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深夜風越來越大了。戰馬惶恐不安地刨動著蹄子我伸手輕撫它的脖頸它在抖。

霎時間一道眩目的閃光頃刻之間照亮了河灘兩岸這突如其來的刺眼光芒使戰馬呆若木雞。接著是震耳欲聾的一聲雷響似乎整個天穹崩塌在我的頭上。風還在加強馬鬃與馬尾、我的大氅、戰士們的戰袍鐵盔的黑纓都被吹向同一方向在烈風中拚命飄動。

一個大雨點沉重地落在我的鐵盔上……第二點第三點第四點就好像有誰在我的頭上打鼓雨的韻律在曠野四周迴響五千名肅然無聲的戰士彷彿一尊尊黑色的石像整整齊齊地排列在丘陵的頂上。

在得知大雨到來之後我重新修訂了計劃把進攻時間提前了一個半時辰。不僅如此雷吟兒的任務也不再是破壞浮橋——如此大雨待我軍掉頭將文聘趕回河岸的時候浮橋早被淹沒已在水下破壞它已經沒有意義了——一千名蜚蠊人人換持刃長一尺的大斧埋伏在浮橋北面的高地上待敵軍全部上岸向宛城方向前進就趁機破壞木筏。

又是一道閃光我透過雨幕可以看見丘陵下和遠處遍地的粼粼水光。那長蛇般蜿蜒而來的正是魏延的誘敵部隊。而在他們身後遍野狂亂追來的正是文聘率領的荊州兵。

文聘的士兵在魏延軍的屁股後頭緊追不捨。他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大意連斥侯都沒有派就這樣全軍急行地追殺過來。不過話說回來我想當他越過淯水氣急敗壞地現我軍營寨都已放空全軍已向他老巢宛城出的時候恐怕也沒心情派什麼斥侯。

令我冷笑的是他的士兵人數倒不少可行軍隊列亂七八糟。隊與隊的間距大得嚇人還有將近一大半人根本不成行伍就是一堆呼呼啦啦的散兵一窩蜂似的往前趕路——這些從各地臨時拼湊的地方雜牌兵里不少人連基礎訓練都沒完成。這種全無戰鬥經驗的部隊當戰況佔據上風的時候他們或可以憑藉高昂的士氣取勝可一旦處於不利的境地很快士氣就會墜入谷底然後四散奔逃的潰敗。

獵物正向這邊的羅網莽莽撞撞地衝過來大雨的嘈雜也壓不過他們亂糟糟的喧囂這些沒經歷過血雨腥風的雛兒們似乎覺得眼前的事更像一場追逐遊戲這讓我好笑之餘又感到深深的可憐:荊州人你們真是安逸得太久了。

強勁的東南風把大雨變成了無數橫飛的箭頂風冒雨前來的荊州雛兒抬頭呼吸都嫌費勁就更別說視野能見度了以至於他們悶著頭一股勁向前都快努到了山坡下仍然沒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我們。

「鐵龍雀們帶上面具準備出擊!」

高聲傳達了這道命令之後我率先從兜囊中取出鐵面具戴好。

這幾千個猙獰的鐵面具是出征前在滎陽令工匠打造的。河南收攏的西涼敗兵一提起馬就畏懼得不得了我認為有一半原因是因為他那希奇古怪的獸面戰盔看起來頗糝人於是有樣學樣給每個鐵龍雀都弄了一個。

鐵龍雀對我的命令的反應和執行度和閃電差不多當我戴好了面具回看去已經瞧不到一張人臉在我身後數不勝數陰森可怖的厲鬼騎士在電閃雷鳴之中時隱時現效果真不是一般的好。

第三道閃電劃過天空。

在隆隆的雷鳴中敵人大約是聽到了丘陵上我的高喊他們在漫坡下紛紛停下了腳步勉強抬頭向這邊張望。他們出的驚叫在大雨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轉瞬即逝的光芒使我們彼此看得清清楚楚我看到了丘陵下一張張驚恐萬分的面容而他們看到了即將面對的死神。

