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撥雲見日皆歡喜
郊外,一條小路通向山邊。
在小路上,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山上,有幾戶稀落的人家。
天近晚時,小路上走來一人。
此人年歲二十五、六,長相一般,衣著也很普通。
他的名字叫許志宏,正是秋婉君的丈夫。
他手裡拎著許多東西,像是剛從集市上買的。
想著家裡的妻子正在等他回去,還有吃奶的浩兒,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片刻后,他走進了一片樹林。
穿過這片樹林,再走不遠,他就可以到家了。
但此刻,他停下了腳步。
樹林里正站著二個人,持刀擋在他的身前。
那人正用冷冷的目光看著他。
刀,在他刀里發著寒光。
許志宏看著那人,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劉堅。」
許志宏不禁一驚。
他聽說過此人,知道他是個快刀殺手,但卻不知他今日為何要來找自己。
劉堅冷冷道:「許志宏可是你?」
許志宏點頭道:「正是。」
劉堅道:「那就對了。」
話音剛落,劉堅的刀已到了許志宏的胸前。
許志宏哪裡是他的對手,根本沒有出手的機會,他只好急忙閃身,想躲過這一刀。
劉堅的刀,已刺入他的身體。
但,就在劉堅的刀刺入許志宏的身體約半寸時,突然一道青光閃過,他的刀停住了。
劉堅的一支握刀的手臂已脫離了他的身體,是被利器斬斷的。
鮮血,從他半截手臂里噴射而出。
劉堅瞪著吃驚的眼睛看著身旁那個斬斷他手臂的人。
忽地又是一道青光,劉堅嘴動了動,沒有說出話來,仍瞪眼看著那個人。
驀地,劉堅的身體癱倒下去,死了。
因為他的心臟已被刺破了,是「青龍劍」刺的。
血,又從他的嘴裡流了出來。
許志宏也吃驚地看著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他的目光中更帶著有感激之情。
此刻,他還不認得此人。
他的胸口也正流著血,但傷得並不嚴重。
劉堅的刀,還有那隻握刀的手臂,落在了他的身前。
站在許志宏眼前的人,正是柳劍青。
從相貌看,他的年歲將近而立。
柳劍青正用憤怒的目光看著倒在地上的死者。
許志宏抱拳道:「感謝相救之恩。」
柳劍青轉過臉,輕聲道:「不必了。」又道:
「這個狂徒,我早就想殺了他,直到今日方才找到。」
許志宏道:「請教恩人大名?」
柳劍青笑道:「我叫柳劍青。」
許志宏驚聲道:「你就是柳劍青?久仰久仰。」
柳劍青道:「他因何要殺你?」
許志宏搖頭道:「在下也不知道。」
柳劍青道:「那你為何到此處來?」
許志宏道:「在下許志宏,家就住在附近。」
柳劍青道:「是準備回來家?」
許志宏點點頭,又道:「在下想請恩人到寒舍一坐,不知恩人意下如何?」
柳劍青微笑道:「也好,此刻我也無事。」又道:
「不過你也不必叫我恩人了,還是叫我柳兄吧,你看可好?」
許志宏喜道:「當然好了。」又道:
「柳兄,你隨我來。」
柳劍青道:「好!」
於是二人向前走去。
穿過樹林,他們就可看見山邊的一座小院落。
許志友用手指著道:「那便是在下的家了。」
柳劍青道:「住在此處倒也清靜。」
片刻,兩人到了小院門口。
許志宏敲響了門環。
門開了,一個女子站在門裡,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
女子含笑道:「你回來了。」
許志宏點點頭,道:「這位是柳劍青。」
女子對柳劍青笑道:「請進來。」
許志宏又對柳劍青道:「她是我妻子,叫秋婉君。」
柳劍青對她笑笑。
忽地,秋婉君看到許志宏胸口有血,驚聲道:
「志宏,你怎麼了,哪裡來的血?」
