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翱翔
額頭傷口的巨痛和無法遏止的眩暈幾乎令我無法坐穩馬背。低頭只見胸甲上已滿是鮮血呈現出凝固的醬紫色與流動的鮮紅色。一呼一吸之間嘴裡和傷口都不斷地湧出鮮血的泡沫--別說打仗即便是快馬賓士只怕那劇烈地顛簸都能要了我的命。
回顧身側的將士們由於大多數人都散落在平原各處打掃戰場或清點戰利品所以只剩下四百多人聚集在自己身邊。看著一張張憔悴的面容他們都和我一樣的疲憊、一樣的瀕臨死亡。
伴隨著那種熟悉的地面地微微顫動一望無際的原野上一團塵土自地平線迅靠近不斷擴大那是馬所統率的鐵羌盟大兵團數不盡的鐵矟在陽光下反射著點點光芒。
自己一直苦苦掙扎求存到了今天依然擺脫不了被亂世所吞噬的命運么?
忽然覺得四周所有一切都失去了顏色只剩下那黃色的天紅色的地凄厲而又刺眼。
面對這些對我流露出寄託和依靠眼神的部將和士兵我盡量努力地想對他們笑一笑但這表情比哭還難看。
轉回頭伸手罩住了面孔我並不想哭但痛苦的熱淚卻止不住地狂涌而出:這幾日的輾轉反側昨天那捨生忘死的連場搏殺自己竭盡心力與敵人鬥智斗勇都是為了什麼?最後換來的就是這個下場嗎?
我一直都在為改變自己的命運而去爭鬥和自己斗和敵人斗可是現在卻是非死不可。這個念頭在腦子裡不住盤旋只覺得滿嘴都是苦的仰頭望著昏黃的天空既然是這樣自己究竟又是為了什麼才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
這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結局嗎?
我嘆了口氣:經過這麼多變故才現與這亂世相比自己不過是一粒塵土實在是太渺小了。如果這就是我的命運那我也無話可說惟有坦然接受如此而已。
明達你你快些回來……
忽然想到那個獨眼的女孩子想到她遍體鱗傷的模樣想到她斷線珍珠似的眼淚想到那臨別的一吻……猛地感到胸中一陣劇烈的刺痛令我氣都透不過來。
羅珊對不住看來我是要失約了可請你諒解我已經儘力而為了。
上天如果在這充滿恐怖和死亡的世界里你真的還存在的話就請你保佑羅珊願她能夠平安快樂地度過一生吧。
「曹性」我用手擦了把臉穩定了自己的情緒開口講道「你趕緊回城告訴張遼、賈詡他們趕緊帶兵去投曹操。現在我已奉曹操為軍事盟主他必定會收留你們。」轉過頭特地加上一句:「千萬記住跟文遠大哥說我請他照顧好羅珊。」
聽到我這交代遺言一樣的叮嚀四周人群無不變色。
「中牟的將士要想平安東撤就非要有人能在此牽制敵人大軍不可而這一片兩河之間的空地就是通往中牟的必經之路」我淡淡道「之所以大伙兒落到這個田地都是我這個當主公的給辦砸了……你們趕緊和張遼一同撤退吧這裡我頂著。」
魏延急道:「主公!」
「魏延你也走再去找個更好的主公」我苦澀地笑了笑打斷他道「記住我的一點忠告你性子急躁、高傲又不大看得起讀書人和士大夫將來當心因此要吃虧。」
聽我這麼講魏延嘴唇顫抖兩行眼淚撲簌簌地落下來。
