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老和尚突然長眉一聳道:「東僧西道俱已仙逝,你這一神君老命不短,不過對一個後生晚輩用這麼重的手法,不怕人家笑掉大牙嗎?」
庄佑見這老和尚突然提出百年前的掌故,似乎吃了一驚,但立刻恢復鎮定道:「大師既知在下昔年醜事,當然也該曉得我的脾氣,管他後生先生,在我面前張牙舞爪,向來就一劍了事,現在還算改了脾氣,只打他一掌,大師既然不順眼,儘管代令徒教訓我就是!」
老和尚目射精光,厲聲道:「四絕老兒,你別貧嘴,當真以為我不敢打你?」
庄佑把長袖一撩道:「光吹法螺沒有用,現在又不是做佛事,你有種一巴掌也打我幾個跟斗!」
老和尚悶哼一聲,舉掌劈來,口中說道:「如此老衲放肆了!」
庄佑也舉掌迎上道:「這才像話!你早就不該先讓那寶貨徒弟先丟人的!」
兩掌相擊,砰然作響,果然石破天驚,聲勢駭人,兩人都試出功力悉敵,老和尚肚裡明白,庄佑卻微噫一聲,似乎不大相信,舉掌再度攻上。
一僧一俗,兩個壽期人瑞的老者,遂在山坡上動開了手,雙方都是不賣帳,你一下,我一下,每掌都在比力氣,交手十多掌都沒分出高下。
越打越火大,精神也愈振作。
庄佑是各年來未遇到如此高手了,一時像遇見了知音,豪情頓發,掌掌不留情,還夾以響澈雲霄的長笑。
老和尚卻是悶聲不響,出招還招,莫不貫之以畢生功力。
山坡上草石橫飛,窮和尚閉口不再哼哼了。
小和尚明月也是忘其所以,張大了嘴,作聲不得。
兩人又劇鬥了二十幾招,大家都是欲罷不能,白髮銀須,雜以滿天掌影,的確是一場精-無比的打鬥。
驀而山坡上出現了一個灰色而長的身影,哈哈長笑道:「四絕老兒,你那寶貝兒子出了多大風頭回來了,不趕快去看看他,在這兒拚什麼老命!」
二人聞聲住手了。
明月一見那人,跳起歡呼道:「左老前輩,您回來了!歐陽大俠呢?他一定也回來了吧!
紫貝取到了沒有?」
來人正是陰掌鬼見愁左棠,小和尚一連串問了許多話,左棠還來不及回答,那邊窮和尚已從地上爬起來懶懶地道:「當然取回來了,為了這幾個寶貝蚌殼,差點送掉了我們師徒倆的命,眼巴巴地送來了,先挨上一頓好揍,真是晦氣!」
小和尚一聽拔隨便跑。
左棠又笑著向老和尚道:「你這老禿子修的什麼佛,這麼大的歲數還是嗔心未除,大概聽我說過不如庄老兒,進了門連茶都不喝一口,專門跑到這兒來打一架,真是何苦來呢!」
說著給他們引見了。
昔年神交故友,一旦相逢,自不免感慨無窮,剛才還打得挺熱鬧的,此刻卻又眼淚漣漣的抱持一團,這也是老人常情,俠義者豈又能免俗。
窮和尚過來叩見了。
這次他不敢再嬉皮笑臉了,恭恭敬敬地磕了頭,心裡可直犯估懾,挨揍還得謝謝他教訓,我窮和尚真是窮命苦似黃蓮了。
慢慢地走進庄門,大家都圍在大廳上。歐陽子陵見了庄佑,立刻上前跪下,叫了一聲:
「爹!」
旁邊一個全身穿綠的女孩子也臉紅紅地跪下叫道:「庄老伯,侄女辛紅絹叩見,並代家師上清下曇問好!」
大概是左棠在路上先打了邊鼓,庄佑倒是一點也不覺驚奇,一手一個將二個人扶了起來,他笑著對辛紅絹道:「不敢當,不敢當,令師人間生佛,老朽實在當不起她的問候,倒是姑娘這一路多辛苦了。」
說完還笑笑地朝姑娘多望了兩眼,口中連連說道:「好!好!不愧仙露明珠,跟慧珠那孩子一樣地逗人喜歡,往後等把她救了回來,你們倆該多親熱親熱。」
姑娘臉紅紅地不作聲,老頭子在說好的時候,陳一鳴跟陳金城父子倆心中的確有點不是味兒,聽到後來算放了心。
於是歐陽子陵又在大廳中坐定,開始說起此行取紫貝的經過,從斬猩魈,遇辛紅絹,收金兒,邂逅百了師徒,逢曹一江,首途璇珠嶼,渡七險山道,結識獨醉生和歐陽恩直到破島取貝,騎鯨客身死,一番經歷,長話短說,也化了好幾個時辰。
廳上幾十個人的表情,隨著他的敘述而變化,緊張時張口瞪目,傷感時悲嘆唏噓,反正在這一段時間內,他們彷彿聽了一段極精-的說書。
紫貝為了保存方便,早在船上就燒成粉末,雪老人親自指導大家服用,剩下的依然小心翼翼地保存起來藏好。
此物能祛天下至毒,用途頗廣,尤其準備赴七毒天王處救人,更屬必須。百忙中,明月小和尚提出一個問題道:「歐陽大俠,您的魚腸劍不是被端木賜良偷去了嗎,怎麼殺猩魈時又跑出一柄來呢?」
對啊!這個問題正有幾個人想問的。
歐陽子陵聞言微笑道:「不錯,這件事在忙亂中我忘了告訴大家,那天龍泉示警,我就想到可能有變亂髮生,所以把兵刃都帶全在身上。
魚腸短刃,我另裝了一付軟鞘,以便藏在懷中,為了怕空劍鞘引起別人猜疑,所以隨便取了一把匕首插進去,端木賜良老謀深算,沒料到偷去的只是一柄凡鐵與一個空鞘。」幾句話解釋完畢,引起大家一陣哄堂大笑,這笑聲是兩個月來所沒有的,大家死裡逃生,才發生一陣衷心的笑聲啊!
