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噩耗頻傳
張老實道:
「也就是三十來里,正東略微偏點南。」公孫啟道:
「老丈忘了,等一會我們或許還有事請教呢。」喚進趙誠,吩咐把張老實帶下去休息,好好照管他的飲食。這一番問答,看似平凡,老少四俠,卻從而推斷出幾件重要的事情,
第一,正東偏南三十里左右,正是神兵洞附近。第二,張老實的話如果可靠,過路客敢於在那個地方出現,絕非幸逃裹脅,急於迴轉家鄉的人。第三,這個人或許也與金星石有仇,自顧力有不逮,遂行此借刀殺人之計。第四,秀秀被囚神兵洞,但先一日已被金衣人拐走……
推論到這一點,老少四俠,不禁大駭!難道過路客,即金衣人所飾?愈想,愈覺可能性極大!若然,金衣人到底是誰?四極?八秀?十二神衛?抑老魔三子四徒中人?黑夜之間,木匣子哪裡來的?除非偷,再就是早有預謀,事先準備好了的。是則張老實,似乎並不老實!
如此抽絲剝繭,細一推敲,被害少女非秀秀而誰?
傍晚時分,蕭天帶著百十來號人,到了亂石崗,還帶來了金遜寫給公孫啟的一封親筆信。信中要點,除了昨夜親見親聞,以及群雄艱危處境。不走必遭毒手外,再就是他的推斷與行止。最令人驚心動魄的是,范鳳陽的萬世魔功業已練成,人也不知去向,屍旁金衣,經鑒定確為劉沖所有,但劉沖亦已神秘失蹤!
金遜為了這件大事,必須往見魔父,商量對付叛徒之法。
但卻言明,明午交換人質,必定同來,面述詳情。這封信不亞平地焦雷,證實了秀秀的死訊。同時,也無異宣布了范鳳陽罪狀,不僅叛道,且已叛師。演變到這一步,再也無法隱瞞雪山魈。
看完兩封信,氣得雪山魈,當場噴了一口血,強要帶傷去找金星石拚命。禁不住幾個女孩子,死拉著不放,公孫啟和蘭、珍二姥,苦口婆心委婉地勸說。雪山魈咆哮道:
「這個臉我丟不起,不給金星石拚個死活,我再沒臉偷生人世。」齊雲鵬見老少諸俠勸說無效,不由介面道:
「老前輩,雲鵬潛伏魔窟十二年,深知老魔師徒為人,可否暫息雷霆之怒,聽晚輩一言?」雪山魈道: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齊雲鵬道:
「不然,此中玄虛,正大有研究。雪前輩那樣粗線條的人,自然不會注意到秀秀有沒有扎耳孔。」姍姍道:
「爺爺就聽齊大俠說說嘛,將來對付魔師魔徒,也多一分把握,過了明天,等換回四哥,不須爺爺親自出手,我和啟哥,也非找他們師徒,算一算這筆賬不可。」雪山魈道:
「你終於也承認,那顆人頭是你六姊的了?」姍姍道:
「我沒騙您,六姊的確未扎耳孔,人頭一定也是別人的,不管被害少女是誰,用那種卑鄙下流的手段,也是天地不容的。」齊雲鵬道:
「晚輩也正有此懷疑。先說范鳳陽,這個魔崽子,天份極高,人更聰明乖巧,就拿萬世魔功作比,四極練了半輩子,都沒有練成,他卻練會了,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此賊野心尤大,魔功一成,除了金星石,已不作第二人想,因此,金星石反而成了他發展的障礙,借刀殺人,一石二鳥,時機恰又正好,以敵制敵,一敗一傷,未來遼東,還有誰是他對手?」公孫啟道:
「白天我與二姥和丹弟,就曾作如此推敲,但因魔窟內情,不盡熟悉,不敢遽作論斷,現聽齊兄辟解,茅塞頓開,定是這個匹夫在作怪,也只有這個匹夫,滅絕人性,才能做得出來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雪山魈哼了一聲,道:
「別忘了,屍旁金衣可是劉沖的。」齊雲鵬道:
「劉沖的金衣,絕不會錯,正因為金衣是劉沖的,就愈令人可疑。此賊耳軟心活,優柔寡斷,入門雖早,武功卻遠落范賊之後,現在他已失蹤了,依晚輩料斷,如非已被范賊施下了水,聽任范賊擺布,便已遇了毒手,沒有第三條路好走。」公孫啟道:「金星石豈能饒他?」齊雲鵬道:
「心黑對手辣,金星石作惡一生,教了這麼一個得意而忘本的徒弟出來,這是他應得的報應。金遜一到,就得先氣個半死,除非他親自出馬,手下眾徒,已無人能制范鳳陽,我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教他們師徒,先火併一場?」公孫啟道:
「金星石羽翼甚豐,范鳳陽孤掌難鳴,就怕他鴻飛冥冥,已逃進關內。」齊雲鵬道:
「可能性不大,遼東偌大一片基業,豈肯拱手讓人,他不僅練成萬世魔功,也學會易容……」
公孫啟砰然心動,截口道:
「齊兄稍待,小弟去去就來!」蘭姥亦已警覺,急道:
「啟哥兒小心,我陪你去。」經她這一說,大家都明白了,必是懷疑受託送禮的那個鄉下佬,就是范鳳陽化裝矯飾的,一下子跟去了十多個人。趙誠把他安置在車房旁邊的單間里,公孫啟首先趕到,推開房門一看,果然不出所料。趙誠仰卧床上,張老實蹤影不見,桌子上卻留著一張紙條,寫的是:
「殷勤款待,無以為報,趙管事疲勞過甚,十絕指助他酣睡,天明自解,慎勿妄動,以免意外,金星石拜。」公孫啟大怒,道:
「匹夫欺人太甚,我不殺他,誓不為人。」蘭姥道:
「這是親筆,留待明天,教金遜辯認,究竟是老魔還是小魔?自可分曉!」公孫啟收好了條,悄聲道:
「墨跡雖已早干,只怕匹夫還沒有走,三老請護衛群雄,丹弟夫婦搜左邊,姍姍隨我搜右邊。」話落身行,兩對夫婦剎眼消逝在夜色中,展開細密搜索。三老豈甘雌伏,也採取了行動。
齊雲鵬與紀氏三雄,合成一路,也參與了行動。忙亂了一陣,何嘗搜到一絲人影!回到管事房,無不憤慨,激怒,心情沉重如鉛。
這時,飯已備好。驟然之間,平空添了一百多號人,臨時趕辦自然來不及,大半都是從鎮上,搜購現成的東西。管事房也容納不下,好在庫房這時空著,群雄七手八腳,片刻即打掃乾淨,將就著安頓下來。管事房裡,只有三老和公孫兄妹。以及南齊北紀蕭天等一二十個人。邊吃,邊繼續適才未完的話題,從而對於神兵洞內部概況,老魔的真正實力,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只是對於范鳳陽的動向,卻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姍姍見談了半天,始終沒有談到有關秀秀的事,忍不住問道:
「齊大俠,你剛才說,我六姊還沒有被害,到底有什麼事實的根據?」齊雲鵬道:
「金遜不忍父親被誅,祈求和解,一旦事成,范鳳陽勢將陷於極其不利的地位,故必竭盡一切手段,加以破壞。但如破壞不成,我們找他,老魔父子也找他,對他自然就更加不利。午間,巫無影陪著諸葛昌,到達神兵洞,始知范鳳陽於裡間出走。
這個匹夫極工心機,他必是從密道悄然進去的,因而金遜的一切圖謀和行動,均已被他偵知。」
「當然,他可以向老魔告密。但是,金遜是老魔的親身骨肉,一切圖謀也是為老魔著想,頂多,老魔據報之後,把金遜罵一頓,甚至再關起來,絕不可能殺死金遜。在范鳳陽的心裡,始終是塊病。試想在這種情形下,以後的日子,如何能安枕?利害關係,范鳳陽看得最認真,得罪金遜,就等於得罪了四極,這種有害無益的事他怎麼肯做?然而事情已迫眉睫,告密又不見得妥當,再加上魔功日成,野心又大,幾種因素湊合在一起,要闖禍,索性就闖個大的,天生的就不是一個肯於安份的人。」喝了一口酒,略作喘息,又道:
「這可以說是他臨時的決定,反迫著老魔,走上絕路,與其說是背叛老魔,不如說想要牽著老魔的鼻子,跟著他走。這種想法和做法,能不能成功呢?范鳳陽並沒有絕對把握。也正因為這種變化,是突然的,是被迫鋌而走險,一切準備,還沒有成熟,令姊便成了他一件無上的至寶。他可以用令姊,向老魔討價還價,必要的時候,也可以向我們有所要脅,起碼在目前,令姊不會有危險。」
雪山魈擎起酒杯,道:
「齊小友,老夫敬你一杯。」他性情粗豪,易於衝動,但非不明事理的人。齊雲鵬根據范鳳陽平日為人,所作分析,使他甚是折服,故心意大暢。齊雲鵬慌忙離座,道:
「不敢當,我敬前輩。」相對乾杯,舉座心情,亦因而鬆緩。
