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站在魯陽城向南望滿眼蒼蒼翠翠連綿起伏的伏牛大山阻隔了我投向南陽盆地的視線。
山那邊就是富饒的南陽盆地了我輕輕舔了舔嘴唇。北面伏牛山的高山峻岭為南陽抵擋了肆虐的寒風使它土地肥沃物產豐富一直都是都洛陽的糧倉;南陽郡又曾是我大漢的冶鐵中心冶鍊的精鐵佔大漢總量三分之一強素有「帝鄉南都」之稱全盛時期戶口五十萬富足之極。雖然經歷了袁術的大肆搜刮和隨之而來的飢荒災害但畢竟沒受戰亂之苦和我那可憐的河南府一比簡直就是人間樂土。
此時此刻通向人間樂土的大門就在我的面前。
經過了整整二十天行軍我們從洛陽溯伊水南下走過雄偉的嵩高山穿伊闕關至新城再掉頭向東南過陽人、梁縣再向南翻越霍陽山來到魯陽這條路就是當年伯符先父孫堅北伐洛陽的魯關道。
坐落在伏牛山北麓的魯陽出產精鐵孫堅依託伏牛山南的糧食在此地訓練士兵整備武器翻修城牆打退了董卓軍為攻入洛陽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這回也多虧了他遺留的作坊和營房才使我軍能迅建立起前哨基地。雷吟兒率領的先頭部隊在我大軍到達的十天前就佔領了魯陽當我來到這裡的時候滿意地看到冶鐵和鍛打作坊的煙囪都已經冒起了黑煙疲倦的士兵可以在堅固的城池裡找到良好的軍營。
自從袁術被趕出南陽司隸、豫州和荊州三州交界的戰略要地魯陽就成了三不管地帶近來一段時間有情報說荊州軍隊控制了這裡。可我卻聽雷吟兒講他進城時一個荊州兵也沒看見就近找了幾個百姓問了問原來劉表在前一個月又棄了此城把軍隊撤到伏牛山以南去了。
一個月前那正是劉表開始向江夏調兵的時候。他八成是嫌魯陽和南陽中間隔著伏牛山物資兵員難以運輸所以放棄了這麼重要的戰略要地將北方防區收縮到伏牛山南麓的方城、博望一線。
「天助我也劉表這不知兵的蠢物這不是將南陽郡拱手相贈么。」這就是我得知這一消息后最直接的想法。
「真右將軍部隊就要出了下面大家都在等著呢。」隨軍出征的奉孝兄緩緩來到我的身後。
這回奉司空大人之命來河南府奉孝兄對我的態度就不復原先的親切了畢竟各為其主還是要忠於司空大人的。尤其在我突然宣布進兵南陽而此次遠征與曹操任我做司州刺史的目的背道而馳我想他也很難給我好臉色看。
「知道了兄長先下去罷小弟一會兒就來。」
出乎意外身後沒有響起離去的步伐聲我轉過身來:「兄長這裡風大你還是下城多多休息為好。」
城頭上的風總是不小奉孝兄負手而立衣袂飄飄真有幾分飄然除塵的仙氣。
「將軍毋需客套還是叫在下郭嘉罷」他的口氣還是比較冷「右將軍孫策伐劉表右將軍欲渾水摸魚思慮雖妙然而路途遙遠劉表兵精糧足你當真有必勝的把握么?」
「兄長問得是。」我微微一笑。
從魯陽南下的路可不好走。綿亘東西的伏牛山將洛陽和南陽分割成了兩個盆地山勢險峻阻隔南北。只有兩條河分別取源於山脈的南北兩麓沖刷出隔山相對的兩條谷地形成了一條連通南北的天然孔道也就是從中原通向荊北的魯陽道。這條道一路上儘是峽谷峭壁險仄難行糧草轉運也是大問題。
「倘若我是劉表」我用腳尖點了點腳下城牆堅實的地磚「就派重兵扼守此地像當年孫堅拒董卓那樣將我軍擋在此處再搶割南陽之麥堅壁清野使我軍糧草難以為繼。真要如此就算是神仙也拿南陽沒辦法。可現在就大不相同了。以目前的態勢來看他大約把鎮守北方的主要兵力駐宛城頂多在伏牛山南麓的淯水上游放置小股的斥侯兵。如此交戰他必敗無疑。」
