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天人合一
「地靈夫人」傳專為周靖準備際室練功,並擺上接風酒宴。
由於每個人的心靈,壓積了太多的悲憤與怨仇,食不甘味,酒席草草而終。
周靖被安置在一間纖塵不染的功室之中,飲食起居,由「地靈夫人」的兩名貼身侍婢照顧。
悲慘的身世,血淋淋的回憶,使他的心一直翻騰在仇與恨的狂濤之中,他無法定下心來參研「共工殘簡」。
父親,堪稱一代武聖,卻謎樣地死亡,死後還被毀屍。
母親,生下自己剛三朝便遭迫殺,他似乎己看到了釣魚磯上血淋淋的一幕。
仇與恨熾成一股無比的殺機。
三天三夜,他自不交睫,把自己沉浸在仇恨的海里。
他冥想著由「地靈夫人」口中述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細節。
這的確是一個慘絕人寰的血的故事,而他,是故事中不幸的主角。
靜室的門輕輕開啟,呈現出「地靈夫人」焦灼關懷的面孔。
「少主!」
「前輩有何見論?」
「少主,請抑悲懷,往者已矣,目前要做的是如何報仇,使主人主母得能瞑目於九泉之下,悲傷足以損元……」
「謝謝前輩提示!」
「望少主即日開始參修神功!」
「是的!」
「賤妾告退!」
靜室的門,悠然而合。
是的,一切都成為過去了,當前應該做的是如何去報仇,追兇,使父母瞑目。
周靖摒除那些足以使他不安的激動的意念,翻開了「共工殘簡」。
剛一打開扉頁,兩個面孔立即呈現腦海。
一個是為他而死的綠衣女莫綺華。
另一個是美絕塵寰的異母姐姐甘小梅。
莫綺華贈「辟水珠」,助他入「水府洞天」取得「共工殘簡」,而今「辟水珠」尚在自己懷中,伊人己玉殞香消,若非莫綺華與「紅須客」丘金以死相拼,他不會有今日,而最令他摧心斷腸的是莫綺華臨死才吐露埋藏在心底的一份愛!
第一個為他而死的是「桃花宮」中的婢女春桃,但春桃雖死,生前曾得到他的愛,也得到他的初吻,死後,他親手把她埋葬。
莫綺華,她什麼也沒有得到。
從而,他聯想到化身「恨世魔姬」的黃小芳。
黃小芳被「逆旅怪客」誤傷而失去動力,被四金剛迫得投江而死,黃小芳對他可說是恩至義盡,大恩至愛,欲報無門,使他在心靈上抹了永遠拭不去的痛苦。
先後,三個少女為他而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受而不予,在一個孤高自負的人而言,是相當痛苦的事。
與他同一悲慘命運的異母姐姐甘小梅,他每一念及,內心就是一陣痙攣。
為什麼蒼天會作這樣近千惡毒的安排!
他們相愛!
他吻了她!
甘小梅一旦知道真實情況,她受得了這打擊嗎?
她母親「血谷主人」,是父親的棄婦,伴著一顆殘破的心靈而活。為了她還有一個兒子甘江,可是,當她知道這一線賴以生存的希望也歸於幻滅時,該當如何?
他不能再住下想……
彷彿,他己看到自己的心在滴著鮮血。
四周包圍著他的,是恐怖而無邊際的陰霾。
這痛苦,比死還深!
死,一切得到解脫,只要渡過那一剎那,可是他不能死,須要活下去,堅強地活下去,否則,他將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
第四天,又在慘痛的思念中過去,「共工殘簡」他一個字也沒有看,案上擺著換了數次,而仍原封不動的食物。
「少主!」
「地靈夫人」再次出現門邊,那神傳那語音,像是發自一個慈祥的母親,充滿了關切、摯愛,微帶著一絲薄薄的責備。
周靖赧然站起身來,訕訕地道,「前輩,我又虛耗了一天!」
「地靈夫人」黯然道:「少主,賤委等十餘年來,為主人主母的仇而奔走,天幸少主尚在人間,可說是主人主母威靈有感,如果少主一味沉緬在悲痛之中,耗氣損元,賤妾等心何能安,同時賤妾斗膽說一句冒瀆的話,這不是大丈夫男子漢應有的行徑!」
暮鼓晨鐘,警人迷夢。
周靖悚然而震。
不錯,這不是男兒本色,他不但愧對父母在天之靈,也愧對這些昔日父母的手下。
「前輩,我知錯了!」
「少主言重了,賤妾放肆,請少主……」
「前輩金玉之言,周靖永銘五中!」
「少主,你不改過姓氏……」
周靖愴然道:「我獲義父『霸王鞭』周公鐸恩養成人,最後為我而死,他老人家不娶無後,我不忍抹去這姓氏,至於本姓,我打算在恩仇了了之日,冠在周靖兩字之上!」
「地靈夫人」不斷點頭道:「少主宅心仁厚,天必佑之,賤妾告退!」
周靖重振心神,攤開「共工殘簡」,首頁之上,楷書著:「共工殘簡,原為祖師所創神功玄法,歷代均以口頭相傳,致多有漏失,至一百零五傳先師殷端木,始錄之成書,然己殘缺不全,故名之為『共工殘簡』,余限於資質,未能大成,寄望後代傳者,能竟全功,而使本門光大,永垂武林。第一百零六傳弟子甘祖年謹志。」
周靖不由淚光瑩然,這正是他父親所遺的手筆。
由於他出生三日,就適逢慘禍,父母的音容,對他完全陌生,在想象中也無法描述出來,他測想,父親生前,必是一個世無其匹的人物。
「血谷」,選中了他當贅婿。
母親,也愛上了他。
還有,「恨世魔姬」,「一統會」總壇之中那神秘的中年美婦,關外武林盟主藍玉環,「水府洞天」之主……這些都是不可一世的尤物,似乎有一個隱約的事實,她們都曾愛過父親,而且愛得很深。
這說明了父親在世之時,除了神功無故之外,鳳標也必蓋代。
心念之中,目光移向第二頁,那是目錄二
培元大法。
練氣大法。
運氣大法。
神功初步。
六合還元。
天地交泰。
金剛不壞。
天人合一。
下面是附註:余當日練至「金剛不壞」之階段,限於秉質,謹悟其半,致「天突」一穴,無法封固,終不能竟其全功,達「天人合一」之境。甘祖年再下面是附錄,分別列述拳掌指及輕勸身法。
拳掌指身被列為附錄,顯然這一門神功的主旨,在修練「金剛不壞」之體,而並非講究拳掌指招式。
於是——
周靖廢寢忘食,全心全意專研「共工殘簡」。
他武功本己有根底,再加上異母長兄甘江,輸給他近一甲子的功力,而前母「血谷主人」
授予的「玄龜神功」,與「共工殘簡」的運氣之法,不謀而合。
先天秉賦奇佳,穎悟力超逾常人。
仇與恨在不時地鼓舞他及早完成神功。
基於以上幾種原因,進境之速,相當驚人,幾乎超越常人所能的極限。
一個月過去了!