「鄧博、胡安、胡車兒還有你雷吟兒你們都走吧帶著士兵們趕緊走。」我長嘆道「自從你們跟了我苦沒有少吃可我這個當主公的卻從沒給你們帶來一點好處……」說到此處心中歉疚嗓子哽咽再也說不出話來。
胡安急道:「主公您別說這些跟我們一同逃吧!」
我搖了搖頭劇烈地咳嗽起來吐了一口血沫道:「沒有用。你看我傷成這個樣子騎馬又能跑多遠?」轉而厲聲道:「這是命令!既然你們還認我這個主公就聽令撤退!」
鄧博從背後拔出那柄烏黑的長刀淡淡道:「主公您沒必要勸我走屬下的傷也很重也已走不動了。」
我全身一震轉頭看著他鄧博滿身血跡又累又瘦眼睛裡布滿血絲。此時他平靜地回望著我眼神堅定。
魏延也將兩柄環刀擎在手裡大聲道:「屬下的傷也很重!老實說要是騎馬向東邊逃不出片刻魏延非倒斃不可!」
我一陣感動說不出話來:魏延哪有什麼重傷他投入戰鬥之前養足了精神又一直穿著雙層重鎧只不過胳膊被鐵矟擦了破了皮而已。
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模模糊糊之中胡安、胡車兒還有雷吟兒他們一個個都擎出了兵刃大聲地說著什麼。一**的眩暈感不斷衝擊著頭部使我聽不清楚他們的話語但忽然之間只覺得四肢百骸無不充塞著一股視死如歸的壯烈之氣。
我打起精神握緊了方天畫戟本想對這些願與我同死的壯士們說幾句感激的話但是胸口裡被塞得滿滿的動了動嘴唇卻一個字也講不出來。
敵人正潮水般向這邊涌過來無窮無盡的回憶一一從眼前閃過這些記憶都是自己珍藏在腦海中永遠也不能忘懷的寶物。我微微苦笑起來人在臨死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去回顧自己這一生因為此時若再不去回顧只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如果上天註定我今天就死真髓自然只有認命。但如此這般地在亂世中走過一遭我已不枉此生。
敵人越來越近這股醞釀已久的壯烈拼殺之氣化為一聲自心靈深處地怒吼我奮起最後的力量催馬向排山倒海一般的鐵騎洪流迎了上去。我不必回頭因為鄧博他們就跟在自己的身後。
在殺入螞蟻般人潮的瞬間我向前旋轉著連刺三戟迎面而來的三柄鐵矟應戟而斷鮮血和腦漿濺了自己一身一臉戟勢未衰向左右來回擺擋兩邊的敵軍頓時驚呼著掉下馬來。
剛突破第一層人牆前面七條鐵矟不約而同地將目標都對準了我一齊攢刺。剛要抬戟抵擋我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眩暈胸部傷口劇痛方天戟竟然遞不出去。
於是趕緊左手拔刀出鞘在身前搭住一條刺來的鐵矟就勢向左面劃了一個圓弧利用它將左面的來矟盡數盪開同時方天戟斜斜地向右邊一撥總算把這七條鐵矟全都向兩旁排開。接著我深深吸氣以壓住傷勢在戰馬交錯時雙手同時揮舞!慘呼聲中兩顆人頭和七八條手臂裹著血光滾落到地上。
忽然身下戰馬一個踉蹌我登時失去了平衡正巧左面一敵挺矟當胸刺來!