「伏牛山險峻難行一旦穿越魯陽道我軍可以說再無退路只能誓死向前。而南陽儘是平原可供劉表兵士退卻的城池眾多他們能有多少死戰的決心?以一往無前之兵對鼠兩端之敵這是項羽破釜沉舟韓信背水一戰克敵制勝的道理。此為劉表必敗之一。南陽盆地地勢平緩正是我軍大隊騎兵揮威力的場所荊州不產馬劉表拿什麼與我軍爭鋒?這是他必敗之二。」
我自通道:「至於敵人是否會堅壁清野我倒不太擔心麥熟要再等一個月劉表海內名士素有愛民的名望我賭他下不了這個狠心。劉表兵多將廣糧草充足的確遠勝於我。但只要令他左支右絀自顧不暇難以調集大軍向我。活捉劉表就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奉孝兄連連搖頭道:「以兵勢而論右將軍所言確是的論但憑兵勢決勝負卻是遠遠不夠。依我看將軍有四不利。將軍驅中原勁卒遠征江湖之間劉表將帥縱無將軍之才卻有地利相助此其一也。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將軍背後不靖勞師千里遠征此其二也。劉景升不比袁術他在荊州安民勸學百姓歸心將軍前來討伐不知安心歸順將軍者能有幾人此其三也。南陽北向洛陽的山路崎嶇漫長而南通襄陽的道路卻既近且平坦即便將軍成功奪了南陽也難以同劉表久爭此其四也。賢弟有此三不利卻說活捉劉表如探囊取物未免太過大意。依郭嘉看此戰絕非一帆風順將軍還是小心為妙。」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個比喻好兄長就是有學問」我把這個比喻反覆念了幾遍笑了「其實我也怕有黃雀在背後搗亂。小弟這幾日因為擔心河南空虛為人所趁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嘴裡還起了個大泡呢。」
「要說黃雀其實有兩隻」我道「第一是河內的新設秦州牧馬第二就是自稱大周天王的反賊韓遂。我這個大舅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我已命徐晃駐孟津監視黃河諸渡口嚴防他南下。至於韓遂么……這位韓天王雄霸關西極擅權謀他的鐵羌盟恐怕早過了三十萬可是我懷疑這人是否有進兵中原的志向。鐵羌盟東征也是馬攛掇在先韓遂猶豫后才同意的。這人盤踞一方當土皇帝的野心毋庸置疑不過他真有提兵入關問鼎中原的雄心壯志嗎?我和馬在孟津殺得死去活來又追隨司空大人遠征壽春這些都是大好機會可他全放過了——依我看此人只不過當個分疆裂土關門自保的土皇帝罷了。」
其實我最該提防的黃雀是司空大人。只是這話打死我也不能對奉孝兄講。不過以義兄的聰明才智我想他不會想不到司空大人。
并吞荊北的計劃在我腦子裡已經醞釀了很久但下定決心要落一刀給劉表割肉放血是在潁口見了伯符之後。伯符與劉表不共戴天加上劉表僭稱楚王依附袁紹的偽朝廷算得上師出有名我相信只要伯符的領地和荊州一接壤就必定會跟劉表碰撞出激烈的火花。到時候劉表兼顧不暇我正好趁火打劫輕輕鬆鬆把南陽這塊肥肉吃下來。所以當我得知雙方在江夏對峙的消息連「真髓勾結袁紹」的謠言都不顧徑直回滎陽準備南征。可這麼一來只會使令司空大人更加生疑。
