦冶雜學,我倒很後悔以前沒下功夫好好地學……」
岳小虎笑道:「在我看來,你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們慢慢地逼近了石塔,找了個僻靜的角落躲好,沒一會兒!有兩名更夫打著梆子和羯鼓過去,正是報著三更三點,更夫過去后不久,就見兩名火工道人打扮的漢子提著兩口食盒,一人打著燈籠,邊說邊談地過來。
岳小虎早就算計好了,首先一槍桿敲在一名漢子的頭上,把他敲昏過去。另外拿燈籠的那名漢子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穴道上被葉小龍突出一戳,也不能動了。
兩個人迅速地把火工道人的衣服換上了,把兩個人拖到暗處放好,然後一個人打著燈籠,一個人提了食盒,向石塔走去。
來到厚木門前,岳小虎敲了門,裡面問了一聲,岳小虎道:「廚房裡給各位大師父送宵夜來了!」
門打開了,岳小虎把食盒提了進去,來到一張桌子前,打開食盒,把裡面的點心一樣樣拿出來,卻是兩盤包子和一盤牛肉乾。
喇嘛們不忌葷酒,一個喇嘛道:「怎麼沒有酒?」
岳小虎道:「有!有!」
他在換衣服時看見一個漢子腰間帶了個大皮袋子,裡面裝了滿滿的烈酒。當時不知道是不是該送來?但也帶在了身邊,這時忙解下遞了過去。
那喇嘛一把搶了過去,打開蓋子就猛灌了一口,道:「媽的!你們王頭兒真小氣,就給這麼一點!」
岳小虎道:「活佛大喇嘛吩咐下來的,說各位大師父守值的工作很重要,不能喝醉了誤事!」
那喇嘛哼了一聲道:「誤個屁的事!兩個臭女人都綁得好好的,還怕她們飛了不成?」
岳小虎笑道:「大喇嘛根本不準送酒,這還是我們頭兒私下吩咐偷偷送來的,大師父將就一點吧!」
這倒不是岳小虎胡諂,大喇嘛確實是吩咐過的,岳小虎在盤問前一名喇嘛時都問明了,倒是很對岔兒。
六名喇嘛狼吞虎咽搶著喝酒吃包子,岳小虎卻慢慢地向前踱去,他看見了虎娃和虎妞兒都被鐵鏈捆住了雙臂,綁在柱子上。虎娃連腳都給綁住了,大概是防她再踢人。
一名喇嘛忙喝道:「你要幹什麼?」
岳小虎笑道:「我看看那個女的,聽說那個小個子的凶得很,把黃龍大師父給踢死了?」
「你聽誰說的?」
「還不是你們大師父自己人,別人也不會知道,是真有這回事嗎?」
「這是那一個快嘴,不錯!事情是有的。那個小娘們兒橫得很,簡直是頭母老虎,你可別叫她給咬了!」
岳小虎故意嚇了一跳道:「她還會咬人嗎?」
那喇嘛道:「大師兄被踢死之後,我們把她的腳也綁上了,她只能咬人了。今天還有人被她咬掉了鼻子!」
岳小虎退後一步道:「本來我還想摸她一下的,現在想想還是算了!」
引得那些喇嘛們都笑了起來,這一會兒工夫,他們都已經風捲殘雲地把兩盤包子和牛肉都吃完了,酒也喝完了。
岳小虎道:「我收拾東西了!」
那喇嘛道:「你收吧!跟你們王頭兒說,明天最好再多送一袋酒來,這麼一點兒,喝得人不上不下的!」
岳小虎道:「是!是!我回去跟頭兒說,各位大師父真有興子,我身上還有一小壺,那是我們自己準備著的。」
他掏出了一個小扁的錫壺,那喇嘛道:「才這麼一點兒,塞牙縫都不夠!」
岳小虎笑道:「大師父別看它小,一壺能裝半斤,這酒是最純的二鍋頭,又凶又烈,對上水能抵上四斤普通高梁呢!我們是抿一小口,喝一大口水衝下肚的!」
