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費絳珠死裡逃生
費絳珠只當血一定淤黑之極,怎知流出來的血,其色殷紅,就像未曾中毒,只不過是受了外傷一樣。
費絛珠不禁一呆,用力在大腿.上按了幾下,似乎連那種發麻的感覺,也在消去。小匕首上,含有劇毒,仍是費絳珠可以肯定之事!
但這時,費絳珠卻又可以肯定自己,並未中毒!
費絳珠的心中,不禁大惑不解,她在潭邊坐了一會,順手棄去了那兩柄小匕首,也不再去想自己何以未曾毒發身亡,內心只是慶幸自己總算逃脫了史媚的毒手。
而玉骷髏史媚,竟然並不在潭邊等下去,那顯然是她以為自己中了兩柄小匕首以後,非死不可之故了。
費絳珠生性極其樂觀,她剛才險乎性命難保,此際剛脫大難,想及史媚以為自己已經死去,不會再來留意自己,自己可以安然回到家中,她的心中,又不禁高興起來。
令得她感到遺憾的,是她在那四個來歷不明的人處所偷來的「玄鐵神手」,卻已被史媚搶走去。
費絳珠本來也不知道那隻「玄鐵神手」有什麼用處,只不過那是武當派的鎮山之寶,她能夠偷到手,便也覺得十分榮耀,更可以在她爺爺面前,誇口一番。所以,她失去了「玄鐵神手」,只不過等於失去了一番誇耀的機會而已,難過了一會,也就釋然了。
她知道玉骷髏史媚為人,疑心極重,此際雖然以為自己已死,猝而離去,但說不定跑出七八里,便會生起疑心,又趕回來看個究竟的。
所以,費絳珠也不久留,立即向外走去,來到了一條小路上,為了小心,又將自己的衣服撕爛,在泥地上揉了揉,再穿在身上。
又抓了兩把泥土,抹在臉上和頭髮之上,順手摺了幾枝幼竹,編成了一個籃兒,挽在臂間。
這樣一來,任誰看見了,都只當她是一個挖豬菜的貧苦農家女孩,誰能想到她是武林大豪,費七先生最寵愛的孫女兒?
費絳珠來到了一條小河邊上,照了一照,看看河中反映出來自己的身影,也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暗忖看這情形,即使史媚在自己的身邊經過,只怕也認不出自己來了!
費絳珠一蹦一跳,向太湖邊上趕去,不一會,便已出了山巒,來到了平坦的大路上。費絳珠仍是不敢在路中心走,只是在路邊的草叢中,向前走去。
走不多久,她看到前面路中心,圍了一大群人,有爭執之聲,傳了出來。
費絳珠乃是何等喜歡湊熱鬧的人,她一見有熱鬧可看,如何肯錯過這個機會,連忙走了上去,亂擠亂挨,圍成一團的人.見她身上污穢不堪,都怕給弄髒了衣服,一齊讓了開來,費絳珠不一會,便到了人群的最裡面,定睛向前看去。
一看之下,她不禁為之猛地一呆。
只見人叢之中,圍的乃是兩個人。一個是比她還髒的和尚,一頭泥垢,那一件袈裟上油幌幌地,滿是油跡,顯見他不守清規,一雙手上,更是黑泥盈寸,卻正抓住了另一個女人的衣襟。
而費絳珠之所以一呆,乃是因為那泥頭和尚所抓的那個女人,她是認識的。那正是追蹤她,放火燒了黃山隱俠馬放野的居聽的那四個人中的肥胖女人。.這時候,那肥胖女人面色如同豬肝一樣,目射凶光。只聽得那泥頭和尚在怪聲怪氣的叫道:「啊呀,我的心肝兒啊,你走了之後,害得我看破紅塵,出家當了和尚,那是因為世上再也沒有你這樣的美人兒了,你怎麼這樣硬心腸啊!」
圍在他們兩旁觀看的,少說也有七八十人。聽得那泥頭和尚這樣說法,莫不捧腹大笑,費絳珠也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一則,是因為那泥頭和尚講話的神態,滑稽惹笑到了極點。
二則,那胖婦人面如紫灰,掀鼻大口,招風耳,倒吊眉,當真是鳩盤蟆母,不如其丑,但是那泥頭和尚卻將她說成是美人兒,實是令人不能不為之捧腹!
那胖婦人兩道掃帚眉,倏上倏下,抖動不已,顯見她心中,已經怒極。若不是圍觀者的話、恐怕她早已下了毒手!
只聽得她扯著破鑼也似的喉嚨,怒喝道:「賊禿,你灌了多少黃湯,來尋老娘開心,快滾!」
那泥頭和尚搖頭道:「一夜夫妻百夜思,美人兒何其狠心哉!」
眾人則笑息,一聽得那泥頭和尚,居然掉起文來,莫不又哈哈大笑,有的人更高聲叫道:「大娘子,和尚雖臟,配你也配得過,你就將就著點吧!」
嘻哈之聲,此起彼落,不絕於耳,費絳珠更是樂不可支。
正在此際,只聽得一陣馬蹄聲,向前疾傳了過來,接著,便是「霍霍」不絕的鞭聲。費絳珠循聲看去,只見一匹高頭大馬,騎著一個瘦長男子,手中握著老大的一根柳枝,當作長鞭,向前疾沖了過來。柳枝更是沒頭沒腦,向眾人亂抽而下!
圍觀的眾人,大多是來往的種田人,小商販,客商等等,來湊個熱鬧的。而那瘦長男子手中的柳枝揮處,風聲霍霍,勢子卻勁疾之極,避得稍慢的人,捱上了一下,便皮肉破綻!
有幾個壯漢,捱了一下,心中不服,大聲道:「王八操的,你怎麼隨便」
可是,都是一句話未曾說完,那瘦長男子手中的柳枝,如同活的一樣,「刷」地第二下又已抽到,痛得講話的人,不是抱頭鼠竄,便是在地上亂滾,再也難以講出一個字來。
轉眼之間,人群已被那瘦長男子,衝散一大半!
費絳珠看出那瘦長男子的武功極高,她連忙隨著眾人,一齊向後退去,退到了路邊。
只見那泥頭和尚,對於四周圍所發生的事,卻視若無睹,仍是緊緊地扯住了那胖婦人的衣,口中在羅里羅唆,講之不已。
那瘦長男子驅散了人群,一躍下馬,手腕一振,手中的柳枝,便向那泥頭和尚,揮了過去。
費絳珠在路邊上,看得分明,瘦長男子看來是順手一揮,但是柳枝尖梢,卻破空「嗤」然有聲,攻的正是那和尚背後的「靈台穴」。
那「靈台穴」又名「人心穴」,乃是人身三大死穴之一。一般武林中人,動起手來,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很少一出手就攻向對方這樣的要穴的。
那瘦長男子想是心中怒極,所以出手毫不留情。
費絳珠對那胖婦人,本就一點好感也沒有,相反地,她感到那泥頭和尚,雖然骯髒不堪,但搖頭晃腦,不但十分滑稽,而且還非常可親。
所以,她一見那瘦長男子一出手,便直攻那泥頭和尚的「靈台穴」,心中大為不忿,若不是她怕史媚也夾在人群中間,早已挺身而出了,饒是這樣,她仍叫了一聲,道:「小心背後!」
那和尚卻像是了無所覺一樣,眼看柳枝破空,「嗤」然有聲,已將點到他的「靈台穴」上,他才突然一個側身,向下倒去。
他那一倒,不但來得十分突然,而且恰到好處,瘦長男子所發的柳枝,「嗤」地一聲,在他身邊掠過,一時收不住勢子,竟叵向胖婦人點去。
胖婦人一聲怪叫,用力一掙,「刷」地一聲響,一幅衣襟,己被撕裂,但她總算避開了那柳枝的一點。瘦長男子立即手臂一彈,拋去了那條柳枝,向泥頭和尚,疾撲了過來。
那泥頭和尚仍是坐在地上,仰頭向瘦長男子望來。
看那瘦長男子,狠狠向前撲去的勢子,看來當真是恨不得將那和尚,撕成碎片!
可是事情的變化,卻大大地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只見那和尚,只是坐在地上,嬉皮笑臉地望著旋風也似向前撲來的瘦長男子,直到瘦長男子,撲到了離他身前,只不過四五尺處,才見他口唇掀動,講了一句不知道什麼話。
這時候,那胖婦人仍在怪聲怒吼不已。
而瘦長男子正向前撲出之際,勁風排盪,聲勢也極其猛烈。
所以,對那泥頭和尚所講的那句,究竟是什麼話,卻沒有人聽得到。
費絳珠只是看到,那泥頭和尚的一句話未曾講完,瘦長男子的面色,已經大變,立時收住了勢子。那泥頭和尚一講完,卻打了個呵欠!
瘦長男子向胖婦人望了一眼,一招手,道:「咱們快走!」
他話才一說完,胖婦人首先斜斜掠起。
別看她的身子,臃腫不堪,其肥如豬,可是行動之際,卻是十分快疾,一閃之間,已來到了馬旁,也未見她有什麼動作,身形已經拔起,落到了馬背之上,只聽得她啞聲道:「我早就看出些門道了,還等你來魯莽從事么?快來!」
她話講到一半,那瘦長男子也飛身而至,兩人共騎,向前飛奔而出!
費絳珠人極聰明,她聽出那胖婦人上馬之後,所說的那兩句話,意思是說她早已看出那泥頭和尚,不是常人,有點來歷,所以才忍著不發作的。而那瘦長男子,一來便動手,只怕會將人得罪了!
費絳珠知道那一男一女,和另外兩個男子的武功,都十分高強,心中不禁暗忖,那泥頭和尚,不知究竟是什麼厲害人物?
她一面想,一面向那泥頭和尚看去,只見那和尚站了起來,張著雙手,向眾人做著鬼臉,高叫道:「美人去也!美人去也!」
眾人又「呵呵」大笑,有的雖然捱了一下打,也覺得看了一場熱鬧,十分值得。那和尚拖著爛草鞋,自顧自地向前去了,眾人自然也一鬨而散。
費絳珠本就覺得那和尚的行動,十分古怪。見那和尚走開的方向,和自己要去的一樣,更動了好奇心,便悄悄地跟在後面。
跟出了六七里,那和尚連頭也不回過來一下,只是不斷喃喃自語。
費絳珠看看沒有什麼花樣,也覺得索然無味,不想再跟下去,腳步也慢了下來。
怎知她這裡腳步一慢,那和尚卻也停了下來,只聽得他打了一個呵欠,大聲道:「偷了人家的東西,能那麼容易,就沒有事了么?」
費絳珠離那和尚,足有四五丈之遠近。可是那兩句話,傳人了她的耳中,卻是字字清晰。
費絳珠心中,不禁猛地一動,暗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這話,是針對自己而說的么?但是她繼而一想,又覺得沒有這個道理,因為自己偷了玄鐵神手一事,知道的人,根本極少。
而這和尚和自己,又絕無淵源,怎能知道這件事情的?
費絳珠心中雖然這樣想,但總是不能釋然。
她暗忖自己跟了人家那麼久,或許已被人家發覺了,也說不定的。反正自己已不準備再跟下去,何不反走到他的前面去,以釋他的疑心?
費絳珠一想及此,連忙繼續向前走去,只當未曾聽見那和尚剛才所說的話,在那和尚身邊走過之際,連眼兒也不向那和尚瞧一下。
只聽得那和尚又打了一個呵欠,自言自語道:「扮得倒很像,只可惜瞞不過明眼人,若是趕不回家,啊呀呀,可就糟糕了!」
費絳珠聽得那和尚這樣說法,心中實是不能不為之大吃一驚!
因為那和尚的話,在別人聽來,可能感到沒頭沒腦,但在自己聽來,卻是字字驚心,因為那和尚說的,分明是自己!
