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勝負
在黑暗中規避敵人高舉火把的大隊歸師之後我回到了河畔的軍陣找鄧博交接指揮權后現情況比想象中還要糟。
由於敵人輪的攻勢使得右翼盾牌幾乎全部損失所以在這第三輪的狂攻中右翼傷亡慘重之極一千一百名長矛手還具備戰鬥力的只剩下了三百多人只能勉強維持著一條極為薄弱的防線:在第三輪打擊到來之前若不是鄧博利用了打退輪攻擊時就地繳獲的大鐵矟對前排矛手們加以武裝結局根本不堪設想。
左翼也孰不樂觀前面那些長矛手都是魏續的部曲看到了經過輪打擊后右翼的慘狀士氣早就沒了。我剛剛離開不久不少人就開始叫嚷著應該要退到城裡去防守而且還逃跑了數十人新調任的胡安根本就管轄不住。還是鄧博過去連斬了十幾個大肆宣傳逃跑的屯長和什長又從曹性部抽調了一批骨幹過去擔任下級軍官這才勉強穩定了局勢。如今在遭到對方如雷轟電閃般的突襲之後看見自己前面的士兵們幾乎全部陣亡不少人蹲在地上嚇得大小便都流了出來已經哭成了一片。
我心情極度沉重:若是讓這種情緒繼續蔓延影響其他的戰士整支部隊軍心渙散會有土崩瓦解的危險但此刻自己實在沒有理由去責怪他們。況且現在對這些士兵來說要麼被敵人殺要麼被自己人殺橫豎都是個死根本沒區別。若是再打算以殺人來穩定軍心只怕不但震懾不住反而會激起反抗。到時候也不等鐵羌盟的第四波攻擊自己就先窩裡殺起來了。
不僅是如此真正的危機關頭現在才剛剛開始。
趁大伙兒不注意的時候我又悄悄地回頭眺望一眼:沒錯原本點點燈火的曹營方向變得一團漆黑——曹操確實行動了。在中牟出現大火之後他特地派出斥候打探消息此後卻先是按兵不動接著又忽然熄滅了火把沒有了聲響整支大軍彷彿憑空消失了似的。此人的舉動完全出了自己的想象究竟他是什麼目的我竟一點頭緒都沒有這一點幾乎讓我著急到瘋。
此時心中矛盾之極現在將這消息透露出去不甚至只要下達擺出防備東南方曹軍的命令都有可能導致士兵們的崩潰;但是如果完全不加以防備假使曹軍真的從背後殺到……我吐了一口氣此時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與其令士兵得知了消息先行崩潰倒不如賭上一賭暫時將曹軍完全棄置不顧先全力對付鐵羌盟!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又回頭向東南方向看了一眼這一眼令自己幾乎就要大聲叫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東南方向的原野上高地奔來但再仔細觀看又好象都什麼都沒有。
這是心理作用嗎?我回過頭環視四周一心一意緊張注視著西北方向的將士們忽然對他們的一無所知產生出一種強烈的羨慕之情。
正在這時旁邊一個騎兵充滿緊張恐懼地回過頭來一瞬間正好跟我四目相對。雖然自己胸中憂心如焚但我還是成功地對他平靜地笑了笑以示安慰。看著那年輕的騎兵興奮得臉色通紅不好意思地轉回頭去我暗自鬆了口氣總算沒讓任何人看出破綻。
只是自己暗自握緊拳頭的左手由於過於用力使得四根指甲深深刺進掌心的肉裏手掌上滲出了鮮紅的血。