那喇嘛打開瓶蓋,一股酒氣衝出,他先叫了聲「好酒!」咕咕地喝了一大口。別的喇嘛也過來,你一口,我一口,每人約莫搶了兩口,一小壺酒就空了。
那喇嘛舔著嘴唇道:「這酒好!這酒好!在那兒買的?替洒家買兩壇去!」
岳小虎道:「城裡老高升酒鋪,可貴著呢!一壇要二十兩銀子呢!」
那喇嘛笑道:「只要酒好,多花些銀子算什麼?你儘管買來好了,每壇咱家給你三十兩。」
岳小虎道:「只要大師父不怕花銀子,酒自然沒問題!只是有一點,不能讓大喇嘛知道,今天白天他還到廚房特別吩咐,說是不準各位大師父喝酒……」
那喇嘛道:「大喇嘛就是小心過度,其實不過是幾個小鬼,有什麼好擔心的!」
另外一個喇嘛道:「二師兄,可別這麼說!這些小鬼可厲害著呢!那天為了捉他們,死了不少人,大師兄也被那個女的給踢死了!」
那喇嘛道:「大師兄是色迷心竅,才會被她的窩心腳踢斷腸子。咱家練的是童子功,不近女色,才不怕這些娘們兒呢!啊……欠……」
他打了個大啊欠,而且那些喇嘛們也像是受了傳染,一個個啊欠連天,有的坐在那兒就趴在桌上睡了。有一兩個腿一軟,居然躺在地上就睡了。
葉小龍笑道:「這神仙倒的藥效還真靈,這下子你該佩服我了吧!我出的主意如何?」
岳小虎道:「主意是挺不錯!只是神仙倒的藥效太慢,他們先喝下去的酒毫無動靜,後來再喝了那一小壺才倒下去的。」
「那一小壺裡你放了什麼?」
「最強烈的蒙汗藥,因為藥味較重,所以要滲在最烈的大麥酒裡面!」
「你身上怎麼會帶著那種葯的?」
「是小叫花子給我的,那壺酒也是他給的!葯早已滲好在裡面了。他說若是我給人捉住了,一定會搜身,搜出那瓶酒來。只要是會喝酒的人,聞到那股酒香,定然忍不住想喝一口,一口下肚,在片刻工夫必倒無疑……」
葉小龍道:「既然你身邊有那麼仔的東西,幹嘛不拿出來?」
岳小虎道:「一來是藥味太重,酒太少,我如一開始拿出來,不一定能把每一個人都放倒下來。不如讓他們先喝上一些放進神仙倒的酒,勾上他們的酒癮,然後再拿出這一瓶加料的藥酒,他們就非上當不可。神仙倒放進酒中無色無味,更增酒的香醇,這是蒙汗藥比不上的,所以這功勞還是你的!」
說著話,他已在一個喇嘛身上摸出了鑰匙,替虎掛與虎扭兒打開了鎖,解開鐵鏈。
兩個人立刻軟癱在地上,岳小虎急忙問道:「你們是怎麼了?受了什麼傷害?」
虎娃道:「沒什麼?我們被綁在柱子上三天三夜了,腿都直了,血脈不通,活動一下就好了。小虎,麻煩你幫我推拿一下!」
岳小虎蹲下替她推拿腿部,他根本不懂得推拿,虎娃用口述指點他方法。
葉小龍則自動替虎妞兒去推拿活動血脈,約莫過了半個時辰,虎娃道:「好了!我們快離開吧!換班的時間快到了,這裡的鬼喇嘛還真多,殺都殺不完!」
她的鐵棒和虎扭兒的護手鉤都在一邊,遂拿了出來,四個人仍是由後門出去。
兩個值班的漢子忽然看見兩名女人質跑了出來,剛要開口喊叫,虎娃一棒橫掃,把一顆腦袋砸得粉碎。岳小虎則在另一個漢子的咽喉處紮上了一槍,也沒容他出聲,就把人給扎倒了下去。
然後他們迅速出了後門,一直衝下了山,一路上還擔心會有人追上來,可是直到他們離開了山區,來到濟南府內,仍是沒人來追他們。一直來到濟南府的龍虎商號分行內,京師已經派了劉知遠和陸小聰兩個人帶著銀票趕來了,這使岳小虎頗為感動。