這一夜歐陽子陵比較累,他親自到每一個人的房中去采問他們服藥后的反應。天交三鼓,他才朦朧入睡,兩個月來處心積慮,今天才放下了一半的心事,難怪他要好好的休息一下。
次日清早,太陽也不過剛冒臉,青年俠士披衣下床,走到廳前廣場上,喝!真比把式場還熱鬧。
每一個人都開心自己的功力是否真的恢復,也關心別人是否無恙,不約而同的全集到這片廣場上來了。
吐氣、開掌、擊劍、騰躍、發暗器、練拳、要兵刀、試內功,每一個人都掏出了壓箱底的本領。
歐陽恩算是真的開了眼,他喟然嘆說當初在璇珠島上目空一切簡直是井蛙之見,中原武學之廣豈是扶桑小島所能想像,自居奴僕的心更加堅定了。
庄佑對他極為器重,一定要他練幾手扶桑劍術,推辭不得只好如命。
一場劍舞下來,四絕神君擊節嘆賞,拖住他詳細解釋,再加上老頭子百年來對劍道研究,取長補短,自是議論中節。
歐陽恩自己佩服不已,老頭子自己也眉開眼笑,說他終於找到一套可以跟大羅劍一較長短的劍術了。
言下彷佛對他兩度敗於大羅劍下的事出了一口氣。
兩天以後,庄佑逼著歐陽子陵較量,年輕俠士起初還為了對義父恭敬不好意思出殺手,幾個回合以後幾乎處處受制,為了維持師門威信,只得打起精神應付,果然雙方不分軒輊。
老頭子哈哈大笑,定劍名為絕桑劍法,以示扶桑與四絕合創,聲明此劍不傳乾兒子,只教歐陽恩、辛紅絹及陳慧珠三人。
明了哈哈一笑,說不傳結果還不是全歸入乾兒子家中。
毒龍香之毒已除,下一步該商量著到天山救人,此舉橫渡大漠,遠入新疆,去的人實在不宜太多。
各宗派的掌門人離幫日久,應該回去處理一下事務了。
因此決定去的人為庄佑、左棠、歐陽子陵、歐陽恩、辛紅絹、獨醉生、崔萍、李不問、諸葛晦、上官雲彬及陳金城、百了師徒,外帶金兒,共計十三人一獸。
人數雖少,可都是一時人選,實力上說來已足夠雄厚。
摩雲山莊上廣排筵席,群雄快聚三天,然後一一告別,各自東西,大家決定等他們勝利歸來。
而後在金陵廣傳武林帖,邀天下豪傑重聚。
由甘肅奔塞外的古道上,得得地飛來三匹駿馬,馬後跟著一頭金毛的怪獸,這份形象夠惹人眼的。
再一看馬上的人物,一個老頭子,一個年輕公子,還有一個卻是千嬌百媚的絕色佳人。
看他們健馬輕裘,以為必是官宦中人,可是他們又不帶保鏢,似乎身上都帶著極佳的武功。
他們正是一代奇俠歐陽子陵,他的師妹辛紅絹,以及她的義父鬼見愁左棠。這一行人赴天山,為的是救陳慧珠與崔珏,來的人有十三個,大家分開走了,他們三個人組合在一起為一組。
通過河西走廊,經武威,張掖,再過去就是陽關了。
古人說,西出陽關無故人,因為塞外本是流戊充軍之地,那種荒涼的情形是可以想像得到的。
這天他們歇在一個小鎮上,西北民風鄙薄,一般人的生活都很苦,突然接到三個衣著華貴的客人,慌得像什麼似的。
掌柜的連忙彎腰將他們請進去。
辛紅絹一見房子就大皺眉頭,白床單都泛了土色,帳子卻發了灰,大姑娘鼻子里哼了一聲道:「掌柜的,你們沒有好的房啦?這屋子怎麼能住人!」
掌柜的五十幾歲了,滿臉皺紋望去比左棠年紀還大,乾咳著回道:「老太爺,大爺,大奶奶,這是小店最好的屋子,在這鎮上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上月李總兵的眷口,住的也是這兩間……」
話還沒有完呢,屁股上已經挨了姑娘一腳尖,疼得他哎喲直哼。
辛紅絹臉飛紅罵道:「什麼大奶奶,眼睛看清楚一點再喊!」
掌柜在地上爬起來,一揉眼睛,這才明白挨揍的原因。
心說原來是位姑娘呀,這姑娘可真美,比我那黃臉婆不知道要美幾百倍,人家是天仙,我那老婆呀,簡直是夜叉都不如。
不過這姑娘可夠凶的,那一腳幸虧是踹在肉厚的地方,否則那還有命……肚裡胡思亂想,口中卻連連地說道:「啊!你原來是姑娘,小的該死,該死……姑娘,苦地方,有這已經算好的了,您就將就點兒吧!」