好在司空大人的周邊環境比我強不到哪兒去。司空大人南北都是惡鄰袁紹與劉表都是奉天安朝廷為正朔的方伯;東面的劉備是個隨風倒的主兒。相比之下西面的我雖算不上忠心耿耿但比之以上三位起碼還算是半個盟友。所以他衡量再三隻是讓董昭帶來了一份制約我的詔書自己還是拉上人馬去攻打劉備了。
司空大人看出我的目標是荊州了嗎?我不知道。或許看出來了或許沒看出來但不管怎麼說純為限制別人而放棄自己展是極不明智的。討伐劉備的回報是富饒的徐州如果掉頭來抄我老巢他最多得到河南府一塊焦土減損兵力得不償失為了守衛河南府還要拉長戰線分散兵力卻又面對了更多的敵人諸如馬之流。
設想再好然凡事都有可能。所以在南征之前我還是盡最大能力調整布防組織民兵做好最壞的打算——不論是哪只黃雀里來犯我滎陽保證叫他付出慘重代價讓他深刻理解什麼叫「得不償失」。
這仍是一場危險的豪賭。不過一旦成功我實力大增就足以脫離他人的控制擺布。即便失敗也不過被擒掉腦袋罷了這對刀頭舔血討生活的人還不是家常便飯么。
奉孝兄見勸不動我長嘆一聲轉身走了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關城上呆。
我靜靜地欣賞著眼前的景色伏牛山的天空如此晴朗晶瑩剔透的碧藍里有一種令人沉溺其中的柔和看得越久就越有一種自身融化其中的感覺。從山的那一側看過來想必更顯得動人罷。
一陣強勁的山風吹過起起伏伏的山林在我眼裡幻化成涌動向前的綠色大軍它們爭先恐後向山的另一側翻過去如出柙猛虎一般席捲過南陽盆地……我心曠神怡放聲長嘯遠近數不清的鳥雀受此驚嚇噗稜稜一塊兒都飛上了碧藍的天。
就憑這動人的景緻難道還不值得本將軍博這一鋪嗎?
原先就知道魯陽道艱險但當我真正走在這條峽谷險道上才有了明確的體會。
在義兄勸我退兵未果的第二天我令魏延、雷吟兒為前鋒先行一步;留下鄧博扼守魯陽以免曹軍切斷我軍歸路;馬鞭所指我與高順率領的南征軍主力就浩浩蕩蕩開入了伏牛山。一路上峽谷峭壁其險仄難行且不必說五千步騎在山路上整整翻山越嶺了十四天還沒看到山地的盡頭根據預想的日期推算此刻早已在宛城裡慶祝勝利了但艱難的行軍卻把時間打亂了。
這使我焦躁之極心裡火燒火燎嘴裡又起了一個泡。時間時間時間我最需要的就是時間。要搶在劉表同孫策交戰的這段時間起進攻要搶在曹操回師許都的時間前完成討伐。可是這安靜的伏牛山就像是一堆干沙吸水一樣將我所能支配的時間吸收殆盡。
「稟報將軍!」正在焦躁不堪一名小校從後面擠過長長的隊列來到我的面前他一臉的慌張「大事不好昨夜昨夜我軍的我軍的一隊糧車墜入了山谷!」
「怎麼回事?不要急詳細報來。」
原來後面的糧車隊行動緩慢才剛下伏牛山的分水嶺為了趕上主力壓糧官下令日夜兼程趕路伏牛山的南麓經常有霧氣結果深夜霧中行軍碰到一個巨大的山彎頭一輛糧車駕牛的士兵睏乏不堪沒有注意腳下連牛車帶人摔下了山谷。後面的士兵也沒現如此一連墜谷四十三架車才現不對可前頭急停後頭的還在前進倉促之間又從側道上擠下去了四架。不僅如此運糧隊阻塞了山道還沒法前進了。
四十七架糧車!我聽得幾乎要吐血那就是我軍十分之一的軍糧!不經過這十四日的消耗恐怕還遠不只十分之一呢!僅僅是這樣一個意外就損失了我四十七架糧車!