暴雨狂風中我舉起了緊握大戟的右手遍體銀光的方天戟比閃電還要耀眼。隨著這道地上騰起的電光身旁的進攻號角出尖銳遼遠的響聲沒有弓箭的齊射也沒有衝鋒的吶喊得令的鐵龍雀騎士如同開閘洪水一般涌了下去就像張開雙翼的鷹隼急不可待地撲向草叢中的獵物在鼓點似的雨聲和馬蹄聲中水珠橫飛地展開了屠殺。

我靜靜地立馬在丘陵上觀戰。

忽明忽暗的電光下鐵龍雀的突擊使荊州兵原本就散亂不堪的隊形變成了一堆沙敵人還來不及挽弓就已和我的精銳鐵騎短兵相接。

剛一開始接觸雙方在前沿還有略微的僵持。一名頂盔貫甲的敵將拉著近百刀牌步兵勇敢地迎上了馬休所在的突擊鋒銳兩下混戰在一起。但荊州步兵少習長矛多習刀牌僅憑這一隊刀牌手如何能阻擋鐵騎突擊的步伐?轉眼之間鐵龍雀的洪流蹂躪過他們的陣地踐踏著他們的屍體楔入了敵人的大隊人馬中。

隨著號角聲敵人兩翼也亂了:魏延已率人馬掉頭殺了回來狂野地沖入敵人側翼大殺大砍;而另一面是早就埋伏在丘陵之側的陷陣營。高順率領一千勇士一律下馬步戰兇悍的攻勢使敵兵紛紛丟下武器掉頭逃走。我用旌旗指揮著他們對敵縱深向心突擊沒過多一會兒三路人馬就在混亂的戰場中心匯合了。

此時敵人在丘陵下面的泥水裡暈頭轉向地到處亂撞就像一群沒頭的蒼蠅我指揮丘陵下的人馬重新散成三路馬休向敵人的縱深突擊高順和魏延則向敵人隊列的側后包抄。

這場廝殺已持續了一個多時辰喊叫和拼殺的聲音漸漸稀疏可雷鳴電閃一點也沒有減弱的意思雨水將遍地的殺戮血腥滌盪得乾乾淨淨。

此時站在丘陵上俯視戰場只見泥濘和積水裡到處是死屍還有數不盡的兵器鎧甲被丟棄在路上反射著轉瞬即逝的電光。為了輕裝逃命潰兵們紛紛拋下了身上的負重。

我對他們的徒勞感嘆這樣的確可以令他們跑得更快不過等到淯水岸邊的最終殺戮來臨時這些手無寸鐵的貪生怕死之徒不知道還能拿什麼來抵禦我軍?

摘下冰冷的鐵面具擦了一把臉冷空氣鑽進鼻子格外清新。心中激蕩的熱血漸漸平靜這才覺得被雨水澆透的身子有些冷。

正在此時眼角餘光卻突然瞥見那名適才率領部隊抵擋馬休的將軍又在不遠處出現了。此時他頭盔已掉披頭散鎧甲也損壞得不成樣子戰馬也死了可仍然在泥水中東奔西走對潰亂的士兵號施令拚命想要約束部隊掉頭反擊。只可憐根本無人理會臨時拼湊的雜牌兵不聽命令只顧一窩蜂似的逃跑——這些雛兒的卵蛋已經被我軍踩碎了。

正在此時兩名鐵龍雀現了他挺矟策馬衝上前去反被他就地一滾一刀斬在其中一騎的馬腿上將騎士掀了下去。那敵將沖將上去一刀將落馬的鐵龍雀刺死。另一名鐵龍雀挺矟去刺被他劈面將環刀擲去正中那鐵龍雀的面門倒撞下馬。旁邊見到這一幕又有四名鐵龍雀圍了過去。這敵將奪過一匹馬精神大振將環刀舞成一團白光又連殺二人。剩下兩名鐵龍雀為之膽怯竟然不敢相逼。

好個堅持不屈的悍將!看此人武藝只怕不在馬休魏延之下!