費絳珠這時,已經在那和尚的身邊走過。在她聽到了那幾句話之後,她心中立即想:自己應不應該和那和尚講話,問一問他那樣說法,是什麼意思呢?
她想了並沒有多久。只覺得那和尚的一切,都十分可疑,自己偷了武當派的重寶,雖然又給史媚搶走,但干係卻還未了,如果那和尚是隱跡風塵的前輩異人,那自己實是不可以錯過了這個機會!
她打定了主意,立即轉過身來。
可是,她才一轉過身來,便不禁一呆!
前後只不過是一轉眼功夫,身後的那個泥頭和尚,卻已不知去向!
四面都十分平坦,並無深山密林,只不過有幾株大樹,而看來樹的附近,又不像有人。
費絳珠呆了半晌,心知那和尚一定不是常人,自己已錯過了一個結識的機會了。
這時候,夕陽西下,暮色四合,已到了黃昏時分。費絳珠不敢在路上多耽擱,連忙又向前走去。走出了沒有多遠,天色已漸漸地黑了下來。
費絳珠心中,正決不定是連夜趕路,還是找地方宿上一宿的好,忽然看見夜色之中,前面路上,站著一個人,正在東張西望。
隔老遠,費絳珠便已看出,那人的身形,十分熟悉,像是袁中笙。
袁中笙的情形,像是在等什麼人一樣,費絳珠向他走了過去,來得近了,便看清那人正是袁中笙,而袁中笙面上神色,十分焦慮,看來像是等人已等了許久。費絳珠低著頭,在他身邊不遠處走了過去,他向費絳珠望了兩眼,卻沒有認出她是誰來。
費絳珠心中,暗暗好笑,心道:「好小子,連我也認不得了,少不得要開你一個玩笑。」她一面想,一面已停了下來。
剛好那時,袁中笙正背著她,她身形一閃,輕輕問到了袁中笙的身後,袁中笙仍無所覺。費絳珠放粗了喉嚨,「嗯哼」一聲咳嗽。
她只當袁中笙一定會給自己嚇上一大跳的。
可是卻大出於她的意料之外,只見袁中笙突然轉過身來,一躬倒地,向費絳珠行了一禮。
費絳珠吃了一驚,暗忖那是什麼花樣?
她正想開口詢問,袁中笙一面行禮,一面已經道:「日間多蒙前輩指點,得脫大難,晚輩在此恭候多時了!」
費絳珠聽得莫名其妙,不禁「呸」地一聲,道:「見鬼么,你看看我是什麼人?」
袁中笙一聽得忽然講話的變成了女子聲音,不禁猛地一震,抬起頭來,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竟是費絳珠!
他失聲道:「原來是你!」
費絳珠看到他吃驚的樣子,「格格」而笑,道:「自然是我,你以為是誰?」
袁中笙又四面一望,嘆了一口氣,道:「還沒有來,看來異人難遇了。」費絳珠聽出他話中有因,道:「你究竟在等什麼人?」
袁中笙道:「我日間,險險乎為迫你的那四人發現,是一位大師,指點我避了開去,又約我夜間在此相會,但卻至今未來。」
袁中笙話一出口,費絳珠的心中,便不禁暗暗叫奇不已。
她連忙問道:「可是一個十分骯髒的泥頭和尚么?」
袁中笙愕然道:「十分骯髒的泥頭和尚?不是啊,是一個方面大耳,貌相十分威武的大師。」費絳珠「哦」地一聲,道:「我弄錯了。」
袁中笙的神情十分焦急,費絳珠看了他一會,道:「他只怕失約不來了,你還等他作什麼?」袁中笙急道:「我一定要等他的,因為他說知道我師傅,和馮大俠夫婦,到了什麼地方」
但是費絳珠卻已問道:「令師和馮大俠夫婦,不是應我爺爺之約,到太湖西洞庭去了么?」袁中笙含糊應道:「是的……」
袁中笙乃是不善於說謊之人,他支吾的神態,如何瞞得過費絳珠?
費絳珠立即道:「不是的,你在撒謊!」
袁中笙漲紅了臉,道:「我……沒有……」
費絳珠不等他講話,便道:「你不說也不要緊,但是我卻只當你是老實人,想不到你也來騙我」費絳珠講到此處,想起自己對史媚那樣親熱,但史媚卻忍心對自己下煞手一事,心中大是傷心,連話音也為之便咽起來!
袁中笙大是惶恐,道:「費姑娘,不是我騙你,是川東雙俠,不讓我說。」
費絳珠見袁中笙究竟是老實人,這樣一來,不啻是自己承認了在說謊,她又笑了起來,道:「對我說說,不要緊吧。」
袁中笙為難道:「這個……」
費絳珠道:「人家連偷了武當派鎮山之寶這樣的大事,都對你說了,你有什麼事,不能對我說的?」
袁中笙心中暗忖,費絳珠的話,的確不錯,自己實不應該將這件事瞞她的,便嘆了一口氣,道:「好,我實說了吧,我師父和馮大俠夫婦,不知是被什麼人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費絳珠一聽得袁中笙這樣說法,不禁猛地吃了一驚。
她轉念一想,暗忖這是絕無可能之事,馬放野和馮聖、何芳夫婦三人,乃是何等樣人物,焉有被人抓走之理?
她立即道:「你不肯對我說真相,也不打緊,犯不上編些新鮮詞兒來騙我。」
袁中笙急道:「我若是騙你,天打雷劈。」
費絳珠一聽得袁中笙起了這樣的毒誓,卻不由得不信,心中不禁大是奇怪,道:「竟有這樣的事?那麼。我爺爺的請帖,他們並未會收到了?」
袁中笙道:「是川東雙俠代收了的。」
費絳珠「哦」地一聲,道:「我明白了,川東雙俠一定以為事情是我爺爺乾的,所以便到太湖邊上,探聽消息去了。」
袁中笙見事情已被她料中,再瞞她也沒有用,只得道:「不錯。」
費絳珠呆了半晌,道:「這倒的確是武林中的大怪聞了。我雖然不能告訴你他們三人,去了何處,但我卻可以肯定,他們三人,絕不在費家莊!」
袁中笙笑道:「為什麼?」
費絳珠道:「我爺爺得了馮大俠的一對短劍,叫作寒霜劍的費絳珠才講到此處,袁中笙面上,便覺得熱辣辣地發滾!
因為,費七先生之所以能得到那一對武林奇珍,寒霜寶劍,可以說全是他和文麗兩人所賜!費絳珠卻不知道她爺爺的短劍是如何得來的,所以也沒有發覺袁中笙的窘態。
她繼續道:「我爺爺和馮大俠夫婦,本就有些過節,這次,得到了他們兩人隨身佩帶的短劍,自然是令他們兩人,大失面子的事情,因之,便廣發請柬,約武林同道,聚於資家莊,好叫馮大俠夫婦來到,大大地失一次面子。」
袁中笙心中暗忖,只怕費七先生廣邀武林中人到費家莊去,還不止是這點原因,他靜極思動,只不過是借題發揮而已!
袁中笙心中想著,卻並沒有講出來。
費絳珠道:「你想,我爺爺既已請了他們,怎還會去暗算他們。」
費絳珠這人,十分聰明,她一聽得馮大俠夫婦和馬放野三人,落人了人家的手中,而且下落不明,便知道若是明刀明槍,一定無此可能。
所以,她雖然不知道當時的情形,袁中笙也不曾向她說起過,她也料到,三人一定是遭受了暗算。
然而,袁中笙一聽得費絳珠如此說法,心中不禁陡地起疑!
他立即想到,自己只不過向費絳珠說了師父和馮大俠夫婦,被人抓走,從來也未曾說過「暗算」兩字,費絳珠何以知道?
難道她在假撇清,事實上,事情正是費七先生所為的么?
他心中充滿了無限狐疑,望住了費絳珠,但卻又難以將自己心中的懷疑,向她詢問。
費絳珠道:「你發什麼呆?何不跟我一齊到費家莊去,找川東雙俠么?」
袁中笙心中暗忖,即使川東雙俠不在太湖邊上,自己也必然要到費家莊中去走一遭的。
固然,自己的武功,若是想在費家莊中生事,那實是自討苦吃。然而,師父和馮大俠夫婦三人失蹤,費家莊的嫌疑,卻是最重,實是不能不去一查究竟!
他想了一想,便點頭道:好!」
費絳珠只當袁中笙又要拒絕,一聽得他竟然答應,心中不禁大喜。
袁中笙還想再等下去,但這時候,已近午夜時分,眼看那位大師,一定是失約不來了,袁中笙不得已,跟著費絳珠,一齊向前走去。
他們連夜趕路,第三天,又專揀小路前進,又走了一天,天色黑暗時分,在一個小村莊中,胡亂歇了半夜,半夜時分,又起來趕路,到了第三天清晨,已經來到了煙波浩淼的太湖邊上!
袁中笙見那地方,正是日前自己和文麗兩人,離開太湖,文麗叫了一聲之後,便突然失蹤之處,忍不住問道:「費姑娘,你在這裡居住,可知道這裡,有什麼古怪么?」
她一面撥唇,發出了一下尖嘯聲,一面道:「什麼古怪?可講得給我聽?」
袁中笙道:「我……我和我師妹,到這裡來過,我師妹在前面的蘆葦叢中,轉眼之間,便失了蹤跡,不知何處去了。」
費絳珠看出,袁中笙在提起他師妹之際,語音神態,均極其關切!
費絳珠的心中,大不是味兒,冷冷地道:「誰知道,或許她是借水遁走了呢?」
袁中笙聽得費絳珠答得不正經,苦笑一下,也就不再問下去。而就在此際,只聽得「咿呀」之聲,從叉港處,已劃出了一隻小船來。
那小船泊了岸,船上的梢公向費絳珠行了一禮,道:「小姐回來啦,這兩天,莊上熱鬧極了,七大爺說,你要是再不回來,錯過了這場熱鬧,可怪不得他!」
費絳珠笑道:「放心,只要有熱鬧,那就跑不了我的份兒!」
她一面說,一面以肘碰了袁中笙一下,兩人一齊躍向小船之中。
那梢公向袁中笙上下打量了幾眼,一面划著小船,一面卻不住地沖著費絳珠笑。
費絳珠被他笑得不好意思,道:「胡大伯,你那麼好笑作甚?」
袁中笙聽得費絳珠這樣稱呼那梢公,也不禁對他注意起來。只見那梢公已有六十上下年紀,花白鬍子,臂力奇強,一漿盪出,小船便箭也似地,可以向前射出老遠去!
袁中笙知道那梢公一定也是武林高手。只聽得他道:「我是在笑,這場熱鬧過去之後,只怕過不多久,更有一場大熱鬧,這場未來的熱鬧,更是少不了你哩!」
費絳珠乃是何等透剔玲攏之人,一聽得梢公這樣說法,便知是在打趣她,立即飛紅了臉道:「胡大伯,你別亂說。」
那梢公「哈哈」大笑,不再言語。
不一會,晨霧散去,遠遠已可以望到藍天碧水之間,蒼翠欲滴的西洞庭山了。
袁中笙並不是第一次到費家莊了,只不過上一次是在黑夜之中,這一次,卻是在早上。也唯有在早上,才能看到風光如畫,寧靜之極,若不是江湖風波險惡,真可在此長住一世!