自從鐵羌盟的第三波攻勢瓦解之後敵人沒有再繼續進攻雙方陷入了難堪的對峙局面。藉助這一點喘息之機士兵們正分別在鄧博和胡安的指揮下將敵人遺留下來的屍體在陣前壘成橫排以便對敵騎多形成一些障礙物。
我默默地看著對面的火勢在逐漸熄滅天空正逐漸重新歸於黑暗:自己放的火正在被撲滅敵人被自己擾亂的陣地應該已經恢復秩序了。
經過你來我往前幾回合的拼殺較量雙方對彼此的實力心裡基本都有了底。
目前自己的防禦已經接近崩潰最好的方法沒過於主動突擊。
但自己的兵力畢竟太少而敵人在起第三輪攻勢時就已明顯吸取了前兩輪攻勢的缺陷重新調整了戰術。那種密集方陣的數路並進突擊憑手頭這點騎兵可絕對沒法子阻攔就算能夠擋住一路也絕對沒法擋住其他幾路。可是如果自己退入城中固守一方面敵人就有了喘息的機會另一方面很可能會造成我軍內部的崩潰。
對面鐵羌盟也絕不比我更樂觀:雖然兵力總數佔了十足的上風可是受到我軍布陣的地形限制無法形成包抄;三番五次的進攻受挫加上陣勢被襲使得士兵始終沒能得到休息士氣又被我所奪……如今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那恐怖之極的突擊力和對我軍防禦陣勢已徹底摸清。
鐵羌盟都是騎兵只要他們想退隨時都可以後撤個百十里重整旗鼓。但馬硬是不肯退走顯然是被打出了真火而且認為有以上優勢自恃有必勝的把握因此說什麼也不甘心放棄要將我軍徹底消滅在此地。
這就象兩隻筋疲力盡的老虎雙方都已遍體鱗傷卻仍然狠狠瞪視著對方誰也不肯後退一步。
我用力咬住嘴唇這一戰對自己意義重大:不但可以外卻強敵內部也能因此趨於穩定所以只許進不許退只許勝不許敗。
猛地又想起另外一人我不由打了寒戰那曹操呢在側窺視的曹操又算是什麼是坐山刺二虎的卞莊嗎?忍不住再次回頭向東南看去依然是一片墨般的漆黑經過了這麼長時間曹操究竟會在哪裡出現呢?
旁邊士兵低低的哭嚎聲越來越響先是幾個人現在已經擴散到上百人我不禁聽得心煩意亂又是悔恨之極:儘管這些羌騎兵突擊力相當恐怖但由於執著於強大的突擊力所以他們的戰術相對呆板而不夠靈活。若非自己原本出城是打算伏擊曹操肯定會事先將拒馬槍帶出來對付他們又何懼敵人的長矟衝鋒?
恩?拒馬槍……拒馬槍……拒馬槍?
有了!我靈機一動有了!伸手招來鄧博急促問道:「剛才防禦戰一共殺死多少敵人?繳獲了多少馬矟?」
鄧博想了想道:「若是算上一開始的輪攻擊總共斃敵人兩千九百餘名繳獲馬矟差不多也是這數字。不過有不少條的矟頭已經被折斷還能用的大約有將近兩千條。」
「折斷的也沒關係已經足夠用了!」我只覺得自己的聲音都在激動得顫「吩咐下去大伙兒在堆壘屍體之前先將屍體的褲帶統統解下來!」
鄧博想了一想明白過來:「原來如此這倒是個辦法。」他又為難道:「主公即便是將這些馬矟統統紮好也未見得能頂多大用啊。適才屬下不是沒有試過可是敵人衝力極強還是能對我軍造成很大的傷害。以我軍現有防守兵力的薄弱即便是用了同樣的武器也絕對禁不起再一次的騎兵突擊啊。」
我急促道:「用同樣的武器當然是不成的了。但只要將兩條馬矟捆接在一起……」
鄧博恍然大悟大喜道:「是主公英明屬下怎麼沒想到呢?不僅是馬矟那些已經犧牲的將士的長矛也該統統捆接起來!只不過去解死屍的腰帶未免太過耗時就怕敵人會忽然進攻趕不上趟兒我這就讓兒郎們統統解自己的腰帶就是!」
