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風雲突變
岳霖被一團黑黝黝的東西擊中前胸,竟被打得向後一個踉蹌,不禁心驚這偷擊之人內力強勁。
他低頭一看雙手正捧著一個黑布包裹,他雙眉微皺,隨在路邊地上,解開一看,不由大吃一驚。
只見裡面一層油紙,包著一顆鮮血淋淋淋的人頭,長發凌亂,盡為血污,但面目卻是完好如生。
油紙外面,有一方白色巾帕,上面血跡斑斑,展視之下,巾帕上竟以鮮血寫著寥寥敬語:「我想你也是個凡人,自然該有凡人所應有的一切慾望,可執此忘我首級,至天山雪峰,自會有人接應,屆時必可令你滿足。」
末尾的署名,僅只一個「王」字。
岳霖怔怔地望望血,又望望忘我真人的首級,一時,思緒潮湧,紛至到沓來,幾乎忘卻身在何處。
他立即想到那個面色臘黃的中年文士,凌暉曾說過他就是「金錢幫」的幫主,忘我真人必是遭其毒手。
但,奇怪的是那些道士們,見了自己何以俱都面現驚愕這色?甚至語帶譏諷,彷彿認定自己便是兇手。
此時,暮色漸來漸深,倦鳥也早己歸林。
淡月疏星,灰朦艨地籠罩了深山曠野,更顯得凄清悲涼陣陣鳴,竟驅不去岳霖心頭的落寞、愁惘。
岳霖又向山頂望望,搖頭一聲輕嘆。
在這靜寂的荒野,鐵聞蹄志得,由遠而近,他舉望去。只見灰朦朦的月光下,一乘輕騎,潑刺刺悄悄而來。
岳霖心中,忙將手中寫血字的巾帕,塞在油紙下面,然後又將那塊黑布打結包好。
此時,那匹縫馬已然飛馳而至,馬上之人一帶絲巾,那匹馬打了一個旋身,隨即停在路中。
馬上之人喘息不定,但當他看清岳霖后,連忙飛身下馬,躬自說道:「幫……幫主!屬下該……該死,來遲……。」
岳霖望著來人,暗暗卻將所裹又自包好,口中說道:「孫無忌!即使你不來遲,又有何用?莫非你還能幫什麼忙嗎?」
孫無忌從馬上一眼瞥見包中一頭,只覺一陣心寒,連連說道:「是!是!是!無忌無用幫主明鑒……。」
他口中雖然如此說,但心中卻是得意非凡,果然自己時來運轉,有緣接近幫主,只要……飛黃騰達,美景不遠。
岳霖向他面上一掃冷冷說道:「記住!返總壇之前,不必稱我『幫主』,就喊少俠好了,同時,家無常禮無須過份拘束。」
孫無忌躬身應諾,連連稱是。
要知他乃是最工心計之人,往日,他曾以家中嬌妻,獻於六堂主前,可說是無往而不利,萬萬沒有想到攀龍附鳳,能總獲幫主青睞,得以隨之左右,他暗暗打一主意,要以嬌妻柔媚之功,換取自己來日的榮耀。
岳霖面上露出冷漠的笑,道:「忘我真人的這顆首級,你帶著好了,接著!」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所有包油紙的首級,抖著向孫無忌擲去,接著,又將黑布扔出,卻暗暗將陰謀詭計寫著血字的白巾藏起。
孫無忌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將那顆首級包。
岳霖忽然走前幾步,翻身上馬回頭對孫無忌道:「在月圓之夜,趕到『洞庭』等我。」
孫無忌正錯愕間,岳霖已一拍馬腹,那馬蹄翻飛,向前奔去,轉眼之間,便已消逝在幕色中。
馬飛如龍,片刻工夫,已然奔出去二三十里,遠遠望見前面點點燈火,想必便是那座縣城。
岳霖策馬賓士,忽聽一陣急逐的蹄聲隱隱由前面傳來,心中不覺一動,凝神向前面望去。
在朦朦的夜色下,隱約望見,前面二十開外,彷彿有十餘騎快馬,如箭一般馳來。
眨眼之間,這十餘快馬已與岳霖擦身而過。
岳霖目光銳利,一眼便已看出,為首一匹馬上,正是「金錢幫」護法凌暉,後面的人,全都陌生得很。
他正自思忖問,那零亂而急逐的蹄聲,忽在身後不遠處,倏然而住,逐也將馬帶住,側道回望去。
只見凌暉轉馬頭,緩緩來到岳霖身前,微微笑道:「請問尊駕可是自『茅山』而來?」
岳霖雙眉微皺,暗暗忖道:「你明知我是由茅山而來,又何必問呢?而且,當著這些陌生人面前,萬一對答不當,豈不引人疑竇?」
他沉吟不語,但雙目卻向身後十餘人掃了一眼。
凌暉似已會意,輕輕點了點頭道:「你若是自茅山而來,直說話無妨,我等並無惡意。」
岳霖點點頭道:「不錯,在下正自茅山而來。」
凌暉含笑道:「既然你從茅山而來,那麼,茅山『清虛觀』的情形,想必定然知道,不知是否能略告一二?」
岳霖微一沉吟道:「不知道閣下想知道些什麼?」
凌暉故一怔,道:「譬如……『清虛觀』觀主忘我真人,現在……。」
岳霖冷一笑,道:「在下並無這種義務。」
凌暉忙道:「自然,自然,我等只是請教老弟,如果沒有什麼不方便的話,切切希望老弟能夠告我等……」
岳霖故意向他打量一眼,道:「好!那麼我告訴你,忘我真人已經死了。」
此言一出,不知是真的如此,抑或是故意做作,凌暉竟然吃了一驚,怔怔地望著岳霖,半晌說不出話來。
後面的十餘人,自開始就十分注意岳霖,是以,對他每一句話,都凝神傾聽,毫不放鬆。
這時,一聽他說出忘我真人已然死去的話,每人都暗暗吃驚,不知道是什麼人,又搶在他們前下了手。
於是,驅馬前行,緩緩來至二人身旁。
凌暉長眉緊蹙,面色凝重,沉思不語。
岳霖輕藐地望了那些人一眼冷冷說道:「在下尚有他事,就此告辭。」
說罷,一抖馬韁,策馬向前行去。
但行未兩丈,陡聞身後大聲喝道:「站住!」
岳霖聞聲勒馬,忽見兩騎疾馳而至,橫身手岳霖馬前,擋住去路,使他不能輕易離去。
岳霖自坐在馬上,沉聲說道:「你們……這是作什麼?」