「將壓糧官斬以正軍法。」天知道我用了多大的毅力才沒把這句話說得咬牙切齒暴跳如雷「你是誰職務?」
「屬屬下是壓糧隊里的一名都伯廖行……」
「好廖行從此刻起你就是壓糧官了」我從身旁掌令兵處抽了一支令箭「立刻回去疏通糧隊指揮他們繼續前進。」
這名為廖行的小校張大了嘴巴手動了動卻不肯接令箭:「屬下屬下……」
「怎麼?」此番遭遇意外讓我的口氣變得很不耐煩。
「壓糧官一向都是由曲長或部將才能擔任……屬下職微名望又薄恐難以勝任……」
「沒什麼難以勝任的本將軍也不是生來就統領大軍」在聽到這小校推託一瞬間我才覺自己的涵養又上了一個台階居然成功壓住了怒火「新任壓糧官廖行接令箭去履行你的職責!」
「遵……遵命!」
看著那名新壓糧官去遠我暗自嘆了口氣覺得胸口裡沉甸甸地。
突然聽旁邊高順開口道:「右將軍我軍糧食短缺日程恐怕又來不及萬一曹操已經擊破劉備又得知我軍行動襲擊滎陽又或切斷魯陽斷我歸路……」
高順開口倒是很難能可貴的但反而讓我覺得格外刺耳。這次出征我特地帶上他就是想要用當年翻越枯縱山打張濟的共同經歷拉近彼此的關係可是他的那種沉默使我越來越難以忍受了。尤其在這心急火燎的時候我總覺得他這種沉默里滿是對我罪過的指責指責我殺害了奉先公指責我篡奪了奉先公的地位。想到他正冷漠地立馬在我身後沉默著看著我那種滋味讓我瘋。
「高老將軍你有何高見?」
高順大約聽出了我口氣的不悅沉默了一會兒道:「末將建議暫且撤軍。」
郭嘉不贊成你也不贊成。滿心惱怒的我沒有立刻回答轉頭看著山道旁石壁上的樹木。
伏牛山南麓和洛陽周圍的山大為不同這兒布滿了許多巨大的岩石樹木必須用根纏住或衝破岩石費力地尋找能夠吸取營養的泥土。到處都堆積著石塊好似組成一座大門樹就長在上面。它們裸露的根爬過石門在石門下面才能抓住泥土因此使他們看起來就像生長在空中一樣。儘管如此這些翠綠的樹木如此高大挺拔好似與岩石長在一起。比起那些在平地森林裡舒適生長的同類.它們的根基更加牢固。
「全軍繼續前進」我冷冷道「直至拿下劉表的級否則本將軍絕不回頭!」
當廣袤富饒的南陽沃土展現在我眼前是八天之後的事了。
鐵龍雀的鐵蹄驚動了無數的小生物幾乎是我縱馬踏上這片陌生土地的同時接到了魏延和雷吟兒率領的先頭部隊與劉表軍激戰博望坡的軍報。
一切皆如我所料得知我軍先鋒進入南陽盆地劉表軍大將文聘統率八千精兵從宛城出擊企圖以逸待勞吃掉魏延和雷吟兒。久未出戰的魏延和剛剛歸隊的雷吟兒宛如出柙猛虎以少勝多在野戰中以兩千步騎大敗文聘。
文聘依仗兵馬眾多企圖以巨大的寬正面兩翼包抄全殲我軍先鋒。而魏延則捉住荊州軍戰馬少陣形薄的弱點在陣勢最前用步兵布成橫行抵擋文聘留少量步兵在左右翼牽制敵人的合圍集中九百騎兵呈三個錐形陣縱向組成突擊隊。戰鬥一開始他親率騎兵冒著箭雨向文聘的中軍麾蓋起猛突。此戰先敗后勝第一陣三百名騎兵在敵人弩箭的猛烈打擊下損失慘重幾乎全部傷亡;但緊隨其後的第二陣騎兵在第一陣的掩護下成功接近敵軍撕開了通向文聘麾蓋的口子;第三陣騎兵在短兵相接中利劍一樣劈開敵人的防禦一鼓作氣端掉了文聘的指揮所迫使文聘放棄軍隊孤身逃走。