命令傳下去自料必無幸理的將士們無不精神大振奮一時間人人爭先恐後地解下腰帶也就一眨眼的工夫將近兩千條的將近四丈余長的長大矛就已經紮好。只是忽然想到兩千多名長矛手沒了腰帶需要時時刻刻提防著下身未免影響衝鋒。好在組成防禦陣線時前面的將士都是單膝跪倒否則打仗時忽然掉了褲子那可未免太不雅觀。
看著重新士氣高昂起來的戰士們我總算鬆了口氣:行軍打仗是再兇險不過的事。每個細小的環節都格外重要倘若稍有差錯就是萬劫不復之局。
再抬頭看看天色此時無論是背後的中牟城還是對面七里的山坡火勢都在漸漸熄滅黑暗重新向大地籠罩過來。
「鄧博還是由你指揮好全軍」我一面往箭壺裡補滿箭支一面下令道「胡車兒你再跟我去衝殺一趟罷!」
還不等胡車兒答話魏延從陣后的騎兵隊前策馬衝過來大聲道:「不公平胡將軍已經出去衝殺過一陣。這等好事主公為何不用魏延?」自從陣勢列開以來魏延一直在陣后統率騎兵卻始終沒有廝殺的機會此時看他激動成這個樣子顯然悶在後面手都癢了。
我重重拍了拍魏延的肩膀笑道:「好我需要得就是你這股子銳氣!」
魏延大喜道:「多謝主公!」
我笑了笑這才接道:「不忙我要你依舊在後面統率騎兵壓陣。」
魏延先是錯愕接著憤怒起來:「主公您這麼說分明是拿我開玩笑莫非是瞧不起魏延么?」
「文長你這說得什麼話?」我雙眼一瞪聲色俱厲道「此時何等緊急我那有心思開玩笑?之所以讓你在後面壓陣正是期望可以藉助你的銳氣在關鍵時刻給予強敵做決定性的一擊!現在立即回去壓陣養足精神!」
看著魏延心不甘情不願地退回陣后我一舉方天畫戟大聲對著適才剛回來不久的五百騎兵道:「走罷讓鐵羌盟知道我們真髓軍的厲害!」
經過艱苦的拼殺總算勉強扯平了戰局如今敵人士氣大沮軍心不穩我軍又新增了秘密武器正好乘勢破敵若是給他們時間恢復體力和士氣那就大勢去矣。
感受著縱馬狂奔的快感我們向著那由火把組成的陣勢逐漸接近。在經受了上次的襲擾后整個敵陣變得嚴密多了:在火把下數以萬計的鐵羌盟騎兵嚴格地按照一個個小方陣站齊無數條長鐵矟筆直地伸向天空形成一片鋼鐵的森林。如果還認為能象上次那樣偷襲得手可就大錯特錯而且我軍兵器遠比對方要短以這點兵力上去正面硬碰肯定要吃大虧。
我把方天畫戟掛好后取出了弓箭將全部精神氣力都灌注在手中的勁箭上右手一松箭支穿越二百步的距離筆直地飛入敵陣引起一陣小波動。然後勒停戰馬大聲喝罵道:「馬無能小兒縮頭烏龜不敢出來跟真髓放對見個真章嗎?」這一聲提氣送出在原野里隱隱回蕩。
對面那燃燒著的敵群忽然生了變化:隨著陣中傳來一陣「嗚嗚」的角笛聲敵人有條不紊的移動起來就潮水般的火焰向兩側自動分開一條道路。百十多名羌胡武士簇擁著一個將領緩緩策馬而出在無數火把的照耀下那人身上一副爛銀色的鎧甲反射著刺眼的光芒。
隨著這股敵人向前的步伐粗重而莊嚴的大角笛聲此起彼伏瞬間就波及到整個平原。
此時我才勉強看清楚來人的模樣:只見對面那頭領跨下是一匹通體披著重甲的高頭白馬他一身漢人武將裝束身穿魚鱗鐵鎧腰跨環刀外罩素白披風頭頂狼紋鐵兜就連手中的馬矟都是通體銀白色。此人的年紀並不大也就二十齣頭長著一張秀氣文弱的面孔只有一雙眼睛散著冷森森的光。
我提氣揚聲道:「你便是馬?」
來人立住戰馬傲然道:「馬?馬算什麼東西?我乃是當今鐵羌盟主韓鎮西之子韓穆是也!」我不由大奇韓遂曾受朝廷安撫被任命為鎮西將軍韓鎮西當然是指他只是統率鐵羌盟部隊的不是馬么怎地忽然冒出個韓遂的兒子來?