小船的去勢,越來越快,不一會,便泊了岸,費絳珠道:「你跟我來。」
袁中笙和她,一齊躍上了岸,想了一想,道:「費姑娘,我還是先去見川東雙俠的好。」費絳珠道:「你不去見我爺爺么?」
袁中笙一聽她提起了費七先生,便吃了一驚,脫口道:「我見過他了。
費絳珠大是疑惑,道:「見過他?你是什麼時候見過他老人家的?」
袁中笙道:「說來話長。」費絳珠瞪了他一眼,心中更是奇怪。
他們兩人,一路向前走去,見到費絳珠的人,都恭恭敬敬叫上她一聲。
費絳珠卻也絲毫不端架子,對所有的人,都十分客氣。她聽得袁中笙要見川東雙俠,便順口向一人問道:「川東雙俠到了么?」
那人道:「昨天到的。」
費絳珠道:「好,煩你帶這位袁英雄,去見川東雙俠。」
袁中笙道:「多謝費姑娘。」
費絳珠卻不講什麼,嘆了一口氣,走了開去。
袁中笙和費絳珠在一齊,本來只當是兩人意氣相投,所以萍水相逢,便成了相識而已,並沒有什麼別的想法的。
直到此際,費絳珠忽然嘆了一口氣,走了開去,像是有著無限心事一樣。
那一下嘆息聲,令得袁中笙心中,也不禁為之呆了半晌。
他只感到一片茫然,心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悵然之感,眼光一直望著費絳珠的背影,不肯離開,直到費絳珠轉過了屋角,他忽然也嘆了一口氣。
他為什麼要嘆氣,連他自己也說不上來,只是心情忽然感到十分繚亂起來,需要嘆息一下而已,嘆了一口氣之後,才回頭向那人道:「相煩閣下帶路,引我去見川東雙俠!」
那大漢因為袁中笙和費七先生的孫女費絳珠一齊來的,是以對袁中笙十分恭敬,躬身道:「是,這位爺台,請跟我來。」
那大漢一面說,一面便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袁中笙跟在他的後面,費家莊上的道路,異常曲折,道旁不是茂密之極的修竹,便是高聳的圍牆,轉了幾轉,袁中笙早已不辨方向!
袁中笙本來還想用心去記住路途的,但是他既而一想,川東雙俠既然也在費家莊上,那自然一切皆由兩人作主,自己就算記不得路途,也不打緊,所以他只是一心想快點見到川東雙俠。
他跟在那大漢後面,足足走了兩盞茶時,才來到了一座院落之前,停了下來。
袁中笙隔老遠,便看到一株松樹之下,川東雙俠之中的玉面判官杜常,正和一個高瘦身量,面目清瞿的中年人在對奕。
那大漢也在此止步,道:「川東雙俠,以及幾位武林中知名的人物,均在此暫住,爺台請自己前去,小可在此止步了。」
袁中笙忙道:「好,多謝你帶路。」
那大漢一轉身,便向前疾奔而出,他雖是身形高大,但是一快步賓士,身法卻是極快,可是在費家莊中,確是無一弱者!
那大漢一走,袁中笙便揚聲叫道:「杜大俠!」
他一面叫,一面便向前掠去,玉面判官杜常一見袁中笙,便自一怔,沉聲道:「你怎麼也來了?」
袁中笙道:「我不能不來!」
杜常面色一沉,道:「我吩咐你在黃山腳下留守,你何以不聽話?」袁中笙苦笑一下,道:「那地方被人放火燒掉了!」
袁中笙此言一出,杜常的面色,也為之一變。
只見門推處,紫面虯髯林標,一步跨出,道:「是誰放的火?」
袁中笙道:「說來話長,我在家中」
他講到這裡,向那瘦長的中年人看了一眼,杜常道:「這位是武當派四大長老之一,人稱武當四英中的生生劍客張青雲,你上前參見,有話不怕說的。」
袁中笙一聽得那人,乃是玄女劍范玉雲的師兄。武當四英之一的生生劍客張青雲,立即想起自己和范玉雲之間的糾纏,一時之間,心頭怦怦亂跳,面紅耳熱,竟不知怎樣才好!
杜常道:「咦?怎麼不向前見禮?」
袁中笙又吃了一驚,道:「是……」向前行了一禮,道:「張前輩在上,晚輩袁中笙參見。」
生生劍客張青雲只是擺一擺手,道:「不必多禮了。」
林標道:「中笙,你失魂落魄作甚?」
給林標一問,袁中笙更是心虛,結結巴巴道:「武當派……我……武當派……」
杜常道:「武當派怎樣了?」
袁中笙心想,若是自己直說,曾和費七先生的孫女在一起,和武當四英雄之一的范玉雲動過手,那麼,眼前這張青雲,一定不肯放過自己的。
可是他又是老實人,叫他撒謊掩瞞,卻也極難,杜常一問,他心中更是發慌,急中生智,道:「武當派……我一路前來……聽得……人說……武當派失了重寶……張前輩難道不知么?」
他講了那幾句話,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來!
生生劍客張青雲「哈哈」一笑。
他雖然是在縱聲而笑,但是笑聲卻十分勉強,而且還充滿了怒意,道:「原來這一件事,江湖上已經都知道了么。」
袁中笙見自己的窘態,已經掩飾了過去,便鬆了一口氣,道:「都知道了。」
張青雲又是一聲長笑,道:「想不到武當派在這樣的一件事上,大大地揚了名!」他一面說,一面五指捏拳,「砰」地一拳,敲在刻有棋盤格的大石之上。
他這一拳敲了下去,只聽得「砰」地一聲過處,已放置在大石上的七八十枚黑白棋子被他的一拳之力,一齊震得躍起了尺許!
緊接著,所有的棋子,又一齊落了下來。
所有的棋子不但是一齊下落,而且落到了大石之上,棋子的位置,仍是和剛才的分毫不差!
袁中笙在一旁見了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暗咋舌,心中暗忖,張青雲的武功,顯然又在玄女劍范玉雲之上了。
他剛才那一拳,自然是憤恨武當重寶被盜而擊下去的,也不可能存心賣弄。
這樣隨便擊出的一拳,不但力道渾厚,而真力分佈,如此均勻,由此可見他內功的造詣,已到了極其精湛的境地了!
杜常道:「張兄不必難過,宵小縱使能令得武當英名,暫時受辱,但必然會自食其果!」
袁中笙心頭亂跳,他不知道玄鐵神手已被玉骷髏史媚搶去,只當還在費絳珠的身上,所以聽得張青雲和杜常的話,心中便十分吃驚,面上也是青白不定。
尚幸這時,並沒有人注意他的動靜,張青雲道:「敝派已傾力追查,但是盜寶之人,既然神不知鬼不覺,上了武當絕頂玄武洞中,將敝派鎮山之寶玄鐵神手盜去,自然也非同等閑,只怕敝派一派之力,難以查到究竟,還要仰仗各位朋友幫忙!」
張青雲話才講完,只聽得屋中一聲長笑,有三四個聲音一齊道:「生生劍客,何必太謙,有用我們之處,自當效勞!」
那幾個人的聲音,全是中力充沛,語音嘹亮,一聽便知是一流高手。
隨著語音,只見四個人,並肩自牆上,躍了出來。
袁中笙連忙看去,他認出前面兩個,身穿鵝黃衣衫,一臉英氣的中年人,是曾經到過黃山的青城派高手,青城掌門天一叟的兩個師弟,郭獨清和郭不濁。這兩人乃是雙生兄弟,不但裝束完全一樣,連面目神情,也無不肖似,難以分別!
所不同的,只是他們兩人的腰際,各懸著一個鹿皮袋,而郭獨清的一隻是圓形,郭不濁的一隻,則是半圓形。
那是他們兩人的獨門兵刃,日月雙輪。
本來,日月雙輪,乃是更在三十六門外的兵刃之外的怪兵刃,武林之中,也只有青城第九代掌門,也就是如今掌門人天一叟的師父,連清上人會使用。
但連清上人,到了晚年,發現一個人使日月雙輪,其中有許多奧秘,總難發揮,他靜思三日,豁然悟到,這兵刃並不是供一個人使,而是兩人合使的。但合使的兩人,卻又必需在動手之際,兩人之間心念,完全一致,絕不為一己之利打算,方能發揮全能。
連清上人於是下青城,游天下,尋覓日月雙輪的傳人,終於在西川郭家場,找到了郭獨清、郭不濁兄弟,帶上青城山。
連清上人本來只有天一叟一個傳人,在收了這兩人之後,不到三年,便自仙逝,而郭氏兄弟,天資十分聰穎,那三年之中,已將一對日月雙輪,練到了出神人化的境地了。
天一叟在名義上是郭氏兄弟的師兄,但年紀卻比兩人,大出了二十多歲,所以郭氏兄弟雖然在武林之中,聲名大噪,但對師兄,卻仍是十分尊敬的。只不過近年來,天一叟已不甚下山,郭氏弟兄也自然可以代表青城派說話了。
張青雲連忙站起身來,道:「多謝兩位。」
郭氏弟兄齊聲一笑,齊聲道:「何謝之由?」
在兩郭之後的兩人,這時卻笑道:「怎麼?我們便不必謝了么?」
張青雲向兩人一看,卻是面生得很,他自然知道那兩人也一定是正派中的朋友,只不過未曾見到過而已,忙道:「兩位是」
那兩人尚未開口,紫面虯髯林標已道:「原來你們未曾見過?」他一面說,一面指著一個身材矮小的老者道:「這位乃是冀中大俠,鐵臂翁葛烈。」
袁中笙吃了一驚,心想鐵臂翁葛烈五字,在武林中何等響亮,卻不料竟是這樣不起眼的一個小老頭兒,若非聽說,誰料得到?
張青雲一聽,心中更喜,連忙見面寒暄,林標已指著另一個形容十分萎蒼,看來像是大病初癒,弱不禁風的中年人,道:「這位仁兄的名宇,已掛在他的面上,張兄難道不知道么?」
張青雲向那人望了幾眼,笑道:「張某人斗膽,閣下可是六盤山索家堡堡主,人稱病金剛的索士全英雄么?」
那中年人一笑,連他的笑聲,聽來也是有氣無力,道:「金剛生病,也大告不妙,又如何當得起英雄兩字的稱呼?」
眾人聽了,齊聲大笑起來。
袁中笙心中,感到十分興奮,因為在這裡的幾個人,除了他之外,全是名頭響亮,無人不知的一流高手。他一個武學後進,能和這許多高手在一起,得睹高手風範,心中自然十分高興。
眾人或坐或立,各自閑談。
玉面判官杜常向袁中笙望了一眼,道;「你別走,我等一會還有話要問你。」
袁中笙自然不肯離開,忙道:「是,我不走。」
他自知身份不合,因此不敢和眾人站在一齊,退開了七八尺,只是聽眾人說話,心中還在不斷暗叫可惜,因為他想到,師妹文麗,此際不知何在,如果她也在,能夠見到那麼多高手的話,她心中一定要更加感到高興了!
只聽得病金剛索士全道:「張兄,武當派失寶一事,可是真的么?」
索士全一問,其餘眾人,也大聲附和。
需知道武當派威名遠播,高手如雲,旁的不說,那玄武洞在武當絕頂,要經過層層關卡,方能上得去,上去不容易,下來也是極難,而居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失了重寶,這實是令人難以相信之事!
生生劍客張青雲苦笑了一下,道:「各位不妨想一想,這類有辱聲名之事,難道我們自己反而來無中生有么?」
眾人一想,大覺有理。郭氏兄弟齊聲道:「莫非一點頭緒也沒有么?」
張青雲壓低了聲音,道:「在下思疑事情和……有關。」
他在講到「事情和」之際,便不再講下去,只是伸手,向地上指了一指,然而才說出「有關」兩字來。他雖然未曾明言,但是他的動作,卻是人皆見到,人人都可以明白,他是指事情可能和此間主人,黑道異人,費七先生有關。」
鐵臂翁沉聲道:「可有線索了么?」
張青雲將聲音壓得更低,道:「還沒有,但是費七手下,著實有幾個高手,他又靜極思動,連馮大俠夫婦的寒霜劍,均為他所得,敝派重寶,自然也有可能落人他的手中了。」
鐵臂翁道:「難說,我看閣下不可魯莽行事,我想費七先生,不至於敢以得罪貴派!」
張青雲面上,頗有不以為然之色。
如果換了平時,張青雲定然要按捺不住,反唇相譏了。但這時武當派正在需人相助之際,卻是不能再隨便得罪他人。
是以張青雲道:「自然要弄清楚之後,才可以肯定此事。」
鐵臂翁也不再言語,索士全見氣氛十分尷尬,奇道:「咦,奇怪,何以馮大俠夫婦,還不來啊。」
川東雙俠一聽,互望了一眼,杜常道:「或則他們另有要事,也說不定的。」
袁中笙在一旁,聽得杜常如此說法,便知道馮大俠夫婦和自己師父失蹤一事,川東雙俠並不想給人知道,連眼前的這幾個高手,都未曾提起。而自己卻將這件事,告訴了費絳珠!