危急之中我只得微微側身這一矟直穿過左臂足透過去一尺長!劇痛和鮮血一同湧出我大叫一聲先手腕一翻用環刀割斷了矟的木柄隨即向前直捅將刀身整個兒送入那敵兵的腹部。
此時只覺得頭暈眼花前面彷彿有數不清的長矟向我湧來。偏偏左手刀又刺得過深似乎被那敵兵的脊椎卡住了我趕緊用右手催動大戟在身前連劃了兩個圓圈四五枚矟尖都落在地上。
此時雙方都在策馬疾沖稍微遲了片刻兩馬交錯而過環刀已再沒機會拔出來了。我不得不改為全力握戟一口氣向前連環攢刺出十多戟前方六名敵兵胸口和咽喉中的鮮血狂噴而出。
前方敵騎見到我這般威勢無不驚得呆了看我策馬向他們衝去隨著一陣慌亂的驚呼他們向兩邊閃開自動地為我讓出一條路來。
正從他們中間穿過忽然小腹劇痛原來右側忽然殺出一名敵騎自己也不知被他用什麼利器刺中。我咬著牙橫戟一桿打在這敵兵面門上他大叫著從馬上摔落隨即這喊叫就變成了痛遭馬蹄踐踏的哀號。
前方又有一名不肯讓開的敵騎挺矟刺到我奮起全力一戟縱劈將他從座肩頸部直切到右側腹花花綠綠的內臟流了戰馬一背。
再低頭躲開來自右側面的攻擊在馬身並排挨在一處時我抬腿重重一腳踹在那騎士的戰馬側腹上戰馬哀嘶著向另一側打橫躥了出去頓時和後面的幾個敵人撞在了一起亂做一團。但是由於抬腿的動作稍大了點我只覺得胸口傷處奇痛無比一大口血噴在馬背上兩眼金星直冒。
忽然又有幾名敵人從旁邊鑽了出來四五條矟刁鑽地向我身下刺去一個錯不及防戰馬的胸腹都被深深刺中。在敵人得意的歡呼聲中這匹曾伴隨我在敵營幾進幾齣的坐騎帶著我一同向地上軟倒口鼻中流出汨汨的鮮血。
在戰馬即將倒地時我強撐著就地向右邊滾開方天戟隨即衝天而起化為無數條銀線這些敵人頓時都變成了空中飛散的熱血和肉塊!
我這才有工夫環顧四野周圍的敵兵稀稀落落回一看原來自己已經衝破了敵人第一陣那密密的騎兵。魏延他們竟一個也找不見了。我一咬牙揮舞大戟趕開靠攏的敵人返身向來路步行著趕回去尋找他們——必須牽制住敵人的前進況且要死也要跟浴血的同袍們死在一塊兒。
剛走了幾步忽然聽到腦後馬蹄聲響一名騎士趕了上來隨即只聽雷霆般的一聲大喝一道銳風縱劈下來!
我舉起方天戟向上一擋剛抬起手就已經覺得不妙:這壓頂的勁風雄渾之極什麼兵器能……這竟是一柄巨斧!
「當」地一聲大震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總算擋開這從上而下的一斧我覺得全身氣血在體內一陣狂竄幾道鮮血從五官七竅里激射而出。
身體搖搖欲墜趕緊不等來敵第二斧劈下來我盤旋大戟橫著一掃那騎士的戰馬兩條前腿齊斷。
隨著凄厲的馬嘶一名雙手持開山巨斧的彪形巨漢滾落馬鞍。
我只覺得血不斷湧入腦子太陽穴突突地跳痛再耽誤點時間只怕馬上就要倒地不起了。趕緊大喝一聲用盡最後一點體力將方天戟抖成一個圓圈光圈聚攏向那巨漢的左眼疾刺!
誰知那人竟然看也不看身形還未從地下站直已反手一斧掄起橫掃我的腰際!
這一斧來勢之猛真有開天闢地橫掃千軍之威漫說被砍中只消帶上一星半點那就是筋斷骨折的結局。
我不得不變招閃避同時心中大恨倘若自己體力充沛剛才那一戟定然直捅下去要了這廝的性命。可是現在手軟無力戟大減若是堅持直刺只怕還未刺中敵人自己就先被掃成兩段了。
那巨漢得理不讓人大斧帶起雄渾之極的勁風橫掃、直劈連環擊出!
連閃了幾斧我氣喘不過來腳步踉蹌心裡寒:這巨斧足有百十來斤到了此人的手上就跟小孩手中的風車一般圓轉如意。單以膂力而論他足可與典韋相媲美——即使自己在巔峰狀態要收拾這廝也要大費周章況且此刻油盡燈枯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此人比那個韓穆要強得多莫非他便是馬?