我心中讚歎將方天戟交給鮑出從箭壺抽出一支箭搭上了奉先公的十五石鐵弓拉成滿月就著閃爍不定的電光瞄準那人的右臂一箭便射了過去。

又是一聲巨雷只聽那人大吼一聲竟將雷聲都壓過了。

電閃雷鳴里只見那荊州勇將持刀的右臂軟軟地垂了下去環刀已掉落馬下他正用左手拚命按住箭傷抬起頭來看向這邊正好和我四目相對眼裡滿是怒火。我向他微笑了一下不過距離這麼遠可能他看不到我的表情。

「聽我號令!」我用巨弓向他遙遙一指運足丹田之氣大聲道聲震四野遠遠傳了出去「活捉右臂中箭敵將者一律拔為部將!」

此人果敢勇猛就此一箭射殺實在太可惜了。如我所料不差他便是敵將文聘此人被劉表委以北方重任深知荊州的山川地理府庫民情若能拿獲了他為我所用定然對我軍戰勝劉表大有裨益。

我話音未落遠遠就聽下面那人嘶啞大笑道:「真髓小賊你想活捉文某白日做夢!」

說罷他掉頭撥馬向來路跑去。

我看著文聘遠去的背影放聲大笑:「白日做夢?文聘只怕你這話說得早了點!」

淯水後路已斷本將軍還怕你飛上天去?

掂了掂銀亮的方天戟我催促戰馬跑下了丘陵馬蹄濺起的水花足有人高身後五百名一直未動的鐵龍雀隨我越過一地的污水死人殘刀折戟趕上前去和馬休匯合。

一路上戰報不斷從追殺的前方送來。

馬休、魏延和高順三路人馬掉頭對文聘的潰兵緊追不捨其中以魏延的度最快這個追隨我最久的部將正率領厲鬼一樣兇狠的士兵追在所有隊伍前面。只不過這廝在沖入潰兵行列大量攥取級的同時居然還有意無意地擋住馬休他們的前進路線頗有想大功獨攬的意思。

高順倒沒說什麼但我這位二舅子馬休也不是善茬鐵龍雀明明馬快卻被魏延軍給擋住不讓過他暴跳如雷地專門派了個傳令兵請示我能不能讓他指揮鐵龍雀向魏家軍的屁股殺過去。

「這兩個小子真是反了天了!」

我聽得大怒魏延這小子仗著他作戰勇猛功勞又高有時候是驕縱得過了份;可馬休在戰局尚未結束的時候替然提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請示未免也太不識大體了!

「去傳我命令既然馬休不願意在魏延隊後面那鐵龍雀就停下休息!讓魏延和高順去追!」

「敵人就在眼前你搞什麼名堂!」我和原地休息的鐵龍雀匯合后見到馬休先劈頭蓋臉聲色俱厲地罵了他一頓「你行呀厲害呀馬將軍還沒取勝就想搞窩裡反你不想要命了是不是?!」

吃我這一頓訓馬休不敢造次低頭垂目喃喃道:「主公馬休有罪……可是魏延那廝……」提到魏延似乎他火氣又拱了起來嗓門也高了:「那廝實在欺人太甚!」

我大怒道:「魏延貪功冒進本將軍事後定會重重處分!但你在做什麼什麼向魏延軍屁股殺過去?這種亂七八糟的請示虧你居然還提得出來!」頓了頓道:「還傻愣著幹什麼立刻去整頓部隊仗還沒打完呢!」

馬休如臨大赦連忙稱是。他撥馬剛要走似乎猛地想到了什麼轉身疑惑問道:「主公您不是說追擊交給魏延和高順么怎麼還說仗沒打完?」

「哪有那麼簡單的事?」我嘆了口氣:「追擊這十幾里路不過讓敵人更加疲憊罷了。一旦現退路已絕文聘很可能拚死反撲。儘管他的士兵體力透支士氣低落但死中求生有時候能激乎想象的力量本將軍可不想在最後關頭自己的部隊反都跑沒了力氣功虧一簣。越是勝利在望就越得格外仔細。保持一支體力充沛的部隊以摧毀文聘的反撲很必要。」