他一想及這件事,心中又不免惴惴不安起來。
因為川東雙俠隱瞞著這件事,自然有他們的理由,而如果費絳珠向費七先生一說,那等於是人所盡知了,若是因此壞了大事,豈不是糟糕?
袁中笙心中發急,卻是不敢言語。
郭氏兄弟齊聲道:「反正明天才是費七先生定的正日,我們就算等不到馮兄夫婦,也可以代馮兄夫婦,壓壓費七的氣焰!」
鐵臂翁「哈哈」一笑,道:「我們來此,還不是為了這個么?費七看來,正在為我們這幾個不速之客,大覺頭痛哩」
他話講到這裡,便陡地住口。
因為他一眼瞥見,院子之外,竹林之旁,似有人影一閃!
鐵臂翁厲聲喝道:「什麼人?」
別看他身形矮小,貌不驚人,這一聲斷喝,卻是舌綻春雷,十分驚人。連袁中笙也不免嚇了一跳。他一喝甫畢,便見竹林之中,走出一個人來。
一看那人的裝束,便知是費家莊中的人。眾人面上,不禁盡皆有了怒容。鐵臂翁沉聲道:「過來。」
那人走了過來,面上神色,十分尷尬。
鐵臂翁冷笑道:「我們在此晤談,你居然在旁偷聽,這便是費家莊上的待客之道么?」那人忙搖手道:「我不是在一旁偷聽。」
病金剛索士全有氣無力地道:「你不是在一旁偷聽,難道是正在竹林之中出恭么?」
索士全的話,十分滑稽可笑,眾人不禁哄然笑了起來,但是那費家莊中的人,卻啼笑皆非,乾笑了幾聲,道:「小可有事相告,只因見眾位談得高興,所以才逡巡不前而已。」
鐵臂翁道:「什麼事?是費七先生請我們去見面么?」
那費家莊上的人道:「不是,是有一位大和尚,來到敝庄,卻指名要向幾位化緣,潘總管在招待他,又怕他是列位相識,不敢得罪,所以才命小可前來通報一下。
眾人聽那人講得有紋有路,倒也相信。
他們互望了一眼,心中俱在暗忖,不知是哪一位佛門高人:了。
袁中笙一聽得「大和尚」三字,心中也不禁為之猛地一動。
他立即想起,自己在獨自趕路之際,也曾遇到一位僧人,竟向自己說,知道馮大俠夫婦和師傅的下落,約自己在道前相會。但結果大和尚沒有來,卻遇上了費絳珠!
玉面判官杜常道:「請這位大師前來相見便了!」
那人忙不迭道:「是!是!是!」
他一連道了三個:「是」宇,連忙轉身向外走去。
杜常奇道:「是哪一位佛門高人來了,各位可想得到么?」
郭獨清道:「莫要是少林無我大師?」郭不濁道:「不會的,無我大師豈會弄這些狡獪,我看多半是五台笑和尚。」
他一講出五台「笑和尚」三字來,眾人齊聲稱是,道:「一定是他!」
因為五台山笑和尚,遊戲三昧,邪派中人,得罪了他,往往被他戲弄得啼笑皆非,哭惱不得。就算是正派中人,若是他感到不合脾胃的,也一樣戲弄一番。然而若是投契的,卻又肝膽相交,他本身武功又高,確是方外異人。
而這時候,來到費家莊,指名向這裡幾個人化緣的,鬧上這個玄虛的,想來也就是他了。
然而,眾人正在講著,索士全卻道:「我看不會是笑和尚。」
郭不濁道:「何以見得?」
索士全道:「笑和尚身高不足五尺,頭大如斗,異相之極,終年笑容不絕,誰不知道?如果是他,費家莊中,難道竟會沒有人認得他么?」
索士全一說,眾人才頓時省起,如果是五台山笑和尚的話,自然不會沒有人知道的,可知不是他。
眾人又開始猜了起來,但猜不幾聲,只見剛才那人,又匆匆向前奔了過來。然而,除了他之外,卻又沒有什麼僧人,跟在他的後面。
在他奔到近前之際,眾人才看到,他手中端著一隻破缺的泥盆,面上神情,也更是尷尬,來到了眾人之前,於美一聲,道:「這位大和尚說,他來此只為化緣,不必和列位相見了。」
眾人聽了,盡皆一呆。
鐵臂翁一笑,道:「但不知他要什麼?」
那人道:「他向小的說了,並且說,如果列位肯結這個善緣的話,便將他所要的東西,放在那泥盆之中就是了。」
眾人互望了一眼,心中盡皆大奇。
這幾個人,全是武林之中一流高手,江湖閱歷,何等豐富。這時候,他們雖然猜不到那和尚是什麼人,但是卻已知事有蹊蹺!
只不過他們這幾個人,俱皆身懷絕藝,不要說這許多人在一起,便是只有一個人,也是不會有害怕之心的。
鐵臂翁葛烈,首先一笑,道:「那麼,這位大師的法名,也不肯告知么?」
那人道:「是,他不肯說,潘總管幾次勤問,皆不得要領。」
眾人都知道那人口中的「潘總管」,就是潘克。雖然沒有人知道潘克的來歷,但潘克的武功極高,眾人卻是知道的。
照那人口中所述的情形來看,那個化緣的和尚來歷,潘克也一樣不知。
郭獨清道:「好,別廢話了,他要什麼?」
那人道:「這位大師的話,講得十分難聽,小可只將他要的東西說出來可好?」
郭獨清道:「你不必怕,反正話不是你說,是那和尚說的,再難聽我們也不會來怪你。」那人這才鬆了一口氣,道:「那和尚說,要川東……川東……」
他講了兩聲川東,又住口不已。
林標道:「他如何說,你只管直言便了。」
林標的語言之中,已有了怒意。而眾人這時,也都是一樣心思,心想只怕根本沒有什麼人來化緣,多半是費七先生在搗鬼!否則,就算有什麼人,膽大包天,要尋自己這幾個人來生事,也不會揀中了費家莊這樣一個地方的。、那人乾咳了一聲,續道:「這位大師說。川東兩個娃娃」。
他話未曾講完,玉面判官杜常,霍地站了起來,劍眉軒動,滿面怒容!
他雖然一聲不出,但是威凜無匹,那人身形一個踉蹌,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一步!也就在此際,只見一人,飛掠而來。
眾人一齊看去,只見那人來勢,好不快疾,一閃之間,便已到了眼前,不是別人,正是潘克!潘克一到,便向眾人行了一禮,向那費家莊的人一瞪眼,那人連忙向後退了開去。
潘克道:「那位大師,不知是否列位相識?列位遠來是客,那位大師又對列位十分不敬,倒叫敝庄,好生為難!」
杜常冷冷地道:「他人在哪裡?」
病金剛索士全道:「莫不是子虛大師,烏有和尚吧!」子虛、烏有,皆是空無一物之解,索士全如此說法,分明是直指費家莊在搗鬼了!
潘克一聽,不禁一呆,顯見他事先,絕未曾想到這一點!
他一呆之後,一聲長笑,道:「各位竟疑是敝庄在搗鬼么?看來非請那位大師,前來相見不可了!」他話一說完,身子向後退出了一步,陡地一聲長嘯,沉聲道:「大師請現身相見,各位大俠,已在疑心是敝庄生事了!」
潘克的那幾句話,語音不絕,源源而發,如長江大河一樣,不知可以傳出多遠!
在場的眾人,雖都是一流高手,但見潘克的功夫,已有這樣的造詣,心中不免駭然。
當然,並不是說,他們的武功不如潘克,而是他們想到,潘克的武功如此之高,但是他的身份來歷,自己竟不知道,這是十分可疑之事。
再加上潘克的武功,既已如此之高,卻還甘心在費七先生手下,委曲從事,由此可知道幾年來,費七先生隱居太湖西洞庭,在武功之上,一定有極高的進境,與當年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潘克語音緩緩,傳了開去。只聽得遠處,突然傳來了一下打呵欠的聲音。
那聲音分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但是聽來,卻像是那打呵欠的人,就在對面一樣!在場眾人,不禁盡皆動容!
要知道這裡的幾個人,人人俱有數十年功力修為,要他們強運真氣,將講話的聲音,逼出三五里去,並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打一個呵欠,卻要使得呵欠聲傳出老遠,那卻也覺不易!
眾人互望了一眼,只聽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道:「想不到和尚化緣,反倒令費家莊被人誤會了,那是費家莊平日,壞事做得太多之過!」
潘克一聽,面上神色,便微微一變。
但是他卻立即恢復了原狀,道:「大師請快前來!」
顯然,他也看出那和尚和這裡的幾個高手之間,有著什麼蹊蹺。所以,雖然那和尚出言之間,得罪了費家莊,他也不動聲色,要看看那和尚和這幾個人,先起了衝突再說。
他一聲長呼方畢,便又聽得一下呵欠之聲。
只不過這一下呵欠之聲,自遠而近,迅速地傳了過來,眾人知道那怪和尚就將來了,一齊循聲,向前面看去,但是等了一會,卻不見有人來。
眾人正在愕然之際,忽然聽得身後有人「哈哈」一笑,道:「化緣和尚在這裡,大師卻向那邊望去,莫非有意不結善緣么?」
眾人一怔,連忙回頭看去。
只見一個灰袍僧人,已站在自己的身後!
眾人的面上,都不免一紅,心中也著實羞惱,那和尚弄了這樣一下狡獪,本來沒有什麼出奇之處,只不過是將到附近之際,兜了一個圈子,令得他在眾人的背後現身而已。
但是他這樣一來,卻令得在場的幾個高手,都感到十分尷尬。
川東雙俠離得那和尚最近,杜常更是性烈之人,一聲冷笑,道:「大和尚想化什麼緣?」
那和尚道:「自然是一點小意思而已。」
眾人一齊定睛向那和尚打量,只見他中等身形,面上的神情,和他五官的位置,都有一種說不出來引人發笑之感。
雖然在那樣的情形下,眾人都覺得事情有蹊蹺,誰也不想笑,然而一看之下,郭氏兄弟首先笑了起來,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和尚道:「好!好!施主一笑,窮和尚便大有希望了!」
潘克朗聲道:「列位大俠,你們已和這位大師見了面,在下告退了。」
那和尚笑道:「你走吧,如今你要走就走,但只怕有一天,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人人皆聽出那和尚話中有因。可是連潘克也聽不懂那究竟是指什麼而言。他呆了一呆,並不再說什麼,身形向後疾退而出。
杜常道:「化緣和尚,連法名也沒有一個么?」
那和尚道:「和尚出家之際,倒是有一個法名,但年久忘了,反正一緣之後,也難相見,何必根究?」
鐵臂翁道:「好,你要化什麼?可以說了。」
那和尚嘻嘻一笑,道;「這位想必是人稱『鐵臂童』的葛施主了。」
鐵臂翁葛烈一聽,面色便自一變!
他外號人稱「鐵臂翁」,但那和尚竟稱他為「鐵臂童」,那分明是有意取笑!