許志宏道:「沒什麼,多虧柳兄救了我。」又道:
「快謝謝恩人。」
秋婉君行禮道:「多謝恩人。」
柳劍青淡淡一笑,道:「哪裡哪裡,一點小事,不必這樣。」
許志宏道:「柳兄,請進屋去。」
於是,三人走進了屋。
屋子裡東西不多,是一間小廳,裡面只放有一張几子,一張桌子和四張椅子。
許志宏指著桌邊的一張椅子道:「柳兄請坐。」
柳劍青笑道:「好好,你也坐。」
兩人都坐下了。
秋婉君沏好茶,笑道:「請恩人喝茶。」
柳劍青擺手笑道:「不必叫我恩人了,他叫我柳兄,你就叫我柳大哥好了。」
許志宏道:「很好,婉君,你現在就叫他一聲。」
秋婉君淡淡一笑,道:「柳大哥。」
忽地,一陣嬰孩的哭聲傳來。
秋婉君道:「柳大哥,你先坐坐,我去看一下孩子。」
柳劍青道:「好,你快去,莫讓孩子哭壞了。」
於是,秋婉君去了裡屋。
從此以後,柳劍青與許志宏成了好友。
柳劍青的住處離許志宏家不遠,就在附近的一個鎮里。
柳劍青沒事就到他家來做客,有時天天來,不到半月,他已與這家人很熟了。
但,就在半個月後,又出了一件怪事……
屋子裡,桌子上放著做好的飯菜。
秋婉君坐在桌邊,等著許志宏回來吃飯。
屋子裡很安靜,浩兒已睡著了。
屋子外面,天色已漸漸暗下來,就快黑了。
秋婉君不時地轉眼向院門看去一看。
她不知許志宏為何到此刻還沒回來,她希望他能早些回來,而且,他也應該回來了。
正在這時,院門敲響了。
秋婉君興奮地向院門跑去,一定是志宏回來了,她想。
門開了,站在門外的不是許志宏,而是柳劍青。
秋婉君道:「喲,是柳大哥來了,我以為是志宏回來了呢!」
柳劍青道:「怎麼,志宏還沒回來嗎?」
秋婉君點點頭,道:「還沒有。」又道:
「柳大哥,你進屋等會吧,等一下他定會回來的。」
柳劍青道:「也好。」說著跨進院門。
到了屋裡,秋婉君給柳劍青沏上茶,陪他坐在桌邊,等著許志宏。
天漸漸地黑了。
柳劍青已喝了兩盞茶,許志宏還是沒回來。
秋婉君有些急了,道:「怎麼會到此刻還不回來呢?」
柳劍青道:「他可會遇到什麼事嗎?」
聽他一說,秋婉君想起了上回的事,更是急了,道:
「這可怎麼是好呢?」
柳劍青輕聲道:「你莫著急,這樣吧,我替你去外面找找。」
秋婉君道:「那就讓柳大哥費心了。」
柳劍青道:「哪裡哪裡,沒什麼。」又道:
「我這就去了。」說著柳劍青走出屋去。
秋婉君又坐回桌邊,等著。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院門外,柳劍青大聲道:
「婉君,不好了。」
秋婉君急向屋外跑去,剛到院門口,柳劍青已站在了門前。
柳劍青正背著許志宏。
秋婉君急叫道:「志宏!志宏!」
許志宏沒有出聲。
秋婉君又問柳劍青道:「志宏怎麼了?」
柳劍青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進屋再說吧!」
進了屋裡,柳劍青把許志宏放在了地上。
此刻,許志宏已是雙目緊閉,面色灰紫。
秋婉君吃驚地看著他,身體顫抖起來。
她伸手摸去,已感到他覺得冰涼。
許志宏已經死了。
柳劍青緩緩道:「是在那片樹林里找到他的。」
秋婉君強忍著悲痛,道:「他是怎麼死的?」
柳劍青道:「我也不知道,我去時,見他已躺在地上了。」
秋婉君又轉眼看許志宏。
柳劍青也下蹲下身,在死者的身上查看著。
忽地,秋婉君伸手扒開許志宏的衣領,於是她找到了許志宏的死因。
許志宏的咽喉處,有一個像紅豆樣的東西。
柳劍青也看到了那東西,驚道:「啊!這是何物?」
柳劍青只是看著,並沒伸手去拿這東西。
秋婉君用顫抖的手,摸了摸那東西,覺得是一個硬物,像是釘在許志宏頸里的,於是,她用手捏住那東西,把它拔了出來,便直瞪瞪地看著此物不動了。
她拔出來的是一支紅竹籤。
她不知道是何人用紅竹籤殺了她的丈夫,也不知道別人為何而殺他,更不知為何要用紅竹籤殺他。