公孫啟也敬了齊雲鵬一杯,道:
「范鳳陽夜間行事,白天來送人頭,秀妹或者還在原處附近,小弟打算現在躡蹤前擊搜救,齊兄可願指引道路?」齊雲鵬道:
「在下極願效勞,只是現在去,不如明天過午去。」公孫啟道:
「敢問理由何在?」齊雲鵬道:
「遼東是范鳳陽的家,到處都安置得有人,何況地址已泄,我們即使不去,金星石也必派人去搜,我料他來此之前,恐怕就已派人把秀姑娘移走。這是他目前保命的唯一法寶,不可能還在原處。明天換過人質,再把群雄作一個妥善安排,那時在座各位,都可以放開手腳救人,就不怕疏漏了。」蘭姥道:
「這麼辦最好,金遜誠意代父化解前怨,在這件事情上,或者還能提供一些線索。」兩天來焦慮的問題,至此,才算得到一個暫時的結論。
在蕭天到達亂石崗的同時,金遜也到了薛公祠。毒臂神魔金星石,從昨夜離開之後,直到現在還沒回來,也沒有任何消息。這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情。莫非他與范鳳陽,暗中還有詭秘?狂花峒主坐立難安。羅昆所中寒煞,已經除去八九成,猶在加緊行功,希望及早痊癒,恢復行動,金遜說出夜來變化,諸魔有如焦雷擊頂,震駭異常。朱萬道:
「范鳳陽油嘴滑舌,尖頭尖腦,我先就看他不是東西,勸過山主多少次,留心提防他,如今……唉!」羅昆顧不得再行功,道:
「山主還不知道他魔功已成,心懷叵測,遇上他豈不要吃大虧!」狂花峒主極不耐煩,憤怒的吼道:
「閉上你的臭嘴,那兒來的這麼多廢話!」羅昆瞪了她一眼,暗嘆一聲,懶得跟她吵,沒再言語。朱萬道:
「山主至今未歸,峒主看法如何?」狂花峒主道:
「用不著替他擔心,亂石崗留不住他,范鳳陽也沒有這麼大的狗膽敢暗算他。你們都有相當高的成就了,當知同樣的功夫,火候還有深淺的差別,飯不會白吃,范鳳陽沒有你們這麼笨。我只氣他一向肚子里行事,從不和別人商量,十之八九,昨夜先去亂石崗,后至神兵洞,現在多半在絕緣谷,四極之中,你最精明,也最了解他,不該再來問我。」朱萬道:
「峒主責備的極是,我雖有類似惻度,卻不及峒主想得透徹,同時,另外一個問題也使我非常困擾。」狂花峒主道:
「敢是懷疑存心不軌的,還不只范鳳陽?」此言一出,舉座俱驚!羅昆道:
「莫非常山老怪……」狂花峒主嗤了一聲,介面道:
「你算了吧,如說想撒腿,鄭七算一個,也不是毒蜂,在你們自己的圈子裡想!」羅昆甚是惱怒,也更無心深思。朱萬道:
「我們甚是慚愧,長年追隨山主,竟不及峒主觀察入微,大概是上官逸。」狂花峒主道:
「這沒什麼值得慚愧的,正因為我不常跟你們在一起,冷眼旁觀,比較客觀,星石也已有所覺察,只苦沒有抓住切實把柄,所以我料他此刻是在絕緣谷。」金遜愈聽愈代父親擔憂,道:
「明天怎麼辦?」狂花峒主道:
「等你老子回來再說。」金遜道:
「萬一他老人家回不來呢?」狂花峒主道:
「由你作主。」金遜既驚且詫,道:
「由我作主?您和二叔……」狂花峒主道:
「就是這一點,你老子才不喜歡你,都三十齣了頭的人了,面臨這種重大關頭,還不能替你老子分憂解愁!」沉思剎那,金遜毅然決然道:
「我打算把人質還給人家,您覺得怎麼樣?」狂花峒主道:
「緩和仇人的壓力,對目前有好處,我支持你。」金遜暗喜,又向羅昆道:
「二叔怎麼說?」狂花峒主截口道:
「他守成有餘,應變不足,不用問他。不過,人是還給他們,可也不能太示弱,細節你跟老六去商量。」羅昆雖然不高興,卻也不能不佩服這個騷婆娘,應變從容,見解也頗不尋常。
金遜看了朱萬一眼。朱萬點了點頭。金星石天亮回不來,事情大概就這樣決定了。然則毒臂神魔金星石的動態,是否果如狂花峒主之所料呢?誰也無法作肯定的答覆。
午正,金遜、朱萬,如約到達亂石崗。狂花峒主和羅昆,都沒有來,不知去了何處?由於還有其他魔徒爪牙,深恐金遜不便,珍姥與玉蓮師姊妹,全都迴避了,群雄也都沒露面。顯而易見,公孫啟也有意緩和目前情勢,以便放開手腳,專心救人。