而鐵臂翁葛烈,乃是在武林之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大凡這樣的人物,都將一個「名」字,看得比命還重,那和尚一出口便辱其盛名,鐵臂翁如何忍受得住?面色一沉,道:「和尚,你可是存心生事么?」
這時候,只要那和尚搭一句腔,鐵臂翁立時可以和他動起手來的。
但是,那和尚卻只是嘻嘻一笑,道:「我只是前來化緣,生什麼事?」
鐵臂翁一怔,不禁感到難以回答。
他抬頭看去,只見眾人面上,都有狐疑之色。而潘克則相隔兩丈許,遠遠地站著,斜視著那和尚,看來,也是真的不知道那和尚的來歷。
鐵臂翁乾笑一聲,道:「你口口聲聲要化緣,但不知化什麼,如何只是不說?」
那和尚道:「鐵臂童,我要」
他第二次呼喚鐵臂翁為「鐵臂童」,葛烈實是忍無可忍,不等他話說完,「哼」地一聲,右臂向外一揮,身子跟著向前跨出了一步,向那和尚的腰際,猛地橫掃而出!
他外號人稱「鐵臂翁」,並非偶致。也不是因為他手臂是鐵鑄的假臂,而是因為,他練有一門十分奇特的武功,「鐵臂功」的緣故。
那鐵臂功的功夫,全是在一條手臂上。
葛烈在這門功夫上,已有數十年的造詣,一條手臂,當真如鐵一樣,堅硬之極。而這門功夫之所以被稱為異特,是因為在進招之際,並不是以掌發招,而是以臂發招的。
此際,他一臂揮出,就像是一截短棍,攻向那和尚一樣,五指下垂,反倒不起作用。
那和尚「啊呀」一聲,道:「不好,化緣未曾化到,倒要蝕本了!」
他話講得極快,而看他的情形,像是只顧講話,連躲避也顧不及一樣,葛烈緊接著一聲大喝,只聽得「拍」地一聲,手臂已擊在那和尚的腰際!
在場的幾個人,自然都知道鐵臂功的厲害,有的還嫌葛烈下手太重,莫要一下子將那和尚打死了,就問不出他的來歷了。
怎知剎時之間,所發生的事情,實是令得眾人呆了!
只見那和尚縮了一下腰,道:「好!好!這半邊腰也有點酸痛,相煩你再來敲上兩下子。」
那和尚的這句話一出,葛烈的面色,立時變得比豬肝還要難看!
他僵立在那裡,不知是進好,還是退好。
在眾人而言,心中都是奇怪已極,因為剛才分明聽得「拍」地一聲,葛烈的那一臂,已經揮中了那和尚,何以那和尚竟能若無其事?」
但在葛烈而言,這時心頭卻是駭然之極!
當他一臂掃中那和尚之際,只覺得那和尚的身子,如同敗絮一樣,自己那麼重的一擊,擊上去之後,立即被對方將力道化去!
鐵臂翁葛烈究竟是見識不凡的人,他心想著不是內家氣功,已到了極深的境界,怎能做得到這一點?
那和尚立即又道:「你不肯了么?也罷,我要化的,乃是你那隻繡花荷包中的一隻蓮花形小銀錠,其重不足一兩,諒來你不會不給的。」
鐵臂翁葛烈剛才吃了一大驚,呆了半晌,剛有一點兒定過神來。
可是,他一聽得那和尚說出這樣的幾句話來,面上神色,又為之突變!
在旁人而言,這幾句話,實是十分普通。
然而,鐵臂翁葛烈聽到了,卻足以令得他心頭怦怦亂跳,手按胸口,不由自主,向後退出了一步。
原來,鐵臂翁的確有一隻繡花荷包,在他的懷中!
像鐵臂翁這樣,響噹噹的人物,懷中居然會有繡花荷包,實是十分奇特之事。鐵臂翁這人,有一樣好處,那便是用情十分專一。
他一直放在懷中的那繡花荷包,還是他老妻當年給他的定親之物,荷包內那隻蓮花形的銀錠子,也是當年他們兩人一齊用剩下來的。葛烈每次外出,總帶在身上,以作思念老妻之際,慰情之用。
那隻繡花荷包,是放在他懷中的一隻鹿皮袋之內,平時絕不取出來的,自然也無人知道。
然而,那和尚卻如數家珍也似地講了出來,怎不令葛烈大是吃驚?
他後退了一步,以手捫胸,不知是不是該將那繡花荷包內的銀錠子取出來好。那和尚在他猶豫不決間,冷冷一笑,道:「原來葛施主這等小氣!」
葛烈心想,那和尚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若是得罪了他,只怕後患無窮,何不打發了他,再作打算?因此,他連忙乾笑幾聲,道「一個銀錠子,能值幾何,大師既然要時」
他一面說,一面自懷中取出了那隻鹿皮袋來,伸手入袋中,去取那繡花小荷包,可是他手伸了進去,卻取不出來,面上神色立變,那句話只講到一半,便陡地停了下來!
原來,他伸手人袋,袋中竟沒有那隻小荷包在!
葛烈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那鹿皮袋他幾乎是貼身而放,沒有一刻離開過他的身子,那花小荷包,如何會不見的。
如果說是被什麼人偷去的話,那麼,這偷物之人,要取他的性命,可以說易如反掌!鐵臂翁葛烈,在大河以北,聲名極著,而他的武功,也的確有特殊的造詣之處。但如今,他面色灰白,全身把不住微微發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眾人看了葛烈這等情形,心中俱十分驚訝。
玉面判官杜常首先問道:「葛大俠,怎麼了?」
葛烈這時,實是有口難言,抬起頭來,只是苦笑了一下,並不說話,眾人心中更奇,就在此際,只聽得那和尚道:「想必是葛大俠不肯,哼哼,人道葛大俠仗義疏財,如今接濟一個窮和尚,不到一兩銀子,竟還不肯,這也可以說浪得虛名之極了!」
葛烈的面色,由白而紅,怒氣衝天,一聲冷笑,道:「大師,我那小荷包,若是你取去了,尚請送還,若是大師要銀子用,持這小荷包到冀北葛家莊去,多沒有,三五萬兩,還是湊得出來的。」
眾人一聽這話,心中更是暗暗吃驚,心中俱想,如果那和尚竟能在葛烈的身上,將他的東西偷去,那本領也就太大了。
而他偷了東西,又上這兒來指名化緣,那自然是有意生事了!
眾人一想及此,想起他指名化緣的,不止葛烈一人,自己這些人,個個都有份,各自暗忖,自己不見了什麼呢?他們這樣一想,每個人都不自由主地向自己的懷中摸去,看看可少了什麼。
一摸之下,每一個人,莫不面上變色。
這時候,袁中笙在一旁,見這許多高手,忽然之間,都面無人色,心中不禁大奇,並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但和他一樣,在一旁觀看的潘克,心中雖然一樣奇怪,但是他卻已經看出,那是眾人身上,都少了一件萬不應該失去的物事,所以在剎那之間,面色才會變得那樣的難看的。
而他的心中,也是十分吃驚,囚為眼前的這幾個人,都是一流高手,來到了費家莊,連費七光牛,為了應付這幾個人,都不能不感到頭痛。
如果說那和尚竟有本事,在眼前這幾個人的身上,-一做下了手腳的話,那麼,此人武功之高,確是不可思議,費七先生對他,實有大力結納的必要!
潘克想及自己自始至終,未曾得罪過那和尚,心中好生自慰。
只聽得那和尚哈哈一笑,道:「葛大俠,你自己不見了東西,如何死賴人,什麼人偷了你東西的,便是灰孫子,王八蛋,見不得天的畜牲!」
那和尚這幾句話一說,眾人又不禁都呆了。
一則,是那樣的粗話,出自一個出家人的口中,聽來實是十分刺耳。
二則,那和尚如此說法,則偷東西的,自然不會是他的,天下焉有自己罵自己是「王八蛋」的傻瓜,而且,偷物之人,只怕也不會是他的同伴。
那麼,那和尚又如何知道自己這些人,皆失了近身之物呢?
眾人都知道其中一定大有曲折,可是人人面面相覷,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聽得那和尚「嘿嘿」兩下冷笑,道:「枉有大俠高手之名,卻原來全是這樣的人,窮和尚可謂虛此一行了!」
他那幾句話,聽來似乎是為化不到緣而發的,但是每一個人都可以聽得出他語外之音,是在譏諷眾人,空稱一流高手,卻被人做了手腳,還不知道。
他話一說完,轉身便向外走去,眾人一時之間,都想不出對付的方法來。實際上,眾人要留住那僧人,並不是什麼難事,只要低聲下氣,自認不濟就行了。
然而,此際那麼多人在一起,誰又肯失了多年來的威名?
眼看那和尚向外走出,已將出了那院子,索士全才一聲乾笑,道:「大師且往。」
那僧人冷冷地道:「什麼事?」
索士全道:「索某人失了一柄摺扇,本不值幾何,但是那柄摺扇的扇面之上,卻有在下恩人的幾點血跡,在下一直帶在身邊,以示不忘重恩,這柄扇子,在下實不願失去,所以……」
他才講到這裡,那和尚已不耐煩道:「你和我講這些廢話則甚?」
病金剛索士全,滿是病容的面上,也不禁現出了一絲怒容來。
但是他那絲怒容,卻是一閃即逝,只聽得他又沉聲道:「不知是哪一位高人,取走了在下的那柄摺扇,尚祈大師指點一二。」
六盤山索家堡堡主,富甲一方,在中原武林之中,地位極高,也極得人崇敬。他除了「病金剛」這個外號之外,還有一個外號,叫作「病益嘗」,由此可見他得人心之處。
他這時,向那和尚如此說法,實是已經可以算得客氣之極的了。若不是他有求於那和尚,那是絕不會這樣子說法的。
可是那和尚卻一翻眼,道:「廢話,誰知道?」
索士全沉聲道:「大師若是不知,何以來此化緣?」
那和尚道:「出家人吃十方,走到哪裡,化緣化到哪裡,你管得著么?」
索士全的聲音,更是低沉,道:「大師若是如此一言,那就是存心與索某人為敵了。」
那和尚冷冷地道:「就算存心與你為敵,又怎麼樣?」
索士全一聽和尚此言,不禁一聲長笑!
他剛才,暗中看各人的神色,都和自己一樣,似乎被人暗中做了手腳。那麼,就算事情不是和尚做的,此際,眾人對和尚也有了敵意。
就算那和尚武功高,自己這一方面有那麼多人,也不怕他飛上天去。
是以,那和尚此言一出,索士全身形如煙,一閃之間,已攔到了那和尚的面前,別看他講話,有氣無力,站在那裡,似乎連腰也挺不直,可是行動起來,卻是十分快疾,眾人只覺眼前一花,他已飄開了兩丈許,心中都不禁喝一聲采。
那和尚仍是凝立不道:「好狗不攔路,你快讓開。」
索士全面色一沉,道:「大師既具有如此本領,又何懼有人攔路?」
那和尚「呸」地一聲,一口唾沫,向索士全的面上,直吐了過來。索士全心中一驚,暗忖這一口唾沫,要是給他吐中了,以後如何做人?
他身子一側,向外跨出了一步。
索士全原來心想,自己一步跨出,說什麼也可以將他這一口唾沫避開了去。卻不料他向旁才跨出了一步,那口唾沫,竟也跟著一轉,仍向他面上飛來!
索士全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腳下尚未站穩,上身便向後猛地一抑,一式「鐵板橋」,這一式使出,那一口唾沫,才貼著他的臉上,飛了過去。
他雖然勉力避開了那口唾沫,但是腳步卻已不穩,一個踉蹌,竟坐倒在地!
那和尚冷笑一聲,道:「這樣本領,只堪向人較聲求救,那麼,大禍臨頭之際,還可有一線生機,何足攔路逞凶?」
在這裡的,全是武林之中的一流人物,連索士全在內,懼都聽出那和尚的弦外之音,似乎在說這裡的幾個人,都會有奇禍臨頭。
但如果眾人肯哀求他一下的話,只怕還有一線生機!