喪失旗鼓指揮的荊州兵大潰魏延和雷吟兒合力追殺最終以損失不足六百人馬的代價獲取了斬一千六俘虜四千俘虜敵軍百人將以上等大小軍官六十餘人的輝煌戰果震動荊北。
文聘兵馬潰散殆盡為了逃避我軍騎兵追擊他向東度過淯水收攏殘兵傍水紮營又緊急向周邊各縣調郡縣兵這才擋住了魏延的步伐。
「主公你看那就是文聘那小子的軍營。」
魏延立馬在我身旁向河對面遙遙一指。隨著又長了一歲這小子越魁梧了。向來身披雙層重鎧的他騎著高大的西涼馬顯得比我還要壯實一圈。
得知勝利消息的我心情大好伸手敲了敲他的肩鎧笑道:「文長你這身鎧甲又換了?質地不錯么。」
這身鎧甲滎陽的工匠可做不來一是這鐵質的柔韌二是這做工的精細都是我前所未見的精良品。就是閱兵時曹操虎豹騎的配備也比不上。
「咳!」一提起這個這小子容光煥臉色都不一樣了分外紅潤「這都是上次打仗從荊州兵哪兒弄的繳獲他***這幫熊人打仗可真夠孬的不過鎧甲刀劍卻都是不折不扣的上等貨。主公我專門給您留了五百領上好的預備著呢!」
「行啊文長你這小子還能想著我很好很好!」我哈哈大笑「不過鎧甲你就留著罷戰利品歸繳獲者所有這是規矩。」
魏延靦著臉笑道:「主公看您說的。我們都是您的兵我們的繳獲還不就是您的繳獲么?就有一條請您以後打仗別再把我落下了。我魏延保證只要您派我上陣我就能給您弄來最好的戰利品!」
這小子的嘴巴越來越油了我又是好笑又是高興:「文長你還記著沒讓你去壽春的事呢?天下之大仗有那麼多總不成讓你一個人都打光了罷?」
不再理會這小子的軟磨硬泡胡攪蠻纏我抬頭看向對面的敵營。
文聘雖然戰敗不過主要還是吃了缺少騎兵的虧瞧河對岸的營壘修建得異常堅固這廝還是有些本事的。他將營壘前布下層層鹿角丁丁當當的木匠敲打聲不斷從對岸轉來似乎還在不斷加強工事看來這廝對我軍騎兵的戰鬥力印象深刻。
為了攻陷營壘魏延在河面上修了三道浮橋。河對面浮橋接岸處是一片一百步的開闊地在這片開闊地上橫七豎八倒著我軍不少人和戰馬的屍體——文聘沒有像我軍一樣緊挨河邊紮營而是故意留出窪地做弓箭射擊的地帶他的弓箭手和長矛手就埋伏在鹿角後面。魏延幾次沖壘都失敗了。
「這幾天總共打了四次折了二百多人」魏延看我的目光集中到了對岸也就不敢再閑扯了「文聘這縮頭烏龜殼子硬雖然造了幾架投石車可這廝營壘距河岸有距離還是夠不著他。」
「非要拿下他不可么?去宛城沒必要非渡河不可罷?」
「主公說得是這廝若還是那幾百兵就可以不用搭理他了。可這廝最近又增了兵——河對面那幾個縣的郡縣兵都被他收攏了總共一萬多烏合之眾屯在對岸戰鬥力雖然不強但若不管他徑直去攻宛城這廝又能威脅到咱的後路不打還不成。讓人很是厭煩。」
「一萬多人?」這個數字的確很有威脅我仔細地看了看按照這營盤的規模似乎差不多「文聘兵力不弱呀……既然如此這幾日我軍主力未到他為何按兵不動?」
「不知道可能是不知道我跟雷吟兒有多少兵罷要不然……上回野戰被咱打破了這廝的苦膽所以不敢來戰了?」
我沉吟不語腦子裡突然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你說……他的援軍是河對面數縣的郡縣兵?難道宛城沒有開來援軍么?」