橫擋在馬首之前的一個彪形大漢,濃眉環眼,相貌十分兇猛,這時,桀桀一聲怪笑,說道:「朋友,我們還有些話請教,縱使有事,也不急在這一刻吧!」
岳霖向四周望了一眼,面帶不屑之色,最後將目光停注在凌暉臉上,微「哼」一聲,冷冷說道:「你們有事請教竟是這種態度?」
凌暉向眾人望了望,哈哈一笑道:「倒教朋友疑心
了,我等本來不過是想請教閣下,那忘我真人,是為何人所殺?」
岳霖冷笑一聲,道:「遠在天邊……。」
眾人齊都面現驚容,不住地向岳霖打量他們實在不敢相認面前這弱冠少年,功力竟勝過忘我真人……。
凌暉望著岳霖道:「看不出閣下年紀輕輕,武功竟有如此造詣。」
岳霖冷笑道:「那隻怪你們有眼不識泰山!」
凌暉又道:「忘我真人和閣下有何恩怨?而必欲致其於死地呢?」
岳霖冷冷地道:「這個……似有必要告訴各位吧!」
凌暉聽了,長眉微皺,正自沉吟間,他身旁的一個枯瘦老人忽然拍馬橫跨一步,附在凌暉耳畔道:「護法,我看此人之話,未必可信,憑他些年紀,又是單人匹馬,要說能制服『清虛觀』的道人,而且把他們掌門人殺了,真是大言不慚,依本座看,還是不要耽擱,速往茅山才是正經。」
凌暉點了點頭,連道:「不錯!」遂即轉向岳霖道:「不論閣下所說是真是假,我等都非常感謝,青山不改,綠不長流。前途咱們還有機會再見——」
說罷向眾人一揮手,撥轉馬頭,疾馳而去,其餘之人都狠狠地望了岳霖一眼,隨也轉馬追去。
岳霖望著幾人去遠,心中卻在回憶著凌暉臨去時,所說的話:「……前途咱們還有機會再見。」
他知道凌暉此話必有深意,只是一時之間,竟然猜測不出,遂催動坐騎,向前面縣城奔去。
馬行甚速,而岳霖的腦中,也同樣的飛馳不停。
年來許多離奇的際遇,實在是出人表,而最使他驚愕,幾乎不敢相信的,卻是紅髮仙姬衛嫦娥所說:「你母親尚在人間,唯須憑藉『紅唇圖』或可一晤。」
但是,「紅唇圖」卻幾經易手,現在竟落何處,實在無法預料,原想從小淫蟲鄔善身上追尋,如今已成泡影。
他一轉念到拜叔「鐵掌」鄔良,就感到痛心疾首,哀傷不已,他想到「金錢幫」的橫行無忌,以及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幫主——那個戴著人皮面具的中年文士。
不知不覺間,已然來至城下,岳霖遂下馬牽著髻轡,緩緩進入城,信馬由韁,徐徐前行。
此時雖已戍末亥初,但因地處中心,市商繁榮,商賈當鋪,仍然是燈火明亮,生意鼎盛。
岳霖經過一家甚大客棧,隨絲韁輕輕一帶。這時。早有一個面帶笑容的小二,躬身上前低肩笑道:「公子爺!裡邊請,小店有乾淨上房,各色酒菜……」
岳霖上馬入內,只見前面廳堂十分寬暢,三數十張桌子,此刻仍然坐著十餘起客人,在飲酒談笑。
其中最惹人注目的是,居中獨坐著一位中年書生,劍眉星目,氣宇軒昂,一雙湘羅白衫,更顯得飄逸出塵。
岳霖望著他,不覺暗暗一驚,忖道:「看這人目光炯炯,灼灼逼人,必是一位身懷絕技的武林高手莫非他就是那『金錢幫』幫主?」
他想到此處,不覺身向那是中年書生多看了兩眼。
忽然,那中年書生向他微微一笑,頷首說道:「岳霖,一別幾年,想不到相遇,來來來,我們好好談談。」
岳霖一怔,暗道:「果然所料不差,我素昧平生,而他卻認識自己,他若不是『金錢幫』幫主,又怎會知道自己的姓名?」
中年書生見他不言不語,似有所悟,立又說道:「那個女娃兒沒有和你一起來么?」
岳霖料定他在此大庭廣眾之前,當不致於施辣手,遂緩步過來,在他對面坐下,微微笑道:「請恕在下眼拙,不識前輩何人,所說女娃娃,到底所指為誰,因何要與在下同行,尚乞明示。」
中年書生且不答話,揮手招呼小二取酒添菜,滿滿斟了一杯,道:「且行五杯,然後慢慢地談吧。」
岳霖向他微一猶疑,隨即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中年書生頷首笑道:「娃娃勇氣可嘉,你可知道這杯酒中,已被我放了『七步斷魂散』了!」
岳霖聞言一驚,便瞬即又復原先的鎮定,笑道:「真若如此,那就只好感嘆命該如此了。」
中年書生決甚嘉許地道:「不錯!不錯!幽冥道上,又多了一個生力軍了。」
岳霖臉上神色微微一動,道:「前輩方才所說……。」
中年書生連忙擺手,打斷他話頭道:「我問你,你的未婚妻呢?」
岳霖瞠目相向,一瞬不瞬的吶吶道:「未婚妻?在下並無未婚妻呀!」
中年書生在微笑,沉聲又道:「那麼,杜若君和你是何關係?」
岳霖臉色倏變,一面蓄勢戒備一面暗暗忖道:「人道『金錢幫』眼線眾多,勢力遍布各地,如今看來果然是不假的了,連君妹和自己的私約,都無法瞞過他們……。」
中年書生見他沉思不語,雙目之中,精光陡怔怔地凝注在岳霖面上,似要從他的臉上,穿過他的心底。
岳霖暗暗將功力凝零雙臂,昂道答道:「杜姑娘和在下果然有約,只不過尚未稟明父母,不知道前輩提起此事,竟是何用意?」
中年書生一笑道:「既然如此,你可記得在長江之中,回頭峽前,你身中劇毒,若非杜姑娘再三相求,恐怕你這條命……。
岳霖隨即想起,在回間峽前的茅屋之中,君妹曾告訴自己,若非巧遇一位武功高不可測的中年書生的,自己身中劇毒,恐怕是當真無救了,但是,誰又會想到。救自己的是金錢幫幫主!
他突然一聲長嘆,緊緊閉起二目,他有愁眉深鎖,滿面都是愁苦之色,靠在椅背上,暗然。
他在心底感嘆造化弄人,為什麼有恩於自己的人,卻竟是滿手血腥,武林千色變化的煞星「金錢幫」幫主?