只不過眾人雖然聽出他話中的意思,不要說奇禍來臨,一點跡象也沒有,就算大禍已經臨頭,肯向人哀求的,又有幾人?
病金剛索士全一坐倒在地之後,立即一躍而起,一聲冷笑,笑聲未畢,更不出聲,雙掌翻飛,身形也斜,已向那和尚連發了三招!
這三招的招式之異,實是無出其名,那正是索士全一套「病中吟」掌法中三招精奧的招數。
索士全因為生成一副病相,所以他的武功,走的也是陰柔的一路。
而他的這套「病中吟」掌法,更是他自己別出心栽所創,一共八招,每一招,都如病得骨肉支離的人,硬要下床行走,以致站立不穩一樣,看起來,實是風吹得倒,但是招式精奇,卻是十分的厲害。
他一連使出了三招,身形亂幌,只見那和尚四面八方,全是人影。
而他那三掌擊出的地方,也全是那和尚的要害之處,那和尚卻仍是站立不動。
眼看索士全把式將要使到,那和尚的身上,也非要正中十七八招不可,忽見那和尚腰不彎,腿不曲,整個身子,突然筆也似直,向上拔了丈許!
那和尚陡地拔起了丈許,索士全的「病中吟」掌法,變化再精奇些,自然也不免一齊使空,而那和尚一起在半空之後,索士全也見機極快,立即收招,希望能在那和尚身子凌空之際,向上發掌,占些便宜。
可是,他才一抬起頭,陡地見眼前腳影一閃,原來那和尚身子拔起之後,立即下沉,此際,雙足一齊飛起,一腳踢向他的面門,另一腳,卻踢向他胸前的「華蓋穴」!
索士全的見識極高,他明知道那踢向面門的一招,乃是虛招,主要的一腳,是踢向他胸前「華蓋穴」的。然而,他雖然看出了這一點,卻也是無法對付!
因為剛才,他才收了三招之勢,新的招式,還未及發出。
而那和尚的兩腳,卻正是趁這個空隙之間攻出的,索士全是沒有還手的餘地。
索土全心中一聲長嘆,暗忖自己一世英名,卻不料命喪此處!
正在他這樣想之際,只聽得那和尚哈哈一笑,雙腳在眼看可以踢中之際,一縮縮了回去,身形已向外退出五六尺,落於地面!
索士全在那一瞬間,面如死灰,僵立不動!
他自然知道,那和尚是無意取自己的性命,所以才突然收招回去的。旁的不說,單說他發招收招之快疾自如,自己便望塵莫及了!
索士全自知,雖然毫髮未傷,但是這個筋斗,卻栽得大極!
他勉力定了定神,苦笑一下,道:「大師手下留情,在下心領了。」那和尚道:「我是腳下留情,你說錯了!」
那和尚的這句話,實是刻薄之極!
索士全乃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一聽得那和尚如此說法,自己卻一句話也答不上來,心中氣極,只覺得剎時之間,氣血上涌,想要運轉真氣,調勻氣息,已自不及,「哇」地一聲,竟噴出一口鮮血來!
青城高手郭獨清連忙閃身而上,將索土全扶住。郭不濁則待向那和尚撲去。
然而,只聽得川東雙俠齊聲道:「郭兄且慢!」
他們兩人,這四個字才出口順自身形疾展,掠到了那和尚的前面。玉面判官面色鐵青,喝道:「大和尚,我們來了。」
那和尚一翻眼,道:「來了又怎樣?」
杜常乃是性烈如火的人,一聽之下,更不打話,身形一矮,一抓便待抓出。
但也就在此際,只聽得潘克一聲長吟,道:「本莊主人,費七先生來了,請雙方看在俱是作客份上,暫且住手!」
潘克此言一出,杜常立即收招後退。
川東雙俠合作多年,遇敵之際,身形配合得天衣無縫,杜常一收招後退,林標便虛發一掌,那是防備敵人趁隙進攻的,一掌既發,身子也立即向後,退了開去,和杜常並肩而立。
他們兩人,才一退出,便聽得一個宏亮蒼老的聲音,「呵呵」大笑,道:「原來這裡有高手在切磋武功,老夫來遲一步,可稱眼福不濟了!」
眾人一齊循聲看去,只見一高一矮兩個人,已掠到了近前。
那高的一個,頂門光禿,紅光滿面,白髯飄胸,神威凜凜,貌相奇古,望之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嚴,正是此間主人,費七先生。而矮的那個,身材窕窈,眉目如畫,是一個十分俏麗的少女,只有袁中笙,一看便認出,那正是費七先生的孫女費絳珠。
費絳珠一到,便向袁中笙望來。望了袁中笙一眼,泯然一笑,袁中笙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只得也向她笑了一笑,費絳珠向袁中笙作了一個手勢,向東南方向,指了指。
袁中笙的心中,不禁大是躊躇,不知是答應好,還是不答應好。
費絳珠像是知道袁中笙的心中,正在猶豫不決一樣,起先擠眉弄眼,表示著急,後來則眼中瑩然欲淚,像是立即要哭了出來一樣。
袁中笙心中不忍,只得點了點頭,費絳珠又破涕為笑。
袁中笙和費絳珠兩人,在使眼色,作手勢之際,費七先生已向那和尚講了幾句寒喧話,可是那和尚卻是一副愛理不理的神氣。
費七先生是城府何等之深的人,他自然不會露出半點生氣的神色來,只是「呵呵」笑之不已,道:「列位切磋武功,不要因為老夫一來,敗了興緻,只管出手,讓老夫也開一開眼界。」
費七先生當真可以說老奸巨猾之極,他焉有不知眾人是在真的過招之理?就算不知,看看索士全衣襟上的鮮血,也可以明白了。
但是,他卻幾次三番,說雙方是在「切磋武功」,要對方繼續生死拚鬥下去!
那和尚「哼」地一聲冷笑,顯然他有話要說。
但是,他話還未曾出口,袁中笙已經忍不住大聲道:「費七先生,你弄錯了,這裡並沒有人在切磋武功,而是在真的動手,你身為主人,如何不勸架,反而要來趁熱鬧?」
袁中笙心直口快,心中想什麼,便講什麼,卻是句句中肯。
費絳珠在費七先生之旁,向他拚命做手勢,但是袁中笙卻仿若未見!
他那幾句話一出口,費七先生也不禁露出了十分尷尬的神色來,那和尚不再說話,揚首向袁中笙望了幾眼,喃喃說了一句什麼話。
他說的這句話,眾人都沒有聽到,可是袁中笙隔他最遠,卻聽得最是清晰,只聽得那和尚道:「上次你見了人家姑娘,便不再等我了,卻是什麼道理?」
袁中笙一聽,心中不禁一怔。
他心中暗忖,那和尚如此說法,卻是什麼意思?上次約自己見面,說能以告訴自己,師父和馮大俠夫婦下落的,雖然也是一個僧人,但是卻並不是眼前的這個和尚!
而且,和尚似乎還在調侃自己,見了費絳珠,便忘了和人的約會了。
他面上一紅,大聲道:「我已等過時了。」
他講那句話的意思,是想辯白一下。
可是他這句話一出口,才知道不妙,只見人人都向他,望了過來,面上露出十分訝異的神色,像是他是一個瘋子一樣。
旁人驚異,還不出奇,竟連費絳珠,也像是聽得他如此說法,十分莫名其妙一樣。
袁中笙一見這等情形,不禁一呆,可是,他立即想到,剛才自己所聽到的,那和尚所說的話,一定是那和尚,以傳音入密之法,送入自己的耳中的,也就是說,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沒有人聽到。
在那樣的情形下,自己忽然大聲答上一句,自然要惹人詫異了。
袁中笙立即住口不言,心中只是不斷想著,約自己的僧人,和眼前的這個僧人,難道是一個人么?然而,他看來看去,卻又並無相似之處。
他只得心存納悶,不再多說。
同時,他看到費絳珠又向他使了一個眼色,身子向後退去,不一會,便已經出了這個院子。袁中笙知道費絳珠是去等自己了。
他吸了一口氣,也向外走出了幾步,趁川東雙俠不覺,身形陡地一閃,已閃過了一叢修竹,將身子隱起,再見沒有人注意自己,一個轉身,便向東南方向,奔了出去。
,他才奔出之際,還聽得費七先生道:「原來各位,並非在此切磋武功,老夫……」
袁中笙的去勢十分快,費七先生以後的話,他已經聽不到了。
他正在向前飛掠間,只聽得身後,傳來「格格」一聲嬌笑,道「傻瓜,你向哪裡去?」
袁中笙聽出,那是費絳珠的聲音,他連忙站定身子,轉過身來道:「你有什麼事么?」
費絳珠道:「自然有事羅,要不然我叫你出來作什麼?我明知道有熱鬧可看,也跑了出來,你還在怪人呢!」
袁中笙一想,果然費絳珠是不看熱鬧,才來到這裡的,心中不禁歉然道:「絳珠,我不會說話,你可不要怪我!」
費絳珠嘆了一口氣,道:「傻瓜,我如果會見怪的話,早就見怪了,還等現在么?」
袁中笙忙道:「你找我什麼事,該說了。」
費絳珠道:「你且跟我來。」
袁中笙心急想問,但是費絳珠已經向前,跑了開去。
袁中笙只得跟在後面,約莫馳出了半里許,來到了一座秀剔玲瓏,只不過五六丈高下的石峰下,費絳珠才停了下來。
袁中笙又道:「絳珠,究竟是什麼事?」
費絳珠道:「你看穿了那和尚的來路沒有?」
袁中笙一呆,道:「你叫我出來,就是為了問這件事么?」
費絳珠低聲道:「你別看輕這件事,那和尚關係可大著啦!」
袁中笙剛才眼見那幾個一流高手,都面上失色的情形,也知道費絳珠所言不虛,忙道:「那麼,你又發現了什麼?」
費絳珠道:「旁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卻知道那和尚會變!」
袁中笙聽得莫名其妙,道:「會變?」
費絳珠道:「是的,會變。」
袁中笙聽她講來,十分正經,絕不像是開玩笑,只得問道:「如何變法?」
費絳珠道:「我在庄外,看到他向前掠來,掠到近前,我隱身在一塊大石之後,只見他方面大耳,十分莊嚴佛像」
費絳珠才講到此處,袁中笙便「啊」地一聲,叫了出來,道:「可是兩耳垂輪,猶如如來佛一樣的么?」費絳珠道:「是了。」
袁中笙道:「那正是他了。」
費絳珠睜大了眼睛,道:「什麼正是他?」
袁中笙道:「就是那個約我見面的和尚,他怎麼變法,你倒說說?」
費絳珠道:「我只見他走過了我隱身處,忽然一縮肩,人頓時矮了不少」
袁中笙聽得費絳珠那樣的說法,滿腹狐疑,他雖然口中沒有說什麼,但是眼中卻已流露出了不信的神色來。因為費絳珠的話,聽來實在是太難以使人相信了,人怎能由高忽然變矮的?
費絳珠一面說,一面在注意著袁中笙的神態。
她一見袁中籤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心中只感到一陣委屈扁了扁嘴,道:「你……竟不信我么?」
袁中笙忙道:「我不是不信,只是……事情太怪了,實是令人難以相信。」
袁中笙本是個不善詞令之人,他想不要令費絳珠太難過,所以先說了一句「不是不信」,然而,接下去的兩句話,卻又分明說他不信費絳珠的話!