終於,她抑制不住了,嚎啕大哭起來。
柳劍青沒有說話,也沒有勸她,只是靜靜地站在她身邊。
秋婉君忽地伏在死者身上,叫喊著,推動著許志宏的身體。
血,污黑的血從志志宏的傷口中流了出來。
秋婉君沒有看到,仍然在哭推著他。
忽地,柳劍青一把抱起了秋婉群,向後退了兩步。
秋婉君哭道:「你不要抱我,不要……」
柳劍青道:「婉君,你看看再哭,睜開眼看看!」
突然,秋婉君頓住了哭,一點哭聲也沒有了。
她瞪大了滿是淚水的眼睛,看著許志宏。
此刻,她的面色蒼白,不是悲傷,而是恐懼所致。
她看到那污黑的血,正在腐爛著許志宏的身體。
許志宏的頸部與胸部,只剩下骨頭了。
污血,仍在流著,仍在繼續腐爛著他。
秋婉君動也不動地倚在柳劍青的懷裡,她不知道動了。
柳劍青狠狠道:「這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找到他后,我一定要親手殺了他!」
片刻后,許志宏的屍體就爛光了,連衣物也爛了,地上,只剩下一塊許志宏的血骨。
此事過後,柳劍青為秋婉君辦了許志宏的喪事,又出錢買棺材,並將許志宏埋了。
秋婉君很感激柳劍青。
而柳劍青則更是常來看秋婉君了。
他還常常送些物品和銀兩來,秋婉君推謝,他硬是讓她收下。
但柳劍青對秋婉君也並非只舍不取,過了段日子后,他就對秋婉君隱隱地表示相求之心了。
秋婉君也覺得他很好,但亡夫屍骨未寒,她還是保持著理智的,並未與獲劍青、做出什麼越軌的事情。
終於,有一天,柳劍青對秋婉君表明了心事。
秋婉君也沒有執意推辭,但要柳劍青等過了許志宏的祭日,再與他成婚。
然而不久后,又發生一件令她想不到的事情。
天色近晚時,秋婉君正抱著浩兒餵奶。
看著浩兒長得越來越像許志宏,秋婉君又有些心酸了,她又想起了亡夫。
此時,浩兒還不滿一歲。
忽地,浩兒笑了一下。
看到孩子笑,她的心裡好受多了。
她又想到了柳劍青,若不是有他,她與孩子又如何能活下去呢?
相處時間長了,她也覺得柳劍青不在,家裡就像少了一個人,彷彿柳劍青本就是在她的家裡生活的。
她覺得自己會常常想起他。
她覺得柳劍青的為人很好,她喜歡這樣的人,也願意與這樣的人在一起生活。
她真地喜歡上柳劍青了。
「咚、咚、咚!」院門敲響了。
她急忙去開門,她以為柳劍青又來了。
門開了,門外站著一個男子,她不認得。
此人年齡三十左右,身材瘦小,看上去是個老實人。
那人站在門外,像怕見著什麼似的,不時向身後看上一眼。
秋婉君道:「你找何人?」
那人道:「你先莫問,讓我進去可好?」
秋婉君道:「你有事嗎?」
那人點點頭,不時向後看看。
秋婉君見他如此,就先讓他進了院里。
那人立刻轉身關了院門。
秋婉君不解地看著他,道:「你到底有何事?」
那人道:「你可是許志宏的妻子?」
秋婉君點點頭,道:「你是何人?」
那人道:「我叫李玉奇,是前面李村的人。」又道:
「我想與你說些事情。」
秋婉君道:「什麼事,你就說吧!」
李玉奇道:「那個柳劍青可是常來你家?」
秋婉君點點頭,道:「是的,你想找他嗎?」
李玉奇道:「不是找他。」又道:
「他對你很好,可是?」
秋婉君點點頭:「不錯,怎麼了?」
李玉奇道:「他可是想與你……」
秋婉君怒道:「你就只為此事來的,快走吧!」
李玉奇急道:「你別急,我想告訴你,他不是好人。」
秋婉君道:「休得胡說,你快走吧!」
李玉奇道:「若是你不想知道你丈夫的死因,我也就只好走了。」
秋婉君遲疑道:「你真的知道我丈夫的死因嗎?」
李玉奇道:「我就是為此事來的。」
秋婉君道:「那你快說給我聽。」
李玉奇道:「我怕你不信,又會攆我走。」
秋婉君道:「我不攆你走了,你說就是了。」
李玉奇道:「是柳劍青為了得到你而殺了你丈夫的。」
秋婉君不禁一驚,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玉奇道:「我看見的。」