魏延搖了搖頭:「那小子的援軍大都是從東面的堵陽和舞陰開來南面的宛城一直沒有動靜。」
「堵陽和舞陰……」
我出了一口氣略略放下了一直高懸的心。
從北方進入南陽盆地基本有三條路。我走的魯陽關道是中路通向長安的西路姑且不論堵陽和舞陰就坐落在東路上。東路直通許都文聘放空了堵陽和舞陰也就相當於為曹操大軍直接殺入南陽盆地大開方便之門。這回我進兵荊北打的旗號又是「討伐尊天安偽朝的假王劉表」有真曹兩家合擊袁術的前車之鑒如果曹操的主力回了許都借文聘十個膽子也不敢放空了東路全力對付我。
我默默地計算著曹操從徐州回師的時間他就算再快也不大可能此時已經回過一趟許都后再度出擊滎陽所以十有**還在徐州和劉備苦戰。
但願如此。
此心結一去頓時覺得思路也暢通了再度把注意力集中回眼前的敵營我覺得自己把握了文聘的想法。
「看來這廝打算消耗我軍的糧草」我對魏延道「他正面交鋒失敗又知道我軍從魯陽而來途經伏牛山天險糧草轉運必定困難所以打算在這裡和我軍長期對峙等我軍糧盡。」
為了和孫策的決戰劉表幾乎放空了荊北我原先估計這位「楚王」大約會在各城留下一些士兵守城並留下一支完整的軍隊在這一地區機動防禦。文聘軍被魏延一舉消滅他的援軍為各城徵調的守備兵說明文聘軍就是劉表在這一地區駐留的機動兵團如此看來我的對手只剩下各城的一些守備兵了。
戰敗的文聘不敢回宛城固守就是因為他士兵少自認守衛不住宛城這樣的大城只得在此藉助淯水河道設營牽制。如今他援兵雖到可通向宛城的道路卻被我軍阻斷了。
「不愧是南陽這裡到處都開鑿了水道溝渠這裡能產多少糧食啊……」我遠遠眺向南方宛城應該就在那邊「文長從這裡向宛城的一路上有適合騎兵突擊的地形么?我要可以從南向北突擊的。」
魏延肯定道:「有雷吟兒探查過就在南面十二里。那是一處丘陵從南向北正好是一片漫坡地形開闊地面干硬又沒有溝渠。」
我點了點頭派鐵龍雀去叫正在監督立營的雷吟兒、馬休、高順不多時幾人趕來見到我和魏延他們令親兵遠遠戒備四周孤身來到我們的面前。
「傳令下去士兵好好休息現在就輪流睡覺」我淡淡道「今夜二更全軍埋鍋造飯三更擊鼓鳴號。文長你派少量士兵渡河進攻文聘裝作要突襲他的模樣事畢尾隨我等撤退。高老將軍你與馬休隨我率軍沿河向宛城進。待到南面十二里的漫坡就掉頭布陣等待文聘——我要他認為咱們對他虛晃一槍實奪宛城。雷吟兒你率蜚蠊入夜埋伏在北面的山區等到文聘軍全部渡河追我軍遠去后就焚毀浮橋斷了他的後路。」
新組建的蜚蠊軍是一隊類似許門死士的精銳武士現今只有四百人都是從鐵龍雀中選拔的。每個人都是精於技擊、騎術、游泳、射術最能躥高伏低的劍客能給這支部隊下達命令的只有我一人。他們專門負責執行隱秘任務譬如滲透、刺探、暗殺、保鏢等。自從在句陽領會了那些許門殺手的厲害我就一直想要組建這樣一支隊伍再見到許褚這級刺客的時候也好抵擋一下。
原本派雷吟兒奪魯陽就有檢驗蜚蠊戰鬥力的用意誰想是座空城這回就要看真格的了。
分派了任務我凝視著對面森嚴的壁壘隨手用銀光閃閃的戟柄往地下一頓:「諸位將軍此刻我等立足的這片河灘就是今夜文聘的斃命之地!」