費絳珠頓足道:「我為什麼要向你說謊?我向你說的,全是真話,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袁中笙見費絳珠大發嬌嗔,不由得慌了手腳,忙道:「我信,我信,你說。」
費絳珠稚氣未泯,一聽得袁中笙說相信,她又破涕為笑,道:「好,那和尚肩頭一縮,忽然矮了許多,我不禁呆了一呆。那時,我不知道和尚是來莊上幹什麼的,也並沒有出聲。那和尚又繼續向前走了兩步,忽然轉過了頭,向我隱身的大石望來。」
費絳珠講到此處,面上露出了駭然的神色。
袁中笙也不禁聳然動容,道:「他怎樣了?」
費絳珠道:「他一轉過頭來,竟連面容也變了。本來,他是十分莊嚴,如同如來佛一樣的,但一剎間,卻變得十分可笑了。」
袁中笙道:「就變成了剛才我們所見的那等模樣?」
費絳珠道:「是的。」
袁中笙道:「他回過頭來,可曾看到你了?」
費絳珠道:「他回過頭來之後,沖著大石,笑了一笑,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到我了。我只覺得那和尚十分古怪,所以才向你來說一聲的。
袁中笙嘆了一口氣,道:「和我說有什麼用啊?」
袁中笙的那一句話,本是在感嘆自己的無能,師父和師妹失蹤了,卻連一點線索也沒有,弄得如今,像喪家之犬一樣,到處依附於人。
可是,袁中笙的話,費絳珠聽了,卻不禁為之猛地怔了一怔。
她立即也在心中自己問自己:是啊,這一番話,對袁中笙說,有什麼用呢?
她是直到此際,才想起這個問題來的。而當她想將這件事講給袁中笙聽的時候,根本未曾想及這一點,只是想著,自己心中有一個秘密,在未曾講給任何人聽之前,一定先要向袁中笙說一說,才覺得舒服。
當下,她呆了一呆,俏臉不禁紅了起來,道:「你這人,一定要有用才能向你說的么?」
袁中笙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至少,我知道他就是約我見面的那僧人」
袁中笙才講到這裡,猛地一想,那化緣和尚曾向自己講過幾句十分古怪的話,說什麼自己見了小姑娘,便失了約等語。
當時,自己還好生奇怪,何以那化緣和尚會如此說法的,如今想來,竟大有道理,費絳珠所說「那和尚會變」的事,竟是真的了。
本來,他對於費絳珠的話,一直只在半信半疑之中。
直到此際,他才失聲道:「啊,原來你講的話是真的!」
費絳珠乍一聽得這句話,不禁一呆。但是她隨即明白了袁中笙的意思,不禁氣得立即轉過身去,不睬袁中笙。袁中笙忙道:「費姑娘,你不要怪我,其實我心中是十分感激你的。」
費絳珠轉過身來,見袁中笙急得滿面通紅,搔耳撓腮,不禁又「嗤」地一笑,道:「你感激我什麼?」
袁中笙道:「你告訴我的事,使我知道那大和尚原來會變,那我要向他去問我師父,和馮大俠夫婦的下落,可以去找他們了。」
費絳珠道:「不錯,我們快去,只怕還有一點熱鬧可看哩。」
袁中笙身形一幌,可是他才向前踏出了兩步,便聽得費絳珠低聲喝道:「回來。」袁中笙忙道:「為什麼?」
費絳珠道:「我爺爺來了。」
袁中笙吃了一驚,連忙向後退來。
他才退出了兩三步,便聽得費七先生的「呵呵」大笑之聲,傳了過來,道:「大師能看在老夫薄面,不再和列位大俠爭吵,老夫幸何如之?老夫這次,在小庄聚集群豪,本是隱居已久,再與天下英俠相見之意,大師惠然肯來,當真幸甚!」
接著,便是那化緣和尚陰陽怪氣的聲音,道:「好說好說,你文縐縐地說了一大堆,出洒家的丑,是也不是?」
袁中笙聽出費七先生和化緣和尚兩人,一面說,一面向近處走了過來,連忙和費絳珠兩人,身子一縮,閃到了那石峰之後。
那化緣和尚的話,分明是在譏刺費七先生。
然而,費七先生卻並不發怒,只聽得他乾笑幾聲,道:「那是江湖訛言,老夫焉有令什麼人出醜之意?只不過因緣附會,得了一對利器,那利器主人,原來十分小氣,這等寶物,是輕易不肯讓人過目的,是以老夫才準備趁群雄畢集之際,拿出來給各位鑒賞一番而已!」
那化緣和尚又自一笑,道:「你別太誇口了,到時拿不出來,豈不丟人?」
.費七先生顯然是因為那化緣和尚的話,而呆了一呆,才道:「大師此言何意?」
那化緣和尚道:「你只當我是說著玩的好了。」
費七先生又呆了一呆,才道:「大師寶剎何處,法名如何稱呼,可能見告么?」
化緣和尚道:「多此一問,多此一問。」
費七先生「哈哈」一笑,道:「方外高人,果然與眾不同。」
化緣和尚也跟著乾笑了幾聲。兩人的笑聲,漸漸遠了開去,費絳珠自那石峰之後,探出頭來,向前看去,只見兩人的背影,剛好轉過了一堵高牆。
她縮回身子來,道:「傻瓜,你在這裡等我,我去看看那和尚和我爺爺到什麼地方去了,再來找你。你可不許亂走!」
袁中笙答應了一聲,道:「費姑娘,你若能探知那位大師,是否留在此處,在什麼地方最好。」費絳珠道:「我知道了!」
她一面說,一面身形跳躍,使向前奔了開去,轉眼之間,便已不見。
袁中笙一個人,在那座石峰的後面,坐了下來,想起這幾天的遭遇來,簡直像是做夢一樣。本來,他在黃山腳下,每日除了練武之外,便是陪著師妹文麗玩耍,受文麗的氣。
忽然之間,每日不變的生活變了,變得和以前那樣地不同!
而再向下去,會出現什麼樣的變化,袁中笙連猜想都無法猜想。
他倚著山石,向前望去,可以看到一角湖水,和藍天白雲。風景十分幽靜,但是袁中笙卻一點心思也沒有,他只覺得心亂到了極點,只盼費絳珠快點回來。
他左等右等,等了足足一個來時辰,費絳珠仍是音訊全無。
袁中笙心中,不禁為費絳珠擔心起來。可是他轉念一想,這裡是費絳珠的家,費絳珠如何會有什麼意外?但是,她為什麼又那麼久不來呢?
袁中笙伸長了頸,向來來往往的人中,用心地辨認著,看看是不是有費絳珠在內。
而實際上,那實是多此一舉的事,因為若是費絳珠來了,他一定一看便可以認出,絕對沒有仔細辨認的必要。
天色漸漸地黯了下來,袁中笙是等不下去了。
他心中暗忖,自己在費家莊上,並不是來作賊的,就算去找一找費絳珠,又有何不可?總比在這裡乾等好得多了。
他主意打定,便離開了那山峰,向費絳珠剛才走出的方向走去。
他剛才,曾眼看費絳珠轉過了一堵高牆,才看不見的。他也向那高牆轉去,然而一轉過高牆,他卻為之一呆,原來前面,共有三條去路之多。
他不知道費絳珠是向那一條路去的,心中猶豫了一會,便在岔口上停了下來,暗忖有人經過,向他問一問,費絳珠是費七先生的孫女,莊上的人,自然應該知道她的下落的。
可是這時,夜色已濃,來往的人也少了。
他等了許久,還未見有人經過,卻看到左首一條路上,向前去,隱隱有燈光閃耀,心想何不向前去?反正只要在費家莊,總能夠找得到費絳珠的。
他主意打定,便向前一直走去,約莫走出了里許,他便沒有法子再向前走去了,只見前面,已經是茫茫的湖水了。
可是,袁中笙剛才所看到的燈光,卻仍然在前面,那是在相隔約有里許水程的地方,藉著星月微光,依稀可見那是一個小島。
袁中笙心中暗忖,三條路之中,原來自己找到了一條死路。
他一個轉身,正待往回走來之際,只見湖邊上,泊著一隻小船,船上還有幾個濕水的腳印,像是剛留下不久。從那腳印來看,那像是女子所留下來的。
袁中笙心中一動,暗忖難道費絳珠是到那小島中去了么?
那小島離得費家莊如此之近,一定也是屬於費家莊的了。看來,她一定是在那小島上發生了什麼事,所以連找一個人向自己通風報信,都在所不能!
袁中笙這樣設想下去,又覺得自己所想的,實是天衣無縫。
他不及去想,如果費絳珠是以那小船到島上去的,那小船如何自己會回來?袁中笙本不是資質聰明之人,也根本想不到這一點。
他一躍下了小船,舉起了船槳,拉開了繩纜,盪槳向前劃了出去,小船的去勢很快,不一會,他便已置身於浩淼的湖水之中了。
太湖號稱三萬六千傾,其大可知。這時,夜已深了,天上的星星,和遠處的漁火,相映成趣,十分幽靜美麗,袁中笙置身在這樣的環境之中,心神也不禁為之寧靜了許多。
不到半個時辰,袁中笙已經劃到了將近一半的路程,他看到前面,似有一段白繩,橫過許多木樁,竟長達里許,像是特地將那小島隔開一樣。
而且來到近了,他還看到,繩上掛著不少木牌。
袁中笙只顧得出力划著,並未曾想到那繩子和木牌有什麼不妥,等到他來到極近處,看到那木牌上,全都寫有字跡。
因為天色十分昏暗,他看不清牌上寫的是什麼字,又出力地劃了兩下,小船如箭也似向前射出,他陡地看到,每一塊木牌上寫的字全是同樣的,都是「過此界者死」五字。
然而,等他看到那幾個字時,卻已經遲了一步!
小船向前急沖而出的勢子,十分快疾,只聽得「拍」地一聲,船頭向繩子撞了上去,已將繩子撞斷,小船也已過界兩三丈了。
袁中笙心中一驚,連忙伸槳,阻止了船的去勢,他心中暗忖,這時候,湖面之上,靜得出奇,自己立即劃了回去,也可無事。
直到此際,他才想到,費絳珠可能不在那小島之上,是他想錯了!
因為那掛在繩索上的木牌上,所寫的幾個字,語意十分嚴厲,再笨的人,一看也可以知道,那小島上的人物,和費家莊是含有極強的敵意的。那麼,費絳珠自然不會在小島上了。
袁中笙一想及此,更是急於要回到費家莊上去,他拔轉了船頭,一槳劃了下去。
本來,他雙臂的力道甚強,一槳劃分小船至少可以盪出兩三丈去,如果不是那樣,也不致沖斷了那根繩索了。
可是這一次,他用力劃出了一槳,船底上,卻像是有什麼大力,拖住了一樣,小船隻向前進了半尺許,便停了下來。
袁中笙心中大吃了一驚,已知事情有異,連忙又將船槳插入了水中。
可是這一次更糟糕,槳才插入水中,想要向後劃去之際,只覺得手一緊,自水底中生出了一股大力,將槳拉住。袁中笙一則不提防,二則,那股力道極大,就算他有提防的話,也未必能與之相抗。
他五指一松,那柄船槳,竟已被那股大力,扯脫了手,向外飄去!袁中笙這一驚實是非同小可,他一俯身,待要伸手,將浮在水面上的船槳撈回來。但就在他身子俯出小船的船舷之際,猛地覺出船身劇烈地震動了一下。
袁中笙想要穩住船身時,哪裡還來得及?
電光石火之間,只聽得「撲通」一聲,水花四濺處,袁中笙已跌入了水中。袁中笙的水性,本來就過得去,跌入水中之後,立即待向上浮來。
可是他才浮一尺,頭還未曾出水面,雙足一緊,身子反倒向下沉去。
袁中笙此際,才想到自己小船不能前進,船槳脫手,小船傾覆,以及如今,被握緊了雙足,向水底拖去,全是因為水底下早已有人之故!
袁中笙的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心道這次可糟糕了,那在水底的,不知是什麼人?