秋婉君道:「你為何要將此事告訴我?」
李玉奇道:「我常見他到你家來,怕你真的上了他的當,才急巴巴地趕來告訴你的。」
秋婉君覺得他說得有理,有些相信他的話了,但只憑這幾句話還不夠,於是又道:
「告訴我,你是如何看見的。」
於是李玉奇將事實告訴了她……
夜晚,有月。
月光下,有一幢宅院。
這宅院正是快刀殺手劉堅的家。
突然,一個黑影從院牆上躍進了院里。
此人正是李玉奇。
日前,劉堅殺了他的兄弟,他想為兄復仇,但又知道自己不是劉堅的對手,於是,想趁夜裡來暗殺劉堅。
宅子的一個窗口有燈光照出的人影,很像劉堅。
李玉奇悄悄向窗口掠去。
到了窗前,忽聽有人說話,是兩個人在說話。
他沒敢急著動手,只是躲在暗處聽著,心想,等劉堅睡下后再動手。
劉堅道:「柳鏢師,殺一個人就只給三千兩,你不覺得少了些嗎?」
李玉奇聽到是柳鏢師讓劉堅去殺人,吃了一驚。
他也聽人說過柳鏢師不少好話,想不到他會借刀殺人。
於是,他聽得更認真了,他想知道柳劍青要殺何人。
柳劍青道:「讓你殺這個人並不費事,我出的錢已不少了。」
劉堅道:「不行,少於五千兩,我不幹。」
頓了片刻,柳劍青道:「好,那就五千兩,不過時間與地點由我擇定。」
劉堅道:「好,你說吧!」
柳劍青道:「明日就去,在山邊的林子里,黃昏時他會從那兒走過的。」
劉堅道:「我不認得那裡。」
柳劍青道:「那我現在帶你去看看。」
劉堅道:「好,現在就去。」
聽到這裡,李玉奇急忙離開屋子,向院牆掠去。
接著,他又躲在院門外的不遠處,等著他二人。
片刻后,柳劍青與劉堅出了院門,向那片林子走去。
李玉奇一直暗中跟著他們,去了那片林子。
後來,劉堅並沒回家,而是與柳劍青一同去了別處,於是,李玉奇便沒機會得手,只好自己回家了。
他沒聽到柳劍青要劉堅殺何人,所以他很想知道。
第二天,他早早就去了那片林子里,躲了起來。
但他剛到不久,就看到柳劍青也來了,而且也躲了起來。
接著,劉堅也來了。
儘管他很想殺劉堅,但柳劍青在,他不敢動手,只好等著,一動也不敢動。
過了半個時辰,許志宏來了。
李玉奇不認得許志宏,也不知柳劍青為何要殺他,這時,劉堅已擋在許志宏的身前了。
但就在劉堅殺許志宏的同時,他又看到柳劍青把劉堅也殺了,並且救下了許志宏。
李玉奇覺得此事很奇怪。
此刻,他就猜出了此事是柳劍青設下的圈套。
但,他想不出柳劍青為何要設這個圈套。
看見柳劍青要去許志宏家,他也悄悄跟了去。
於是,他認得了許志宏的家,並且也見到了出來開門的許妻,美若天仙的秋婉君。
李玉奇倒也是個聰明人,見到這些后,他已大致猜出了柳劍青設此圈套的用意了。
他想,柳劍青定是想找這個機會認識許志宏,這樣,他就可以去許志宏的家,從而認識許妻。
柳劍青定是偶然見到了美麗無比的秋婉君,遂產生佔有之心。
李玉奇也是個正直的人,他看不下柳劍青做這種勾當,想揭穿他,但又沒有證據。
此刻與許志宏或其妻說了,他們會相信嗎?他想著。
再說,若是他們不信,又讓柳劍青知道后,柳劍青或許還會殺了自己,這樣不僅事沒做成,還會加自己的命也得賠上。
於是,他開始跟蹤起柳劍青的行跡。
一日夜晚,柳劍青出門,向郊外走去。
他這次的方向,不像是要到許志宏的家。
李玉奇又在暗中盯上了他。
好在柳劍青不認得李玉奇,這樣,李玉奇盯梢他倒也容易得多。
不久,柳劍青就走到一個山裡。
山上的樹林里,有一間小屋!
屋子的窗口,可以見到燈光。
柳劍青來到小屋門前,敲響了門。
屋裡有人道:「來人可是柳劍青?」
柳劍青道:「正是。」又道:
「藥師知道我要來了?」
門開了,出來一個老者,道:
「你來找我,我怎會不知道。」
此老者正是神算藥師。
柳劍青與神算藥師進了屋去,李玉奇悄悄來到窗前。
李玉奇悄悄在窗紙上戮了一個洞,這樣,他既能聽見,又能看見。
難道神算藥師算不到他也來了嗎?