馬休先是睜大眼睛然後笑逐顏開:「原來如此!您是先讓魏延那混小子去追擊進一步消耗敵人力氣至於真正的功勞還是得讓咱們鐵龍雀領!主公我真服了你啦!」

「跟隨本將軍還怕沒立功的機會?」我沒時間向他解釋這安排是出於戰略的通盤考慮而不是為了領功不耐煩地揮了揮手「別浪費時間還不趕緊去整頓部隊!讓將士們保存體力勻前進等到了淯水岸邊文聘還等著咱們去活捉呢!」

--

當我率軍趕回原先的營盤所在地時暴雨仍下個不停雷聲已小了許多天色也變得明亮多了。烏雲散成了幾個小塊露出藍黑的天空和幾顆星星。

如注的暴雨使淯水拓寬了一倍都不止窪地被淹沒我軍的營寨無影無蹤敵人的木筏一隻也看不見河水裡浮沉著樹枝和木頭翻翻滾滾地向下游涌去。我暗自慶幸多虧了老鐵杆如果我軍沒有及時調整作戰時間那麼此時此刻在水中沉浮向下游涌動的就不在是樹枝和木片而是將近五千具河南男兒的屍體了。

放眼望去魏延、高順還有雷吟兒的各路人馬整齊地形成了一個半月形的包圍圈將潰逃至此的敵人合圍在淯水岸邊。

魏延苦頭吃得不小几部人馬中數他的士兵最疲勞又是誘敵又是交戰又是追擊一夜奔波之下氣力最是不濟。偏這小子貪功冒進死咬著潰兵不放結果剛剛追擊至此地被文聘拉著近千殘兵一個反衝鋒就把他給打垮了。要不是高順和雷吟兒從側翼進攻把文聘趕回了河岸魏延喪失軍隊不說恐怕就讓文聘溜走了。

在包圍圈裡是一群絕望而沉默的可憐人。他們人數不足四千一個個衣衫破爛打著赤腳大半人連武器都沒有在劈面的大雷雨中眯著眼睛簌簌抖。

這場面我似曾相識那還是在五社津當被圍困的河內聯軍士兵得知自己已遭主將張楊、須卜破六渾拋棄了之後全都是這副又可憐又可卑的模樣。可是又不大相同我仔細地觀察著對面的這些荊州雛兒他們的隊列還是那樣鬆散不整人員還是那樣稀稀拉拉可是每個人的臉上除了惶恐和絕望之外更增添了一絲堅毅那是一股拚死一戰的悲憤之氣。

這全是因為一個人文聘。

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被我射傷的文聘。

他沒有騎馬矗立在殘兵的陣頭披頭散已換用左手持刀受傷的右臂被一堆骯髒不堪的布條和繩子胡亂纏繞著模樣要說多狼狽就有多狼狽。但那股視死如歸的無畏剛勇令我心折。

大約是見我的麾蓋大纛來到了陣前對面的敵人一陣騷動。

我揚聲道:「文將軍尊駕不棄兵潛逃這份勇氣真髓敬佩之至。如今你已經深陷絕境不棄暗投明更待何時?」

文聘冷冷地回答道:「真將軍文某才疏學淺中了閣下調虎離山之計也沒甚多說的。文某之頭閣下盡可取去但若要文某背棄我主劉荊州那是做夢!」

「文將軍劉表之荊州牧乃是當年國賊董卓的任命各路諸侯欲清君側舉兵伐董惟獨劉表按兵不動這分明是他與國賊董卓同流合污此罪一;劉錶盤踞荊州郊拜天地與天子儀仗同此罪二;司空大人迎天子於許入繼大統且詔令天下群雄征討逆賊袁術劉表竟然不予理會此罪三;劉表得知先帝駕崩僭越自稱楚王此罪四;劉表又奉逆賊袁術之兄袁紹所立之傀儡偽朝為正朔此罪五!文將軍執迷不悟為逆賊劉表效命真髓為將軍所不取!」

「我原道真髓是怎樣一號英雄人物原來也是個口是心非之徒!」

風雨中傳來對面文聘憤怒的高喊:「在劉州君治理下我荊州國泰民安百姓豐饒才引來汝等豺狼野心意欲兼并以為爭霸之資!事已至此還假惺惺作態說甚麼弔民伐罪?」說到這裡他呸了一聲用力一揮刀語音凄厲:「我等已殺馬立誓歃血為盟。今日之事惟有以此刀決之!真髓你還等什麼?」

聽他這麼一喊我才現那匹被他奪走的戰馬就躺在他腳下被砍斷脖子放光了血。暴雨衝去了鮮血但周圍仍留有尚未散去的紅。

輕輕嘆了口氣我從箭壺裡抽出一支鳴鏑:箭尖所瞄準的正是文聘的哽嗓咽喉。弓弦一松箭似流星不到眨眼的工夫就飛到了文聘的要害!