歐陽子陵見他纏夾不清,怕他話多又要挨揍,忙解圍地說道:「好了,就是這兒吧,掌柜的,有什麼吃的,你去張羅一點來,錢不要緊,可得乾淨!」
掌柜的連連答道:「有!有!白水黃雞子兒,鹵羊肉,攤黃菜(西北語即炒蛋),面都有。」
他報了一大堆,歐陽子陵懂得沒多少,還是左棠笑著道:「揀一盤雞子兒,切兩斤羊肉,下三碗面吧!」
掌柜的答應著出去了。
辛紅絹才透出一口氣道:「遇上這種人,真是沒辦法。」
歐陽子陵笑笑說:「人家是叫你那一腳尖給踢糊塗了!」
辛紅絹回味起剛才被喊成大奶奶,知道歐陽子陵在打趣她,心裡雖願意,口中卻不肯饒人。
她揚起眉毛道:「陵哥,你再胡說八道,我也要踢你了。」
掌柜的剛好開門送開水進來,只聽見下半截的話,慌忙道:「姑娘,小的再也不敢亂叫了,你那一腳已受不了,再來一下,我這條命可就要送掉一半了!」
歪撞歪著,招得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掌柜的摸摸腦袋,心說這三位客人怎麼回事,隨便拿人踢著開胃,還要笑,有那門子好笑的,自己挨兩腳就笑不出來了。
過了一會兒,雞蛋、羊肉、面都送來了。
辛紅絹一看又直了眼。
羊肉腥騷難聞,面比手指頭還粗,湯里浮著砂,尤其噁心的是上面還漂著十幾片蔥花,薰人慾吐,一賭氣只是剝雞蛋吃。
歐陽子陵也覺得食物難以下咽,好在他幼經困苦,皺著眉頭扶筷子挑麵條吃,左棠也是無可奈何的樣子。
辛紅絹突然想起了方法,朝站在一旁的掌柜的問道:「喂,你們這雞子兒是從那裡來的?」
掌柜的不知道蛋里又有什麼毛病了,忙躬身道:「保證新鮮,是小的自己下的!」說完發覺不對,忙又改口道:「不!不對!我的意思是說雞子兒是小的自己店裡的雞下的。」
結結巴巴半天,才算把話講清楚。
辛紅絹早已笑得嘔斷腸子,半天方道:「管你誰下的,你去把雞宰上兩隻,好好的燒一下拿上來!」
掌柜的一聽要殺雞,可就真的急了摸腮抓耳的,口中支支唔唔的道:「這個……這個……
這……」
原來西北地僻,養雞的確不容易,尤其是下蛋雞,那可是衣食父母,宰了雞,可不連雞子兒也斷了根。
辛紅絹一聽已經明白他的意思,冷笑一聲道:「這個什麼,捨不得是不是?給你銀子就是了,哪!拿去!看夠不夠買你兩隻雞的。」
脫手就是十兩銀子,噹噹一聲丟在桌子上,掌柜的可又直了眼。
他這一生都沒摸過這麼大錠銀子,拿在手裡掂了掂,又放進嘴裡去咬一下,證明這確實是銀子,而不是錫灌的。
這才眼笑眉開的揣在懷中,笑道:「夠了,夠了,這麼大的銀子,買鳳凰都有多,別說是兩隻雞了。」
說完狗顛屁股似的去了。
左棠跟歐陽子陵望著辛紅絹一笑,曉得這是她的故技重施。
辛紅絹揚起眉兒道:「你們笑什麼,我這是百應法寶,百試不爽,你們要是再笑,回頭不準吃雞。」
也就是個個把時辰后,雞已燒熟端來,掌柜的這下可真的恭敬萬分,雙手捧著盆子,居然擦得乾乾淨淨的。
他巴結道:「姑娘!不!大小姐,這會您放心吃吧,准乾淨,那是我女人燒的,我怕她不幹凈,先著她洗了個澡,然後才拾奪。店裡其他生意我也回絕了,這地方過往的人太雜,我怕給驚動了三位……」
歐陽子陵見他還不斷地丑表功,做盡世人趨炎附勢的俗態,內心十分厭惡,忙揮手攔住他道:「好了,好了,大掌柜的,一切承情,你還是請忙別的事吧,我們吃完了再叫你進來收拾。」
掌柜的見自己不受歡迎,這才閉上嘴退了出去。
歐陽子陵苦笑著對辛紅絹道:「師妹,你要是再給他十兩銀子,保險會給你寫個長生牌位供上。」
辛紅絹瞪了他一眼,沒有作聲。
三個人默默地把兩隻雞吃完了,才各自安歇。
辛紅絹單獨住一間房子,這房子霉氣又重,被子又沉又厚,而且透著一股怪味,尤其是臭蟲多,燈一熄,那小東西就全出來了。