不!若是他想算的話,必能算到,而此刻,他正與柳劍青說話,也就沒時間算,沒有那份心思了。
天底下一天要發生許多事情,他並非每件事都算,否則他就算不過來了,因為算事需要時間,而一天的時間並不夠他算一日內所發生的事情。
神算藥師道:「你可是來要毒的?」
柳劍青點點頭,道:「正是。」
神算藥師道:「你想要何種毒?」
柳劍青道:「把你這裡最毒的葯給我一些。」
神算藥師伸手從桌上拿起一個小瓷瓶,道:
「我已給你準備好了,這瓶子里就是。」
神算藥師可真是個精明的人,他早就算出柳劍青的心事了,他知道,若是不給柳劍青毒藥的話,柳劍青定會殺了他。
當然,他也不敢騙柳劍青,只給假藥,因為若是這樣,柳劍青發現后,一樣會殺了他。
此刻,他給了柳劍青毒藥,既能保住了性命,還讓柳劍青欠了他一份情。
柳劍青接過瓶子,道:
「此乃何毒?」
神算藥師道:
「此葯是我五年前配成的,既沒起名字,也沒有給過別人,你是第一個用此毒藥的人。」
柳劍青道:「此葯毒性可大嗎?」
神算藥師道:「你放心好了,沒有比此毒更毒的葯了。」
聽了此話,柳劍青的嘴角掛起一絲奸笑。
柳劍青道:「那就多謝藥師了。」
神算藥師道:「謝倒不必了,你只要莫說出我來就行了。」
柳劍青笑道:「你放心,沒人會知道的。」
神算藥師道:「有你這話,我也就放心了。」
柳劍青將藥瓶放入袖中,抱拳道:
「那我就告辭了。」
神算藥師道:「你可要小心,千萬莫要將此葯碰到皮肉的破處。」又道:
「好,你去吧!」
柳劍青轉身出了屋子,回去了。
李玉奇也跟著他,離開了神算藥師的屋子。
此刻,他更覺得奇怪了,柳劍青找神算藥師要如此厲害的毒藥做何用呢?
第二天,快到黃昏時,柳劍青出了家門。
李玉奇又跟上了他。
這次柳劍青是向著許志宏家走來的,但,當他走到山前的那片林子里時,他卻停下不走了。
李玉奇遠遠地看著他,悄悄地溜進林子里躲了起來。
現在,柳劍青已是隨時都可以到許志宏家了,可是今日他為何停在此處呢?李玉奇想著。
此刻,柳劍青在林子里慢步走著,走到林邊,又轉回頭,再到林邊再回頭,他來回地走著。
當他約莫走了十趟的時候,他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他持有的笑,他看到許志宏了。
許志宏正向林子里走來。
遠遠的,許志宏就招道:
「柳兄,是等我的嗎?」
柳劍青道:
「正是。」
許志宏跑了過來,笑道:
「為何不去家裡等我?」
柳劍青道:
「這裡不是一樣嗎?」
兩人已走到了一塊。
許志宏道:
「可是有什麼事嗎?」
柳劍青點頭道:
「嗯,有點。」
許志宏道:
「何事?」
柳劍青道:
「我給你帶來一樣東西。」
許志宏喜道:
「又讓你費心了,是什麼東西,快讓我瞧瞧。」
柳劍青道:
「這就給你瞧。」
說著柳劍青從衣袖裡取出一物。
此物正是那根紅竹籤。
林子里很暗,許志宏離得遠,沒看清,於是,他伸頭想靠近些看,脖子便伸得很長。
他根本沒想到他看的東西,竟會要了他的命。
在他伸頭的同時,柳劍青也把手向他面前送去,但就在許志宏剛看清楚的同時,柳劍青拿紅竹籤的手猛烈地刺了一下。
許志宏一句話也沒說出來,已瞪大眼睛死去。
紅竹籤已被柳劍青刺入他的咽喉里。
許志宏的身體倒了下去,倒在柳劍青的腳前。
柳劍青面帶微笑,伸手將許志宏的眼睛抹閉上了。
柳劍青四下張望了一下,見林子里一人都沒有,就抱起許志宏的屍體,藏在了林子深處。
他拍了拍手,抬頭向許志宏的家裡走去。
可是他沒有想到,他所做的一切,都被李玉奇看到了。
天已黑下來了。
屋裡燈光從開著的門射出來,照亮了院子里的兩個人。
浩兒已在秋婉君的懷裡睡著了。
秋婉君的淚水奪眶而出,滴在浩兒的臉上,她抬頭輕輕抹去。
此刻,她已不能不相信李玉奇的話了。
她再也沒想到柳劍青是如此卑鄙的小人。