兩個月過去了!
他遭遇到與他父親相同的阻礙,練到「金剛不壞」這一階段,全身穴道經脈,皆己封固,獨獨「天突」一大無法擬封。
他發誓,非要達到「天人合一」之境不可。
面對那艱深玄奧的口訣,他忘了饑渴,忘了疲乏,不眠、不休、不飲、不食,好象本身也己不復存在,腦海里除了口訣,己容不下任何東西。
焦思!
冥想!
時光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逝……
又是半個月過去了。
這一天,他正凝神苦思之際,無意中看著那專一指示晝夜之分的「天光洞」,腦中靈機一觸,倏有所悟。
「地靈宮」建築在地下,全賴燈火與珠光照明,晝夜不分,為了彌補這一缺點,當初建造這地下宮殿的人,匠心獨運,設計了許多「分光洞」,這洞直通地面,用無數面銅鏡把天光轉折送人每一間官室之中,光線的明滅,顯示出晝夜之分。
由於這「分光洞」的原理,使他領悟了「天突穴」不能封固的原因。
一時之間,他驚喜欲狂。
費解的口訣,也在剎那之間豁然貫通。
於是——
他收斂心神,跌坐垂簾,進人忘我之境。
逐漸,天人合一,由虛生明……
此刻——
「地靈宮」中,血海屍山,鬼哭神號。
「一統會」百餘高手,由加盟「一統會」的「桃花官」主人「桃花姥姥」率領,血洗「地靈宮」。
由於靜室的構造特殊,聲音不透,是以周靖絲毫未受干擾。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守在靜室門外,全力阻截來犯的高手。
「地靈夫人」獨斗「桃花姥姥」,顯然不支,險象環生。
好幾次「桃花姥姥」放棄了斗殺「地靈夫人」的機會,一味游斗,顯然她別有用心,本來「桃花姥姥」的功力,較「地靈夫人」遜色,但她自殘害五百壯男,練成「返老還童」邪功之後,功力運增,「地靈夫人」己遠非其敵。
「地靈宮」不乏好手,鏖戰之下,雙方互有死傷。
由於「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雙雙扼守靜室之門,是以「一統會」的一流高手,全部集中環攻靜室。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為了維護周靖的安全,就拚死守住室門前的示道,不敢越雷池半步。
如果讓一個人欺近靜室之門,後果何堪設想。
甬道中,屍體層層鋪蓋。血肉橫飛,但撲擊之勢,有增無減。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功力再高,終是血肉之軀,怎經得起對方輪番猛撲,何況,來者俱非居手。
隨著時間的延長,二人已呈強彎之未,口鼻之中,鮮血陣陣溢出。
慘烈之狀,令人不忍卒睹。
當然,兩人己下定決心,至死方休。
宮庭之中,「地靈夫人」釵橫發亂,凄厲如鬼,嬌軀搖搖欲倒。
「桃花姥姥」一直不下殺手,邊打邊道:「吳絹雲,你想好了沒有,加盟本會,還是使『地靈宮』化為劫灰?」
「地靈夫人」嘶聲道:「妖婦,辦不到!」
「如此休怪我了!」
了字聲落,手出如電,一把扣住「地靈夫人」脈門。
就在此刻——
一個面容詭譎的白衣中年人,幽然出現,望著「地靈夫人」,邪意地一笑,道:「嫂嫂,久違了!」
「地靈夫人」芳心大震,駭然道:「你……你……加人了『一統會』……」
「嫂嫂,此地不容人,自有容人處!」
「原來……是你出賣了本宮的秘密,使敵人長軀直人,機關失效……」
「嫂嫂,這不是出賣,兄弟我應該是『地靈宮』之主,哥哥己死,我是回來接收的。嫂嫂,數年不見,鳳采如昔,哈哈哈哈,你將仍然是夫人之尊……」
「地靈夫人」目眥欲裂地道:「住口,鄭強,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
白衣中年面不改色地道:「夫人,罵得好!」
「鄭強,你哥哥泉下有知,他不會放過你!」
「夫人,那是另一回事!」
說著,轉向「桃花姥姥」道:「副座,請下令休戰,否則『地靈宮』將成為一座無人的死宮了!」
「桃花姥姥」一揚手,高喝了一聲:「住手,控制出入甬道!」
搏戰之聲夏然而止。
若梅若蘭二婢渾身浴血,弄了過來,見主母被制,雙雙驚叫了一聲,撲了過去。
「找死!」
暴喝聲中,白衣中年男子拿出如電,把二婢擋了回去,陰陽地道:「識相的規規矩矩站在一旁!」
若梅著蘭看清眼前三人,駭然退了兩步,栗聲道,「二門主,是你……」
「不錯,是我,我回來接掌『地靈分壇』……」
「什麼,『地靈分壇』?」
「嗯,從今起,改為『一統會』分壇!」
二婢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但目中已流露出恨毒之色。
「桃花姥姥」把「地靈夫人」一推,道:「交給你!」
二門主鄭強笑嘻嘻地接住「地靈夫人」,仍扣住腕脈。
「地靈夫人」脈穴被制,反抗無力,一雙秀眸,幾乎瞪出血來。
「桃花姥姥」舉步向靜室方向奔去。
「地靈宮」殘存的弟子,紛紛向庭院集中,「一統會」屬下則分佈四周。
那些受傷未死的,發出一陣刺耳的哀鳴,令人心悸神搖。
梅、蘭二婢雙雙叫了一聲:「少主……」
撲向「桃花姥姥」身後。
冷哼聲中,「桃花姥姥」驀地回身,劈出兩軍。
勁道卷處若梅若蘭二婢被震得倒栽回去。
靜室前,搏鬥己近尾聲,「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咬牙支持不倒,但出手之間,己失去了章法,所恃者,一股忠義之氣而已。
「住手!」
喝聲傳來,「一統會」的高手,紛紛退向兩側。
出聲喝止的,是「桃花姥姥」。
壓力一解,「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再也支持不住,雙雙坐下地去。
「桃花姥姥」目光一掃甬道中數十具屍體,皺了皺眉,前欺數步,一掌遙遙擊向靜室之門。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雙雙怪叫一聲,口血連噴,竟然站不起身來,顯然兩人已是真元耗竭了。
「砰!」然巨響聲中,靜室之門向內倒了下去。
靜室中,兀坐著一個面如冠玉的少年,如老僧入定。
他,正是周靖。
「桃花姥姥」冷笑一聲,孤身而人。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眼睜睜地看著少主遇險,卻無力維護,張口又吐了幾口鮮血。
「桃花姥姥」痴痴地望著渾然不覺的周靖,喃喃自語道:「毀了未免可惜!奇怪,他怎麼會在這裡?」
驀地——
周靖雙目一張,兩道森冷的厲光,如電炬般逼射而出。
「桃花姥姥」被目光所逼,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周靖緩緩站起身來,由室門外望,俊面陡然變色。
可能,他恰在此刻功成返元,還不明白身外發生的禍變。
「桃花姥姥」之所以退了一步,只是一種下意識的舉動,她根本不把周靖放在眼下,周靖的絕世風標,的確使這老扶婦不克自制。
「周靖,想不到我們會在這裡碰頭?」
「桃花宮」的遭遇,以後春桃的慘死,閃上心頭,殺機從心的深處升起,身形微微一挪。
冷森森地道:「不錯,真是巧極了!