辛紅絹倒並不怕咬,可是那玩意兒爬在身上挺不舒服,一氣之下,乾脆坐起來,打火石把燈又點上,坐在一旁光生氣。
燈影將她美麗的身形映在窗上,倒像個二八佳人了,手托香腮,似乎在懷著無限的悠思。
這情景夠美,美得像一首詩,一幅畫。
就是這美妙的情景,吸引了老遠的,一個夜行人的足跡,他好快的身法,輕的像一溜煙似的飄落窗前。
他小心翼翼的移至窗前,用舌尖將窗紙濡濕,然後將手指輕輕的刺破一個小洞,朝裡面望去。
一個女孩子身著綠色小襖,頭上綠綢子包著青絲,下面是綠色的褲子,綠色的小蠻靴,美得像一枝沒開花的水仙。窗外人將目光移到桌上,那兒放著一枝輕鋼的長劍,一具小巧的暗器囊。他不由得笑了,暗中道:「原來你還會武藝,成,就憑你穿一身綠,我就喜歡你,你要是會武藝,更可以給我做做伴。」他想得真出神,腳下不由得出了一點聲音。
辛紅絹已經聽到了,而且早就在他到窗下時就聽見了。
八年的空山習藝,養面她靈敏的耳目,-養成她臨敵從容的氣度,她故意裝成毫無知覺的。
窗外的人又笑了:「你雖然學過幾天工夫,警覺性還差得多了,真要給我做伴,我還得好好的訓練你。」
他的心思還沒轉完,辛紅絹突然怒吼一聲,縴手一揚,一點白光透窗打出,跟著人也飛鳥投林,穿出窗外。
可是她只聽得窗外一聲淺笑,等她將身子立定,人已經跨在圍牆上了,一身黑色的勁裝,身材纖長。
辛紅絹一咬牙道:「我不相信你真能比我高明。」
她輕身提氣,閃電似的追上去。
她快,前面的人也快,兩條人影星丸似的追逐著,速度居然不相上下,可是辛紅絹因為地形不熟,東一拐,西一彎,倒底把人給追丟了。
姑娘自出師門以來,一身絕妙的輕功,連師兄歐陽子陵也誇過地聲好。
想不到今天追一個無名的毛賊,會把人給追丟,這份難過就甭說了,又搜索了一陣,才垂頭喪氣地回到店中。
門口遇到了左棠和歐陽子陵,他們是聞聲而出的,見姑娘不在屋中,正想出來找尋。姑娘把話一講,三個人都透著奇怪,想不出這個具有絕頂輕功的夜行人究竟是什麼路數呢!
回到屋中,又把他們給怔住了。
姑娘桌上的長劍已經不見了,代之的是一顆明珠,大若龍眼,色澤光潤。底下壓著一張紙箋,用娟秀的字跡寫著:「去而復返,實心儀於仙露丰容,青鋒暫取,明珠作抵,白龍堆中,願接仙儀。」下面的署名是沙漠龍。
歐陽子陵掂著那顆珠子,望著那張紙箋,沉吟半晌道:「這珠子香味猶存,字跡也挺秀不群,再加上你觀察的身材,這沙漠龍一定是個女孩子,看來她此舉對你並無惡意,好在白龍堆是我們必經之地,到時候不妨結識一下。」
辛紅絹一把搶過珠子道:「沒羞,你認識多少女孩子呀,連人家身上香味你都知道,依我看,她八成是沖著你這天下第一大俠來的呢!不行!我非鬥鬥這沙漠龍,憑什麼她要欺負我!」
女孩子什麼都好,就是使小性令人難受,教你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歐陽子陵被她說得面上通紅,苦笑著作聲不得,對這位調皮搗蛋的師妹,他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聽話時像只依人小鳥,倔強起來又像只小牛。
辛紅絹見師兄漲紅了臉,知道自己把話說重了,又怕他受不了,連忙上前拉著他的手說道:「師哥,你別生氣,我是被沙漠龍給氣糊塗了,我給你陪罪好不好?」
歐陽子陵本來就沒生氣,經她一陪小心,倒是十分感動,不由緊緊握住她的手道:「師妹,你放心,我不會生你的氣,我們師門一共這兩個傳人,我關心你都來不及,那裡會生你的氣呢!」
大姑娘見他提及師門,一種關切之情,溢乎言表,也是感動得眼淚汪汪。左棠始終是笑嘻嘻地望著他們倆個吵吵鬧鬧,心中萬分安慰。