在雙方具有誠意的情形之下,人質本可順利交換成功。但秀秀事件,首先系由金遜口中傳出,當著朱萬和其他魔徒面前,自然不便公開表露。事情是由金星石逮約而起,故先著放出人質。公孫啟道:
「朱大俠誠信不欺,並承少山主親身駕臨,小可謹代表岳極和紀家父子,表示由衷的謝意。還有姨姊秀秀,何以未見釋歸?」金遜道:
「這次事件,本有成約,只因羅二叔從中作梗,以致平地風波,節外生枝,在下謹代家父和二叔,表示無上歉意。說來十分慚愧,范鳳陽、劉沖二人,忽於日前背叛逃逸,令姨姊亦被裹脅而去,家父據報之後,十分震怒,已親自帶人,分頭營救,日內必有消息,至望鑒諒,並寬賜限期。」公孫啟臉色一沉,怒道:
「少主可是語出衷誠?」直到現在,他還無法知道人頭真假,故一半作做,一半也很認真。金遜沒有料到又已發生變故,道:
「大俠何出此言,在下如有一字不實,願遭天譴。」公孫啟取來木匣,道:
「小可信得過少山主,卻信不得匣中之物,請自己打開看罷。」金遜砰然心動,已能判知大概,顫抖著雙手,徐徐把木匣打開,前天遺失的人頭,赫然在這裡出現,不由臉色陡變!朱萬也已駭然變色!不過,他到底經過大風大浪,微一震驚,便已鎮定下來,聚精會神,仔細凝注人頭表皮的顏色。金遜嚇得呆怔半晌,方才恢復神智,立即問道:
「是否易過容?」老少群俠,心情更是緊張無比。人頭的真假,馬上就可決定秀秀的命運!良久,良久,朱萬恨道:
「區夫狠絕而惡絕,易容手法也已盡得真傳,太可怕了。」
既經易容,假的成份更居多了,公孫啟吁了一口氣,道:
「朱大俠何不一展絕藝,試予恢復真容?」朱萬嘆道:
「縱是大羅金仙,也再無法恢復真容!」公孫啟怎能相信,道:
「朱大俠莫非託辭,猶思掩盡?」朱萬指著人頭頸后,一道極細紋路,道:
「原人麵皮已被整張剝去,這是用另外一人麵皮貼伏上去的,縱然剝下,何能還原?」雪山魈雙目噴火,一掌擊碎面前八仙桌,怒吼如雷道:
「你是說剝了兩張人皮?」群俠無不忿怒。朱萬道:
「不錯,而且都是活剝的,否則貼得不嚴。請看耳後紋路,已不甚顯,這是業已經過相當時間的養息,外表人皮,已與被害人血肉,結合在一起的明證。」公孫啟聽出苗頭,心裡閃現一線希望,道:
「依朱大俠的判斷,這種現象,需要多少時間?」朱萬道:
「最少也得兩三個月,或許還得多些,這是聽三山主說的,在下沒有這種經驗。如果過了半年以上,紋絡逐漸消失,就不容易辨識了。」金遜已把信柬看完,介面道:
「筆跡是劉沖的。但他沒有這麼狠毒,也沒有仇恨的對象。顧而易見是范鳳陽這個畜牲,為印場主預備的,現在另外派了用場,令姨姊料仍安然無恙。」姍姍道:
「外表這張人皮,怎麼有點象我姊姊?」金遜道:
「這倒難不住我。」取出一個小瓶,傾出些許粉末,要來一盆清水,先把粉末合水調勻,塗在人頭上,過了片刻,用水洗凈,顯出另一副清秀面寵。人頭果然不是秀秀的,已經得到了確切的證明。但是,這已經是兩個少女付出性命的結果。印天藍更怒由心生,切齒恨道:
「我不親手殺他,難消心頭之恨!」珠淚不禁涔涔流下。想想看,嫁了這樣一個人面獸心的丈夫,怎不傷心欲絕!公孫啟道:
「令尊料必知道匹夫的大概動向?」金遜道:
「范鳳陽的基業,大部分在遼吉邊境,這是明顯的去處,料他不敢去,也不會去。匹夫萬世魔功已成,易容術又已爐火純青,深入化境,隨便化裝一個普通人,就是在我們眼前出現,也很容易交臂錯過,要捉他還不太容易,反之……」忽生警惕,道:
「敢問公孫大俠,你們的人,是否全在此處?」公孫啟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道:
「少山主是怕他化裝……再去害別人。」金遜正色道:
「匹夫心術極壞,不能不防。」公孫啟道:
「信上筆跡,少山主能否確認是劉沖親筆?」金遜道:
「即使是范鳳陽摩仿的,也可亂真。問題就在劉沖,也於同時失蹤,實不相瞞,我分辨不出來真像。」公孫啟遂把另一張字條取出,道:
「請再看看這一張。」金遜接了過去,和朱萬共同辨識,道:
「筆跡與信柬相同,大俠是幾時得到的?」公孫啟遂把昨天經過,扼要說出,結語道:
「傍晚方才起疑,前去找他,已經不見,無法確知此人,究竟在什麼時候離開的?」金遜道:
「在下願在此間作質,請將苗虎等放回如何?」公孫啟道:
「小可留他們無用,少山主更無須作質。」金遜道:
「盛情足感,時機緊迫,這個線索極關重要。」側顧朱萬,又道:
「六叔即刻帶人回去,提防匹夫化裝自己人,潛伏在神兵洞,那可是肘腋之患,我必須留在此間,稍效棉踞,辨認易容,絕不單獨行動。六叔務必牢記心頭,我絕不單獨行動。」朱萬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怕匹夫化裝成你對不?」金遜道:
「是的,你快走吧。」朱萬移注公孫啟道:
「在下還有一不情之請,不知大俠能否見允?」公孫啟道:
「朱大俠儘管吩咐。」朱萬道:
「大俠與敝山主之間恩怨,可否仍照前約,中秋再作了斷,在此期間,協力搜捕范鳳陽這個惡毒的匹夫如何?在下願以人頭作保。」公孫啟甚感其誠,道:
「雙方必須信守,朱大俠言重了,小可願遵吩咐。」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自無峻拒之理。朱萬立即告辭,公孫啟道:
「少山主是在此間作客,而非作質,至望大俠稟陳請楚。」
苗虎等三個囚徒所中冰魄神指,已經雪山魈解開。朱萬立即率眾離去。朱萬走後,公孫啟對於群雄,苦於無法安排。他的一顆心,此刻已飛上天池,深恐范鳳陽,化裝去找曉梅的晦氣,而且這個顧慮,也非常大。范鳳陽奸謀敗露,落得有家難歸,走投無路,可以說完全是曉梅一手給他揭穿的。
以他那種狠毒心腸,涼薄天性,絕對不會反躬自責,必然的,要向曉梅,施以無情的報仇。
想到這一點,公孫啟恨不得立刻趕到天池。帶著群雄,必然遲滯行動,讓群雄自己上路,又怕重入魔掌。萬般無奈,在吃飯的時候,毫不隱瞞,說出來自己的苦衷。群雄武功成就,雖然不算太高,人情事故,江湖經驗卻頗豐富,審度當前形勢,一人慨然說道:
「我們能夠活到今天,可以說完全是各位申張正義。主持公道的結果。現在老魔追搜叛徒,無暇他顧,小魔人單勢孤,不敢露面,在下忖料,此去關內不致再出舛錯,只是各位恩情,只有期諸異日了。」公孫啟謙虛了幾句,並提醒群雄,經過錦州和灤東,仍須特別注意,原因是這兩個地方,范鳳陽仍有很大的潛勢力。這席酒飯,便成了錢別酒,飯後即分別道途,各自東西。蕭天不能再跟去,只好與群雄話別,至此,群雄才知道他的身份,對於他的熱情仗義,感激尤甚於公孫啟和杜丹。
甩掉群雄這個沉重的包袱,公孫啟頓覺一身輕鬆。他打算帶著妻子,和金遜到現場一轉,親自勘查有無蛛絲馬跡可尋。現場是趙格庄庄外一家散戶,位於神兵洞迤南十餘里,是老魔的勢力範圍,朱萬雖已訂下緩衝的約定,金星石是否同意?誰也不知道。三老怎能放心,堅持要去大家一起去。於是,在金遜前導下,老少群俠,便全去了趙格庄。朱萬先走一個多時辰,早與巫無影、諸葛昌,取得聯繫,算定群俠要來,換在現場相候。
相見之後,從朱萬的嘴裡,獲悉兩日來的窮搜,不僅未能見范鳳陽和劉沖的蹤影,附近村莊,亦無少女失蹤,目前雙管齊下,一面分路擴大搜索,一面追查被害少女來路。金星石去了錦州。金星石至今未再現身,他的動向,自是朱萬捏造的。
屍身業已裝殮,移往神兵洞,血污依稀還在,但已乾涸。詢問附近鄰人,據說農戶原主人系一對老夫婦,無兒無女,已於年前把房地產變賣之後,前往關內投親去了,新戶主是誰?至今還沒見過。屋裡屋外,搜尋殆遍了,無可疑跡象,老少群俠只好恨恨而去。
留守在無池的人,經歷過一次險惡的偷襲以後,對於魔掌的實力,又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愈發加深警惕,勤修不懈。
參場是杜家的,杜芸雖已明花有主,尚未出嫁,杜丹不在,她就是主人,名正言順,主持一切。吃一次虧,學一次乖,戒備也愈發加強,尤其在入夜以後。一之已甚,豈可再乎?