想到這裡我仔細觀瞧:此人身高近九尺絳紅色的戰袍外面披著件兩當甲一張黑黃的長臉上一雙細眼半開半闔精光四射。嘴唇上稀稀拉拉長著兩撇鬍鬚直垂到下巴。
我不禁越看越眼熟猛地想了起來。五年前父母剛去世不久自己向東行時在弘農附近遇到一群從關東敗戰而歸的士兵搶劫村落並將一個上前勸阻的小吏吊起來毒打。我看他實在可憐於是乘機放了他逃走。
「百無一用是書生我若能有一身武藝非將那幾個民賊正法不可」記得當我們一口氣向南面的山中逃出幾里擺脫了追殺后那人擦拭著臉上的血跡對我作揖道「小兄弟救命大恩徐某也不言謝了他日有緣自當湧泉相報!」
……
面前這大漢雖然雄壯威武遠非記憶中人所能相比但這身高這臉膛這鬍鬚……絕對錯不了就是他。
大斧越掄越急方圓數丈之內都是巨斧破空之聲。我全身無力再也沒法躲閃脫口大叫道:「且住!徐大哥是你么?」
對面那大漢一怔停斧不砍遲疑道:「在下正是徐晃尊駕何人何以如此稱呼?」
我用大戟勉強支持著身體劇烈咳嗽道:「徐大哥你可還記得五年前的那個放你下樹的孩子么?」
徐晃全身一激靈瞪眼失聲道:「小兄弟原來是你!」
「想不到你真學成了一身武藝……」我再也難以維持身體搖搖欲墜吐出一口大血道「原來大哥你大號叫徐晃……前陣子聽人談起長安的楊奉麾下有個虎將叫徐晃……莫非就是你?」
徐晃點點頭無比懊喪道:「正是在下唉一言難盡……」
我苦笑了一聲:「大哥你明明是大漢官吏怎奈何入了鐵羌盟?」
徐晃尚未答話幾十個羌騎兵大約是看到我們適才的打鬥所以從四周紛紛跑來助陣。
我慘然笑道:「罷了徐大哥你殺了我吧。今日能死在你手上也是緣分……」
徐晃聽我那句「大漢官吏」面上肌肉扭曲此時回頭看到鐵羌盟騎兵過來咬牙道:「好!」忽地大喝一聲舉斧向我頂門直砍。
我只覺得全身已經沒有半點力氣索性不躲不閃只等斧子落下只見徐晃掄斧動作奇大無比斧頭尚未落下反將身側衝來的一名鐵羌盟士兵帶下了馬那人脖頸向後扭成九十度顯然是不得活了。
徐晃大聲怒喝道:「小賊休走!」連環六斧力量奇猛地劈出只是每一斧準頭卻偏了一尺多遠。他這掄開大斧四周趕來助陣的羌騎兵卻倒足了大霉不是被斧柄帶著就是被斧頭蹭著登時全都倒撞下馬。
看我仍是一昧站立著不動徐晃似乎越怒不可遏。他大叫一聲人斧合一般向我衝刺「轟」地一聲巨斧直劈在我身邊在那干硬如石頭的地面上竟應斧出現一道四尺多長的裂縫。借這個機會徐晃低低道:「跳上戰馬逃走你我後會有期一定要小心馬!」
我心中苦笑自己一心求死「後會有期」無論如何也說不上但能多活一刻起碼便能多牽制一個敵人這番人情不得不領。於是沖著徐晃微一點頭我爬上旁邊一匹無主的戰馬繼續向回趕漸漸追上了前面那密集的羌騎兵。
有幾個敵兵回頭看到了我隨即一股驚惶的氣氛籠罩了他們。大約早被我剛才那瘋狂的砍殺給震懾住了看到血葫蘆似的自己竟反身又沖了回來無人敢硬攖鋒銳「呼啦」一下向兩旁為我讓出道路。此時自己全身上下七八處傷口都在淌血頭暈眼花更無暇跟這些敵人廝殺索性加急催馬穿了過去。
跑出大約二百步猛地一聲慘呼傳來這聲音自己相當熟悉趕緊凝聚目力向聲音來向望去只見左前方有一人正被四條長矟前後插著挑在了半空那人正是胡安!