掌柜的聽見鬧聲,才探頭探腦地湊進來道:「什麼事,是不是鬧賊?」
姑娘這下子算是找到了出氣的對象啦。
她縴手指定他道:「正是,鬧女賊啦,她叫沙漠龍,我看你鬼頭鬼腦的,八成跟她有勾連,快說出她在那兒,要不然我就送你上衙門打官司,反正東西是在你的店裡丟的,你總不能說一點都沒關係!」
掌柜的一聽沙漠龍三個字,把臉都嚇黃了。
他抖索著壓低嗓子道:「姑娘,你怎麼惹上那位姑奶奶了,這可不能大聲嚷,您!您的聲音小一點行不行?」
辛紅絹一聽火就更大了,抖地又是給他一腳,踢得掌柜的哎喲直哼,這一腳大概還是老地方,所以他疼得眼淚直流!可是彷佛沙漠龍三個字鎮住了他,儘管汗珠直冒,始終不敢大聲嚷。
辛紅絹卻尖著嗓子叫道:「怎麼?我丟了東西你還不許我說,難道說沙漠龍她是殺人放火的女強盜,告訴你,我丟了一百兩金子,你不讓我說,你就賠出來。」
掌柜的聽她依然大聲直嚷,嚇得忍住爬過來叩頭道:「姑娘,您行行好吧,你不怕她,我可真惹不起沙漠龍!」
說到這兒又連忙打了自己兩個嘴巴,向著窗外道:「龍公主,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剛才小的無意間犯了你的忌諱,該死,該死!」
姑娘見他那疑神見鬼的樣子,倒忍不住笑起來道:「看你那麼一個大男人,怎麼那麼沒出息,告訴你,沙漠龍給我趕跑了。她拿了我一柄劍,我卻留下了她的一顆珠子,你別跪在那兒矮半截了,還不快起來,告訴我們沙漠龍倒底是個怎麼樣的一個人。」
掌柜的這才爬了起來,用手摸著脖子道:「我說呢?龍公主家裡頭寶貝多著呢,那裡會要您的金子呢?她那住的地方,連門帘都是珍珠串成的……」
辛紅絹眼睛一瞪,說道:「我只問你她是怎麼樣的一個人,又不是查問她家私,你儘管嚕嗉那些幹什麼?」
掌柜的喏喏連聲:「小的這就說,這就說!」
他心中卻在嘀咕,這姑娘好大脾氣,跟龍公主倒是一個模樣子。
「龍公主今年才二十左右吧,她的父親原是回族的王公,所以大家都管叫她為公主。」
「這位公主人漂亮不必說,一身武功也高得緊,飛來飛去的,兩三丈高的城牆,她真不當一回事,可就是脾氣怪得緊,從不許人背地談論她。
她自稱沙漠龍,可不準人家那麼稱呼……
前年有個怔小子喝醉了酒,嘴裡怔嚼舌根,說什麼『沙漠龍那小娘兒們長得真俏……』就是這一句話,半夜裡叫割了舌頭!」
「還有一次,她帶著部下上酒泉買東西,一個傢伙多瞧了她兩眼,眼眶中也就多了兩支袖箭。」
「她的行動真像一條龍,神出鬼沒地,誰要是在她背後議論她,讓她知道了,不說丟性命,總得留點記號!」
辛紅絹忍不住問道:「她結下這麼多仇,難道沒有人找她的麻煩嗎?」
「怎麼沒有哇,可是她真行,每一次去找她麻煩的人,都是由人抬著回來的,日子久了,名氣也大了,就沒有人再去找晦氣了。」
說了半天,他突然記住什麼似的,啊呀一聲,連忙又朝窗口下跪,喃喃地說道:「公主,不是小的吃了豹子膽,敢亂批評您老人家,實在是這位姑娘和兩位客人要聽,您饒了我吧!」
弄神搗鬼半天,見窗外並無動靜,才放心吁出一口氣,慢慢地站起來苦笑道:「三位,小的就知道這麼多,再也沒得說了!」
辛紅絹此刻對沙漠龍也沒有那麼懷恨了。
她眼前浮起一個形象!一位美麗的少女,她武功好,高貴,神聖,不容凡夫俗子有一絲褻瀆。
她,就是沙漠龍,無垠黃沙中的一條神龍。
掌柜的提著一顆忐忑的心告退,左棠與歐陽子陵也回房去睡。
只有辛紅絹還在想著沙漠龍,她恨不得馬上就到白龍堆里去,找到她,先跟她打一架,然後無論勝負,都要跟她交個朋友。
這一夜她沒有睡好,不是臭蟲擾她安眠,也不是設備太差,她早忘記這些,是沙漠龍,這條龍使她失眠了。