只要解決文聘雜兵就是一盤沙。文聘這一回我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了!

電光閃動劃過長天。

鳴鏑那凄厲如哨的銳響四野回蕩我瞪大了眼睛應弦而倒的竟不是文聘!

就在千鈞一之際旁邊一名親兵奮不顧身撲在他身上被我一箭穿心。

文聘一聲悲嘯推開那士兵的屍體舉刀大步淌著水向我衝來在他的鼓動下對面殘兵奮起最後的餘勇頂著狂風暴雨向我軍吶喊著殺過來。

我心中暗叫糟糕這一箭沒能射殺這廝反激勵了他們的士氣。

見殘兵了瘋似的向我的大纛衝來我連三箭射倒了沖在頭前的三名小校敵陣為之一滯厲聲喝道:「突擊!」

話音未落身旁急不可待的馬休率領騎兵猛撲上去。原本是高地的河灘上頓時人喊馬嘶殺聲一片。

我輕輕吸了一口冷氣儘管鐵龍雀勇猛善戰體力又有恢復但面對勢如瘋虎似的荊州殘兵居然難作寸進!

那些荊州殘兵絕大多數人手無寸鐵可他們前仆後繼悍不畏死實在令人膽寒。此時他們沒有鎧甲刀劍就用拳頭和牙齒和鐵龍雀搏鬥儘管割草似的被一批又一批地斬殺但後面的人毫不猶豫地衝上來!

因為大雨地下滿是泥濘不少戰馬在混戰中滑倒或者被屍體絆倒和這些雜兵糾纏在一起不少鐵龍雀掉下馬來。

鐵龍雀的陣腳居然開始鬆動了!

我沉著臉又射出一支鳴鏑這一箭射落了文聘破爛不堪的軍旗。看到這一幕我軍將士齊聲歡呼。

高昂的鳴鏑聲就是信號雷吟兒的蜚蠊開始行動了。他們手持大斧從敵側後進攻。一時間滿地人頭殘肢亂滾雷吟兒迅以利斧砍開了一條通向勝利的血路。

遭此兩面夾擊荊州兵的攻勢明顯遲滯了許多他們的吶喊聲也變小了。

我示意號手吹起進攻的號角高順和重新整隊完畢的魏延兩軍也投入了沙場。前方屠場上無數手持刀劍的手臂狂亂地揮舞水珠和血珠四下橫飛。

狂風使濕透了的大氅緊緊裹住了我的身體圍繞殘兵的羅網也越收越緊就像這件大氅一樣。被我四員大將率兵衝殺背水一戰的荊州兵被分割成了三塊各自為戰。經過半個時辰的屠殺雷吟兒和高順兩軍雙面交擊讓敵軍後部的一千殘兵全數倒在了大雨里。雷吟兒和高順并力向魏延*攏三支軍隊兜著殘兵中軍狠狠宰割。

馬休指揮鐵龍雀在和敵軍陣頭部隊拼殺時一度曾受到挫折隨著雷吟兒高順和魏延三軍相繼參戰敵人向前突擊的力量後繼無人被他抓住機會組織進攻迅向縱深突擊把陣頭的敵人割裂成更多的小塊一一消滅。殘兵的前部崩潰了儘管他們揮了百倍的勇猛最終全都身異處躺在了泥沼之中。

隨著鐵龍雀也加入了對荊州兵中軍的圍攻殘兵敗將的瀕死反撲走到了盡頭。

我看見遠處文聘仍然在奮戰只是他周圍的士兵越來越少陣形越來越薄弱。儘管渾身是血的他仍在大呼酣戰連殺死二十多名我軍士兵但高順率陷陣營幾次進攻都突到了他身旁他堅持不了多久了。