恩怨牽纏,他不知何處適從,心中感到痛苦萬分,緊閉著雙眼,而映現在腦中的,是法空大師和忘我真人兩顆鮮血淋淋的首級……
中年書生見他閉目不語,會錯意道:「杜姑娘溫文嫻靜,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孩子,你千萬別辜負……怎麼沒有和你在一起?」
岳霖心中忽然一動,猜不透例子何以對君妹如此關心?便一時沒有適當言語,不便追問究竟。
正在此時一陣零亂而快逐的蹄聲,陡然止於門外,不到片刻工夫,蜂擁進來十數余大漢。
他們進店之後,本是向岳霖走去,但當發現了中年書生和岳霖共坐時,略一遲疑,改向其他空桌坐下。
這些人叫過酒菜之後,齊都將目光投注在岳霖身上,尤其是凌暉孫無忌二人,目光更充滿了疑問和茫然之色。
岳霖此時也不禁暗囑一驚,心知今日之事必然要糟,自己曾冒他人之名,而今三人對七面,事實俱在的呢……。
這些人當中,幾乎沒有一個不是「金錢幫」中人,
自己武功雖然精進不少,但終究人單勢孤。
凌暉縱然可在暗中給自己一臂之助,但那究竟有限,同時,他必須做是十分巧妙,不著半絲痕迹,否則……。
他不敢再往下想,臉上陣青陣白,顯得極不自然。
中年書生神態自惹,仍然邊吃邊飲,對於凌暉等人的到來,漸如不覺,但對岳霖的神情卻微感奇怪了,隨口問道:「這些人你會認識?」
岳霖又是一驚,知道再也無法隱瞞,遂道:「在下只認識其中兩人……。」
那書生不待他說完,介面道:「前輩語含玄機,在下不懂。」
中年書生喟然嘆道:「所謂樹大招風,名大遭嫉。提起了我的名來,武林之中,可說是無人不知,便是到頭來,怎麼樣呢?仍然是許多無奈……。」
岳霖雖知這中年書生,武功高出自己甚多,儘管他是武,武功高絕,並不能使他畏縮後退,當下就微微笑道:「如此說來,恐怕前輩所作所為,必多欠妥之處。」
中年書生毫無慢意,望著他頷首笑道:「相識滿天下,知我無一人,哈哈,也許這隻能解釋為自以為是吧!你該知道我是誰了吧?」
岳霖望著他連連點點頭,含笑不語。
中年書生接著又道:「聽你的語氣,看你的神情,似乎對我也非常不滿?」
岳霖笑容陡斂,肅穆地道:「縱然你有恩於我,但也不足以補償你的罪懲。佛家有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尚望前輩三思。」
中年書生聽罷,哈哈大笑道:「看不出你年歲輕輕。跟老夫打起禪機來了,你不覺得可笑嗎?」
岳霖的神情,這時顯得莊重無比,雙目之中,現出一種異樣的光彩,怔怔地凝注著中年書生道:「在下固不敢班門弄斧,更不解禪機,只是以俗語作譬,希望前輩能捐棄成見,則天下蒼生,幸莫大焉。」
中年書生突然垂首不語,似在沉思。
岳霖因為這個煞星狠絕毒辣,兼有並具,是以話說得非常委婉,生怕弄巧成拙,反而激怒了他。
現在岳霖見他沉思不語,似乎微有悔意,心中也不禁暗暗在想如果他真能夠猛然醒悟,確是武林之中的一大福音。
他心念一轉,正欲,再有所言,突見在城外曾與凌暉悄語的枯瘦老人,這時又附在孫無忌耳畔,竊竊私語。
旋而,孫無忌向中年書生望了一眼,十分地勉強站起身來,又低語數聲,始離座向這邊走來。岳霖不由心中一動,如果孫無忌到來,自己冒名「金錢幫」幫主之事恐怕就要當場拆穿。但如不讓孫無忌過來,只有自己起身迎去,而如此又必然引起中年書生的疑心,不覺在神色之問,流露出極度不安。
中年書生看在眼裡,卻是故作不見,面容之上,神情冷漠,彷彿孫無忌之前來,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了。
正當岳霖焦急不安,進退維谷之際,孫無忌已一步一頓地走向前來,他望著中年書生,又望望岳霖他,吶吶說道:「幫……少一…少俠!護法著屬下請示『忘我真人』那顆首級是由他先帶回去呢?還是……。」
岳霖神色微變,迅快地掃了中年書生一眼,他依舊默然沉思,似孫無忌的話語,恍如未聞,心中略寬。
他狠狠地望孫無書忌一眼,沉聲說道:「交你的事,為什麼這般嚕嗦?」
孫無忌囁嚅嚅地道:「是……是麒麟堂堂主,帶著屬下來的他……他們不……相信……少俠就是……。」
他滿臉愁苦之本望了中年書生一眼,倏然住口。
岳霖心中緊張萬分,早已暗暗運真氣,功凝兩臂,準備在必要時,先發制人,現見孫無忌說到緊要當口,竟然住嘴不言,雖也感到奇怪,但卻暗暗地鬆了口氣。
中年書生忽然一聲冷笑,道:「我還以為是追魂叟呢!」
孫無忌掃了一眼,道:「就是追魂叟也不與你相干,我們幫主尚且不問,卻要你來火上加油,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閑事。」
中年書生面色陡變,雙目光閃閃,冷電一般地凝注著岳霖,臉上殺機隱現,半晌冷冷地道:「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哼!」
他話聲剛落,左臂徐徐抬起,向外輕輕推出。
一縷勁風,驟然湧起.勢如濤般,疾向孫無忌擲去。
孫無忌一心認定岳霖就是神出鬼沒的「金錢幫」幫主,為了此事,在城外即和那枯瘦老人——麒麟堂堂主爭得面紅耳赤,但終因枯瘦老人高高在上,言出不遜,只好忍氣吞聲。
他蹩了一肚子怨氣,也不管中年書生究系何人,更不知個中利害,未加思索,就脫口罵了出來。
孫無忌見此不禁大駭,彼此相距,又是如此之近如要想閃躲,他知道自己尚無此功力。
孫無忌雖然自知必死,但實在是心有不甘,眼看美夢即將成為事實,如今一死,豈不是一切成空?