他一面掙扎,一面待扭過身去看。
然而,他扭了幾扭,只看到在自己之下,果然有一個人,並未曾看清那是什麼人,便覺得腰際一麻,被人點了穴道。
袁中笙一被點中穴道,氣閉不住,「咕咕咕」地喝了一肚子的水,有口難言,他只覺得被人在水中推著,迅速地向前游去。沒有多久,便已上了岸。
那段時間雖短,但袁中笙實是已吃足了苦頭,一上岸,又被人抓住了頭髮,向岸上拖去。
袁中笙剛才喝了一肚子的水,這時,他寧願那人拖住他的雙足,將他的身子倒提起來,那麼,肚中的水,可以嘔出,便不至於那麼難受了。
然而,拖他的那人,卻像是有意折磨他一樣,偏偏拉住了他的頭髮,將他的頭提得高高的,不讓他肚中的水吐了出來。
袁中笙只覺得肚中「空通」、「空通」作響,像是抱著一隻豐滿的水缸一樣,那滋味實是不好受到了極點,他被點了穴道,身子不能動,又不能出聲,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好不容易,被那人拖了二十來丈,過了一片竹林,到了一幅空地之上。
只聽得那人道:「師父,捉到了一個費家莊來的姦細。」
袁中笙一聽那人開口,竟是一口童音,心中便是一呆,暗忖自己連得手機會也沒有,使被他制住的,難道竟是一個童子么?卻不知他的師父,又是什麼人?
自己絕不是費家莊上的姦細,可惜此際,有口難言,難以辨白!
只聽得一個人啞聲道:「先將他倒吊了起來,鞭上五十下,待我這局棋下完之後,再來問他!那童子答應了一聲,道:「是。」
又聽得另一人道:「管老四,你和費七,大家划湖為界,兩不相犯,這廝大膽,一掌擊斃就算了,何必留來,敗我們清興?」
那人的聲音,聽來極其耳熟。
袁中笙心中暗忖,這倒奇了,什麼地方,曾聽過這個人說話呢?他這時,心情繚亂已極,根本難以集中精神去想什麼問題,只是心中,奇了一奇而已。
只聽得那沙啞的聲音又道:「你有所不知,這幾天,費七那裡,聚集了不少人,看來費七又有意生事,這廝既在這時闖來,諒必有些用意,你我一局完后,不妨問他幾句。」
那一人道:「罷罷,該你下子了。」
兩人一齊大笑,竟再不睬袁中笙。
袁中笙只覺得身旁一人,跑了開去,等到那人再回來時,袁中笙已可以看清那人的模樣,他心中不禁暗叫了一聲「慚愧」!
因為那人,只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生得十分清俊,這時,手中正拿了一大盤麻繩,笑嘻嘻地向前走向袁中笙來,道:「我師父和天河老前輩,請你看棋了,只不過觀棋不語真君子,怕你作小人,所以才將你倒吊起來,你可別見怪!」
他身子一動也不能動,除了聽憑人擺布之外,有什麼辦法可想?
只聽得那聽來十分耳熟的聲音笑罵道:「小猴兒,好的不學,只學會了你師父的油嘴滑舌廣那少年伸了伸舌頭,道:「師父,有人罵你哩。」一人道:「小猴兒,當真想討打了!」
在三人的嘻哈大笑聲中,袁中笙已被四馬鑽蹄,綁了起來。那少年提著他的身子,向附近的一株大樹走去,來到了樹下,將袁中笙向上一拋,繩子勾在橫枝之上,袁中笙頭下腳上,被倒吊了起來。
直到此際。他才「哇」地一聲,將腹中的水,一齊吐了出來。
只聽得一人叫道:「啊呀,早知如此,不該將那廝倒吊了!」
另一人道:「定是小猴兒頑皮,將那廝捉來時,令他喝飽了水。」
那少年笑道:「大河前輩,誰叫你不多教我一些功夫?我當然只好將他灌飽了水,再帶來這裡,以防他走脫了。」
那人「哼」地一聲,道:「敗了清興,這棋不下了。」那少年做了個鬼臉道:「天河前輩,多半是已一敗塗地了吧!」
這時候,袁中笙也已看到,倚著一塊大石在對奕的兩人,一個是書生打扮,十分瘦削,但是瞳子中,精光湛然的中年人。
另一個人自己的確是曾經見過的。那是上次,在離開太湖之際所遇到的漁翁模樣的人,當時自己並沒有說錯什麼話,幾乎被他打了一頓,如今,那人也抬起頭來,向袁中笙望了一眼,「哼」地一聲,道:「原來又是你?」
袁中笙看清是那人時,心中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心想這人極是難惹,無端端地還要打人,何況如今自己被誤認為費家莊的姦細!
那中年書生也望了袁中笙一眼,道:「天河,你認識這廝么?」那漁翁打扮的人點了點頭,道:「倒是曾見過一次的。」
袁中笙聽得那少年和中年書生,都稱那人為「天河」,心中一動,猛地想起師父常說,他有一個好友,已多年不見。其人武功絕頂,脾氣古怪,自號為「天河釣叟」,作漁人打扮,生平唯好下棋,但是棋藝又極為差,往往下到一半,便自託詞搗亂而去云云。
如今看來,這人定是天河釣叟無疑了。
他心中一喜,暗忖反正那中年書生要向自己問話的,只要自己一能開口,提起師父的名頭,天河釣叟自然不再難為自己了。
這樣一想,他心中便定了許多。
只聽得天河釣叟道;「這人只怕不是費家莊上的吧。」那少年忙道:「我看他由費家莊上而來的。
中年書生道:「問他一問,便明白了。」
袁中笙聽得天河釣叟說他不是費家莊的,心中大是高興,暗忖自己更可以洗脫嫌疑了。那中年書生話才出口,中指一彈,「拍」地一聲。彈出了一枚棋子,正彈中在袁中笙的腰上,袁中笙只覺得身上一松,穴道已被打開,忙道:「天河前輩,你認得我,快放我下來!」
天河釣叟揚起了臉,道:「為什麼?」
袁中笙道:「家師與前輩乃是相識,他時時向我提起你的。」
天河釣叟一聲冷笑,道:「你師父自然和我是相識,老不死居然還時時提起我么?」
天河釣叟那幾句話,講來語意冰冷,任何人皆可以聽出他語氣之中,絕無善意。袁中笙心中,不禁為之大奇,暗忖師傅每一次提起他,都說他是多年未曾相逢的好友,如何他這等口氣?
袁中笙呆住了著聲不得,那中年書生道:「此人是誰人門下?」
天河釣叟嘴唇掀動,講了一句不知道什麼話。那中年書生的面色,陡地一變。
天河釣叟的那句話,袁中笙並未聽到。
那少年人顯然也未聽到,因為他立即問道:「天河前輩,你在說什麼?」
那中年書生叱道:「不得多事!」
那少年伸了伸舌頭,果然不再出聲。
那中年書生來回踱了幾步,道:「天河,若是如此,這事該如何發落才好?」天河釣叟揚著頭道:「我是不怕得罪老不死的,一掌打死就算了。」
中年書生一聲長笑,道:「誰又怕老不死來?但是總得問明白他來此作甚才好。」
袁中笙聽他們兩人,口口聲聲稱自己師父為」老不死」,心中不禁大怒,道:「你們和家師既然相識,何以對他如此不敬?稱他為老不死?」
天河釣叟「呸」地一聲,道:「你師父配稱老不死了么?我們是說你師父的師父。」
袁中笙呆了半晌,自言自語,道:「我師父的師父是誰?」
天河釣叟還待再罵,但中年書生卻已看出了其中似有蹊蹺,問道:「你師父是誰?」天河釣叟似有怒意,道:「管老四,剛才我已和你說了,你難道不信么?」
那中年書生道:「你別急躁,聽他說說何妨?」
天河釣叟賭氣轉過身去,袁中笙道:「我師父,便是人稱黃山俠的馬放野」
他這一句話才出口,天河釣叟倏地轉過身來,劈面罵道:「放媽的狗臭屁,你也配是黃山隱俠的徒弟?」
袁中笙乃是老實人,一聽得天河釣望這樣罵自己,想起自己失了馮大俠的短劍,又在這裡落得個被人倒弔問話,確是有損師尊的清名,天河釣叟罵得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一時之間,他紅了臉,出不了聲。
天河釣叟「哼」地一聲,道:「你不假冒是別人之徒,我也不來理會你,但黃山隱俠是我好友,豈容你玷辱他的名聲,照打!」
他站立之處,離袁中笙足有一丈五六,而袁中笙離地,也有丈許。
可是,天河釣叟「照打」兩字,才一出口,袁中笙便覺得眼前一花,「拍」地一聲,臉上已著了一下重的。
袁中笙被天河釣叟打得滿天星斗,不禁大聲叫起撞天屈來。
他大聲道:「不錯,我行逕不善,有虧恩師教養,但怎地說我是假冒他的徒弟?」天河釣叟道:「你再說,我再打!」
袁中笙怪叫道:「打死我我也是黃山隱俠的徒弟!」
天河釣叟的身形展動,又待掠起,中年書生一伸手,將他攔住。
大河釣叟面色鐵青,道:「管老四,你再攔住我,我先和你過不去。」那中年書生道:「天河,怎麼你年紀那麼大了,還是這樣火爆脾氣?」
天河釣叟「哼」地一聲,道:「虧你說得出口,你和老馬不是朋友么?有人假借他的名頭招搖生事,難為你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那中年書生面上也不禁露出了不愉之色,道:「天河,我可是這樣對付朋友之人么?」
天河釣叟一聲冷笑,道:「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你如今不讓我打這個小子,這卻有點不怎麼人味。」
中年書生道:「我要問清楚再發落,你來瞎纏什麼?」
天河釣叟怪叫道:「好哇,管老四,我遠來是客,你說我瞎纏,別瞧你們人多,我一樣不放在心上。」
中年書生也面有怒容,他像是知道,若再和天河釣叟講下去,一定會吵起架來的。
所以,他只是瞪了天河釣叟一眼,便不再理會他,轉過頭去,向袁中笙喝道:「你究竟是何人門下?」
袁中笙乃是性子耿直之人,一向不會花言巧語。
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他講了話,人家不信,他便感到十分不快。
中年書生一問,袁中笙也沉不住氣,抗聲道:「還要我說多少次?我是黃山隱俠馬放野的徒弟。」
天河釣叟怒吼道:「小子還敢說!」
隨著一個「說」字,他身子已疾掠向前,手已也揚了起來。看他的樣子,是準備在袁中笙的臉上,再摑上一掌的。
但是,天河釣叟尚未到袁中笙的面前,那中年書生一展衣袖。
他並沒有轉過身去,衣袖展動,乃是反拂而出的,只聽得「轟」地一股勁風過處,天河釣叟的面上神色一變,不再向前硬衝來。
只聽得他一聲長笑,道:「好哇,管老四,真的要在兄弟身上施展一下么?」
管老四道:「豈敢,只不過我和費七的事,十分複雜,和你講你也不明白,我不在大山居住,來到這裡,也全是這個原故,他自費家莊來,我自然要詳細問明白,你想生事,我也不懼。」
天河釣叟「哼」地一聲,道:「好,我走。」
管老四隻是冷冷地道:「請。」
天河釣叟像是想不到管老四會講出這樣一個字來一樣,面上神色,為之大變,呆了一呆,一個轉身,一聲不出,向前疾掠而出。
他身形何等之快,一閃之間,便自不見。
轉眼之間,只聽得天河釣叟發出了一下長笑之聲,但是那笑聲,聽來已在半里開外,而且迅速地越傳越遠,轉眼之間,笑聲搖曳,已然聽不到了。
管老四在天河釣叟走了之後,背負雙手,來回走了幾步。
袁中笙本來,只猜到了天河釣叟的來歷,並不知道被大河釣叟稱為「管老四」的中年書生,是何等樣人。這時,他聽得管老四向天河釣叟說,他因為費老七的關係,所以才在天山居住的。
如此說來,他應該是天山四鷹中的撲天鷹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