「周靖,聽說你得到了『黑箱奇書』……」
「一點不假,就在這裡!」
說著,朝公后的桌上一指。
「桃花姥姥」眼中立時爆出貪婪的火花,臉上浮出一抹異樣的笑容道:「是真的?」
「如假包換!」
「周靖,你想不想做『桃花宮』之主?」
「怎麼樣?」
「我們合力同參奇書,『桃花宮』交你執掌!」
「可惜……」
「可惜什麼?」
「在下曾經有過誓言要血洗『桃花宮』!」
緩緩道來,不帶絲毫火氣,但卻令人聞之股慄。
「桃花姥姥」面色一變,道:「你辦得到?」
「當然!」
「你還不忘情於春桃那賤婢,比她強十倍的『桃花宮』中有的是,你……」
「住口,『桃花姥姥』,春桃在引頸而望……」
「什麼,她沒有死?」
「死了,但她尚未瞑目,她等待著今天這樣的時刻!」
「桃花姥姥」嘿的一聲冷笑道:「周靖,你想怎麼樣?」
「先殺你以慰春桃在天之靈,然後血洗『桃花宮』魔窟,為武林除害!」
「哈哈哈哈,周靖,你在做夢,本應原意不想殺你,現在憑你這句話,非殺你不可了,到地下伴著『地靈宮』的一批冤魂吧!
周靖心頭巨震,難道「地靈夫人」以下全己遭了毒手不成!對呀,未聞打鬥之聲,也不見半個「地靈宮」的人……
心念之中,臉上立籠恐怖殺機。
「桃花姥姥」再貪婪地注視了一眼周靖身後桌子上的那本小冊子,陰陰一笑,一掌向周靖當胸按了過去……
周靖不言不動,恍若未覺,只是目中的殺機更濃了。
「砰!」
「桃花姥姥」驚呼一聲,連退數步,手腕疼痛欲析,她這一掌,切切實實地按在周靖的心坎上,但卻如擊在生鐵上似的。
她不相信周靖會有這種不可思議的功力,她想,他也許是穿了能避掌指刀劍一類的甲衣,一怔之後,騰身再進,雙掌閃電般抓出,一拿腕脈,一扣「肩井」。
周靖不閃不避,讓對方扣個正著。
「桃花姥姥」指端用勁,立覺一種極強的暗流,從指尖倒逼而回,登時氣翻血涌,不由亡魂盡冒,猛然鬆手……
可熱作怪,手是鬆了,但身形卻無法挪動,一道奇強的吸力,把她釘在當場。
她真正的感到事態的嚴重了,全身股慄,肝膽皆寒,面呈死灰。
汗珠,從額頭,鼻尖捧出,再滾滾而落。
眼球,由於過分驚恐而幾乎突出眶外。
面上的肌肉,扭曲、顫動。
斷續而變了音的話聲,從她口裡吐了出來:「你……已……練成了……奇書……武……
功……」
周靖面無表情地道:「不錯!」
門外,「一統會」的高手,一個個驚魂出竅,面色如土,幫觸不己。
兩條人影,踉蹌奔人室中,齊聲叫了一聲「少主!」
他兩,正是拚死拒敵護主而重傷的「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
周靖一看兩人狼狽之狀,不由鋼牙猛咬,右掌徐徐上揚。
「桃花姥姥」全身一震,目中露出死亡前那一刻應有的恐怖,像屠刀下的羔羊。
栗喝聲起,「一統會」高手群中,暴出兩條身影,撲向室門。
周靖上揚的手掌向外一翻,一道狂颶陡然湧出。
兩條身影,被凌空震回,倒地而亡。
其餘的高手,面色更加灰敗,死亡的陰影,籠罩著每一個在場之人。
周靖上揚的手,向下拍落……
一聲度絕人寰的慘號,起自室中,「桃花姥姥」腦血飛進,死於就地。
堂堂一谷二院三宮之中的「桃花宮」主人,就這樣結束了她邪惡的生命,「返老還童」
邪功,加速了她的死亡。
「一統會」的高手,發一聲喊,東突狼奔,衝出甬道。
周靖拾起桌上的「共工殘簡」,轉向「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道:「兩位傷勢不輕?」
「逆旅怪客」激動地道:「少主,天幸你能平安完成神功,我們的傷算不了什麼!」
「兩位暫且歇息,我先打發敵人上路!」
聲落,人己似幽靈般的飄出室外,消失於甬道之中。
宮庭之中,人聲鼎沸。
「桃花姥姥」一死,「一統會」高手,成了群龍無首。
二門主鄭強手中尚扶持著「地靈夫人」,他可做夢也想不到周靖會在「地靈官」中,而且練成了無敵神功,粉碎了這次十拿十穩的行動。
從靜室撤出的高手,己向他講述了前後經過。
「噤聲!」
鄭強陡喝一聲,騷動立時靜止了下來。
「副座罹難,現在聽本壇命令!」
所有「一統會」高手,紛紛向前集中。
鄭強目光一掃全場之後,道:「趙香主!」
一個駝背老者,應聲而出。
「弟子在!」
「傳令把守通過的弟子們嚴守崗位。」
「遵諭!」
駝背老者領命而去。
「地靈宮」殘存門下,這時才己自動的集中在另一邊,雙方壁壘分明。
鄭強陰狠地向「地靈夫人」一笑道,「嫂嫂,這回要借重你了!」
「地靈夫人」脈穴被制,反抗無從,怒憤欲狂,厲聲道:「畜生,你將死無葬身之地!」
「未見得!」
人群起了一陣騷動,挾著一片低沉的驚呼。
一條人影,幽然出現。
他,正是神功初成的周靖。
周靖目光一掃現場,己略明梗概,緩緩步入場中。
「地靈宮」所有門人,齊齊面現驚喜之色。
「地靈夫人」面上浮出一絲慰然的微笑。
若梅若蘭二婢,搶著上前喚了一聲:「相公!」
周靖冷電般的目芒,投射在鄭強的身亡,面上的殺機令人不寒而慄。