她非常好強,尤其在哥哥和未婚夫沒有回來以前,暗中發誓,絕對不能再出第二次事。朝陽牧場老場主劉永泰父子的傷勢已愈,但無名神尼臨去留言,劉永泰須坐關百日,方可自由行動。這是誰都知道的事情,杜芸自然也知道。但劉永泰年紀最高,輩份最尊,在魔氛未凈之時,豈能安心讓一個待守閨中的女孩子獨任艱鉅?他不能安心,也不放心。無奈杜芸堅持不動,神尼的話,必有深意,不能違背,再不然,就使出女孩子的看家本領,軟磨、撒嬌。
老場主扭不過她,表面上處之泰然,暗地裡,除了子午兩時,必須行一陣功,其餘的時間,卻教兒子和門下,留心場中動靜,隨時報告他,個性如此,熱心而認真。
曉梅外傷已愈,只是胸口總是有一種重壓的感覺。她中的是毒藥鏢,沒有受內傷,她自己也弄不清,那是不是餘毒未凈所應有的現象。反正不能下山,閑著也是閑著,便日以繼夜地勤修不綴。她感覺出來了,每當行功的時候,壓力就輕,停止的時候,壓力就重。她把這種感覺,私下裡告訴了杜芸,向杜芸請教。杜芸也認為是餘毒作祟,好在沒有事,就勸她專心用功,不要管旁的事。霍棄惡已經完全康復了,身份既已揭明,蓬頭散發,已無必要,經過沐浴整修,環眼濃眉,短髭繞頰。
雄糾糾、氣昂昂,伊然偉岸丈夫,極是威武。
半個月來,他和梅苓,相處得已經很熟。劉智、劉信、嚴和、呂冰,已經成了杜芸的左右手,輪班協助杜芸,擔任外圍警戒。朝陽牧場來的四十名精銳,便成了明樁暗卡。入夜以外,布置得嚴密非常。這一天太陽剛剛下山,殘霞晚照,猶未褪盡。公孫啟飄逸瀟洒,從容邁步而來。嚴和、呂冰組任上半夜警戒,這時剛從房裡出來,遠遠看見了公孫啟,便快步迎了上去。呂冰年紀輕,熱情洋溢,還沒到近前,就已親切的呼道:
「公子回來了?」展望遠處,再無人影,不由得咦了一聲,又道:
「怎麼就是一個人?」公孫啟道:
「他們在後頭。」這原本很平常,離開個多天,深怕又出事,搶先幾步回來,正足以表現關心,但他並沒多問一個字,自顧自地向前走去,也沒和兩個人打招呼。嚴和沒有理由起疑,幾步上了一處高地,向前展望。呂冰只覺公孫啟今天太冷淡,過去把他當個小弟弟,對他很是親切和藹,極是愛護,怎麼今天變了樣?這只是一種直覺的感受,不由回頭望了一眼。這一望,突又生出一種陌生的感覺,總覺得不對勁,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搖了一下頭,便找嚴和去了。落日餘輝,消失得極快,展望前路,蒼茫一片,哪有絲毫人影。隔了半晌,嚴和道:
「印場主和我們場主,怎麼這樣慢?」呂冰道:
「還有那姍姍姑娘,片刻都捨不得離開公孫公子,怎麼今天肯落後?」嚴和道:
「也許有開心的事情,把她給吸引住了。」呂冰道:
「公孫公子可不象開心的樣子?」嚴和道:
「你看出什麼來了?」呂冰道:
「你不覺得公孫公子,今天多冷淡?」嚴和道:
「也許他心裡有事?」呂冰道:
「那就不對了,他心裡如果有事,瞞不了姍姑娘,就更不會離開他了是不?」嚴和微一沉吟,道:
「我倒被你問住了,還看出來什麼沒有?」呂冰道:
「我總覺得背影不怎麼像。」嚴和道:
「你簡直胡說,一個人的身子是整體的……」呂冰截口道:
「就是這點不像,今天的公孫公子,就像是另外一個裝扮的,只能刻意摩仿前身,疏忽了背影的自然韻致。」嚴和道:
「你沒看錯。」呂冰道:
「這只是一種感覺,怎麼能說得清楚?」嚴和再次展望了一下前方,夜色更黑了,寂寂深山了無些微動靜,不由頓生疑慮,道:
「我們還是謹慎一點的好,回去看看。」展開身形,飛返參場。將近場前奇陣,驀地暗影中一喝道:
「什麼人,火速止步!」呂冰道:
「楊大叔,是我!」他剛從這裡出來不久。自知何人守在此處。
話聲中,三人業已對面。守陣人名楊林,看清果是呂冰和嚴和,詫道:
「兩位發現了什麼?」嚴和悄聲道:
「大叔可曾看見公孫公子?」楊林道:
「公孫公子回來了么……」嚴和心弦驀感一震,不用楊林再說,已知他沒見到人,急道:
「加強戒備,也許有人冒充!」身形晃處,電疾往場中奔去。
參場中漆黑一片,只有總管房中有一盞燈,燈頭也捻得極小,卻不見人。這是杜芸的戒備措施之一。晚飯在日沒前開,太陽一落,便進入全面警戒。前文曾經說過,這裡是總場,人蔘的採集和加工,都在這個地方,是以場房的構造,也與運銷站和中途站,都不相同。總管房在前邊,一明兩暗,明間是公事房,暗間一為總管卧室,一是保管帳冊、銀錢等重要物品的地方。
管烈是總管,杜丹不來的時候,他主理一切,自經事變,管烈被派往遠銷站,接替蕭天,坐鎮山口,封鎖進出過道,這裡便成了大本營。總管事的後邊,是加工場和庫房,經過改裝,才能住人。現在的總管房,公孫啟和杜丹郎舅二人合住一間,雪山魈獨住一間,眼下人都不在,所以全都空著。最後邊的那棟精緻小樓,原先是蘭、珍二老帶著幾位姑娘住,自從朝陽牧場的人來了以後,便讓給了劉永泰和霍棄惡,他們人多,啟有便於防守的作用在內。二姥和姑娘們的房間,靠近公孫啟、杜丹的房間這一邊,場里留下來的重要人員,住在靠近雪山魈卧房的那一邊。
一個幽靈似的人影,晃過總管房,一閃而沒,快得幾乎難以分辨,到底是人是鬼?當這條人影,第二次如電閃過後邊精緻小樓。樓內人似有所覺,出來兩個人,繞場搜尋一遍,似乎沒有發現什麼,查問過暗樁,聲音顯示是劉智劉信兩弟兄。幽靈魅影不知隱於何處,居然閃避開劉家兄弟靈敏的反應。杜芸立刻警覺,出房查問道:
「兩位發現了什麼?」劉通道:
「也許是聽錯了,似乎覺得有人,從后樓經過,如是仇敵潛入,輕功顯在我弟兄之上。」杜芸哦了一聲,道:
「我們……」一言未畢,陡然傳來曉梅一聲驚嗆,與一聲悶哼!三人立即往援。陡見一條人影,從諸女卧房衝出。三人迎面截去,見是公孫啟,不覺一怔。杜芸詫問道:
「怎麼是你,二姊出了什麼事?」公孫啟道:
「曉梅恐有性命之憂,我去追賊!」騰身而起,快如掣電,一閃沒於夜影中不見。杜芸不疑是他,疾入房中,見曉梅已奄奄一息,倒卧在血泊中。梅苓驚惶至極,手腳不知所挫。杜芸道:
「二姊是誰傷的?」梅苓道:
「公孫公子不知何故,甫一進房即施煞手!」杜芸大驚,道:
「真是他,為什麼?」適時,房外傳入劉永泰聲音道:
「怎麼還不點燈,先看有沒有救?」杜芸、梅苓,方從驚惶錯亂中醒悟。燈點起來了。杜芸一眼看清傷勢,駭然呼道:
「十絕魔爪,不是啟哥,是賊子偽裝的,我真該死,竟當面受愚,被他走脫!」劉永泰急道:
「還有沒有救?」杜芸這才俯下身去,開始檢查。曉梅胸前被抓開五道血糟,揣揣賊子用心,是想開膛掏心,不知是否改變心意,抑或是曉梅警覺,行功反抗,以致未能如願,乃化爪為掌,一招致命重擊。傷痕顯示,五指血槽之下,另有一個紫色掌印。杜芸流淚道:
「二姊心脈雖然未斷,但如此近身發掌,又傷在心坎穴上,恐性生還希望有大,嗚!嗚!」雖在傷心痛哭,卻沒忘記救人。
她這次回到遼東,就是要找毒臂神魔,代師復仇,故對天南魔功,有克制之法,也有治療的藥物。這麼重的傷勢,曉梅怎麼還有知覺,粉面淡金,氣如遊絲,人早暈絕過去了。杜丹取出一個小瓶,交給梅苓,道:
「每隔一個時辰,合酒灌服一次,每次以一錢為度,不要太多,然後用掌……不成,最好用氣導引,智、信二弟已經追下去了,尚不知真像,我得去接應他們,伯父請代照應吧!」含淚出門,騰縱而去。
午夜,公孫啟首先趕回天池。杜芸迎面遇見,挺劍便刺。
公孫啟不曾提防,幾乎被劍刺傷,疾展身形避開,只聽「嗤」的一聲,衣服前襟被劃破一條裂白。杜芸一招未中,挺劍再上,招式更見狠辣,嘶嘶劍罷,懾魄驚魂。杜丹疾揮兵器,架住這一劍,怒喝是:
「妹妹,你瘋了!」公孫啟嘆道:
「她沒錯,是我們回來遲了!」杜芸一怔,停劍查看,見與公孫啟同行的,除了胞兄,還有印天藍、姍姍、梅葳與金遜,看到金遜,怒火又起,道:
「別裝蒜,我再不受騙!」振腕揮劍,又向公孫啟攻去。這次公孫啟已經有了防備,覷准來勢,已先行電閃避開,急道:
「芸妹先住手好不?」杜芸道:
「我不聽你的鬼話,他是誰?」「他」字是指著金遜說的。杜丹介面道:
「金兄是協助我們來對付范鳳陽的。」杜芸氣道:
「范鳳陽!一個膽小如鼠,不敢露面的東西,也值得請人幫忙。」杜丹道:
「那是半個多月以前的事情,現在他的萬世魔功,已經練成,叛離神兵洞,屠殺無辜,變本加厲,就連毒臂神魔都沒放在眼中,再不是龜縮不出,處處教唆別人,替他賣命的那種樣子了。易容術也已青出於藍,勝過巫無影。啟哥怕你們不知內情,吃虧上當,所以急著趕回來,看你這副神情,大概是他來過了吧?」杜芸驚道:
「此言當真?」杜丹道:
「騙你作什麼?」呂冰始終一言不發,聚精會神,凝視著公孫啟,似乎要把他看個透穿,這時介面道:
「這好辦,讓我來試試。」移目公孫啟,又道:
「你真是公孫大哥?」公孫啟道:
「你也懷疑我?」呂冰道:
「你如果真是公孫大哥,就轉回身去,背向著我走幾步。」
公孫啟道:
「莫非賊子冒充我來過了?」呂冰道:
「別多問,背過身去我再告訴你。」公孫啟急於知道真象,便照著呂冰的話,轉身就走,由於心裡已經橫旦著一個問題,所以走得極不自然。呂冰道:
「這樣不成,要照平常那種走法。」公孫啟知已料中,放開心懷,幾步之後,方才恢復自然,嚴和、二劉弟兄,也在旁邊注意地看,都看不出奇處來。待又走了十多步,呂冰道:
「你是真的,剛才有人冒充你來過,不知道是不是范鳳陽。」公孫啟急問道:
「有沒有人被暗算?」杜芸流淚道:
「二姊被十絕魔爪,抓中前心,此刻生死尚不可知。」此言一出,回來的人,莫不大驚失色!公孫啟宛如被人在心口上刺了一劍,熱淚亦不禁奪眶而出。印天藍尤覺傷心,如果不是曉梅細心,幫助她揭穿奸謀,此刻怕不早已被范鳳陽所害。想到半年來,曉梅那種明快、爽直,披肝灑膽的親切照顧,含淚一掠面前。姍姍幾乎和她同時,到達杜芸身邊,凄惋說道:
「快領我們去看看。」一左一右,接著杜芸便往場里跑。公孫啟更已當先,飛馳而去。曉梅到底是否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