他想閃躲,他想掙扎,但是……。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一轉念之問,驀見岳霖右掌倏伸,自他身側穿出,迅快地向那迎面來的勁風迎去。
中年書生只因孫無忌出口傷人,想要略加告誡,后聽他稱岳霖為幫主,當真是非同小可。
不知不覺,殺心已起,他向凌暉等人坐處掃了一眼,然後,便以六成功力,向孫無忌擊去。
眼看孫無忌就要立斃當場,陡見岳霖出手相救,他連忙又暗加二成勁道,原姿不變,向前推去。兩股勁風相接,發出一聲輕微的悶響,余勁在空或迴旋、激蕩、震得孫無忌一連向後退了四步。
岳霖故作鎮定道:「前輩這是何苦,需知現今乃是在下隨從,打狗尚須看主人……。」
他一語未完,中年生突然仰天狂笑不已,笑聲「鏗鏘」,震至屋瓦,令人聽了,心神俱都是為之一顫。
中年書生笑聲忽住,搖頭說道:「天下這大真是無奇不有,怪哉!怪哉!」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拂袖而去。
岳霖以及其餘眾人的目光,齊都隨著那人的背影,直至消逝不見這才將目光又轉到孫無忌身上。
此時,孫無忌心中那份高興,是無法形容的,在他心目中,「幫主」是至高無上的,「幫主」如此恩待自己,是一種無比的殊榮,即便是肝腦塗地,也難報萬一,何況,……他想到這裡,又得意地笑起來了。
他一邊笑著,一邊跨前幾步,躬身說道:「少俠謝謝您……。」
岳霖面色凝重,冷冷說道:「隨我到房裡去。」
兩人隨著小二來至一間靜室,岳霖問道:「是他們帶著你來的……。」
岳霖道:「為什麼?」
孫無忌垂首答道:「他們不相信少俠您就是『幫主』!」
岳霖又道:「我不是告訴你,不準泄漏我的身份么?」
孫無忌垂手肅立,連道:「屬下一時疏忽,屬下該死!」
岳霖略一思忖道:「那麼他們逼你來,目的何在?」
孫無忌抬起頭來,故作神秘地道:「護法本來說幫主有令,事後速總壇,若有遲誤,決定以幫規論處。」
孫無忌連聲應是,轉身就待離去。
岳霖卻沉聲又道:「慢著!你傳諭之後,不必再來見我,可徑往洞庭相候,但要注意,此特關係至重,不得泄漏於行藏,即使護法凌曄,也不叫他知道,好了,趕快去吧!」
孫無忌諾諾,連忙躬身出屋外,邁開大步,直奔前廳而來。
這已是夜闌人靜,前廳之內,坐椅架於桌上,小二正在低頭清理一見孫玉忌「嘻嘻」笑道:「大爺您沒有安歇?可是旅途寂寞,要找一個解解悶么?『翌花軒』新來一個美美,可真是標緻極了。」
孫無忌一皺眉道:「誰耐煩聽你,我問你,方才坐這邊的二位,幾時走的?」
小二無可奈何地道:「剛走,都在跨院里呢,大爺你自己去吧。」
說罷,低頭掃地,對孫無忌地去留,不聞不問。
孫無忌此時有心事,也不與他計較,三步並作兩步,趕到東首小院果然看見一排三間,俱是燈火通明。
口口口
凌暉見中年書生,和岳霖孫無忌先後離去,不禁心中一動,側瞥了身旁的枯瘦老人一眼道:「我看,那個中年書生倒有點像幫主……」
那枯瘦人頷首道:「本座也有同感,只是這娃娃來得太怪,像孫無忌這種刁頑不化的人,竟會對他死心塌地,豈非咄咄怪事?」
一直緘默的小顧,忽然插口道:「這小子既然投舍在此處,我們何不趕去問個清楚?」
枯瘦老人倚老賣老地道:「店中耳目眾多,不可輕舉妄動,我們還是先找好宿處,等到我來之後再去不遲,還怕他溜上天去?」
於是,一幫人被引領到東邊小跨院內,在正中間坐定之後,大家議論紛紛,商討該採取如何的步驟。
片刻之後,大家協議由小顧帶領一個錦衣大漢,甚至不惜用迷藥,務必將那傢伙擒住嚴刑逼供,不怕他不吐露實情。
小顧在心底暗暗忖道:「這次可得格外當心,得手之後,嘿嘿!我要好好地報那一箭之仇。」
想到上次所受的凌辱,他就有些急躁難安,他不能再多等待,他要及早將姓岳的擒住,他要……。」
他向凌暉和那枯瘦老人,託言早些前去將路踩好。以便於到時行動,隨即與另兩個錦衣大漢,轉身向屋外走來。
突地,門外人影一晃,赫然出現一張臉來!這張臉木訥、慘白、肌肉扭曲,作出猙獰恐怖的笑容。
小顧等三人大驚失色,連連地向後退去。
那張怪臉忽然發出一連凄厲悠長的笑聲,笑聲尖銳刺耳攝人心魂,屋中之人都感到毛髮悚然。
凌暉微然一怔,猛地長笛站起,一掌便向怪臉劈去。
誰知枯瘦老人較他更快,身形一晃,疾向門口欺來。
那怪笑之聲倏然而止,一個冷冰冰地笑音喝道:「打——」
枯瘦老人前撲的身軀,突被一股大力撞擊,不由驚呼一聲斜斜地退後七步,方始拿柱站穩。
凌暉掌力甫發,便見枯瘦老人向前撲去,唯恐誤傷同伴,連忙沉肩撤掌,硬生生將發出的力道收加了。
在此同時枯瘦老人跌跌撞撞,踉蹌後退。
凌暉見此情,不禁暗暗一驚。
其餘之人已然大亂紛紛撤出兵刃,凝神戒備,一見那人喝了一聲「打」后,卻並無暗器打來。就在眾人這微微一怔之時,那怪人又是「嘿嘿」一聲冷笑,如鳥鳴,如猿啼,震人心弦。
笑聲方起,驟風人手臂微揮,一黑一白兩縷風,直向凌暉身前擊來,來勢迅快威猛,不同凡響的。凌暉唯恐黑色之物有毒,身形微側,向旁一閃,同時右手倏伸,便向那縷白色光體抓去。
他只覺那個白色光體入手又冰又硬,仔細一看,竟是一個七旗三寸寬的人骨小匣。
而那縷黑色風,已「篤」地一聲,仃在牆壁之上,三角布隨風飄揚,中間畫著一張猙獰而笑的慘白怪臉,一如門首出現之人。
他不由大聲驚呼:「啊!笑魔令!」
抬頭再望,那張怪臉早已隨著笑聲,同時消逝。
屋外,夜色蒼茫,靜寂無聲。
屋內,每個人都呆立當地,怔怔地望著釘在牆壁上的小旗,和凌暉手中的人骨小匣,愕然發愣。
除了凌暉和枯瘦老人之外,其餘諸人俱是面色慘白,胸口,「怦怦」狂跑,不知這一突變是因何而起。
凌暉緩緩把目光,自屋外移到枯瘦老人臉上,彼此交換一個眼色,隨即伸手將那具小匣慢慢啟開來。
匣內並沒有傳言中的藥丸,僅只是一張紅色箋貼,凌暉伸手取出,枯瘦老人也圍攏過來,只見上面寫道:「字諭金錢幫眾,即日起從速解散,各安本份,造福人群,尚可苟延殲喘,偷生人民,如今到三月尚不遵行,屆時休怪言之有豫,悔之莫及。」
箋貼上沒有署名,也沒有戳記,但凌暉和那枯瘦老人都知道是「笑面陰魔」的「笑魔令」。