想了想我冷冷一笑道:「韓穆?那是什麼東西?無名小卒聽都沒聽說過。我挑戰得是號稱西涼虎將的馬沒工夫跟你廢話你趕緊回去叫他出來罷。」看此人非但不是馬而且言下對他無比輕蔑索性藉此機會挑撥一番。
「「馬論武藝怎是我的對手!」韓穆眼中凶光閃動顯然被這幾句話挑動了真怒他高叫道「真髓你偷襲我陣韓某正要拿你。既然送上門來正好叫你見識韓某的真才實學!」
我哈哈大笑:「真才實學?閣下的真才實學是剛才被我一把火燒得屁滾尿流呢又或是憑藉自己的老子藉此撈了一個將軍做?」說著將方天戟掛在馬上堂而皇之撥轉馬頭就走頭也不回道:「既然馬不肯賜教真髓可沒工夫搭理你這種無能的廢物少陪了!」一面說著一面藉助身體的掩護悄悄取出硬弓張弓搭箭。
後面馬蹄逼近怒吼如雷。韓穆渾然忘卻自己是一軍主將又或對自己的武藝有絕對的自信:他孤身一人怒不可遏地策馬追了過來。我盤算著距離惡狠狠地笑了起來猛一回身大喝道:「去!」抖手就是一箭!
此時韓穆正猛衝而至兩人相距不過十丈任憑他武功通天這麼短距離放箭也難以閃避——直接殺了這小子就能解決所有問題。
箭矢夾雜著一股勁風閃電般飛至心口!
「啪」就在這一瞬間韓穆硬生生收回鐵矟一擋總算撥落這一箭免去了穿心之厄。但他原本正在儘力衝刺這麼猛地中途改變力量走勢全身平衡盡失一時間左搖右擺坐不穩馬。
撒手鬆弦的瞬間我已放回硬弓右手握住大戟就在他尚且左搖右擺的同時掉轉馬頭閃亮的方天戟對準韓穆當頭劈下!
只見韓穆肩膀一動掌中鐵矟彷彿化做一條大蛇似曲實直右向左橫掃而至:這一矟來得好快方天畫戟還尚未劈落矟尖忽然就到了我的眉梢!
我身體微微後仰鐵矟從額前不到一寸的距離掠過夾帶的勁風颳得自己雙眼巨痛心中不由大驚:雖然不知此人是否能勝過馬但一柄鐵矟在他的手中猶如活物一般確實是個勁敵!
韓穆將身子一側閃過方天畫戟泰山壓頂似的縱劈:方天畫戟雖然極為鋒利但畢竟比我原先的武器沉重了許多這一戟自己單手施為未免慢了一線。縱使如此也在敵人臉上留了點小紀念:在他側身的瞬間我手上用勁戟頭瞬間旋轉起來月牙小支頓時從他臉上從上至下劃過。
在鐵羌盟部眾驚呼聲中韓穆大叫一聲催促戰馬從我身側急奔過去。等兜回馬我再一看他頭盔碎裂左邊臉上鮮血迸流似乎還少了一隻耳朵。
韓穆捂住創口再一看滿手都是鮮血不禁怒氣填膺切齒大罵道:「卑鄙小賊竟敢暗算於我!今天韓爺若不殺了你這無賴誓不為人!」
我笑道:「韓穆大少爺你兵將數目是真髓十倍卻被我扼在此地幾次交鋒徒勞無功損兵折將還被我偷襲軍陣一把火將屁股都點著了……閣下如此不中用真某若是再跟你真刀明槍地較量豈不是讓人誤會?」這幾句話是故意提氣大聲講出來要讓鐵羌盟部眾全都聽見。
韓穆怒道:「誤會什麼?」
我縱聲大笑:「自然是誤會我竟與閣下竟然屬於一個檔次這豈不是大大貶低了真髓的身價啊?」聽到我的回答身後的胡車兒和騎兵們一齊放聲大笑。
韓穆氣沖斗牛高叫道:「真髓小狗吃韓大爺這一矟!」催馬殺了過來。
看這小子勢如瘋虎一般策馬撲至我內心實不敢有絲毫大意。這小子運矟如風倘若自己稍有疏漏身上只怕就要被刺個透明窟窿。於是將戰馬向旁邊一帶我長笑道:「不必了適才吃那一矟你自己卻少了只耳朵。再來上幾矟還不知會少上點兒什麼呢?」
此時馬打照面韓穆怒喝一聲眨眼之間就刺出二十多矟!
我全神接戰改由雙手運戟大戟探出用月牙粘住矟尖向外一攪。誰知他矟法齊快無比這一掛竟沒有掛實一點矟尖陡然出現在咽喉前!