第二天,天色陰沉沉的,似有雨意,然而三個人都不管天氣好壞,堅持往下趕路,掌柜的早就把馬給備好,還替他們準備了幾隻熟雞,不用說,這是他連夜沒睡覺給拾掇的。辛紅絹笑了一笑,給了他一塊五兩重的金子,是真的黃澄澄的,沉甸甸的金子,他一輩子也沒有見過這麼大塊的金子啊!黃臉婆耳朵上的那付小耳環才五分重,那還是她陪嫁過來的東西。
現在,一下子就有五兩,喝!老子也抖了,趕明兒也買個丫頭,白天讓她幹活,晚上給我溫被窩。
他彷佛看見了下半輩子的遠景,感激涕零地跪在地上,昨天挨的那兩腳尖全給忘了。三匹馬,一頭怪獸又出了鎮,奔向遙遠而深長的古道。
前面就是玉門關,這便是塞內外的分界線。
一出關,展開在眼前的便是一望無際的砂原,黃里透黑,夾著陰沉沉的天,壓在大地上,壓在離人的心上。
辛紅絹望見關外有一塊大石頭,許多人紛紛揀小石子,向上面打著,感到很奇怪,拖住歐陽子陵問道:「師哥,他們在幹什麼?」
天外玉龍微微一嘆道:「那都是流放的犯人,他們這一次被放逐出來,不知那一年才能回來,所以用石頭打山岩,是表示自此永別的意思。」
辛紅絹生來不懂憂愁,此刻也不禁有點傷感,幽幽地說道:「咱們也打一下好不好?」
歐陽子陵微微哂道:「這是幹什麼,我們救了人,還不是立刻趕回中原,幹麼要顯得那麼喪氣呢?」
辛紅絹卻凄然地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耽心;這一次去到天山,危險多了,我有點怕。萬一你有三長兩短,我一定想盡方法替你報仇,然後我就永遠留在這個地方,不再回去了!」
說完星目中含著眼淚,幽幽地下馬,石起一塊石子朝山上打去,叭的一響,石子被擊得粉碎。
歐陽子陵感於她深摯的情意,也拾了一塊石子擊去,繼他的石后,叭的一聲,另有一塊小石子跟著打到。
二人愕然回頭,左棠也神情索寞的站在馬旁,望著那塊巨大的岩石發獃。不用問,那塊石子是他的。
辛紅絹驚呼一聲撲入他的懷中:「爹,你這幹什麼呀?」
左棠傷感地撫著她的肩頭道:「老夫一生孤僻,就是看上你師哥一個年輕人,全心全意地跟定他。後來又遇見了你,總算分了一半的心給你,要是你們這兩個娃娃都不回去了,我這一把老骨頭還回去幹啥?」
辛紅絹感極而泣。
歐陽子陵雙目垂淚。
左棠也是老淚縱橫。
三個人對面傷感,莫衷一是。
忽而天空希聿聿一聲鷹啼,一隻桌面大小的皂雕直向一匹馬抓去。
歐陽子陵早年聽說塞外的鹰鵰特大,能活抓人畜,還不大相信,此刻親見,方知不虛,忙收攝心神,縱身舉掌,猛推過去。
那皂雕的利爪已快接近馬背,被歐陽子陵掌風擊偏,而且還吃了一點苦頭,怒鳴了一聲,雙翅一收,直向天空逸去,那匹馬卻驚得拔腿飛奔,連帶其他兩匹馬也跟著跑了開去。一直閑著的金兒,這時候可有機會可以表現了,怒吼一聲,放開四爪,追上去想把馬匹攔回來。
那皂雕了歐陽子陵打了一掌,痛澈心骨,畜牲心裡明白,這個人不易對付,可是它餓極了,急於擇物而噬。
它一眼看見了金兒,論身材比馬還小,以為最好欺負,雙翅一收,一道黑點也似的又朝金兒抓落。
歐陽子陵本來是耽心馬匹,見皂雕抓金兒,心說你這畜牲,盡找軟的欺,這下可有你好受的。
果然金兒感覺黑影罩空,將身子一倒,變成了肚子朝上。
皂雕也知道金兒是想反噬,它在大漠稱雄已慣,山貓豹狼,都是這付形象,困獸猶鬥,多是爪到擒來,因此根本不在乎。
誰知這次可遇上了真正的剋星,它的利爪尚未到達,金兒的後腿猛彈,透過鋼翎,生生抓進它的腹膛,而利齒也將它的頸肉咬去半片。皂雕突受巨創,振羽不起,在沙地上撲騰著。
金兒更不放鬆,上前連抓帶咬,一刻工夫,已將一隻大雕了帳。
辛紅絹見狀雀躍歡呼,金兒也在皂雕的屍身旁邊低吼,以示得意,它好久已經沒有這樣高興過了。
這時,逃逸的馬匹也被前面駱駝隊的人給攔了下來。
