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在都柏林
都柏林!……小把戲到都柏林啦!……瞧瞧他吧!……這是演員要演大角色,從小鎮劇院來到大都市劇院。
都柏林,這可不是一個郡的普通首府,不像只有4萬5千居民的利默里克,也不像只有8萬6千居民的科克。這是首都,是愛爾蘭的首都,擁有32萬人口。管理都柏林的市長,既是軍事長官,又是行政長官,在這島國排列第二位,他手下有24名市參議員、兩名郡長和市政議員。都柏林是不列顛群島的大都市之一,是商品貿易的聚散地、工業生產基地、大學和各科學校集中的文化中心,儘管如此,為什麼習藝所還裝不下這裡的窮人,貧民學校還容納不了流浪兒呢?
小把戲不想求助於貧民學校,也不想求助於習藝所,那就只有一條路,變成學者、商人或工業家,將來做一個靠年金生活的人。瞧吧,這很簡單。
我們的小主人公離開科克,此刻還感到後悔嗎?他聽從了格里普的勸告,是不是膽大太大了呢?應當指出,那些勸告,同他本能的取向一拍即合。他預感到躋身於這芸芸眾生之中,為生存的鬥爭還要格外激烈呢?……不!……他動身時信心十足,一路上這種信心絲毫也沒有削弱。
都柏林郡隸屬於輪斯特省,南部為山區,北部為平原和丘陵,盛產亞麻和燕麥,但這不是它的主要財富,它要向海洋索取財富:海上貿易每年高達3百50萬噸,停泊船隻1萬2千艘——正因為如此,愛爾蘭首都在聯合王國港口中占第七位。
這府城市坐落在都柏林灣的里側,周長11英里,比得上歐洲最美的城市,往南延至金斯頓港,往北則到霍斯港。都柏林港是由利菲河灣構成。兩道「牆壁深入海中阻止淤沙,保證出入港暢通,讓吃水20英尺的航船沿河流逆行到第一座橋:卡萊爾橋。
這座城市整個美景,若想一覽無餘,那就應當挑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等遮蔽遠天的霧幕拉開之後,從海上進入這座京城。保伯和小把戲可沒有這種好運氣。他們沿著從金斯頓到都柏林的鐵路線——乘火車只需20分鐘——走來,到郊區頭幾戶人家。天已經黑了,煙霧迷漫。
煙霧中只有幾盞路燈透出點光亮。遠郊區的這種景象,既不迷人,也不令人振奮,伯爾克拉著小車穿過錯綜複雜的狹窄街巷,房舍骯髒,店鋪關了門,窯子卻開門接客。到處是一幫一幫無家可歸的窮人,好多人家都擠在貧民窟里,到處有酗酒的人,最可怕的是喝威士忌,喝醉了吵架鬥毆,發生暴力事件……
這種景象,兩個孩子已經在別處見過,因此並不吃驚,甚至也沒有不安之感。然而,有多少他們這種年齡的孩子,光頭赤腳,衣不蔽體,躺在門前的台階上、牆角護石的腳下,一堆一堆形同垃圾!小把戲和保伯從一座輪廓模糊的教堂前面經過,那是新教的兩座大教堂之一——多虧了啤酒鉅賈李-吉尼斯和燒酒鉅賈羅捐資數百萬;兩座教堂才修繕一新。正報9時的八口鐘齊鳴,從鐘樓傳出來,震得鐘樓的八角尖頂直顫動。
從布雷開始的這一程很長,走得很急,保伯疲憊不堪,就乘坐小車了。小把戲推車,以減輕伯爾克的負擔,他想找一家客棧,或者帶傢具出租的的房間,過這一夜,次日再找更合適的住處。他徑直往前走。不知不覺穿過人稱「隨凡所欲」的街區,進入主要街道——聖帕特里克街;這條街從上述那座大教堂,直通另一座基督大教堂。街道寬闊,兩旁房舍從前很舒適,現在就破舊了,連著一條條臭氣衝天的小街;小街里的房子更是破爛不堪,慘不忍睹,令人懷念悍婆那間破房。這就像可怕的往中重又出現,衝擊小把戲的思想……然而,這不是在多尼戈爾的一個村莊,而是在都柏林,綠寶石島的首都。他做生意掙的金幣數量,要比所有這些破爛衫的兒童兜里的銅子兒還多。因此,絕不能找個不大安全的地方,而要找一家像樣的旅館,食宿費用接受得了的就行了。
還真湊巧,在聖帕特里克大街上遇到一家,旅館外觀挺普通,設備還相當不錯,小車也存放在這裡。兩個孩子吃了晚飯,就上樓到一間窄小的客房。這一夜,無論大教堂報時的齊鳴鐘聲,還是隨心所欲街區的喧囂,都不可能把他們從睡夢中吵醒。
次日天一亮,他們就起床。要偵察地形,就像軍事戰略家投入戰鬥前所做的那樣。去找格里普,這是不言而喻的。如果火山號已以返航,停泊在港口,要見格里普就太容易了。