他這一矟藉助馬力的衝刺來勢極為兇猛只是憤怒之下力量卻用老了:我身體向左側急閃等長矟自右肩上擦過時右手鬆開方天戟重重一記直拳打出韓穆措手不及面門上結結實實地吃了這一拳。
此時雙馬交錯衝擊何其之猛?韓穆吃了這一拳身體脫出馬鞍筆直向後飛出在地上連滾了幾下躲開了我的縱馬踐踏才鼻樑扭曲、血流滿面地爬起來和著鮮血吐出幾顆牙齒身體晃動幾下又是一交坐倒。
這幾下變化實在太快四周之人誰都沒有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看到韓穆落馬一個個先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又醒悟過來一涌而上亂戰在一處。這麼一來倒把我們二人給沖開了。
眼見著鐵羌盟陣腳鬆動紛紛前移來救主將我掉轉馬頭回頭大笑道:「不中用的小白臉你還是回去養好臉傷哄女人罷老子不奉陪了!」活動活動右手腕然後取出硬弓連射了幾箭將跟胡車兒部纏鬥的敵騎射得被迫後退開這才大聲道:「大伙兒跟我走!」說罷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戰馬就象離弦箭一般飛快地向自己的陣列跑過去。
才跑出數丈只聽得背後響起滾雷般的馬蹄聲地面產生出前所未有的巨震顛得自己幾乎要從馬背上飛起來。我回頭一看只見無數火把正跟在我們身後大約三百步遠的距離以翻江倒海之勢追擊過來。
在感到全身寒氣上涌的同時我興奮得縱聲大笑:自己剛才那一系列的舉動終於掀起了這火海的滔天巨浪最終的決戰就要開始了!
我剛剛筆直地衝進自家的陣地敵人就已接踵而至。撥轉馬頭一看無比寬廣明亮的火焰大海迎面拍擊過來!此時中牟城頭的火焰已經熄滅這種密集明亮的光芒令自己幾乎睜不開眼。數萬隻鐵蹄重重踏在地面上大地顫抖著令我全身甲葉不由自主地跳動碰撞只覺得自己的頭骨都在微微顫抖!
掃視軍陣戰士們立足不穩有的人竟然一交坐倒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衝天的煙塵此時敵人即將來到面前雷霆般的轟鳴彷彿充塞了整個空間吞沒了一切聲音耳膜都被這種鋪天蓋地的嘈雜所填滿。忽然現自己正在慢慢軟倒原來跨下的戰馬屎尿齊流驚嘶著倒在地上。
自己忽然放聲狂笑狂笑著爬起來手中方天戟高高舉起!
這陣聲音都被吞沒的狂笑就連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時爆出來。在這一瞬間我只覺得自己無比鬆弛從心底湧起一股得以解脫的狂喜:整整一夜的對峙所帶來的身體與精神上那種瀕臨崩潰的疲憊無論結局會是怎樣都立刻就要結束了!
看到我將方天戟高高舉起再堅決向下一揮前面各部將領在前方打出手勢長矛手們個個張著嘴出吶喊無聲的吶喊他們向前衝出幾步將長的巨矛向屍體組成的防線上一架再將巨矛的尾端用力支在地上形成一排長長的巨型拒馬槍!
此時敵人疾風一般衝到陣前最前端的敵人用力勒馬但已經晚了只能一面張著嘴出無聲的慘呼一面被後面的戰馬擁擠著撞在矛尖上被牢牢地串成了肉串。就在這一剎那一點液體強勁地飛濺在我的臉上熱烘烘地順著面頰流到嘴角伸手擦拭那是一種又腥又粘的感覺。
噴洒的鮮血在敵人狂亂揮舞的火把照耀下呈現出耀眼的鮮紅色。
幾乎就在此時萬弩齊!
在接下來不到四分之一個時辰里隨著密密的箭雨敵兵屍體在陣前鋪滿了一地。此時火把由於擁擠而落在地上陣地前沿陷入一片黑暗原先鐵蹄的轟鳴已經轉變成嘈雜的慘呼和馬嘶——一瞬間數萬敵騎互相踐踏亂做一團。
忽然由於臨時捆紮原本就不大紮實再加上承重力有限隨著敵人瘋狂的衝鋒長矛開始不住斷裂!