二人面色凝重,彼此互相望望,俱都默默不語。
其餘眾人更是滿面驚孩之色,雖然頻頻注視凌暉和枯瘦老人,但他們並未忘卻門外的那張怪臉。
他們各執兵刃。不時望向黑黝黝地門外,彷彿那慘白的怪臉,仍在窗外一般,心中忐忑不安。
忽然,枯瘦老人輕咳兩聲似是自言自語:「奇怪?他們兩個怎麼會走在一起呢?」
凌暉心中雪亮,此是已悟出那中年書生,就是「笑面陰魔」的廬山真面目這是一聽枯瘦老人說話連忙道:「莫非許堂主有何發現么?。」
枯瘦老人——許堂主忽然面容一整,肅容說道:「護法!看來我們今天是栽到家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連『壇主』都看走了眼,何況你我……。」
凌暉被他說得真的一怔,半晌始道:「許堂主是說……。」
許堂主微事得意道:「我是說那個少年,正是『笑面陰魔』矯裝的,而上午那中年書生才是咱們『幫主』,護法想想,放眼天下,有誰能接得咱們幫主一掌?除那幫主,又有誰抵得住,『笑面陰魔』猛然一擊?只可惜連幫主被那魔頭瞞過了……。」
凌暉見他分析得果然也有幾分道理,只是,所謂「差這毫釐,謬之千里。」當下微微一笑,道:「果然許堂主高見,令老夫心折……。」
他說到此處,驀聽連聲喝,人影晃動,齊向門首撲去。
凌暉和枯瘦老人聞聲回頭,凝目望去,只見無忌當門而立,其它人,這時收回兵刃,向後略退去。
孫無忌見各人揮動兵刃,向自己來,本不一即至各人停身後退,方始看清凌暉手中之物以及釘在上面的黑色小旗,不覺一驚。
他見屋內的氣氛不對,察言觀色知此地必已發生什麼變故,他一怔之後,隨即緩步向里走來。
凌暉「嘿嘿」一聲冷笑,道:「孫無忌!你現在該承認看錯人了吧?」
孫無忌向他和那枯瘦人望了一眼,昂首說道:「奉幫主之諭,著護法速率本幫所屬,即日起程,趕返總壇候令,若有遲誤,決以幫規嚴懲不貸。」
他的神情肅穆,話語有條不率,彷彿真有其事一般。
許堂主向凌暉望望,一看之間,倒真不敢斥其狂妄,灰自的臉上皺紋擠在一處,暗暗忖道:「難道真是我老眼昏花看走了眼?如果那少年不是幫主,就憑孫無忌,他那有這個膽子,也不可能如此鎮靜……。」
凌暉也是雙眉深鎖,俯首沉思,默默不語。
許堂主忽然靈機一動,附在凌暉耳邊道:「他既然宿在後院,你我何不前去看看分曉。」
凌暉頻頻頷首,囑咐眾人在此守候,遂與許堂主二人步出房屋,向四下略一打量,徑奔後院而去。孫無忌見二人走後,心中突地動,暗道:「幫主不是吩咐我即刻啟程么?少停他們回來又問長問短,弄不好如被他們悄悄跟至洞庭,這個罪名可當不起。」
想到此處,狠狠地瞪了小顧一眼,出門揚長而去。
口口口
岳霖見孫無忌由前廳直奔東跨院而去。
他催馬疾行,一氣緊趕,直到天色大亮之後,才在離開官道的一處鎮集,找了家幽靜的小店歇息下來。
清酒、小菜、飽餐一頓之後,又凈過身子,他感到一種從所未有的疲憊,仰卧床榻,沉沉睡去。
此時,日影偏西,天方過午。
但當他一覺醒來,卻已是新月西附,夜闌人靜了。
他本想繼續趕路,但轉念一想,還有六七天的時間,趕至「洞庭」足有餘裕,索性在此足歇一日。
於是,喚來店家,端整酒菜飯食,然後著其自去安歇。
自流落江湖以來,幾乎沒有一日不是在緊張、惶恐中度過,今日在此荒村小店,使他有一種遠離塵世之感。
寧靜,安謐……。
屋內陳設雖是因陋就簡,但此時岳霖看來,卻有著無比親切之感,無拘無束,可以暢所欲為。
他精神上得到解脫,思緒更像脫韁之野馬,任意奔行。
這時,萬籟俱寂,連夜風吹過,都不曾留下絲聲音。
岳霖有了三幾分酒意,忽然想起在南海時,逍遙居士老前輩曾囑自己,一待事速往六盤山一行的……。
雖然孔老前輩未曾明言、此行究竟有何意義,只說看看自己運氣,有無遇合……難道是……。
他一念至此,放下酒杯,忙自身畔取出那個的玉石小匣,就著燈下反覆鑒賞,愛不釋手。
他撫摸著那恍如山水花卉似地紋痕,一邊挖空心思,不住的猜忖尋思,但是許久,許久,依然是一片茫然。
他端詳著手中的白玉石匣放於桌邊,端起酒又自飲了起來,一邊喝著,一邊仍不時的望著石匣,是心有不甘。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忽然心中一動。
他一把又將石匣取在手中,借著已有幾分酒意。手握兩端,暗將全身勁道聚集雙掌,用勁一捏,「叭——」那個石匣應聲而碎,紛紛落在地上,一張薄如蟬翼般的錦絹,也飄呀飄的,飄落在窗前。
不待錦絹落地,岳霖已身形一晃,飛身上前,一把抓住錦絹,足尖一點地面,又已飛回座間。
在微弱的燈光下,岳霖緩緩將那張錦絹展開,平鋪於桌面之上,凝目望去,不覺就是一怔。
但見那張錦絹之上,了無字跡,只有百數十個類如相思豆一般的東西,凌亂地散布在錦絹之上。
細看下,原來是用原砂,毫無規則地點在錦絹上。
任憑岳霖聰穎過人,望著這張錦絹,直如丈二金剛,摸不著來由及這點點紅印,究竟是什麼呢?
這些紅點,在他腦中不停地旋轉:擴大,擴大……終於靜止了,而那紅豆,又開始跳躍起來了。
岳霖陡然想起以前年時光,自語道:「奇怪!我好像在何處見過……。」
他又將此錦絹拿起,仔細端詳了半天,一點兒也不錯,他對這線凌亂的「紅豆圖」,確實甚為熟悉。
這張圖的紅豆,大小如一,而距離則不等,乍一看看,恍如無數亂石,攻堆各處,但細加審視,又好像這其中蘊含著一種至高無上的學問,只是不得其門而人,令人無從探測。
岳霖苦思良久,一無所獲,不禁輕輕一聲嘆息,小心翼翼地將錦絹折好,揣入懷內貼身之處。
他將殘餘的酒菜,一齊囑下肚內,然後,又在屋內徘徊片刻,只覺腦中一片混沌,像是千頭萬緒。
但當他強自鎮定,平心靜氣地想想,又好像什麼都滑似的,他和衣躺在床上,但卻是一絲睡意都沒有。」
想起近日所見,真是不寒而慄,「少林」百餘僧人屍橫當地,「茅山」的門人弟子,環繞跪伏於掌門人屍體之旁。
凌暉的欲言又止,枯瘦老人狂妄不馴,小顧的滿面茫然之色,孫無忌的是喜是憂,其餘人的驚愕和駭懼,……。
而給他印象最深,也使他最難相信的是「金錢幫」幫主——那個中年書生,看他的衣著和他的言語笑貌,誰會相信他竟是殺人不眨眼的萬惡魔王?