我如中雷擊肝腸寸斷渾然忘卻了自己的傷痛大力催馬狂呼亂喊著衝上去。大戟化為手中的光芒所到之處殘肢、斷臂、頭顱、濺血猝向兩邊急噴霎時間開出一條血路勢如破竹地衝殺而去。四周的敵人見我這等凶神惡煞似的衝殺無不心膽俱裂紛紛放慢腳步拉開與我的距離。前面那挑起胡安的四敵丟下胡安就逃。有一個稍微慢了一點被我趕上去一戟搠中后心隨手挑得飛了出去。
胡安身子軟軟地落下被我一把接住。他全身上下也不知吃了多少矟早已被鮮血染紅。被我放在馬上他雙眼圓睜而失神彷彿已經認不出我是誰了忽然眼睛又亮了起來想要說話卻從嘴裡不斷地湧出血沫。四周敵人圍攏上來當我將之斬殺后低頭一看不由大慟:他已然斷氣了。
我悲聲長嘯一聲此時四面人頭涌涌儘是敵騎胡安距離我最近尚且如此其他人的命運可想而知!
我腦子昏亂怒吼著再次撥轉馬頭反向對著敵陣最深處殺去。
忽然大腿似乎被狠狠刺中眼前陡然出現一名頭領打扮的人。全身猛地一冷整個被驚濤駭浪似的殺氣所包圍!
由於鮮血粘住了眼皮此時自己已快睜不開眼當即咬牙猛衝。忽然感到一個尖銳的兵器當胸刺來那種銳利的勁風激得胸口的傷處出巨痛讓我多少恢復了點神智。
我趕忙用方天戟向外一架只是敵人這一刺實在非同小可這一架竟沒能完全架開長矛一類的武器深深地刺入我的右肩。緊接著兩匹馬已經貼在了一處那敵人的長矛頓時「啪」地一聲折斷。就在這一瞬間我聽到那充滿緊張的呼吸聲就在耳邊響起轉頭用力一口咬下似乎感到牙齒所觸是一個柔軟的脖頸接著一股鮮鹹的液體湧入嘴裡。
隨著驚惶的尖叫聲那敵人大聲哭叫起來她竟然是個女的?
但此時生死戰場上又有什麼男女之別。我伸手將她從旁邊的馬上提了過來卻始終沒有鬆口。隨著那敵人鮮血的不斷地湧入我感到意識和力量逐漸恢復精神不由為之一振。
再喝了幾口這才鬆口。我睜眼看清原來被箍在懷中的是個羌人打扮的少女。但此時她清秀的面容變得煞白驚恐萬狀地望著我脖頸上一個鮮血淋漓的牙印早癱軟在那裡。本想直接扭斷她的脖子但羅珊那受盡虐待的模樣忽然浮現在眼前我頓時心腸一軟不忍再動手。
我縱馬繼續前奔放聲厲笑聲音遠遠地傳開:「你們儘管上啊!誰敢來犯我中牟我就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周圍的敵騎看到這一幕早都駭得魂飛魄散。「轟」地一聲他們四散奔逃再也沒有敢與我放對之人。彷彿是連環扣一樣這些士兵的恐慌好象水波一樣擴散到全陣。此時氣勢敵消我長前面騎兵亂沖亂逃將後面不明所以的敵人一齊衝散沖亂整個陣型彷彿累卵一般崩塌。
我猙獰狂笑咆哮著在亂軍中往返踐踏衝殺。意識漸漸模糊恐懼和痛苦都在慢慢離體而去腦子裡只剩下了一個念頭。
在我死之前我要報仇為同袍們報仇為我自己報仇……我要殺死馬殺死所有的敵人!
你們要來殺我我就先殺了你們!
人影不停地從眼前晃過敵人在驚慌在哀號在奔逃。
身上似乎由增加了新的傷口但自己已經不再感覺到疼痛只有掄戟再掄戟。血花不斷地在眼前噴起令人麻木。
我只有殺不停地殺!