駱駝隊的領隊是個四十歲的商人,見他們三個人的服式,顯得非常訝異。他一面把韁繩交回來,一面很客氣地說:「大爺,您這條狗真行,好像比西藏的獒犬還要厲害,要是您願意割愛,我情願出三匹駱駝交換。」
駱駝,號稱沙漠之舟,肉可以吃,皮可以裝帳蓬,糞便可以當柴燒,任重致遠,的確是無價之寶。
他開口就是三匹,以為歐陽子陵一定會答應的。
不想少年俠士搖搖頭說道:「謝謝你,它是我老師送的,別說三匹,就是三萬匹我也不能換。」
那年頭人們都尊師重道。
商人聽說,果然不再勉強,並且詳細詢問他們的去向。
歐陽子陵當然不能說是上天山找七毒天王,靈機一動,忽然想起沙漠龍曾經留箋邀辛紅絹上白龍堆,順口答應他說上白龍堆。
商人一聽他們到白龍堆,臉上就轉過一種恭敬的樣子:「哦!原來是龍公主的朋友啊,失敬,失敬!」
忽而又懷疑道:「不對啊,公主一向最討厭男人的,怎麼會邀請您去呢?」歐陽子陵還來不及答話。
那商人望見他俊朗的神儀,自作聰明地低聲道:「憑公子這一表人才,公主或許會打破往例的,您要是真的當了駙馬可真是福氣不小。在下姓王,名得財,您在塞外一問駱駝王老三,大家都知道的,往後可得仗著您多多的幫忙了!」
青年俠士被他這一番自說自話,可真是弄得啼笑皆非。
「她是我師妹,沙漠龍是約她的,我跟這位老爺子送她去,王當家的可別想誤會了。」
歐陽子陵指著辛紅絹說。
王得財一敲腦袋,傻啦!心說,我今兒是怎麼弄的,光說錯話,讓龍公主知道了,她能饒我呀!
不過做生意的人腦子夠靈活,馬上又向辛紅絹獻殷勤了。
王得財是個老沙漠,對這兒的地形熟,老少三俠見四周茫茫的一片黃沙,果真還找不到白龍堆在那兒,只好跟他的駱駝隊一起走。
王得財見他們是上白龍堆找沙漠龍的,顯得特別尊敬。
一面絮絮切切地敘述沙漠中的掌故,一面喧染的誇耀著沙漠龍的人品,財富以及武藝等等。
外行人偏要充內行,沙漠龍的一切好像都是他親眼看見的。
三人反正嫌長途寂寞,也就姑妄聽之。
入夜了。
王得財為了招待貴賓,特別殺了一隻駱駝,以駝峰餉客,還拿出兩皮袋子酒、象鼻、猩唇、熊掌、猴腦、駝峰,這些都是人間難得的仙品。
三人圍著駝糞所燃起的野火,吃喝得十分高興。
突然,沙漠揚起大圍塵霧,霧中眾獸奔騰,蔚成奇觀。
三人看得正在起勁。
王得財已匆忙的跑過來道:「不好了,群獸遷奔,大風馬上就要來了,三位快點吃吧,吃完后躲到我駱駝城底下去!」
原來他已命令駱駝一一卧倒,紮上四蹄,其他幾個工人也忙著把貨物堆到駱駝圍成的方城中間。
此時萬里碧空如洗,一抹淡雲,映著朋星爭輝。
辛紅絹仰觀天際,感覺那裡是要括風的樣子呢?
沙漠,這地方雲天遼闊,一望無垠,都是黃里透黑的沙,砂是乾燥的,地是乾燥的,連空氣也是乾燥的。
夜裡,牧人在營火旁烤肉,喝著烈酒,用拙劣的手法彈著三弦,用粗啞的喉嚨唱著古老的情歌。
或者交談著一些年輕時的壯舉與艷遇,然後粗獷的笑著,鬧著。
腦門上滴著汗,鬍鬚上沾著油,映著紅紅的火光。
幾百年來,他們就是這樣地生活,這種生活,也將一代一代的繼續下去。可是今夜,牧人們失去了歡樂的情趣。
他們無暇為下一次上那兒去找水草耽心,因為目前,他們就將面對一次災難的考驗
颶風。
是的,沙漠中的颶風是可怕的。
它不但具有無比的威力,而且它能挾帶起滿地的砂石,在片刻之間,埋葬掉一群牛羊,一隊行商,或是整堆的活人。
天空寂靜得令人恐怖,這是大風暴以前必有的寧靜,隨著這一陣寧靜之後,宇宙將要掀起一陣巨變。
歐陽子陵、左棠與辛紅絹為了深入白龍堆,去找沙漠龍要回辛紅絹的失劍,遠涉大漠,無巧不巧的讓他們遇上了幾十載難有一次的巨風。
天變得更暗了,風開始慢慢地加強。
駱駝王三王得財跟他們的夫子們,都已經躲在駝城中,並且用粗索把每一個人的腰都拴了起來。
辛紅絹看著覺得很好玩,忍不住高聲地問道:「王掌柜的,你們都把腰連起來幹什麼?