在當時,岳霖似乎沒有多大感覺,而現在想來,也不禁有些悔意,自己實不該一時任性,而冒充「金錢幫」主。
萬一當時拆穿——他不敢再往下想,因為,他自信實在沒有把握,能夠勝得了那中年書生。
何況,還有凌暉、枯瘦老人,以及發現被騙的孫無忌……如果真要是動起手來,那個萬萬不是敵手。
天山雪峰,想必就是「金錢幫」的總壇,否則他也不必留箋相召了,他暗暗打定主意。見過君妹和巧娘之後,前往一行,一方面去看看他們的虛實,同時,另一方面也可查探一下鄔良的下落。
鬼靈子郭靈、小玲、「紅唇圖」,最重要的還是娘……。
他對母親一點印象都沒有,自從他懂事之時開始,爹就告訴他說娘已死了,現在想想,仍不明白爹的用意何在。
想起母親,他的思緒不再那麼率亂了,他有點兒激動,而這種激動,只不過是一個流浪兒,渴望承歡膝下而已。
他無法想象母親的音容美貌,但他將母親的一切,假想得很美,因為他只有一半象爹,而別的另外一半,無疑的是像母親了,因此他肯定的相信,母親必然是個美麗的慈祥的婦人,雖然他無法想象母親何以會拋夫棄子而去。
於是,他懷著美麗的憧憬,朦朧地進入夢鄉。
這一覺睡得十分香甜,醒來早已日上三竿。
他略進飲食,又帶了些乾糧,離店上馬,向西而來。
由於距離相約之時有數日,並不急於趕路,緩緩行來,沿途瀏覽江南景物之勝,果與北方甚不相同呢。
他走黃山,過九江,一路朝洞庭湖進發。
行行重行行。
這天黃昏時候,岳霖已然到達沅江縣城,雖然經過了,連日賓士,旅途勞頓,但他竟毫不感覺疲乏。
想是此地乃是通都要邑,四處客商雲集,街道整齊繁華,岳霖信馬由韁,在元縣城往來遊走,所經之處,一片喜氣洋洋。
約莫頓飯工夫,他才在一條橫街上,選了一家最大的客店「迎賓居」,要了一明一暗兩間靜房。
他繞行街市,以及選了這家華麗的客棧,目的卻是一個——希望找到君妹和小鶯,或是因此引起他們的注意。
他略作休憩,隨又緩緩向外走來。
這家「迎賓居」除了清靜雅潔之外,更兼做酒飯生意,此時正值早晨之交,大廳之上,早已是高朋滿座了。
岳霖站在門首,向里微一打量食客中雖也有婦女在座,但卻不是杜若君和小鶯,不禁雙眉微一皺。
忽見一個小二迎上前來,笑道:「公子爺,你裡邊請,早已為你留下座了。」
岳霖聽了,微微一怔,道:「呃?」
小二似已看出岳霖的奇怪的神色,躬身說道:「公子爺你不知道,凡是住在我店的客官,不論在不在店裡用飯,我們都照例要留座位的……。
岳霖恍然說道:「原來如此,你們店中對客人,侍候的倒是蠻周到的。」
小二得意的點頭笑道:「不是小的誇口,你在這沅江縣城,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小店百多年來,就一直受顧客稱讚……。」
岳霖不耐煩聽這些,一擺手道:「好了,你先帶我坐下再說。」
小二諾諾連忙將岳霖引至靠牆的一張舊桌,笑道:「公子爺!你要吃點什麼?」
岳霖四下一掃,道:「揀你們店裡做得最好的來上兩樣,先來兩斤酒。」
小二吐舌頭,道:「兩斤?」
岳霖奇道:「怎麼?你是說太多,還是太少?」
小二鄭重其事地道:「小店所賣的酒,都是道地的『茅台』,普通人只能喝得幾兩,就是酒量大些的,一斤也足夠了……。」
岳霖故意「哦」了一聲,徽微笑道:「原來你們這裡賣的是『四川』酒,好!那就先來半斤吧!」
小二尷尬地笑笑,躬身退去。
岳霖覺得好,這看來似是一流的店鋪,原來竟也是名掛羊頭,實賣狗肉,無怪天下要亂了。」
片刻之後,酒菜已端整上來,小二不再多言,躲身一禮而退,岳霖含笑斟酒,嘗了一口,果然辛辣無比。
正在這時,忽聽身後一個粗啞的聲音道:「真他媽的,連一個歌妓都搭起架子來了。」
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接道:「你不能這麼說,咳咳!人家可是賣笑不賣身的。」
先前那個粗啞的聲音又道:「哼!什麼賣笑不賣身?有錢還不是一樣?」
那個蒼老的聲音嘆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可叫活該,在鎮江賣,到這兒就不賣了,假充正經,那些凶神惡煞,不但有錢,而且有勢,這一下去,嘿嘿,等會兒咱們瞧熱鬧去。」
岳霖得心中「怦」然一動,暗暗忖道:「他們說的女子,莫非是君妹么?」
他一念至此,不由轉首向身後一掃,只見一個老者和一虯髯大漢,二人俱是一身短裝,一望而知必是武林中人無疑。
岳霖為了想多知道這一點,所以在掃了一眼之後,立即裝作若無其事似地回過頭來,吃喝如故。這又聽那老者長嘆一聲,道:「我看……佟賢侄,不去也罷,近來江湖事非正多,你沒聽短短的數日中,少林、茅山兩派掌門人俱都死於非命?」
虯髯大漢冷哼一聲,道:「俺的武功雖然不濟,可還沒把那什麼『金錢幫』放在眼裡,俺長了這麼大,除了『笑面陰魔』,對誰俺也不服!」
老者搖頭笑道:「難得這世上還有你佩服的人,有機會倒要見識見識。」
虯髯大漢一豎拇指道:「人家是大丈夫,真英雄,拿得起,放得下,以前惡名在外,無人不知,可是現在浪子回頭金不換,人家專作些行俠仗義的事,而且涉及讓人知道,比起那些沽名釣譽的什麼大俠和什麼英雄,自然叫俺由心眼裡邊佩服。」
岳霖聽他從前由歌妓,忽然這間又扯到「笑面陰魔」頭上去了,心中又驚又喜,感慨良多。
岳霖從離開回頭峽——「扇子崖」,倏忽年余,雖然他對「笑面陰魔」的惡毒、陰險,甚為憎恨,立誓除之,但對其的作為,不稍推諉的作風,在私下之也不禁生出幾分敬佩。
尤其是他坦然告訴岳霖,他生平雖是殺人無數,但卻從未殺過岳尚岳其人,岳霖察言度色,知道他沒有說謊。
因為按照當時的情形而論,岳霖自知非敵,但因報仇心切幾次三番,不顧利害地找笑面陰魔拚命。
然而,笑面陰魔地也有意無意間,與他正式對面.甚且岳霖知道有好幾次,笑面陰魔有意放他逃走……。
他不禁感嘆著滄海桑田,變幻無定,不過年餘光影,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王,竟變作濟困助凶的「真英雄」了。
這些念頭,在岳霖腦海中,不過是一瞬間事,他更關心的是那個歌妓,究竟是否就是杜若君?以及她們現在何處?又被那些惡人所纏?