鄭強若有所悟地朝周靖陰陰一笑道:「閣下就是周靖?」
「不錯!」
「那倒是幸會了!」
「嗯!」
「閣下掌劈本會副會長,功力實在驚人,但本會會索回這筆賬的!」
「一統會末日不遠了!」
「周靖,現在請你離開地靈宮?」
周靖冷冰冰地道:「憑你一句話嗎?」
「閣下知道本人是誰嗎?」
「一統會爪牙!」
鄭強面色一變,道:「周靖,本人鄭強,『地靈宮』上屆門主的胞弟,今天回來清理門戶,閣下不會有意干預別人門派中的家務事吧?」
周靖大是駭然,一時弄不清是什麼回事。
若蘭厲聲道:「鄭強幹犯禁律,己被上屆門主逐出門牆,今日借『一統會』……」
「住口,賤人找死!」
鄭強狂聲喝止了若蘭。
周靖己從若蘭的話中,察出了真相,冷哼了一聲道:「鄭強,放下門主!」
「閣下認為辦得到嗎?」
「你準備怎麼樣?」
「請閣下離開,否則……」
「否則怎樣?」
「為『地靈夫人』收屍!」
「你敢?」
「閣下無防試試?」
空氣在一時之間,大呈緊張。
「地靈夫人」栗聲道:「少主,勿以賤妾生死為念!」
周靖徐徐向前再移數步,雙方距離不到兩丈。
鄭強揚掌對「地靈夫人」的頂門,狠聲道:「周靖,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斃了她!」
周靖兀立如山,神色不動。
鄭強根本不明白他嫂嫂「地靈夫人」與周靖是什麼關係,初時,他以為周靖是「地靈夫人」的情人,現在,那一聲「少主」的稱渭使他迷惘了,但他有一個信念,認定「地靈夫人」
的生死,可以控制周靖。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雙雙從內弄出,他兩個內功深厚,剛才不過久戰脫力,這一緩勢,業已恢復了不少。
二人一掃現場,也呆住了。
投鼠忌器,場面相當或手。
周靖森冷地發話道:「鄭強,賣身投靠,借外力以殘同門,你死有餘辜。」
鄭強嘿的一聲干哼道:「周靖,你可以離開了,本人不耐久候。」
「你以為在下會受你威脅嗎?」
「如果閣下願意看著她死的話!」
「你在做夢,今天闖入『地靈宮』的人,不會有活日離開!」
鄭強看周靖那一份神態,不由心內微感發慌,如果周靖真的不計「地靈夫人」的生死,以他掌劈「桃花姥姥」的功力,來對付現存的高手,後果的確不堪設想。
心念數轉之後,沉聲發令道:「本會弟子立即撤退!」
「一統會」高手紛紛轉身……
「地靈宮」所有門人,一個個目眥欲裂,但門主在對方手中,莫可奈何。
周靖舌綻春雷,大喝一聲道:「不許動!」
這一喝,所有「一統會」高手心神皆顫,紛紛停住身形。
鄭強陰惻惻地道:「周靖,你準備犧牲這賤婦了?」
周靖不屑地嗤之以鼻道:「鄭強,你想左了!」
說話之間,全身絲紋未動,下垂的雙手指尖微翹,兩縷指鳳,悄然射出。不須作勢而能隨意逼出指鳳,這種功力,的確是匪夷所思。
這動作,誰也看不出來,事實上也想象不到。因為這太超出武學常軌。
驀地——
鄭強悶哼一聲,雙手一松,蹬蹬蹬退了七八步,面如土色,目露駭極光芒。
這一著全場皆震。誰也看不出鄭強何以會突然受傷而退,這令人難以置信。
若梅若蘭兩婢驚呼一聲,雙雙上前接過「地靈夫人。」
周靖轉面向「地靈夫人」道:「鄭強是否該按貴門之規處置?」
「地靈夫人」錯愕了半晌,才道:「他被先夫逐出宮門,己非本門之人!」
「好!」
鄭強被指風射中穴道,全身酸軟,寸步難移。
「一統會」的高手,從極度震駭中清醒過來,不約而同地向外奔道。
周靖身形似魅,一閃身越過眾高手,截住宮庭向外的甬道。
雙掌揚飛,一道撼山栗岳的勁氣,猛卷向逃遁的「一統會」高手。
慘號之聲盈耳,當前的栽下了不下二十人之眾,其餘的膽裂魂飛,紛紛倒回原地,一個個面呈死灰。
就在此刻——
周靖身後突地傳來一個聲音道:「少主,幸喜無恙,小老兒來遲了一步!」
周靖駭然回顧,丈外的門邊,站著一個瘦小的灰衣蒙面人。
「閣下是……」「鬼影子西門烈!」
「哦!西門前輩!」
「我獲悉『一統會』血洗『地靈宮』的消息,星夜趕來!」
「此間裡外的警戒,已被小老兒掃清了!」
「好極了!」
「逆旅怪客」,與「怪丐聶飛」雙雙奔了過來。
周靖向三人道:「請三位扼守此路,不許放走一人!」
「遵少主之命!」
周靖彈身回到庭院之中。
「一統會」百餘高手,現在所剩下不滿五十,盡成了瓮中之鰲。
周靖彈指解開了鄭強的穴道,以冷得駭人的聲音道:「鄭強,你自決吧?」
鄭強全身一顫,退了一個大步,突地暴吼一聲,撲向旁側尚未復元的「地靈夫人」他這是臨死前的掙扎,其勢如電。
「找死!」周靖單掌橫里揮出。慘號划空以去,鄭強的身軀被震得飛投向五丈外的宮庭廊柱,疾如脫弩之箭。「砰!」然一聲暴響,血花飛濺,撞死當場。
周靖帶殺的目芒,一掃「一統會」的殘餘高手,大喝一聲:「殺!」「地靈宮」高手,巴不得這一刻來臨,紛紛撲出。恐怖的屠殺場面,再度展開。
血光!劍影!殘骸!斷體!