霎時間全身一震好像有無數殺氣的細流從自己身上迸出來彷彿火山爆一般形成吞沒一切的狂潮。
我木然地看著手中的大戟彷彿不受意識的控制一般自然而然地運動起來。
眼前失卻了所有顏色只剩下一片血紅。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忽然一陣巨大的號角聲響起這巨大的響動好象一隻巨手強行將自己即將泯滅的意識喚醒。頓時剛才軀體的痛楚都疊加起來尖銳地刺在神經上那種彷彿要被扯成無數碎片的痛苦令自己忍不住狂叫出聲。
我完全清醒過來劇烈地喘息著這**的巨大痛楚正在不停地提醒著我自己仍然還活著。鮮血順著臂膀流得滿手都是又滑又粘幾乎握不住大戟。
昏黃的天空下自己孤零零地立馬在戰場上四周那些活著的敵人都早已遠遠地逃開。腳下是一大片暗紅色的泥沼無邊無際地向四面延伸開去無數殘缺不全的肢體、碎裂的頭顱與折斷的兵刃橫七豎八地散落四方猶如西域商人那大紅地毯上點綴的刺繡。
仔細地回憶著剛才彷彿迷茫不清的情景我艱難地喘息著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在那瞬間自己所使用的竟然是滅天戟法。
在腦子裡只剩下單純的殺念之後腦子裡關於奉先公施展那絕世戟法一點一滴的記憶逐漸和自己的身體的動作相合不由自主地重現了那天下無雙的絕技。
我用力眨了眨眼簡直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遠處煙塵滾滾但敵人已不是在前進而是在潮水般地退走由於前面軍陣的崩潰造成整個鐵羌盟的兵團彷彿坍塌的雪堆一樣陷入了慌亂的潰敗。
忽然從前面煙塵之中一騎飛奔而來跑到面前我才分辨出那人竟是徐晃。
「小兄弟了不起!你你竟然贏了!多謝多謝!」他滿臉興奮語無倫次大笑著用力抓住我肩膀使勁地搖晃。
「徐大哥……你若再搖我兩下我就要斷氣了」我頭暈腦漲劇烈地咳出鮮血還是不敢相信「他們……馬就這麼被我打敗了?」這聲音悠遠沙啞彷彿是由另一個世界里傳來的。
徐晃收回了雙手卻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才是哈哈笑道:「當然!當然!」
「鐵羌盟一路裹帶了擊敗李傕、郭汜、楊奉后各部無數降兵足有十餘萬之眾。」他眉飛色舞道「數量雖多混亂得很很多人都是被迫加入根本都不願為其作戰因此鐵羌盟每次作戰都派自己的部隊打頭陣。小兄弟你那鬼神一般的衝殺造成鐵羌盟前面部隊的崩潰。後面那些降兵看到這副情景他們原本就毫無戰心因此不是趁機逃跑就是嘩變這仗也就沒法打下去了!」
他頓了頓又道:「本來自己就亂成一團再加上看到你身後那邊旌旗擺動似乎有大隊人馬殺來。所以馬料想抵擋不住於是只好向西逃走哈哈哈。」
「我身後?旌旗擺動?」我吃力地回過頭一看登時全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著遠方熱淚盈眶:東面幾里遠處煙塵滾滾確實有部隊正在開來。可是那旗幟那旗幟赫然竟是張遼的!文遠大哥曹性在這個危難關頭你們畢竟還是沒有棄我而去!