人已經救出來了,銀票自然用不著了。談起內情,劉瞎子(知遠)嘆了口氣道:「我們聽到消息,也猜到是與年羹堯的人有關,我立刻去見了禮親王,卻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年羹堯手中握有三十萬征西大軍,這雖是全國軍力的四分之一,但全是他自己親訓的子弟兵。驍勇善戰,他若反起來,必然是天下大亂,所以朝廷也只能安撫他!」
「他不是眼瑞忠串通一氣要謀反嗎?」
「那倒沒有!年羹堯與瑞忠熱衷權勢,野心倒不大,都不想做皇帝。他們密札來往,也只是想控制皇儲……」
「什麼是皇儲?」
這是岳小虎提出來問的,他書讀不多,小時也不肯用功,識字也不多,虎娃跟虎妞兒也一樣,只是岳小虎敢問而已,岳小虎在別人面前還有點矜持,但他跟劉瞎子之間的感情亦師亦友,從小就問東問西的,如果說他肚子里有點學問,大半是來自劉瞎子的。
劉瞎子笑道:「皇儲就是太子,是寶位的繼承人。」
「太子不是已經冊定了嗎?」
「是的!已經冊定的太子是十四阿哥弘曆,英明有為、仁慈好學,是很好的一個人選。
可是年羹堯和瑞忠不滿意,他們控制不了十四阿哥,計劃要擁立十一阿哥,那是一個懦弱無能的活寶。他們如果把這個活寶推上了寶座,就是天下在握了。」
葉小龍忍不住道:「現在的皇帝還年輕得很呢!籌劃這些不是太早了嗎?」
劉瞎子道:「現在的雍正皇帝做皇子時曾經喬扮平民,闖蕩過江湖一段時間。我也見過他,其人相貌非凡,有雄主之相而無壽征,好像不是個活得長的樣子!」
「相法靠得住嗎?」
「應該不會錯!朝里有很多人精於相法的,他們口中不說,心中都有個共同的看法,這個皇帝不會活過十年,所以大家都在為未來鋪路……」
葉小龍默然片刻才問道:「皇帝對年羹堯作何打算?」
劉瞎子道:「那些密件的牽連太廣,不能公開來辦的!皇帝給禮親王的指示是不動聲色,等他完功班師后,再慢慢地釋去他的兵權……」
「那行得通嗎?他的兵都是自己訓練的,別人指揮不動,就算他交出了兵權,也沒人能接。年羹堯他是個什麼樣的角色大家都很清楚,沒有幾分本事,做不了大官的!」
劉瞎子笑道:「另外派人是行不通!可是我已經向禮親王推薦了副帥岳鍾琪,讓朝廷慢慢地加重岳鍾琪的權柄,漸漸取代年羹堯的地位。」
葉小龍沉思道:「岳鍾琪,我好像聽過這個名字,對這個人有點印象!」
「你應該有印象!他是你父親的好朋友,也是你師父的好朋友。你小的時侯,他還抱著你上街過,後來入了軍伍,才不大見面了!」
「他也是重光會的會員?」
劉瞎子沉吟片刻道:「以前是的!不過最近幾年來沒有什麼連繫了。我和你師父極力在禮親王面前推薦,作成他的錦銹前程,取代年羹堯的地位,希望他別忘本,為我日月重光大業盡一份心。」
「禮親王聽信你們的推薦嗎?」
「朝廷正在極力謀取年羹堯,苦於無從下手,岳鍾琪是年帥的副手,能夠搭上這條線,禮親王還有不樂意的嗎?我們已經著人捎了一封禮親王的親筆函給岳鍾琪,只要岳鍾琪的親筆回信一到,此事就算定局。」
葉小龍道:「劉叔叔,這些軍國大計我們不管。可是年羹堯的謀士們死盯在我們背後,卻是不勝其煩,你可得想想辦法才好!」
劉瞎子皺眉道:「這個我實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事機既不容泄漏,而他又知道密件在你們手中……」
葉小龍道:「那我們就只有等著挨他們的暗算了?」