說話間到了下午風漸漸地起了天邊捲起了淡黃色的雲。
「主公今天晚上的雨小不了。我估摸怎麼著也得下個三尺。」
說話的是跟在我身旁的老鐵杆。
老鐵杆是個須花白的老流民已經是六十多歲了身子硬朗得很。老鐵杆是他的外號這老兒沒名沒姓沒兒沒女無拳無勇目不識丁就是有一條本事:東西南北中無論走到哪兒只要他往天上瞄一眼再摸摸樹葉翻翻石頭往後三五天里的陰晴雨雪就能說個**不離十這是數十年走南闖北浪跡江湖的生活經驗。
所謂為將要通天文地理這在打仗時都是非常關鍵的。地理么我勉強算是粗通天文可就做不到了。平常事務繁多也沒工夫去關注揣摩天氣。還是奉孝兄的話有道理天下無純白之狐卻有純白之皮裘就是因為能取眾多狐皮中白色部分制就。欲統萬人之眾必先統萬人之智。不需要我通曉天氣只要有通曉天氣的人為我所用就可以了。
就是本著這個原則我在建專技營的時候特地搜羅了一大批像老鐵杆這樣有各種各樣希奇古怪特長的人。現在的專技營總共有二百多人有會訓練士兵的有能觀望天氣的有善於辨識草藥的有精於木匠活計製造器械的還有慣於縱火滅火的……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這些人都不是能獨當一面的幹才甚至不少人斗大的字認不得一籮筐但只要能將他們的專項能力運用自如就足以使我軍揮數倍乃至數十倍的威力。
我喃喃道:「大雨下三尺深……」暗自心驚:這意味著河水暴漲河灘也將變為澤國我軍營地地勢低洼很可能被淹而騎兵也難以揮威力。文聘將營壘遠離岸邊窪地恐怕不是為了防我軍投石他久居荊州一定對這種天氣有所準備。搞不好一直按兵不動也不是要消耗我軍糧草其實是蓄勢待打算利用這場大雨和我軍一決雌雄呢。
看向對面文聘的營寨敲打聲仍在單調地繼續原先認為這是敵人在修補工事不過現在聽來只怕他們應當是在準備木筏打算今夜趁水攻營才對!
「老鐵杆你看這雨什麼時候下?如果要淹沒我軍營地那麼深的水需要下多長時間?」
「嗯……八成是入夜就要開始了。主公我原先在荊北呆過兩年這種暴雨經歷過好幾次。咱的營地太低洼下一個時辰的雨水就足夠淹營了。」
我緩了口氣笑道:「好老鐵杆你立了一功我記下了。這次回去我給你安排幾十個悟性高的士兵把你的絕活傳授給他們可別藏私!」
「那哪兒能夠呢……哎?主公!您是不是嫌棄我老了?」
我猛地轉頭看著老鐵杆委屈得儘是褶子的老臉不禁大笑:「你這老兒都想到哪兒去了?你掐手指頭算一算徐晃、魏延、高順、雷吟兒、龍步、鄧博……本將軍麾下有多少支軍隊可就你一個老鐵杆怎麼夠使?這樣罷你每多教一個徒弟本將軍就給你多加一成的俸米!」
不理會老流民的千感萬謝我招呼兩名鐵龍雀什長來到近前:「行動有變。傳本將軍令時間提前。從此刻起所有士兵一律待命隨時準備出!」
又讓奉孝兄說著了我軍遠涉荊州對這裡的氣候水文一無所知敵人佔據地利足以彌補將略之不足。好在身旁有個老鐵杆倘若按照預定計劃不用等到二更我軍營盤就已被淹沒了文聘若在一更天左右結筏趁雨攻我那結局可是毀滅性的。
不過現在可就大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