岳霖忍不住又回頭向身後望了眼,見老者與那虯髯大漢自開懷暢飲,吃得甚是高興。
忽然,那虯髯大漢抬眼向岳霖狠狠地一瞥,岳霖只覺得這虯髯大漢雙目中神光光充沛,炯炯逼人,連忙回過頭來,心中不其然「怦怦」亂跳,唯恐他對自己有所誤解,而生出許多枝節來。
所幸岳霖一套長衫,既無佩劍,又無兵刃,給人的印象,只是個文質林彬的美書生而已。
虯髯大漢瞥了他一眼之後,又自說道:「二叔!你老多年不走江湖了,現在那些俠義門人,真叫俺看不順眼,他們好話說盡,壞事做絕……。」
老者沉聲打斷他的話頭道:「去病!不可如此武斷。即使某一樁事他們處理得不盡妥善,但必有他的原因在,或為情勢所迫,或為……。」
虯髯大漢——佟去病立即接道:「這俺早看清了,自道成者王侯,敗者賊,天下烏鴉一般的黑,就拿今日來說話,那些小輩還是瞧那妞兒標緻?才肯冒著性命危險,說是主執正義,和『金錢幫』的人約在洞庭,要是換了俺了你老瞧吧,他們管個屁!」
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哈哈大笑不止。
老者轉身大喝一聲,道:「佟賢侄,我看你醉了,咱們還是回房去吧!你不是要去瞧熱鬧么,時晨尚早,歇息一陣去正好趕上。」
佟去病笑容一斂,望著老者道:「好!二叔,今天都聽你的。」
說著,當真站了起來,搖搖晃晃地直向屋後走去。
老者搖頭長嘆,緩步隨後而去。
岳霖望著二人消逝在屋外,心中頓時感到無經的空虛,彷彿失落了什麼似地,他好像對人生,經歷了漫長而又艱難的一段,恍惚在這剎那,他領悟了不少,懂得了不少。
他直覺的認為,那個虯髯大漢——佟去病,不愧是條血性漢子,憨直、剛正,而且不為任何力量所屈。
他所說的雖然稍嫌偏激,但無可否認的,完全都是事實。
岳霖既知他倆也住在這象店內,放心不少,暗暗忖道:「他們不是也要去嗎?我只須跟定他們就行了,不論所說的是否就是君妹,我都是應該去看上一看。」
他一面低斟著酒,看看廳中食客走得所剩無幾,這才點手將小二喚了過來,摸二兩銀子,遞給他道:「你們店裡,是我所見過最好的了,果然你說得不錯,喏!這點碎銀子,就算你吧!」
小二見了銀子,連眼睛都笑眯了,但他卻縮手不前,因為他知道,這種銀子絕不是白拿的。
但是真若不要,他還真捨不得,於是,「嘻嘻」一笑,道:「公子爺,你有事儘管吩咐好了,小的一定……嘻嘻!」
岳霖容色一正,道:「既然你們店中,是以侍候客人周到為標榜,那麼,客人所說的話,就是命令了,你沒有理由不要,喏!拿去!」
小二見他神色莊重,眨眨眼睛,心道:「拿來就拿來,如果你說的事辦不成,這銀子你也休想再要回去了,跑堂聽使,不為這,為啥?」
他接過銀子,躬身一禮,道:「謝謝公子爺賞賜。」
岳霖點頭笑笑,心中想問的話,一時竟有些難以啟口,直到小二將要離去時,他才輕咳一聲,道:「剛才坐在我身後的那兩位,他們來此多久了,也住在店裡嗎?」
小二聽了一怔,說道:「你是說那個滿臉髯子的漢子?我的爺!他住了一年多了,那個老頭子來了不過兩天,就住在你對面房裡……。」
岳霖想知道的,現在都知道了,但他奇怪那個佟去病的,何以在這客棧住一年余,不解地道:「怎麼,他在這店裡住了一年多?他沒有家嗎?」
小二點點頭道:「他就是鼎鼎大名的『洞庭酒俠』佟去病,人從早醉到晚,但他專愛管人間不平事,只是,他夫人失蹤了,所以,他才搬來小店裡住。」
岳霖「哦」了一聲,無限同情地道:「原來這樣,那這個人也夠可憐的……。」
小二隨口應道:「是啊!不過天下可憐人正多著呢。」
岳霖待他出去后,匆匆用過飯,也自加休憩。
果然,遠遠看見對面房內,燈火明亮,窗上人影晃動,隱約可聽天低語之聲,只是無法聽清。
岳霖為了避免對方起疑,閃身進入房內,將前窗輕輕推開,熄滅燈火,然後,和衣躺在床上。
月光如雪,自窗外射入,屋內清晰可辨。
他心中思潮起伏,既想跟隨佟去病探個究竟,又想不如徑往湖中的好,一時之間,竟打不定主意。
時就聽佟去病的聲音道:「二叔!你老不去,就早點安歇吧,俺是非去不可,俺到底要瞧瞧,究竟是王八厲害:還是誰厲害?」
岳霖聽得差點笑出聲,暗道:「這可好,管你王八得勝兔子贏,反正沒有一個好人。」
於是,開門聲,腳步聲,漸去漸遠,徑向前廳而去。
岳霖更不怠慢,關好窗子,晃身來至屋外,順手將門帶好,見對面房內燈火已熄,忙改輕腳步,向前廳走去。
穿過前廳,走出大院,遙見二人已是出去老遠。
岳霖和二人保持了段距離,亦步亦趨,尾隨其後。
口口口
洞庭湖乃是我國五大湖之首,湖面長約百里,遙連天際,而每屆夏秋水漲之際,更是壯闊無比。
湖中小山尤多,其中以君山最為著名,蒼翠欲滴,景色如畫。
時值秋季,明月高懸,湖面上映射著片片銀鱗。
在碧波浩瀚中,無數引航的彩色燈火,宛似點點流動的寒星,倏東至西,漂移不定。
岳霖暗隨二人來到湖邊,見二人雇一了艘小艇,直向對岸駛去,遂也划艇相隨,跟蹤前行。
由於兩艇相距過近,當岳霖所划艇離岸之後,佟去病和那老者,早已走得無影無蹤了。
岳霖舉日四望,但見月光下,一片銀白,山色朦朧,曠野寂寂,錦纏大地,充滿了一片祥和之色。
岳霖仰望天穹,一輪明亮的玉月高懸在暗藍的天空中,皎皎明月,何其動人心情。
他信步前行,穿過一片樹林,轉過一處山坳,隱約望見不處,正有十數人圍在一起。
他借樹枝余、山石掩蔽,迂迴向前行去。
在距那人還有丈遠近時,岳霖忽然發現右首一塊大石之後,蹲伏著兩個人,不問可知,必是佟去病和那位老者。
岳霖略一思忖,便向左邊抄去,在一株矮樹后,隱住身形。
他凝神靜氣,放眼望去,只見那十數人分站兩邊,一邊以崆峒道士柳逢春為首,另一邊則具不相同的。
在他們身後兩丈處,杜若君手撫瑤琴,坐在一塊青石之上,小鶯寶貝二人,分別屹立左右。
岳霖看清之後,立即猜知事情始末,柳逢春乃是色中餓鬼,見了君妹自是驚為天人,用盡一切詭計來,企圖一親芳澤,但有小鶯和寶貝兩個鬼精靈在旁,柳逢春的狡計,自然無法以得逞。
然而,他會就此作罷嗎?