「文才傳我將令」我拍了拍鮑出的肩膀「一定要活捉文聘萬不能傷他性命——你武功群此事最好由你親自出馬。」

頭號猛將鮑出點了點頭催馬向前身上的鐵鏈和鐵鎚出叮叮噹噹的響動前方士兵紛紛給他閃開一條通道。

我躊躇滿志地看著鮑出接近了困獸猶鬥的文聘就像猛犬接近了筋疲力盡的野兔可意想不到的事就在此時生了。

此時文聘已退到了淯水岸邊見我軍放緩進攻周圍的壓力驟減他一聲不吭轉身向淯水奔去。在周圍的驚呼聲中我目瞪口呆地看著文聘縱身跳入了滾滾洪流!

由於暴雨的緣故淯水大漲水勢湍急文聘的身子只在水面上掙扎了幾下就沉了下去。所有人都停下了吶喊和拼殺眼睜睜地看著寬闊的河面又過了良久才見淯水對面緩緩浮出一個黑影手足並用艱難爬上了對岸。觀他身形動作赫然是文聘!

蒸熟的鴨子居然飛了。

雨越下越大對岸的文聘似乎在對這邊叫喊些什麼只是翻滾的淯水和暴雨淹沒了他聲音。最後他似乎向這邊揮了揮手臂轉身艱難地消失在雨霧之中。

士兵們冒著大雨將我軍陣亡將士的屍體一具具擺放整齊他們基本全分佈在這片最後的戰場上走投無路的荊州殘兵居然爆出難以想象的戰鬥力。

「多少斬獲?」我對前來報告的傳令兵大叫道水聲實在太嘈雜了。

「啟稟將軍!俘虜一百一十七人!敵軍總共八千零六十四人!除敵將文聘外全部戰死!」傳令兵也提高了嗓門。

「我軍損傷多少?」

「陣亡九百零四人!輕重傷四百六十人!其中致殘二百九十八人!」

我吸了一口氣將近一千七百人的傷亡累計前後損失我軍出時的五千勁卒如今只剩下不足三千人了。

到現在為止才打敗一個文聘那麼擁兵二十萬的江漢之王劉表呢?文聘的八千正規軍被殲沒幾天的工夫就從南陽各縣又拼湊出近萬人的雜兵來那麼坐擁荊州一州的劉表他的軍隊補充能力又有多大呢?

回頭看了看不遠處剛在丘陵高坡上立起來的新營寨星星點點的火光在昏暗的雨夜中搖曳走來走去的儘是人影。想必義兄奉孝正正襟危坐等我回去聆聽戰報。

突然感到一陣厭煩所有的這些又都應驗了奉孝兄先前那一番不利的預言。

劉表在荊州廣行仁政深得人望軍事潛力深不可測。即使有孫策在東方牽制我又擊潰了他的荊北軍團可是只要給這廝時間他隨時都能輕輕鬆鬆地征出十萬二十萬的士兵撲將過來。這還不算橫亘在南陽洛陽之間的是摔碎了我四十七架糧車的伏牛山天險可在襄陽和南陽之間卻只有一馬平川的南陽平原。

自己原先真是把此行想得太簡單了。

第二天的上午留下陷陣營清點戰利品的我頂著毛毛細雨率軍開進了毫不設防的宛城。

找來當地幾個戰戰兢兢的父老一問原來南陽太守蒯厲和他的一干幕僚在十幾天前就盡隨文聘迎擊魏延和雷吟兒去了看來已經喪了命。難怪文聘得知我軍向南連斥侯都來不及派就急兵追擊。

好言安撫了他們我又讓士兵在全城貼滿了安民告示這才有滋有味地品嘗起這塊進嘴的肥肉。

大街小巷的房屋摩肩接踵的百姓比袁術「國庫」還要巨大的府庫里堆滿了布帛錢糧城北數不勝數的冶鐵作坊和過五萬人的鍛鐵工匠城南的麥田和粟田剛剛收割(eb用戶請登6下載TxT格式小說手機用戶登6.net)才入庫不久的糧食顆顆都閃著金光。