挾以震耳欲聾的喊聲與慘嗥聲,令人怵目驚心。
場面恐怖而瘋狂。
血腥!威酷!
武林中罕見的大屠殺。
但,這血的畫面,並沒有維持太久的時間。
一切又趨於靜止,入目的是殷殷的鮮血,和枕藉的屍體,在燈暈珠光的映照下,華麗的宮殿,變成了地獄屠場。
「一統會」所有來犯的高手,沒有半個生離,全軍盡沒。
「地靈夫人」傳令清理現場,埋死救傷,然後肅容請周靖、「鬼影子」、「逆旅怪客」、「怪丐聶飛」等人到後院敞軒中落坐,遠離血腥。
「逆旅怪客」向「鬼影子」道:「二哥,讓少主一瞻鳳采!」
「鬼影子」一把扯下蒙面中,向周靖恭施一禮。
周靖看這神出鬼沒的人物,年在五十上下,短小精幹,貌雖不揚,但卻另有威稜。
周靖目注眾人道:「諸位前輩……」
「怪丐聶飛」插口道:「少主稱呼不當!」
周靖道:「何以不當?」
「我等身為主人侍童……」
周靖不待怪丐說完,搖手止住對方的話頭道:「論年齡,論閱歷,與及各位的忠肝義膽,這稱呼無有不當!」
「少主說過身世明白之後,即改變稱謂?」
「我認為如此甚好!」
「不,至多是平輩,豈能以前輩稱呼!」
「鬼影子西門烈」介面道:「在四侍童中,我名列第二,但年紀最大,比主人只小一歲,但論輩份,我等均師事主人,所以愚見以為……」
周靖微微的一笑道:「怎麼樣?」
「師兄相稱!」
「逆旅怪客」搖手道:「禮不可廢,這斷乎不可!」
周靖起立肅容道:「西門師兄的意見最為允當,各位不必多言了,我以有你們幾位師兄為榮,依次西門二師兄,何三師兄!」然後目注「地靈夫人」道:「門主該是五師姐,至於另一位生死未卜的大師身馬鳴川,還有黃尚香六師姐,希望能得重聚。」
「地靈夫人」展顏一笑道:「我比黃尚香師姐小一歲,該排第六,倒是少主排在最末……」
「以後請稱我師弟,萬勿再以少主相呼!」
「鬼影子西門烈」沉聲道:「我等應向先師及師母靈前一拜!」
周靖立即道:「有理!」
「地靈夫人」起身道:「各位隨我來!」
說著珊珊向一間側室走去。
眾位互望了一眼,跟著走去,顧盼間,到了一間纖塵不染的小小靜室之中,迎面桌上,香煙繚繞,燭影搖紅,一個三尺高的靈牌,供在當中。
周靖悲號一聲,跪了下去,放聲痛哭起來。
眾人相繼跪倒,哀泣出聲。
供的正是「玉面無敵」甘祖年夫婦的靈位。
悲哀的氣氛,充滿了這間斗室。
久久之後,「地靈夫人」首先止悲起立,其餘的也慢慢站起身來,只有周靖,淚竭聲嘶,仍在抽咽不己。
是的,世間還有誰比他遭遇更慘,出生三日,父母先後慘死。
「鬼影子西門烈」嘆息了一聲,扶起周靖道:「師弟,你應該節哀才是,有子如此,恩師英靈有知,也當含笑了!」
周靖末然地點了點頭。
「怪丐聶飛」向「地靈夫人」道:「師妹,恩師靈位何時所設,我怎的不知情?」
「師弟來此之後,還不到三個月!」
「哦,難怪我不知情!」
「逆旅怪客」道:「那鄭強怎回事?」
「地靈夫人」神清一黯,隨即憤然道:「我自『釣魚磯』遇難之後,巧被先夫鄭剛所救,感恩圖報,與他結為夫婦,先翁歸天之後,先夫接掌『地靈宮』,夫弟鄭強曾數次對我無禮,先夫一怒之下,按門規把他逐出宮外……」
「於是,他投靠了『一統會』?」
「是的,若非是他,『地靈宮』地處幽密,機關重重,外敵怎能進人!」
周靖冷冷地道:「死有餘辜。」
「地靈夫人」道:「若非師弟神功正好圓滿,後果不堪設想了!」
周靖慨然道:「這全是三師兄和四師兄的功勞,若非兩位師兄拚死力阻來犯高手,靜室之門早一分攻破,我不會活到此刻了!
「鬼影子西門烈」道:「話歸正傳,師弟神功己成,下一步棋如何走法?」
周靖激動地道:「二師身,我碰上了那施用『金剛指』的人」
眾人同時一震。
「鬼影子」道:「什麼形象?」
『他不是大師兄『三指追魂』馬鳴川!」
「誰?」
「酸秀才王中執!」
「那既窮且酸的書生?」
「是的!」
「嘿,我竟然把他錯過了……」
「他會來找我!」
「為什麼?」
周靖把易容為老人之後,「酸秀才」寄珠的經過說了一遍,但他隱起了易秀雲索珠一簡不談,這畢竟是一件傷心事,未婚妻毀約另沒別人懷抱,怎能說得出口。
說著,把「魚龍珠」取了出來,讓師兄姐們過自。
「地靈夫人」輕笑一聲道:「好精緻的荷包,看樣子這『酸秀才』必是個風流才子!」
周靖心頭一緊,面上有一種熱辣辣的感覺,他認定這荷包是易秀雲送與「酸秀才」定情之物,不然一個大男人,那來的脂粉味!