許志宏死得太冤了,令她悲痛到極點。
但,秋婉君是個堅強的女子,儘管她很痛苦,但她能強忍著,使自己鎮靜地與李玉奇談話。
李玉奇的眼裡射著憤怒的光,是對柳劍青的憤怒。
李玉奇接著道:
「後來,我發現他更是常來你家了,而你卻也對他很好,我想,我定是中了他的計了。」
秋婉君狠狠道:
「他這個惡魔,我一點也沒想到會是他。」
李玉奇道:
「往後,你可要小心他了!」
秋婉君點點頭,又道:
「我不會就如此饒了他的。」
李玉奇道:
「我看你定是打不過他的,你可莫要胡來。」
秋婉君緩緩地點點頭,一邊想著什麼。
李玉奇道:
「那我就走了。」
秋婉君道:
「多謝你將此事告訴我。」
李玉奇道:
「你可莫要讓他知道了,不然,他定會殺人的。」
說完李玉奇去開院門。
秋婉君道:
「不會讓他……」話沒說完已停下了。
李玉奇已把院門打開。
秋婉君的身體不由抖動了一下。
柳劍青正站在門外怒視著李玉奇。
李玉奇已面無血色。
忽地,一道青光已閃向李玉奇的胸前,是「青龍劍」閃出的青光。
李玉奇仰天倒了下去。
劍,仍握在柳劍青的手上。
柳劍青惱怒地瞪視著李玉奇的屍體,良久,才收起劍,轉眼看向院里的秋婉君。
秋婉君亦冷冷地看著柳劍青。
柳劍青輕聲道:
「婉君,你信他的話嗎?」
秋婉君道:
「你都聽見了?」
柳劍青沉聲道:
「是的,我聽見了。」又轉頭看著死者道:
「不然,我也不會殺他。」
秋婉君道:「你既殺了他,我更相信他的話了。」
櫓劍青大聲道:「不!我是不能容忍他誹謗我,才殺了他的。」
秋婉君憤然道:「你不用說了,我不會再相信你的。」
突然,柳劍青急步跨進院里,一把扶住秋婉君的雙肩,道:
「好,你不信,的確,他說的是事實,但我是因為太喜歡你,才如此做的。」
秋婉君冷聲笑道:「喜歡我?你怎認識我的?」
柳劍青道:「那日我偶然從此處經過,正巧見她從門裡出來。」
秋婉君突然大笑道:「哈哈,偶然,哈哈哈哈……」
秋婉君大笑不止。
柳劍青撼動著秋婉君的雙肩,大聲道:
「婉君,你怎麼啦?」
熟睡的浩兒被吵醒了,在秋婉君的懷裡大哭起來。
秋婉君猛地掙脫開柳劍青的手,抱著浩兒向院門外走去。
柳劍青也跟著她出了院門。
秋婉君一面走,一面笑道:
「偶然,哈哈哈哈……」
柳劍青又追上她,從背後抓住她的雙肩,道:
「婉君,你到底怎麼了?」
秋婉君又掙開他,向山裡跑去。
秋婉君的笑聲與浩兒的哭聲,打破了山野的寂靜。
笑聲凄涼,哭聲悲慘。
柳劍青仍然大叫道:「婉君,婉君……」
他並沒有停下腳步,他也跟著婉君向山裡跑去,追著她。
他不能就這樣讓她跑了,他要追上她。
他花了很長時間才將要有得到她的機會,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但此刻,這個機會已經不存在了。
但他仍不甘心,即使得不到她的心,他也要得到她的人。
他太愛她了,因為她太美了。
他認為愛,就要佔有,於是,他想得到她,想佔有她,為了做到這點,他絞盡了腦汁。
山上長滿了雜草,也長有許多樹。
秋婉君抱著浩兒,自然是跑不過柳劍青的。
沒跑多遠,柳劍青又一把抱住了她。
秋婉君的大笑仍沒有停下,浩兒的哭也沒停。
柳劍青搖晃著秋婉君,道:
「你停下,你不要笑了可好?」
秋婉君無動於衷。
柳劍青急道:「婉君,難道你瘋了嗎?」
秋婉君仍在笑,仍沒有回他的話。
柳劍青並沒認為她已瘋了,他以為她受刺激太大,過後,還是會好起來的。
他想把她弄回屋去,想讓她冷靜下來。
於是,柳劍青將秋婉君的身體抱起來。
秋婉君想再次掙脫,但沒能掙脫出來。
柳劍青已開始往回走了。
她跑不了了,她就要屬於他的了,他想。
然而,他剎了。
浩兒仍在哭,在搖動著兩隻小手。
或許是浩兒提醒了她,抑或是別的原因,秋婉君忽地在浩兒的頸部狠狠地咬了一口。