我根本無法想象經歷袁術大肆搜刮掠奪之前的「南都帝鄉」能富饒到什麼地步僅僅是眼前這些也早已出我的想象範圍了。

孔子言「登泰山而小天下」此時的我卻頗有入踞宛城而小壽春、許都之感。

袁術的壽春也算是富庶之地司空大人的大本營許都也算是安樂鄉可是和宛城相比壽春不過是鄉下土財主的小院許都連小院都算不上頂多是個門房下人住的陋室。至於河南府我的那些殘破城池小村只能算是牲口窩棚。

晚上我下令打開府庫讓全軍官兵美美地吃上了黃燦燦的粟米蒸飯。府庫留下的居然還都是新鮮菜蔬最妙的是還有大量的雞蛋、豬肉和酒。當下論功行賞讓士兵們自報功勞用級換酒肉這下可熱鬧起來慶功宴上說起戴鐵面具雨夜大破文聘的戰事人人眉飛色舞盡興吃喝。

我正和十幾個鐵龍雀坐在一塊兒喝酒吃肉順道詢問平常他們衣食情況就見卜冠遂齜著兩撇鼠須抱著小山似的竹簡興緻勃勃向我跑過來。我軍一入城這位鼠須主簿就先領人直奔郡府把自己關在存放公文的屋子裡整整忙活了一天看來現在忙出成績了。

果不其然:

「將軍我等已將郡府資料整理完畢。天下大亂前本郡共有戶五十萬人口三百萬眾占荊州全境總人口的四成。其中宛城又佔全郡人口三分之一。如今不少百姓南遷新野、襄陽但此時本城屬民仍有過十二萬戶總計近六十多萬人。」

「十二萬戶?六十萬人?」

我差點把粟粒送到鼻子眼兒里去:這代表增加了每年有十二萬戶向本將軍繳稅納糧按照一戶出一丁計那就是增加了十二萬可征之兵!不禁鬆了一口氣這回鋌而走險打南陽看來算是壓中寶了。

攻城略地橫財的興奮和如何保住這塊肥肉的憂慮交織在一起我在榻上翻來覆去滾了整整一夜在天光快亮的時候才勉強迷糊了一會兒一睜眼就召來當值的傳令兵要魏延一刻鐘后在宛城的南門等我。

一連下了幾天的大雨停了泥土和草木的清香透著空氣格外新鮮。我和魏延策馬緩緩經過一片收割完畢的麥田二個人的親兵都遠遠地綴在後面。

我心不在焉地看著田裡。田裡的麥茬還在暴雨洪水給它灌了積了一層泥水人踩上去拔不出腳。等再過幾天太陽出來泥巴就會被晒乾硬。到時候就又是騎兵馳騁的好戰場了。

「文長如今打了勝仗你的士兵都在做什麼?」

魏延聞言有些不安的臉上浮現出笑容:「大伙兒都在忙著整理行裝等待分派了戰利品之後就回家呢。」

這小子鬼精突然見我要找他一道騎馬心裡已經估計到跟他阻攔友軍那件事有關所以一直跟在我馬屁股後頭誠惶誠恐不敢開口

「叫他們不要整理行李了」我勒住戰馬「我要他們跟著我繼續前進兵襄陽。」

「主公您不是開玩笑罷?!」

魏延的臉色變了:「您孤注一擲地豪賭趁著曹操無暇兼顧傾巢來搶佔南陽戰線已經拉得夠長了。襄陽從此還要向南好幾百里路又是出了名的堅城號稱『鐵鑄的襄陽』您這一去又不知要多長時間。萬一曹操從徐州回來而您還被絆在襄陽怎麼辦?我軍將士的家屬盡在滎陽如果滎陽有失那便大勢已去呀!這一回您賭贏了這麼富饒的南陽也拿下了屬下以為還是見好就收比較穩妥呀。」