難道還怕大風把人給刮上天去么?」
王得財人縮在駝腹底下,啞著喉嚨,戰戰兢兢地回答道:「女俠客,你沒在這兒呆過,不知道沙漠里大風的厲害。十年前一陣暴風,連駱駝都吹得上天了。
今天照情形看來,恐怕比那次還厲害,各位雖然有工夫,這玩意可呈不得強,一會兒還是照我們的樣吧,把腰也拴上吧!」
三人見他說得煞有介事,不由得微微一笑。風沙滿天,酒當然是沒法再喝了。
歐陽子陵比較持重,雖然沒像王得財那樣提議連索,卻也主張到駝腹下去暫避一下這颶風。
左棠未置可否。
辛紅絹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大風,高興得手舞足蹈,說是一定要嘗一下乘風歸去的滋呋,不但不到駝腹下,反而展開身法,在沙崗上迎風飛舞。
匝地飄砂,彷佛是煙雲翻騰,她美妙的倩影,隨著雲波起伏,更像是一位綽約的仙子。
歐陽子陵與左棠被這種神妙的情景鎮住了,他們也忘情地欣賞著,忽略了那風勢一陣比一陣更勁急加強。
辛紅絹在風中飄舞著,她的臉上,身上,被強勁的風砂颳得稍微有點砭痛的感覺,照理她應該馬上停止了。
然而她是個倔強的女孩子,尤其當著師兄的面,有一種說不出的力量在地內心裡推動著,逼使她支持下去。
狂風正以無比的威力推進著,呼嘯的聲音直如千萬匹馬奔騰在憤怒地衝鋒,那種聲勢是驚人的。
沙漠,此刻已如一片波濤洶湧的巨海。
一個人他如何功參造化,然而他的力量畢竟是有限的,永遠無法與大自然相抗衡的。辛紅絹驟覺一股強烈無比的勁力推來,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形,脫口驚呼出一聲:「師兄,快來,我……」
下面的話未及出口,俏美的身軀已如一支脫弦的箭,隨著勁風一起飄走了。歐陽子陵在勁風中突至時,已然感到不妙,他來不及通知左棠,腳尖一點,立即追著她的身形而去。
天外玉龍屢膺異遇,功力較辛紅絹當然深厚得多,人雖然在強勁的疾風中,仍能維持住不跌倒,腳下卻施展著絕頂輕功,借著風力,向前撲去。
辛紅絹被風沙裹著,俏綠的身形就像一片秋葉,漫無所之,朝前飄著。
她想停下來,可是疾風狂推著,絲毫不給她一個停腳著力的機會,風沙緊逼著她的呼吸,現在連透氣都很困難了。
她將眼一閉,不再作掙扎的打算,由它飄吧!
這年輕的女孩子心裡浮起無限的凄楚,這下子是真正的乘風歸去了,去到那兒呢?前面在等待她的是什麼?
她自己立刻找到了答案死亡是的,是死亡。
在三個月前她無懼於死亡。
她跟師父在哀牢山中十年學藝,那時她心中是平靜的,死,不過像一片黃葉的凋落,絲浮雲的吹散,一滴露珠的升華,默默地來到人間,又默默地離去……
可是,現在不同了。
現在,她的生命充實了。
三個月來的變化是很多的,璇珠島上的英雄歲月,師兄的千萬熱情,填滿了這十九歲的女孩子的心懷。
未來的日子是塗著蜜,閃著光彩的,她捨得放棄嗎?
「唉!我太任性了,逞什麼能呢!要是一直都在師哥的身畔,他會保護我的,不管有多現在我要離開他了,永遠的離開他了。我竟然沒有機會告訴他一句話『我愛他!』也沒有機會聽他說一句『我愛你!』就這樣死了,多麼的遺憾啊!」
她在心中輕輕地埋下了自己的嘆息!
突然,她覺得有一隻手拉住她的衣服,然後攬緊她的身軀,她詫異的睜開眼,看見了一襲衣服,在黑暗中那襲衣服很醒目,是白色的。
然後她聞到一股氣息,是一股熟悉的男人的氣息。
她知道是誰了。
她激動的抓緊那個男人,哽咽的叫著:「師兄,陵哥哥……」
疾風中這種聲是不容易傳出的。
然而歐陽子陵會意到她的激動,將她拖得更近一點,湊在耳根說道:「師妹,別緊張,屏住氣,這風太大了,連我也停不下來,只好隨它飄了。」
那聲音是親切而柔和的,沒有一絲譴怪的意味。
辛紅絹她安心了,剛才那些對死亡的恐懼一掃而空。
現在即使是死,也能死在一塊兒,也許世界上還有更多的幸福,或者是更美麗的事,但我只要抓住目前的,我就心滿意足了。
她安詳地緊緊的靠著歐陽子陵。
風仍是無情地吹著,推送著這一對年輕人,飛速地前進。
辛紅絹用一隻手抓緊歐陽子陵,另一隻手捲成圓筒,對準他的耳朵,用力湊上去說道:
「師哥,你對我真好,冒著這麼大的危險來救我,這次假若能安然脫險,我一定發誓聽你的話,不再頑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