「這個……大家小心一點就是了。最好還是到京師去,那兒人手多,而元帥府的人也不敢亂來。」
葉小龍憤然道:「本來就不是我們的事情,卻要我們來擔驚受怕,太沒道理了。弄火了我乾脆告訴年羹堯的人,說密件已經交進大內了,叫他有本事找皇帝要去!」
劉瞎子大驚道:「這可使不得,那是逼得年羹堯造反了,兵燹一起,黎民遭殃……」
葉小龍道:「那也不能讓我們遭殃呀!」
對這位姑奶奶,劉瞎子還真沒辦法,只有連連搓手。倒是陸小聰笑道:「劉大叔,其實這有個很簡單的解決方法。函件是我們奪去的,我們以日月重光會的名義給年羹堯一封私函,說是念在同炎漠裔胄,不忍同根相煎,所以會留下那些密函不予揭發,叫他以後為我大漢民族盡點心,也叫他別再找麻煩了……」
劉瞎子道:「這倒是可以的!他會信嗎?」
「他應該會相信的!因為朝廷不會明著動他,他一定以為那些密件沒有被揭發,仍然留在我們手中!」
劉瞎子道:「好!我一回到京師就立刻寫信給元帥府。小龍!你是否肯回去?你師父……」
葉小龍立刻道:「假如是日月重光會的事,我絕不參加。因為我打心裡就反對日月重光這四個字,我認為這是一種愚忠!朱家子弟無恩於天下,反倒是罪人,他們的大好江山是自己弄丟的,卻要我們去幫他們奪回來!」
劉瞎子一嘆道:「崇禎帝自縊於煤山,已經付出代價了。一國之君,悲慘若此……」
「他一死就抵得了罪孽了嗎?就算他可以原諒了,他的那些後人又做出了什麼好事?福王朱由菘在南京登基,昏庸如故……」
「那是他為權臣所包圍,身不由己!」
「身能由己又如何?根本上他就不是一個明君之才,只是一群政客捧出來的傀儡。你們現在所捧的那個朱三太子,不知是朱元璋那一支的後代,聽說他原來是個屠戶,只因為姓朱,是太祖的族人,就被拉了出來。劉大叔,我問你,他真是一個開國復國之君嗎?」
「我……不知道,我也沒見過這個人!」
「為什麼見不著?」
「因為他的近衛說大業未成,主上不宜公開見人,以免有危險!」
「你相信這理由嗎?」
劉瞎子不禁語塞,憑心而言,他也不相信。葉小龍語直口快地道:「我在京師時也曾問過師父,同樣問得他啞口無言。這個朱三太子之所以不能出來見人,實在是因為他不學無文,人品粗魯,毫無人君威儀,他不但是個傀儡,而且還是個不相襯的傀儡。我真不明白,你們捧著這麼一個人幹什麼……」
「那只是一時權宜之計,有個人便於號令而已!日後等大局稍具規模之後,我們自會另擁賢能的!」
「你們辦得到嗎?」
劉瞎子道:「怎麼辦不到?風雲十友就是因為跟一般的義師意見不合,所以才脫而自立!」
「可是你們仍然唱著老調,仍然要捧著朱家的子孫,仍然要頂禮膜拜著一個死去的王朝……」
「那是因為……」
「因為什麼?」
劉瞎子只有嘆了口氣,沒有回答。倒是葉小龍又替他回答道:「因為你們大部份的先人是前明遺臣。你們的腦子裡只有忠於君的思想,根本沒有老百姓,你們該把孟子的君賤民貴篇多談談!」
劉瞎子的頭上流下了汗,只有訥訥地道:「小龍,日月重光會是你父親留下來的事業!」
「我拒絕接受!我更不稀罕當這個少主,因為我根本反對你們的作為!」
「小龍,別忘記你也是漢人!」
「我不會忘記!但我認為最重要的是做人,而後才是做漢人。在前明的昏君統治下,奸臣當道,民不聊生,已經到天怒人怨,這樣一個皇朝,還值得去維護嗎?劉大叔,你為什麼不到廣大的民間去訪問一下,尤其是問問那些年紀大的人,他們有多少是支持前明的!」