箭雨也越來越稀疏勁弩士們的箭矢即將告罄!
我趕緊拉起被嚇得尿水淋漓的戰馬跳上這四腳軟的畜生一瘸一拐地衝到陣后剛找到魏延。就在此時陣頭傳來一陣巨大的喧囂回頭一看黑色的敵人潮水一般越過垮掉的長矛防線蜂擁沖了進來防禦陣勢終於被突破!
我用力一拍魏延的後背在他耳邊大聲道:「文長休息了這麼長時間還不上?該你了!」但前方的聲音實在太響這幾句話也不知道他能否聽得清楚。
答案馬上就揭曉了看見我的動作魏延瞪著眼睛大吼起來我也聽不清楚他到底說了些什麼但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魏延急不可耐地催馬向陣頭殺去一千五百名始終精神飽滿的精騎緊緊跟在他的身後彷彿出淵蛟龍向始終都還是一團混亂的敵軍猛撲了過去。
雙方在陣前展開混亂的接觸戰鐵羌盟騎士的鐵矟雖然長大但由於適才突擊受阻士兵都擁擠在一起再形不成有效的衝擊力加之指揮不靈所以反而施展不開。黑暗的亂戰之中此起彼伏的儘是環刀的凜凜寒光。
我大吼一聲也領著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那數百騎兵催馬挺戟重新殺入陣頭。
當拂曉的第一縷陽光撒下的時候我騎著瘸馬巡視四周在幾個時辰前的亂軍混戰自己右眼上方中了重重一鐵棍若不是有頭盔防護早就腦漿迸出而死此時鮮血染紅自己右半臉頭部感到劇烈的眩暈最要命還是胸口那一矟似乎刺傷了肺——自己連日里先與奉先公對戰此後又在敵陣衝殺了兩個來回體力已經耗盡況且在黑暗之中成千上萬人亂殺亂砍任人武功再高也無濟於事——自己現在還能保住性命就已經很難得了。
戰場之上人和馬的屍體就象樹林中那厚厚的落葉密密地鋪滿了一地遠處敵人正在四散奔逃在原野上留下無數的驢、牛和戰馬。
我長出了一口氣劇烈地咳嗽起來吐出一口鮮血:無論如何這一戰終於勝利了。
此時帶著這幾個重要的部下策馬漫步在血腥的戰場上人人都是傷痕纍纍慘不忍睹。一個小校跑過來跟已經變成血人的鄧博說了幾句鄧博轉過來對我笑道:「主公戰場清點結果已經出來了。總共斬九千六十七枚俘敵四百二十六人繳獲戰馬一萬三千十五匹驢一千四百七十頭。戰果輝煌啊!」鄧博全身上下也不知受了幾處傷說話的時候他痛得嘴唇紫。
胡安面色煞白笑道:「全靠主公指揮得當啊。」在混戰之中他作為左翼長矛手的指揮肩膀被重重刺了一矟著實流了不少血後來被擠倒在地上幾乎被亂馬踩死這條命真是揀回來的。
我搖搖頭強忍著眩暈問道:「我軍傷亡多少?」儘管胸口被牢牢包紮但血還在不停地滲出來。
鄧博沉默一會兒緩緩道:「生還者還不到兩千六百多騎兵一千多勁弩士。」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不語。
我強笑道:「不管怎麼說總算是勝利了都是大伙兒奮戰的結果。」說著忍著胸口巨痛,抬手拍了拍魏延肩膀道:「殺敵破陣文長功不可沒啊!」
幾個人里就魏延的傷最小聽了我的嘉獎他喜形於色卻不好意思道:「還是多虧主公安排我才能取得那麼大戰果。事先我還跟主公吵吵想想都覺得丟人。」
說說笑笑我忽然現旁邊有銀光一閃仔細一看原來在層層疊疊的屍體中間夾雜著一個穿著爛銀鎧甲的人。趕忙用方天戟撥開摞在上面的殘肢短臂那人雖然沒了腦袋和一條手臂我卻從裝束上分辨出他正是韓穆。
胡車兒哈哈笑道:「小白臉的臉蛋沒了哄女人沒法這下了。」聽他說得有趣我和眾人一同笑起來。
「砍下這級的是誰?」我回頭問那清點戰場的小校「斬殺敵人大將可要重重嘉獎啊。」
那小校躬身道:「是胡車兒將軍的部下好象叫做雷吟兒。」
我點了點頭問胡車兒道:「這個雷吟兒是什麼人?」
胡車兒皺眉想了想恍然道:「雷吟兒氐種武藝很不錯地也見過主公。」說著轉頭跟不遠處的一名羌胡部下吩咐了幾句那人轉頭策馬而去過不多久領著一個人跑回來。