於是,他以「金錢幫」的惡勢力,想逼使君妹就範。
於是,引起這些人——佟去病等不即現身,遂也隱住身,要先看個究竟,然後再決定該如何結束這場風波。
場中之人,相距丈余,各個怒目相向,僵持不動。
杜若君忽然鶯聲說道:「你們怎都像塑木雕一般?我便是觀音菩薩,蓮座之前,也沒有這許多的哪吒童子呀?」
柳逢春掉首望望她似乎為其言詞所動,獰人猙目望著峰前數人,不知不覺問,向前跨出兩步。
他身後的七個人,也隨著向前移了兩步。
另一邊站的那個人俱甚彼此交換了一個眼色.又一齊將目光移注在杜若君身上,好像聽候的命令一般。
杜若君望著他們,頷首邊點,同時微微一笑,這一笑,真是百媚橫生,頓使這些個青年心波旌搖。
他們受到了鼓勵,齊向前跨出一大上步,蓄勢戒備。
岳霖一見君妹竟用這種方法,促使兩相拚鬥,雙眉微微一皺,心中也不以為然,方待出聲喝止,卻見玉臂輕移,手撥弦琴,發出清脆悅耳的音響,接著,輕啟朱唇,緩緩而歌: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於天:
不知天下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
高處不勝寒。
起後邊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簾,低倚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中偏向別時圓。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圓缺.——
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蟬娟……。
歌聲纏綿,令人聽來熱氣迴腸。
所有的人,都為歌聲所惑,凝立不動。
場中,一片沉寂,每個人都好像忘了自己置身於何處……
半晌之後——岳霖緩緩站起身來,突地,場中傳來一聲喝:「賊徒,今日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岳霖凝目望去,卻見那六個青年,已蜂擁上前,各揮雙掌,惡狠狠地向柳逢春等八人撲去。
柳逢春等齊地向後一閃,同時將兵刃都已抄在手中。
這些青年一擊不中,大喝一聲,再次向前撲去。
柳逢春一聲獰笑,冷冷說道:「你們自己找死,可怪不得道爺手狠心辣!」
說罷,揮動手中長劍,划起一道銀虹,疾取面前勁裝青年的「陰交」、「氣海」、「丹田」等三處大穴。
那勁裝青年冷哼一聲身形急傳然為左手並反手如戟,猛向柳逢春左「期門」穴點去。
柳逢春待得指風擊體一聲怪笑,微微一閃,勁裝青年的左臂,已然擦身而過,他振腕一抖,長劍幻起朵朵劍花,一抬腳走空,雙足一點,飄退七尺,反手取了一支判官筆來,從身前撲,和柳逢春打在一處了。
頓時,柳逢春這一邊七人,另外一邊是五個人,這時早已各執兵刃,混戰成一團。
柳逢春所屬,雖然較對方多出二人但他們武技平庸,儘管自眾敵寡.卻絲毫未佔上風。
一時之間,只見刀光劍影,映月生寒,給這平靜、寧謐的洞庭湖畔,平添了無限殺氣。
岳霖在矮樹之後,見雙方勢均力敵,一時恐難以分出勝負,又向右首石后望去不料佟去病和老頭,俱都失去了蹤影,不由暗暗一怔。
他向四下望望,見附近並無二人蹤跡,心中忖道:「他們既是來瞧熱鬧,好戲方才上場,何以又徑自離去呢?
就在他一念方罷,場中突然響起兩聲慘嗥,接著有二人倒地不起,胸前腹部,鮮血兀自冒個不住。
岳霖因場中之人,除了柳逢春外,其餘無一相識,這時見有二人受傷倒地,一時竟分不出究竟是那方的人來。
突地,柳逢春一聲厲喝,一緊手中劍,「唰唰唰」一連攻出七劍,劍勢凌厲,將那個青年得逼得連連後退。
柳逢春一聲獰笑,身隨劍走絲毫不差人如影隨形般,一直與那勁裝青年相距不及五尺。
勁裝青年一支判官筆,使來雖也奇幻莫測,無奈為柳逢春氣勢所懾,相形之下,難免襟見肘,險象環生。
柳逢春「嘿嘿」一聲冷笑,長劍電閃光搖,突幻風雷,「剪雲裁月」、「長虹貫日」、「銀河倒海」一連三劍,迴環併發。
剎那之間,但見精芒萬點,劍影千重,丈余方圓之內,俱在他溫柔天劍氣,智能罩之下。
勁裝青年直被他連連躲閃,幾無還手之力。
柳逢春左手緊張,「力拒千軍」,擊出一掌,右手長劍突化萬點銀星,疾向勁裝青年當頭罩下。
勁裝青年被逼得向後一退,寒光耀眼的森森劍氣,已臨頂門,當下不及多想,急忙錯身倒縱。豈知柳逢春正是要他如此,長劍倏然收勢,左手曲指如鉤,局勢如奔電似的,猛向勁裝青年「門陰」穴點去。
勁裝青年不慮有此,一招失機,於也躲閃不及,只覺腦中「啜」會一震,撒手鄭筆,頹然倒地。
柳逢春仰天大笑,笑聲尖銳刺耳,劃過夜空,使人聽了發悚然。
忽然,笑聲嘎然而住,他滿面殺機,一步步走向勁裝青年身側,手中長劍倏然高舉,猛地向下刺去了。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當門,連聲叱中,已有三條人影,分自兩邊,迅捷地向柳逢春身上撲來。
柳逢春聞響,但他不知來者是友是敵,心中暗道:「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先結果了他,再說。」
他腦中電旋一轉,手中長劍原式不變,脫手向下刷去,同時,雙足一點,縱身抽后飛退。
「啪」地一聲,隨即血光四濺。
這時,三條人影,也已同時飛落當場。
岳霖一望,見另外二人正是洞庭酒俠佟去病和那個老者,各自向後退了兩步,彼此相互地上下打量著。
柳逢春縱身後退,掃視之下,見自己同來之人,已有四人傷亡在地,而對方卻僅只死傷三人,不由暗暗一嘆。
他腳落實地之後,回頭一望,不禁吃驚,心道:「這兩個魔頭怎麼走在一起的?」
他心念一轉,表面上不動聲色,腳下卻緩緩向後移去。
寶貝和小鶯一見岳霖到來歡呼一聲,就要縱身過來,卻不防被杜若君一手一個,拉住說道:「你兩個先別急,等打發了這些狂徒再說。」
岳霖見「洞庭酒俠」佟去病,長得濃眉環眼,獅鼻闊口,神色之間,自有一種豪邁,爽朗他不由暗暗生出幾分敬意。
佟去病見這文弱書生來得突兀,同時又見他功法輕靈曼妙,武功自也不弱,端詳了一陣,冷冷地說道:「是那條線上的?到這兒來,有何貴幹?」
岳霖心中想笑,他們現在還蒙在鼓裡呢,微微一笑,打趣地道:「在下是水旱線上的,到此來只不過想瞧瞧熱鬧而已。」
佟去病先是一驚,向老者望了一眼,道:「光棍眼裡不揉沙子,朋友!你還是明白說吧!」
岳霖思忖片刻,忽然說道:「閣下不也是來瞧瞧熱鬧的么?何必這麼氣勢洶洶的,反正在下也不是俠義門人,你犯不上找我,你又不是幫誰。」
佟去病環眼一瞪,大聲說道:「誰說的?那個輸了,俺就幫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