劉瞎子苦笑道:「滿清入關已經近百年,前朝的老百姓都死光了。」
「可是人們的記憶沒有死,痛苦的記憶沒有死,老百姓對明室的怨憤沒有死!這就是你們義師鼓吹多年,一直沒有大成效的原因。人人知道自己是漢人,人人都不喜歡在異族統治下做順民,但無可否認的,幾個異族的皇帝的確此我們漢家天子高明得多!」
「那你是願意做順民了?」
「我不願意做順民,如果真有一位漢家的大英雄大豪傑出來領導大家驅除滿州韃子,光復河山,我一定捨命去追隨擁護他。如果只是一些糊塗蟲捧出來的混蛋,只會禍國殃民,我就寧願在異族統治下做順民。」
劉瞎子臉色變了一陣,終於還是嘆了口氣道:「人各有志,我倒是不便相強。我也告訴你師父,勸他別再期望你回去了。」
葉小龍道:「是的!只要是不復明、反清,我還是參加的,您可以這樣告訴我師父!」
劉瞎子怏怏地眼陸小聰走了。岳小虎倒有點不忍地道:「小龍,你不願參加義師也罷了,何必要把話說得那麼決裂呢!而且等於是指著鼻子罵他了!」
葉小龍道:「我不是在罵他,而是要振醒他的迷夢。他們這一輩的人都是這樣,明知道在從事的是一項很無聊的舉動,卻偏還裝糊塗,還把一些年輕人拉進去,像你,就是被他拖進漩渦的!」
岳小虎忙道:「他可是一個字都沒提!」
「他雖是一個字沒提,可是一直把你往那條路上推去。他唆弄我們組織龍虎兄弟門,成立龍虎商行,介紹劉大姐和楚大姐入伙,實際上卻是把日月重光會的人都塞進來,成就一股勢力!」
岳小虎想了一下道:「反正他也沒為他自己,而且他也算是一片好心,至少他幫我們成就了一番事業!」
葉小龍道:「我知道!我也並不是真忘了自己的根本。但我討厭他們的做法,他們自以為所做的都是對的,也不問我們同意不同意,就替我們安排決定努力的方向了。我死去的父母、我的師父,都是同一個樣子……」
「老人家總也是一片苦心。」
「什麼苦心!是專執頑固,狗喜歡吃屎,它把一堆大糞送給一個人吃,也是一片好心。
對人而言,那就不是好事了。孔子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葉子說,己所欲,亦不可施於人!」
「葉子是誰?」
「就是我葉小龍……」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依照岳小虎的意思,就要即刻啟程趕往湯陰。可是葉小龍卻反對,她的反對很有理由,她要剿了沂蒙山,給天龍寺的喇嘛們一個警告。
她的理由更是振振有詞:「小虎,瑞忠這一批手下不加以解決,你的麻煩就永遠沒完。
這次只是捉去了虎娃和虎妞兒,而且被我們救了出來。下次如果吵到你家裡去,把你母親捉了起來,你又怎麼辦?」
岳小虎一聽倒是沒話可說了,這一次純屬僥倖,如果對方再次行動,一定會提高警覺,就沒有如此容易對付了。劉瞎子回去說是要通知年羹堯,不讓他找麻煩,那也只是對某些人有約束力。
對瑞忠的舊部,年羹堯也未必能管得住,總是澈底解決的好,但他也提出個問題:「那些人佔據了飛鷹寨,少說還有四、五十人呢!」
虎娃道:「人多倒不在乎,我一根鐵棒就夠掃他個落花流水的,上次是叫那些番僧們的長索子給纏住了!」
岳小虎道:「這次還是可能會遇上那些番僧的!」