珠有龍眼大小,光瑩潔白。
「逆旅怪客」點了點頭,讚歎地道:「今天也算開了眼界,據說這『魚龍珠』乃稀世之珍,有活死人而肉白骨之效,無論新傷舊殘,甚至五體不全。經穴十毀其九,只要心脈不斷,有一口氣在,吞下此珠,無不立愈!」
「啊!」
「三師兄見多識廣……」
「道聽途說而已,是否如此還不知道!」
「地靈夫人」道:「師弟準備如何處置此珠?」
「當物歸原主!」
「師弟居心正大,可敬可佩!」
「師姐謬讚了!」
「鬼影子」凝重地道:「師弟,你怎知他會施『金剛指』?」
「群雄奪珠,『秀才』出手傷了『通天教』四大護法之首的『枯竹客』,被該教副教主喝破是『金剛指』,我急起而追,可惜沒有追上!」
「那目前還不能斷定他便是大師兄傳人?」
「是的,有待查察,哦,我想起一件事了……」
「什麼事?」
「通天教副教主是個女的,她曾派門下暗中助我,更為我解『玄天寒煞』,她竟也知道我右腳少一處的秘密!」
「地靈夫人」顫聲道:「真的?」
「是如此!」
「年紀?」
「與師姐不相上下,很美!」
「那定是師姐黃尚香無疑,她沒有說出來么?」
「沒有!她說時機未至!」
「定是她,奇怪,她會成了『通天教』副教主?」
「這和師姐做了『地靈夫人』一樣的玄奇?」
「哦,師弟取笑了,這我們必須證實!」
「鬼影子」道:「各位請聽愚兄一言……」
四人異口同聲地道:「師兄請講!」
「鬼影子」十分莊重地道:「師父的死因,據判斷可能與大師兄『三指追魂馬鳴鳳』失蹤之謎有關,但也許不是,目前第一步當然是全力追出大師兄的生死下落……」
一頓之後,又道:「師父既己練就『金剛不壞神功』,而兇手竟能聲息毫無地殺死師父,這下手的人,功力之高顯然己到不可思議之境,下手的動機,當然更無法推測,為了不打草驚蛇,我等的真面目仍不宜在江湖顯露,各位以為然否?」
「怪丐聶飛」搶著道:「二師身之言甚是!」
周靖也道:「這樣做是對的!」
「鬼影子」又道:「一統會『武林一君』,唆使群豪毀屍,追殺師母,死不足以償其罪,但此仇須待另一元兇伏誅之後再報,以免增加追兇的困難。」
四人點了點頭,表示贊成。
「逆旅怪客」目注周靖道:「師弟還是扮那周老丈吧,一則可以引出『酸秀才』,再則也免群魔因『黑箱奇書』而注目!」
周靖心念幾轉,道:「就這樣辦吧,另外我有點申明,所謂『黑箱奇書』就是『共工殘簡』,各位誼屬同門,理應共同參研,可惜此神動限於男性,而且必須是童貞之體!」
說著,掏了出來,向「鬼影子」一遞道:「請各位傳觀過目。」
「這……不必……」
「看看無妨,不知那位師兄合於參修的條件?」
眾皆默然,「地靈夫人」不說,其餘的均已屆中年,誰還保持童貞之體。
傳觀一遍之後,仍交還周靖收藏。
周靖忽又想起一樁久懸的心事,向「逆旅怪客」道:「三師兄,『妙手書生』斐庄與本門究竟是什麼關係?」
「他是『血谷』被逐出來的門人!」
「哦,怪不得……還有,『妙手書生』可曾提及另一個女人?」
「這倒沒有!」
周靖心想,這有關「血谷」一門秘密,也就不再開口。
「逆旅怪客」卻不願放過,追問道:「什麼樣的女人?」
「一個中年女人,住在『一統會』中一個隱秘的地方,曾因『血心』之故而救我出險,她還收藏了空的『黑箱』,所以我猜想,可能……」
「可能與『血谷』有關?」
「是的!」
「事關別派的秘密,不好查問!」
「我會揭開這個謎的!」
「鬼影子」從懷中取出一物道:「師弟,這是借自你的『血心』,原物奉回!」
周靖雙手接了過來,睹物見人,想起異母手足甘江,不由一陣黯然,他也聯想到甘江的未婚妻子「鬼女」石蘭花,自上次傷心一別,就沒有了下落……
「地靈夫人」起身道:「各位折騰了一天,可以休息了!」
周靖環視了眾人一眼,道:「各位師兄姐,我想立即告辭!」
「鬼影子」道:「什麼,你現在就走?」
「是的,仇怨未了,小弟我如芒刺在背!」
「也不必急在一時,倒是『一統會』損兵折將,難保不捲土重來……」
「地靈夫人」道:「鄭強已死,宮內機關暗道仍可恢復舊觀,沒有內應,外人休想涉足了!」
周靖點頭道:「這樣可免了後顧之憂,小弟還是告辭!」
眾人面面相覷,良久,「逆旅怪客」才道:「師弟既不肯久留,我們江湖道上再見了!」
周靖回到原先練功的靜室,重行易容為老者模樣,辭別眾師兄姐,離開「地靈宮」,撲上莽莽江湖。
神功己成,心中的感受,又是一番光景。
為了引出「酸秀才」,一路之上曉行夜宿,按站而行。
這一天,正投逆旅,只見后小二笑嘻嘻地趨近前來道:「您老姓周?」
周靖大感愣愕,惑然道:「不錯,小二哥……」
「您老請進,上房有客相候!」
周靖心中一動,暗忖,莫非是「酸秀才」不成,跟著小二,來到里院上房,只見兩個少年迎了出來,長揖道:「周老丈,愚兄弟敬候多時了!」
周靖幾乎笑出聲來,對方赫然是甄名隱、甄名南昆仲,奇怪的是他倆怎會事先迎候呢?