「誰說南陽拿下了?」

「嗯?」

「南邊傳來了消息文聘已經逃進了育陽縣城正在向棘陽、育陽、新野、朝陽這四個南陽郡南部的富庶縣徵兵征糧又拉起了一支隊伍並且向劉表出了求援書。」

魏延張目結舌。

我冷冷一笑:「這不是咱們飽經戰亂地廣人稀的河南府而是荊州!人口眾多錢糧富足的荊州徵兵就跟喝白水一樣輕鬆的荊州!長期以往拉鋸下去何時是個了局?」

「我就是要再賭上一把」眼光投向遠處一望無際的田野河渠和灌滿水的田地在陽光下一閃一閃著光心卻已飛到了襄陽城「自從來到這裡我才現打敗劉表比想象中艱難得多可是若不趁此時給他狠狠一擊往後就沒這個機會了。孫策的大本營在會稽和吳地到荊州作戰補給線過長即便能拿下江夏他也不會久留的。」

頓了頓我看著魏延舉起了捏緊的拳頭:「鐵鑄的襄陽?城可以是鐵鑄的守城的人難不成也是鐵鑄的?我就是要打下這鐵鑄的襄陽把劉表這老狗打得筋酥骨軟把這荊州打得支離破碎!我就是要掠走他的物資遷走他的百姓殺掉他的大將夷平他的城池。讓這老狗從今以後想起我真髓就膽戰心驚尿褲子下輩子也沒膽量和我真髓作對!」

魏延目瞪口呆。

我放緩語氣道:「只有這樣才能避免南陽陷入和劉表的長期拉鋸戰把這塊基業真正保住。也只有這樣才能確保你這個南陽太守的地位穩固無憂。」

魏延開始只顧考慮南下襲襄陽等他想了一會兒才明白了我另一重言中之意不禁挺直了腰板呼吸也急促起來:「主公!」

「文長諸將之中你隨我最久資歷最老屢次沙場建功軍中無人不服家鄉又在這一帶也能很快地和當地百姓打成一片。鎮守南陽可以說非你莫屬原本南征之前我就屬意你來做這個太守。」

「末將一定不負主公之重託!」

我面色陰沉地冷眼盯著他盯得他全身毛微微低頭。

「不負重託?」

手腕猛一抖手指粗細的鞭子狠狠抽擊在魏延的臉上將百十斤重的他一鞭抽離了馬鞍在泥水中滾成了一團。遠處的親兵見之大驚誰也不敢*近前來。

「前日作戰為了搶功你這廝居然把友軍阻攔在後!要不是有高順和雷吟兒協助文聘險些突圍得逞!不負重託……你就是這麼不負重託的?!」

「末將……末將知罪!」

我重重地哼了一聲待要再打。但看這小子跪在泥水裡滿臉是血可憐巴巴地望著我提起的鞭子又放了下來。

「記住了仗不是只因為有你魏延才打贏的。沒有同心協力的戰友你一個人又是誘敵又是廝殺又是追擊有那麼多的力氣嗎?你心胸如此狹隘鼠目寸光怎能教我放心將領土中最富庶的一半交給你?」

「待會兒回城就召開軍事會議我要重重處分你!」

魏延直挺挺地跪著不敢開腔。

「在繳獲方面你應該對友軍有所表示待會兒就自己主動請求罷」我嘆了口氣「原本打算拿下宛城就宣布對你的任命可你這小子偏偏惹出這種事來……這樣吧文聘在育陽給咱們找麻煩就由你率偏師去平了他順道平定棘陽、育陽、新野、朝陽四縣。有了這樣的戰功應當足以彌補你的過失了再宣布任命也順理成章。」

聽到最終還是要將南陽太守的職務交給他魏延兩眼放光大聲道:「是!魏延明白該怎麼做了!」

我嘆道:「文長你是大將眼見又要當太守獨鎮一方。你捫心自問憑你現在這點心胸城府配嗎?」

「屬下一定改!」

「給我記好了做了太守以後你小子每隔十日去給我爬一次山!本將軍就喜歡登山經常立足高山極目遠眺就能體會天地之廣個人之渺小對你開闊心胸有好處。」

「是!十日一登山!末將謹記教誨!」

「記住了就好」我抬頭看了看陰沉的雲重新聚合遮蔽了陽光天上似乎快要滴下水來「行了別傻跪著了。上馬回城!」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真髓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真髓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