虎妞兒道:「這次我們可不怕了,我跟小叫化子談起了上次的失手,他給我們出了個主意,製作了一件特別的兵刃,叫做袖刃。就是在手臂上套上兩截護袖,上面鑲了兩柄短刃,開了鋒口,十分銳利,平時不妨礙動作。如果再被索子纏上,順手一拖一割就行了。」
岳小虎大感興趣地道:「這是什麼好東西,我也得準備一套,小叫化還有這份好心思!」
「那裡是他發明的,他們丐幫中有的是人才,這是他從一個長老那裡學來的。我們一共制了四套,每人都有一套,我試過了,十分順手,鋒刃朝外,既可以當作武器使用,又不會傷到自己。」
「你們也打算去找那些喇嘛們的麻煩?」
虎娃恨恨地道:「他們把我跟白大姐捉了去百般凌辱,我當時就發誓,只要我能脫身,一定要找他們要回這一場過節!」
岳小虎道:「我不是說放過這件事,而是我們的人力太單薄,無法與那麼多人對抗!」
葉小龍笑道:「人力倒不怕!我們找濟南將軍趙德輝。劉大叔這次來,又帶了禮親王的手札,要他對我們多加支持,所以我們要他派一支兵去清剿飛鷹寨,他一定不敢反對。肅清瑞忠的黨翼,對他也有好處,以前這些密探們給他添了很多麻煩,他正可以假公濟私,發兵一剿。」
岳小虎道:「可是他不敢得罪天龍寺!」
葉小龍笑道:「如果我們把事情鬧開來了,他也不敢坐視了。請求發兵時,我們別說要對付天龍寺,只說直接對飛鷹寨,等我們把飛鷹寨攻破了,一定會有人逃入天龍寺,那時我們再追殺過去,官方想不理也不行了。」
動這些鬼腦筋,沒有一個人能此得上葉小龍,她出的主意,也沒人能反對。
不但如此,到官方交涉的事也由她包辦了。因為她的書讀得多,能引經據典。再則,她畢竟是一個門戶的少幫主,見的世面多,辯才又好。
趙將軍果然先是推託,被她逼急了,才允許發兵清剿飛鷹寨,那當然也跟劉瞎子帶來的禮親王手札有關。
禮親王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拚命地在肅清忠親王的餘黨,對所有的親信下屬都有指示,這一批飛鷹寨的人,無疑也是禮親王要肅清的對象。
趙德輝是條老狐狸,明明是自己要做的事,卻故意放足人情,磨了半天才答應。
答應了之後,他倒是十分乾脆,居然立刻撥了兩千名精兵,由兩名參將帶領,卻吩咐由葉小龍監軍。
實際上軍中並沒有監軍這個職銜,為了剿五、六十人,撥出兩千名精兵更是吃定了,不管葉小龍懂不懂帶兵,這一仗都是必勝的。何況兩位參將都是老行伍,葉小龍名義只是指揮官,真正能指揮的,不過是兩名參將而已,她的任何決定,他也一口答應了。
前幾天為了救虎娃她們,她與岳小虎倒是把山區的環境摸得挺熟。
飛鷹寨離天龍寺約莫四里許,佔了一座小山頭。有兩條大路通出去,倒可以說是扼險而守,另外有一條小路可通天龍寺。
葉小龍地理精熟,把兩千大軍各分一路,分圍而上,限定時刻攻進飛鷹寨。
所謂扼險而守,是指兩軍對壘的狀態。
忠親王手下這一批便衣密探可不是正規軍隊,雖然每個人都會幾手功夫,但是沒有強弓大弩的裝備。他們集在一起,原是等侯京中的指示,沒想到大軍在迅雷不及掩耳的狀態下突然包圍而至。
照了面根本不說話,劈頭就是一陣急箭,射死了三十多名。因為趙將軍臨行給兩位帶兵官一個指令,「格殺勿論」,這批人身份特殊,若是抓回去錄下口供反而麻煩。
反正他們此刻的身份是盜匪,佔住的是盜窟,官兵殺強盜,名正而言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