難道自己的喬裝,己被他倆識破,當下不動聲色地道:「兩位小哥認識老夫嗎?」
「哦,老丈,請進屋再談!」
周靖毫不客氣地跨了進去。
甄名隱嘻嘻一笑道:「周兄,我們又相見了!」
「兩位怎知……」
「周兄別忘了我兄弟倆與『逆旅怪客』前輩並不生份呢!」
「響,原來如此!」
「周兄欲將何住?」
「這個……在找一個人!」
「誰?」
「酸秀才!」
暮地——
一個娜娜身影,疾弄後院而來。
周靖一見來人,頓時心如鹿撞,以目光向甄氏兄弟示意。
這女子竟然是朝這間上房走來,大聲道:「周老丈,山不轉路轉,幸會了!」
來的,正是周靖的未婚妻易秀雲。
周靖哈哈一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了,是易姑娘!」
易秀雲臉罩寒霜,一腳跨入房間,目光二掃甄氏兄弟道:「兩位是誰?」
周靖急道:「老朽的兩位忘年交,姓甄!」
甄氏兄弟,雙雙作了一揖,道:「姑娘請坐!」
易秀雲冷冰冰地點了點頭,目光狠狠地盯住周靖道,「周老丈今天有所交代吧?」
周靖哈哈一笑道:「老話一句,老夫必須面交那位小哥!」
「非這樣不可!」
「不錯!」
『加此,二更天關帝廟見!」
「關帝廟?」
「不錯,鎮外十里!」
「這是姑娘訂的約還是那位小哥?」
「兩人都是!」
「他一準到?」
「當然!」
「好,老夫按時赴約!」
易秀雲再度瞥了甄氏兄弟一眼,道:「老丈,只您一人?」
「當然,難道老朽還有隨從不成!」
「一言為定,晚上見!」
易秀雲轉身柳概而去。
周靖望著她的背影,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甄名南訝然道:「周身,易姑娘怎麼回事?」
周靖苦在心裡,淡淡地道:「她代『酸秀才』索討一件東西!」
「周身何時與易姑娘並賦關睢,小弟想討杯喜酒喝?」
「這……這……恐怕會讓兩位賢弟失望!」
「為什麼?」
周靖當然說不出口,未婚妻移情別戀,當初,一時誤會而提出解除婚約,這對一個無辜少女而言,打擊是不輕的,所以他一直為此而感到歉疚,尤其他每一想到「聖劍飛虹」易斌為自己而死,恩比天高,欲報無門,故對於易秀雲他毫無怨懟之心,聞言之下,苦笑一聲道:
「世事滄海桑田,誰也無法逆料!」
甄名隱眉頭一皺道:「周兄這話必非無因而發?」
「以後再談吧!」
「周兄今晚單獨赴約?」
「是的!」
「周兄神功無敵,當然不須我弟兄擔心。不過,仍請小心為是。」
「謝謝關懷!」
「周兄可前容我弟兄追隨左右?」
「這……豈敢以盡兄私事勞兩位跋涉……」
「周兄這話不見外了!」
甄氏兄弟與他結識之後,數度為他的事出生主死,這種友誼,可說世間少有,他是永懷有一腔感激的,當然無法峻拒,但想及自己是為了父仇母恨而奔走,兇險在所不免,既不能讓別人涉險,更不願假手別人來了斷恩仇……
心念之中,歉然道:「盛情心領,請恕愚兄台誓以一己之力了斷私事!」
甄氏兄弟互望了一眼之後,甄名南微微一笑道:「如此說來,周兄是決不會答應的了?」
「請恕愚兄不得已的私衷!」
「我弟兄反正無事,東飄西盪,追隨左右既然不蒙接納,隨時見面諒來是不會拒絕的了?」
「當然!當然!不過愚兄對兩位確實是內疚於心!」
「人之相知,貴相知心,周身言重了,今晚共渡一宵,把酒清談,明天再言分手如何?」
「愚兄今夜有約!」
「那不礙事,時辰尚早,叫店家擺上酒萊吧!」
說著,叫小二擺來酒菜,三人對坐而酌,周靖心事重重,雖然強言歡笑,內心是沉重的,甄氏兄弟卻談笑風生,天南地北,無所不談。
燭光搖曳之中,遠遠傳來兩聲梆聲。
周靖起身別了甄氏兄弟,出店直撲「關帝廟」。
十里距離,轉眼即到。
月黑鳳高。
幾株撐天巨樹,簇擁著一幢黑黝黝的建築物。
荒野岑寂,萬籟開聲,只有鳳拂草木,發出斷斷續續的「沙!沙!」之聲。
單調!
凌厲!
飛螢走磷,襯托出一幅鬼氣森森的畫面。
驀地——
一陣勁氣激撞的「呼轟!」之聲,挾著隱隱雷鳴,隨風飄傳而來。
顯然有人在搏鬥。
周靖心頭一震,身形加緊,捷逾鬼魅地飄入關帝廟。
廟內陰森死寂,連燈火都沒有,細察聲音來源,似在廟后。
周靖縱身上屋,撲向廟后……
三條人影,在廟后的草坪上兔起鶻落,打得難解難分。
周靖停身後牆之上,神目如電,突破夜幕,只見易秀雲與「酸秀才」雙戰一個頭戴金冠,身著紫袍的老者。
這老者,赫然就是東山復起的一代魔王「通天教主」。
「通天教主」會在此地現身,的確大出周靖意料之外。
他想起被「玄天寒煞」所制,險些喪命的一幕,不由怒從心起,殺念橫生。
「通天教主」出手之間,輕描淡寫,但「酸秀才」與易秀雲顯然也各出全力,仍被迫得如走馬燈般亂轉。
奇怪的是「通天教主」一直不下殺手,像是師徒在喂招似的。
周靖目光再向場外掃掠,累見暗影中人影幢幢,來的不止「通天教主」一人。
「通天教主」被假扮「恨世魔姬」的黃小芳,騙住「回龍潭」取「黑箱奇書」,時隔數月,想是無功而退了。
驀地——
「通天教主」怪吼一聲,連劈數掌,勢道之強,駭人聽聞。
易秀雲與「酸秀才」各各悶哼了一聲,雙雙踉蹌而退。
「通天教主」獰聲道:「本教主看在『玄玄老人』份上,不取你兩人性命,識相的快獻上『魚龍珠』!」
易秀雲怒斥道,「辦不到!」
周靖恍然。「通天教主」為了「魚龍珠」竟不惜親自出手,而他之所以不下殺手的原因是看出易秀雲所使的「天雷法掌」,認為兩人都是「玄玄老人」門下,他不敢結這個強仇。
想不到這不可一世的魔頭,還有使他懼怕的人。
「通天教主」大聲道:「丫頭,若再強嘴,本教主先廢了你倆人的功力!」
「你何不下手?」
「你認為本教主不敢,『玄玄老人』並不在本教主眼下!」
「大言不慚!」
場中三人同時一震。
隨著這一句冷喝之聲,場中多了一個黃葛布長衫的白髮老者。
以「通天教主」的功力,竟不能發覺有人隱身在側,而且對方如何入場,都不曾看得出來。
「酸秀才」與易秀雲雙雙驚叫了一聲,目光灼灼瞪視著白髮老人。
「通天教主」下意識地退了數步。
來的,正是易了容的周靖。
兩條人影,從暗影中彈射而出,撲向周靖。
「通天教主」大叫一聲:「不可!」
但,遲了。
兩聲慘哼傳處,撲出的兩人,跟踉蹌蹌直退了十多步,方始搖搖不穩地站住,「哇!」
的各噴出一口鮮血。
這兩人,正是「通天教主」隨身護衛「鋼鐵二金剛」。
周靖舉手投足之間,傷了不可一世的「鋼鐵二金剛」,這種功力,不但在場的人震驚,他本人也感到意外。
「酸秀才」與易秀雲連眼都直了,他和她記憶中的周老丈功力並不出奇,數月功夫,就變了另一個人。
兩人同樣心思,對方是個深藏不露的奇人,但,他會是誰呢?