那人靠近慌忙滾下馬鞍大聲道:「屬下雷吟兒參見真將軍!」聲音充滿稚氣年紀也不大。
我忽然認出他來:「耶你不是葬禮前來稟報曹軍進犯的那名斥候嗎?」不由笑了起來:「想不到武藝也如此了得!你的名字好奇怪是哪裡人?」
雷吟兒興奮得臉色通紅道:「多謝主公誇獎。在下是隴上人氏生父本是氐人後被羌人大戶雷氏撫養所以跟著姓雷。至於這名字……」他慚愧道:「我們那邊沒人念過書都是胡亂起的。」
看著他我忽然聯想到自己的身世升起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沒關係書可以慢慢讀。」轉頭道:「胡車兒將軍他是你的部曲罷?我很喜歡這少年可以將他轉給我嗎?你要什麼東西儘管開條件。」
胡車兒趕忙躬身道:「主公喜歡是福氣。」
我笑道:「好那可多謝了。」轉頭對雷吟兒道:「怎麼樣願意跟隨我嗎?」
雷吟兒聞言大喜過望也不說話跪在地上連磕了幾個頭然後跳上戰馬跟在我身邊。
「將軍將軍!」曹性遠遠地步行跑了過來隔著老遠就高聲叫道「城裡剛傳來的消息是關於曹操的!」
我心裡咯噔一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傷勢沉重實在沒法加快度只得緩緩催馬迎上前急道:「城池怎麼有關於曹操的消息?曹操進了中牟嗎?」
曹性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喘了老半天才道:「不……不是是出使的郝萌將軍已經回城了他帶來的消息。昨晚曹操得知中牟大火原本是要整備部隊來的。但部隊剛要出就接到飛馬急報說是宋憲和臧霸他們並沒有死被打敗后一直窩藏在泰山裡。這次趁曹操出兵向西又下山劫掠郡縣造成兗州東部大亂……所以曹操衡量了一下最後還是回師平叛去了。」
我怔怔地聽著原來如此自己擔足了一整夜的心事就這麼解決了。想到宋憲和臧霸還在生又不禁地感到高興可是再想到郝萌……這傢伙還真是命大借刀殺人之計竟沒有成功。只是這麼一來這廝現自己的部曲已被我吞沒日後還不知會生出多少令人頭疼的事來。
輕輕的微風裡拂過臉龐夾帶著濃厚的腥味我不再去想日後那些煩心的事情轉過頭掃視著整個戰場。
此時陽光從黃色厚雲的縫中透了下來撒在遍布著屍體、被鮮血染成一片血紅的大地上形成一副奇異而又熟悉的畫面。
黃色的天空紅色的大地。
默默無語地看著這久違的一幕這和自己跟奉先公初會時是多麼的相似?我忽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慨如今主公已經逝去而自己卻取代了他並摸索著逐漸走上了屬於自己的路。
正在這時一名騎兵張皇失措地跑來連馬都來不及下大聲道:「主公我等審訊俘虜現一條重要情報!」
聽他他緊張得聲音都變了我皺了皺眉道:「別緊張有話慢慢說。」能有什麼消息如此重要?
那騎兵顫聲道:「是是!」但他上下牙格格之響竟是害怕得難以自制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魏延大怒道:「有什麼好怕的你倒是趕緊說啊天塌不下來!」
那騎兵好容易才恢復正常滾下馬道:「稟報將軍韓穆所統率的四萬鐵騎乃是鐵羌盟部隊的前鋒真正大隊人馬是由馬率領一直跟在後面五十餘里左右的地方!」這句話進了耳朵簡直比昨晚那萬馬奔騰的衝鋒還要震撼!
所有人陷入一片死寂。
雷吟兒忽然緊張地大聲道:「主公!你看!」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全身大震只見西面煙塵大起人頭涌涌似有大股騎兵正在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