浩兒的哭聲嘎然而止。
柳劍青頓住了腳步,吃驚地看著抱在手中的母子二人。
月色清寒,月光照著山野,也照著山野里的人。
借著月光,柳劍青看到了鮮血,既有浩兒的鮮血,還有秋婉君嘴上的鮮血。
秋婉君又大笑起來。
浩兒一動也不動了。
忽地,秋婉君掙出柳劍青的手臂,拋下了懷中的浩兒,大笑著向山野的深處跑去。
浩兒就這樣被她扔了,扔在了山裡的草叢裡。
柳劍青怔怔地看著她跑去,一動也不動地看著,直到她跑得不再看得見,跑得無影無蹤為止。
然而,她凄慘的笑聲仍在山裡回蕩著,山野里回蕩的是一個瘋女人的笑聲。
柳劍青沒去看落在草叢裡的浩兒,只是轉身走了。
他要回鎮里去了,他仍然擁有他的好名聲。
清寒的月光照著山裡。
清寒的月光照著草叢裡一個不知死活的孩子……
※※※※※※
晌午的最光直射著山林。
陽光,也照著山林邊的人,和他們臉上的淚珠。
淚珠閃亮,淚珠晶瑩。
這是既悲痛又喜悅的淚珠,但更多的是喜悅,是幸福。
小獸精已撲到了秋婉君的懷裡。
他知道自己正是秋婉君的浩兒,他相信她的話,儘管他知道自己頸口的傷疤是秋婉君留下的,但他並不怨她。
他很開心,他終於找到了母親。
秋婉君也緊緊地摟著小獸精,摟著她的浩兒。
她笑了,是出自心底的笑,無聲的笑。
她再也不必發出那種狂妄的、凄慘的大笑聲了。
竹葉飛與羅常醉更是百感閃集,也微笑地看著他們。
竹葉飛對秋婉君道:
「你真的瘋了嗎?」
秋婉君道:
「那時我並沒有瘋。」
竹葉飛道:
「你是假裝瘋的?」
秋婉君道:
「是的。」
羅常醉道:
「你為何要裝瘋?憑你的武功……」
秋婉君道:
「那時我的武功是很差的,若是我不裝瘋,柳劍青必會逼迫我從他,而我如果不從他,那他又必會殺了我,事已到此,我定是不願從他的,但我又不能被他殺了,因為我死了,就不能再報仇了,所以我只好假裝瘋了。」
秋婉君又看小獸精道:
「其實,我當時並不想咬浩兒的,但怕他不相信我瘋了,我才咬了浩兒。」
竹葉飛道:「你是真的想咬死孩子嗎?」
秋婉君道:「不是,我只狠狠地咬了他的皮膚,可是浩兒突然不哭了,我也不知他是否真的死了。」
羅常醉道:「那你為何不把孩子抱走而扔了他呢?」
秋婉君道:「扔了孩子更能使柳劍青相信我是真的瘋了。」
竹葉飛道:「我也相信了。」
秋婉君慘然一笑,道:
「我是有意把浩兒扔向草叢裡的,這樣摔得不重。」
羅常醉道:「你是想讓柳劍青把孩子抱走?」
秋婉君道:「不是,他那種人是不會收養一個孩子的。」
竹葉飛道:「那你是想自己再回來找孩子的?」
秋婉君道:「是的。」
羅常醉急道:「你可去找了?」
秋婉君道:「去了,可是……」
羅常醉道:「孩子不見了嗎?」
秋婉君點點頭。
羅常醉道:「既然柳劍青沒有抱走孩子,那孩子怎會不見了呢?」
秋婉君道:「我回去得太遲了。」又道:
「我想,或許是讓別人抱去了。」
羅常醉道:「那你幾時回去的?」
秋婉君道:「快天明時,我才找到那地方。」
羅常醉道:「你可是跑迷路了?」
秋婉君道:「是的。」
羅常醉道:「那你沒有再到別處找嗎?」
秋婉君道:「找了,不但沒找到,還常常遇到色鬼,想……
我又只好裝起瘋來,倒把那些人嚇跑了。」又道:
「就這樣,後來,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是不是瘋了。」
竹葉飛道:「那你的武功是如何練成的呢?」
秋婉君道:「一日,我在山上走時,突然滑進了草叢中的一個洞里,於是找到了一個秘密的山洞,洞壁上畫著些練功圖……」
羅常醉插嘴道:「是什麼武功?」
秋婉君道:「我也不知道。」又道:
「後來,我就照著那些圖練起了武功。」
羅常醉道:「那洞在何處?」
秋婉君道:「就在此山下面。」又道:
「剛才,我就是在洞里發現有人上山才出來的。」
羅常醉點點頭道:「難怪我聽到四向都是笑聲呢!」又道:
「你一直都在練功夫?」
秋婉君道:
「是的,不過到今日方才以八成。」
竹葉飛道:
「你用在紅竹籤上的毒也是神算藥師給的?」
秋婉君道:
「是的。」
竹葉飛道:
「他不知道你要殺他嗎?」
秋婉君道:
「或許知道。」
竹葉飛道:
「那他怎麼敢見你?」
秋婉君道:
「他沒有見我。」
竹葉飛道:
「那他是如何給你毒的?」
秋婉君道:
「我找到他的住處時,他不在,毒藥用一個小瓷瓶裝好放在桌上的。」
竹葉飛道:
「看來他算好你要去找他,就躲起來了,怕你要到毒后殺了他。」
秋婉君道:
「或許是這樣的。」
竹葉飛笑道:
「你差點把我也殺了。」
秋婉君道:
「我並不是要殺你。」又道:
「那晚我若不向你射一竹籤,神算藥師或許死不了。」
竹葉飛點頭道:
「說得也是。」
羅常醉道:
「你怎會找了五年才找到柳劍青的呢?」
秋婉君道:
「他遷了住所。」又道:
「那日我偶然得知了他的行蹤,才去殺了他。」
羅常醉點點頭。
小獸精一句話也沒說,靜靜地在旁邊聽著,倒也真像個乖孩子。
竹葉飛走到小獸精的面前,將「青龍劍」與「柳氏劍譜」捧在手上,遞給小獸精。
小獸精遲疑地看著竹葉飛,問道:
「竹大哥……」
竹葉飛輕聲道:「拿著。」
小獸精用雙手緩緩接過劍與劍譜。
竹葉飛道:「你已知道如何使用這把劍了。」
小獸精重重地點點頭。
忽地,羅常醉快步向前走去。
他的酒葫蘆仍在地上,他是去撿酒葫蘆的嗎?
不!他永遠也不會再去撿那個酒葫蘆了,他不會再需要整日與酒作伴了。
他看到了雲清月,他終於見到她了。
山林間,蕭正剛與雲清月正向此處走來。
雲清月也看到羅常醉了,起步向他跑去。
兩人跑到了近前,相隔半臂,都停下了腳步。
他看著,她也看著他,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動。
但,他們的眼睛在說話,他們的心在動。
無聲的語言,無形的動作,在此刻,勝過一切語言,一切動作。
終於,他們擁在了一塊,緊緊地擁著。
誰也不願把他們分開,誰也不能再把他們分開了……
※※※※※※
最光,海浪,沙灘,美麗的太陽島。
滿島鮮花,滿島美酒,滿島飄香。
彩虹姑娘們穿著七彩的衣裙,翩翩起舞,美若仙姑。
古易陽島主舉著酒杯對蕭正剛笑道:
「蕭兄,你我已多日不見,今日相見必當一醉方休!」
蕭正剛道:「好,一醉方休,干!」
二位老人舉杯痛飲。
雲清月看著羅常醉輕聲道:
「這裡的花真多!」
羅常醉笑道:「這裡的酒也香。」
雲清月道:「莫要再喝醉了。」
羅常醉道:「見了你,我喝再多的酒也醉不了。」
二人相視一笑,依依深情眼中流。
古彩艷深情地看著竹葉飛,緩緩道:
「還記得那晚的月亮嗎?」
竹葉飛點頭道:「怎會不記得呢?」
古彩艷道:「那你說,是怎麼樣的月亮?」
竹葉飛貼近古彩艷的耳朵,輕聲道:
「月欲圓,那晚的月亮一直在我心裡。」
古彩艷會心地笑了。
秀芝悠悠地對小獸精道:
「還記得你說的話嗎?」
小曾精道:「什麼話?」
秀芝嗔道:「你不記得了嗎?」
小獸精為難道:
「此處如此多人,我如何好,好……」
秋婉君微微笑道:
「浩兒,你們說什麼,我怎聽不懂?」
小獸精紅著臉道:
「娘,沒說什麼。」
秀芝的臉也變得緋紅。
秋婉君笑而不語,她已明白了。
「小獸精!」
是一個老人的聲音。
眾人循聲看去,見一鬚眉老者,腳踩一朵白雲,向島上飄來。
「爺爺!」
小獸精跑向老人的懷抱。
原來,小獸精的爺爺竟是個仙人!
誰也不會再問小獸精是如何長大的了。
此外,在「神仙」的後面,還跟著一個道士。
「臭道士!」小獸精望著他,歡喜地罵道。
在一陣鬨笑聲中,太陽島上洋溢了一片濃烈的溫暖……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