「通天教主」栗聲道:「閣下是『玄玄老人』……」
周靖嘿嘿一聲冷笑道:「閣下認為是嗎?」
「閣下何方高人?」
「你識得老夫?」
「通天教主」不由一怔,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武林道中還有誰具備這種身手,舉手之間,把「鋼鐵二金剛」打得口吐鮮血,他自問決辦不到。
以身手而論,對方當是武林中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出這不起眼的老人是何來路,當下尷尬地道:「恕本教主眼拙!」
「堂堂『通天教主』,連老夫都不認識,就要想稱尊武林,哼!」
「通天教主」老臉一紅,強忍怒氣,道:「請教尊號?」
周靖有意調侃對方,冷冷地道:「老夫向不對人通名道號,想不出就拉倒!」
一旁的易秀雲和「酸秀才」何嘗不怦然心驚,兩人你望我,我望你,誰也想不出這老者的來路。
「通天教主」一代梟雄,轉眼之間,心神己告平定,沉聲道:「朋友此來必有指教?」
周靖大咧咧地道:「當然!」
「請道來意?」
「閣下為難這兩位小友,是為了區區一粒『魚龍珠』?」
「魚龍珠」武林奇珍,稀世難求,他卻謂之區區一粒,口氣實在大得驚人。
「通天教主」一怔神道:「不錯!」
「豈不有失身份?」
「奇珍異寶本無主,談不到什麼身份!」
「得者為主,怎能說是無主?」
「朋友用不著拐彎說話,是否也為此珠而來?」
「老夫還不放在眼下!」
「那就請便吧!」
「老夫說過有為而來?」
「本教主願聽!」
「閣下找『魚龍珠』找錯了對象!」
「朋友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小哥身上根本沒有什麼『魚龍珠』!」
「通天教主」迷惑地重新打量了周靖一眼,道:「朋友知道!」
「當然!」
「為誰人所得?」
「就是老夫!」
「酸秀才」正想開口。卻為易秀雲所阻。
「通天教主」竟似不信地道:「此話當真?」
周靖哈哈一笑道:「信不信由你!」
話聲中,取出荷包,把「魚龍珠」掏出來在手中一亮,又道:「看清楚了!」
一蓬蒙蒙白光,破空而起。
不遠處傳來驚「噫!」
周靖隨即收起,道:「閣下,聽見沒有,另外還有朋友在等著呢!」
「通天教主」目中貪婪之色陡盛,連聲音都變了調,道:「朋友,這算是什麼意思?」
周靖狂妄至極地道:「老夫想以『魚龍珠』作為彩頭……」
「通天教主」詫然道:「彩頭?」
「不錯!」
「此話怎講?」
「老夫生平極少出江湖走動,然而每現身江湖,從未遇到三招以上的對手,是以想用這珠作為彩頭,如有人能與老夫對上三掌而不倒,即以此珠奉贈!」
「哦!」
「酸秀才」忍不住脫口道:「老丈使不得!」
周靖冷冷地道:「老夫的事還用你娃兒插嘴?」
「可是……」
「可是什麼?」
易秀雲心思慧敏,看出這怪老人似乎別有用心,忙止住「酸秀才」不使開口。
「通天教主」心念疾轉,憑你老頭功力通玄,難道真的三掌都接不下你的?
心念之中,一副躍躍欲試之態,道:「朋友這話是真的?」
周靖一翻眼道:「老夫如不自己說出來,誰知道老夫持有此珠,老夫又不是發了瘋,平空里趕了來找樂子?」
這話中「趕了來」三個字大有文章,但「通天教主」全神在那珠上,己無暇注意及對方話中的語病,興沖沖地道:「交換三掌7」
「不錯!」
「如何交換法?」
「老夫先接三掌,然後奉回三掌。」
「如果朋友在接掌之時落敗呢?」
「雙手把珠奉上!」
「本教主接受挑戰!」
「閣下自認接得了?」
「朋友未免小覷人了!」
「話得說明,生死傷殘不論!」
「這何用說!」
「朋友須言而有信?」
「笑話,你以老夫為何許人?」
「好,請準備了!」
「好吧!」
「通天教主」功力非比等閑,當今武林中,已難找出一二對手,這老者竟然要先接對方三掌,無疑的,志在必得之下,「通天教主」這三掌將挾畢生功勁而發,易秀雲與「酸秀才」
各捏了一把冷汗,但自知阻止不了,只好聽天由命了。
場面在無言之中,透著無比的緊張。
暗中,己有無數雙夜星般的眼睛在注視著這一場百年難逢的睹斗。
「通天教主」既為一派之尊,當然也有過人之處,他全神貫注對方的神情,有沒有變化,他要從對方表清中判斷對方真正的功力竟有多高。
然而,他失望了,對方面部毫無表情,連眼神都收斂了。
這給人一種莫測高深之感。
但「魚龍珠」的誘惑畢竟太大,誰能放棄這利多於害的賭鬥。
驀在此刻——
一個聲音,倏告傳來:「且慢!」
話聲中,一條人影,飛瀉而落,赫然是一個形貌蝟瑣的禿頂老者,一雙綠豆眼,在暗夜中發出眉焰碧光,令人不寒而慄。
來人,正是稱尊天南的「雙絕老人」。
「雙絕老人」朝「通天教主」一拱手道:「教主請了!」
「通天教主」心雖不適,但仍還了一禮道:「請了!」
「雙絕老人」再轉向周靖道:「閣下如何稱呼?」
周靖冷冷地道:「免了,說你的來意吧?」
「雙絕老人」莫測高深地望了周靖一眼,可能,他是生平第一次被人以這種態度相對,但他畢竟忍住了。
「通天教主」目光一瞟「雙絕老人」道:「盟主難道也有心參與這個賭約?」
「難道不可以?」
「哈哈哈哈,當然,本教主焉能說不呢,只是……」
說完,目注周靖。
「通天教主」此時心裡己迅速的作了另一打算,「雙色老人」以掌與毒稱絕,說到掌,並非自己之敵,但毒這一門卻真是無人敢沾,如果讓「雙絕老人」與這怪老人先拼一場,再相機行事,或可穩操勝算。
周靖連想都不曾想,便道:「多多益善,老夫來者不拒!」
一旁卻急壞了「酸秀才」,那「魚龍珠」是他的,對於他的關係太大,萬一「雙絕老人」
施出「毒」來,後果豈敢設想,當下惶急地喚了一聲,「周老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