徐晃跳下馬大聲道:「小兄弟徐晃從未服人今天卻服了你!若不見棄徐晃從今以後願意效忠於你!」
「大哥說得哪裡話?」我恍如夢境趕忙想欠身去扶直至此刻才忽然現懷中還抱著一人。低頭看去那被我咬頸吸血的少女依然縮在我懷中絲毫不敢動彈只是明眸之中的眼神卻那麼複雜那是恐懼、驚異和迷醉混合在一齊的光。看到我向她臉上掃視她趕忙緊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不斷顫動。
徐晃也看到了他仔細一看失聲道:「這女子……不是馬的妹子嗎?」
「馬的妹子?」我驚訝地望著這懷中的少女。
徐晃還待再說此時一名騎士從東面的隊伍中飛馬趕來他們跑得近了我清清楚楚地看見那正是張遼。
張遼風馳電掣一般奔過來老遠處他就大聲道:「將軍你怎麼樣?」等看到徐晃他勒住戰馬疑惑地看了看我們然後抱拳施禮道:「張遼救援來遲還望將軍恕罪。適才在趕來的路上我軍從地上救起了魏延和鄧博還有胡車兒和他的手下。他們都受了重傷不過還沒有生命危險。」
聽到這個消息我閉上眼睛百感交集:上天你確實是存在的你對我真髓簡直太眷顧了。
猛地血氣上涌嗆了喉嚨我咳嗽了一陣感動地對張遼笑道:「文遠大哥我不是讓曹性通知你們投奔曹操么?你為何還要趕來救我?」
聽我依舊以「文遠大哥」來稱呼張遼沉默了一會兒才嘆道:「明達你為我浴血死戰抵擋敵人卻派人讓我乘機逃走我張遼是那等人么?」他嘆了口氣眼裡流露出回憶的溫暖接道:「昔日瓠子河畔你將營救高順的工作推給我自己卻為了吸引曹軍主力的注意前去衝擊曹軍本陣時我張遼早就認下你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又激動道:「就是因為這個緣故所以我三番五次儘力維護你……可是主公卻為你所殺!」
不等我辯駁張遼厲聲道:「不論主公他是如何被殺卻是因你而死真髓這你能否認么?」我輕輕搖了搖頭張遼說得很對事情展如此即便是說我弒殺了主公也沒什麼區別。
「主公與我是一齊從軍的同袍情誼深厚」張遼放緩語氣凄然嘆道「明達你們兩人都是我最親近的朋友生死與共的弟兄卻偏偏落到這個地步……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他眼裡滿是滄桑之色一字字道:「明達若是繼續協助你我覺得自己對不起主公。」
感受著他話里那堅定的語氣我不禁黯然神傷:「文遠大哥你……你竟要走?」心裡難過一口血噴了出來將懷中那少女頭臉都染成了紅色。
風輕輕地吹拂過我們的面龐空氣中濃重的血腥氣味使得整個天地都為止窒息。
張遼將臉扭在一旁望向黃色的天空緩緩道「張遼今日原本打算與你戰死在一處以求顧全了主公的恩義與你我兄弟之情……但偏偏未能如願只得請你……請你能全我兄弟之情。」我只聽得不由一顫他語氣斬釘截鐵再無迴旋餘地。
挽留的話在嘴裡打轉最後卻還是沒有吐出來:張遼若是執意要走早就走了又何必要來救我?若是自己張口挽留他必定還是磨不開面子而留下來。但此時馬不過是暫且退走並沒有遭到沉重打擊中牟殘破不堪士兵又少即便是張遼受我懇求而留下以他那但求一同戰死的心態只怕反而是害死了他。
「人各有志我不能勉強」我強笑道「其實在危難之際文遠大哥你能來助我我真髓已經心滿意足。」此時自己這笑容只怕比哭還難看:「天涯海角只願大哥一路平安。」
張遼看著我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眼睛紅哽咽道:「好兄弟!」
夕陽西下我身上的傷口層層包紮立馬在小坡之上只見遠處張遼騎著戰馬牽著一頭驢馱著神智不清的魏續慢慢地走著。兩個人的身影漸漸遠去在蒼茫的大地上縮小成一個黑點直到慢慢消失在地平線。
淚水奪框而出和著鮮血一齊流下來: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世界里自己今生今世還有機會能再見到這兩位生死之交嗎?
在夕陽的照耀下原本通體銀亮的方天畫戟呈現出金黃色的光芒彷彿是一股野心之火徑自在其中奔騰流淌。我回望向西面的戰場太陽為一切景物都覆上了一層紅光天空和地面彷彿都在熊熊燃燒。就在那火一樣天空上有一隻驕傲的雄鷹正展開雙翼在遠空自由地翱翔。
第一部雛鷹展翅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