「我們帶伯爾克去吧?……」保伯問道。
「當然了,」小把戲回答,「它也應當熟悉街道。」
伯爾克倒很痛快跟著去了。
都柏林城是個橢圓形,大直徑有3英里,利菲河從城西流入,從城東流出,將全城分割為近乎相等的兩部分。入城河口連接著兩條環城運河——城北皇家運河,沿著內陸一東部大鐵路;城南大運河,一直延伸到戈爾弗,將大西洋和愛爾蘭海溝通了。
聖帕特里克大街的居民最為富有,其中包括猶太裔的舊貨商人。下層愛爾蘭人平時穿的破舊衣裳,就是從舊貨店那裡買的。有落補丁的襯衫、破成條條的襯裙、各種碎布料縫製的褲子、難以形容的男帽、還插著花的女帽,五花八門,拼湊起來穿在身上。同樣,那些男女酒鬼也把破爛衣物拿到舊貨店,賣幾便士,再到附近的客棧,全買威士忌和杜松子酒喝掉。這些舊貨店引起小把戲的注意。
早晨這種時候,街道相當清靜,都柏林城裡居民起床晚,而且,這裡工業生產並不突出,工廠不多,有幾家絲綢石、亞麻廠、毛紡廠,尤其絲綢廠,是在廢除南特敕令①之後,流亡到這裡的法國人開設的。當然,啤酒業的燒酒業很繁榮;這處是羅先生著名的威士忌大酒廠;那處則是擁有1億5千萬法郎資產的黑啤酒廠,由地下管道連著維克利亞碼頭,而上百隻船從那碼頭啟航,將黑啤酒運往兩個大陸。如果說工業生產逐漸衰落,那麼商業卻相反,不斷地發展,在生豬和大牲畜出口方面,都柏林成為聯合王國的第一市場。小把戲是在賣報和小冊子的時候,看報上發表的統計數字和市場調查了解這些情況的。
①南特敕令:1598年,法國國亨利四世在南特頒布的對新教派採取寬容態度的法令,1685年由路易十四廢除。
他和保伯走到利菲河附近,什麼都注意瞧一瞧。保伯話多,像往常一樣喋喋不休。
「啊!這座教堂!……啊!這片廣場!……這建築多大呀!……這街心公園多美!」
那座建築是交易所,沿著聖母街走去,那是市政廳,那是商會,即全城商人聚會的大堂。再往遠走,出現一座古堡。建在科克一希爾高地上,是笨重的磚石建築。粗大的圓塔樓帶有雉堞;當初是個要塞,經伊利莎白重修,舊貌難尋,現在充當總督府和行政及軍事總部。過了總督府,又見斯特凡公園,園中屹立喬沼一世騎馬賓士的銅像,地下鋪著翠綠的草坪。上有美樹濃蔭,四周建築整齊而沉鬱最宏偉的要數新教派大主教府和議會大廈。左側還有梅里翁花園街,兩旁矗立的建築有輪斯特小古堡、王國公司飯店,以及奧內爾出生的故居,尤其應當指出的是,王國公司飯店建築,正面為希臘科林斯風格,大廳則為多利安風格。
小把戲讓保伯饒舌,自己則在思考。他要從所見的景物中得出切實可行的主意。如何擴大他的小小財富呢?做什麼買賣,他的財富才能翻一番,翻兩番呢?
兩個孩子在挨著富人區的窮苦街道信步走去,好幾次迷了路。因此離開聖帕特里克大街之後,走了一小時,還沒有走到利菲河濱路。
「這怎麼沒有河流啊?」保伯一再叨咕。
「怎麼沒有……一條河通到港口。」小把戲回答。
他們繼續偵察,繞了不少彎路。過了古堡,又看見一大排四層波特蘭石料建築,正面長一百米,為希臘建築風格,門楣有四根科林斯石柱,兩邊角樓飾有壁柱和頂樓。四周園子場地很大,已有青年在進行各種體育運動。這是體育場館嗎?……不對,這是大學,建於伊利莎白朝代,正式名稱為三聖學院,那些青年便是愛爾蘭大學生,他們酷愛體育,在膽量和活力方面,要同劍橋和牛津的大學生一爭高低。這種學校不能跟貧民學校同日而語,校長也應當是另一類人物,不像奧包德金先生那個德行!
保伯和小把戲朝右拐去,還沒有走出一百步,小傢伙就嚷道:
「桅杆……我看見桅杆啦……」
「由此可見,保伯……有一條河流!」
不過,隔著碼頭的那些房頂望去,只能看見桅杆尖兒。因此,他們得找到通向利菲河邊的一條街道,兩個人朝那個方向跑去,伯爾克則跑在前頭,尾巴直搖,鼻子貼地面,彷彿在追蹤。
這樣一來,他們看見基督大教堂,只是漫不經心地望了一眼;說來也怪,他們真的迷路了,其實兩座大教堂之間,只隔著聖帕特里克大街這段距離。這座教堂很有特色,始建於12世紀,在都柏林算是最古老的,整體呈拉丁十字架形,側翼方形鐘樓好似碉堡主塔,上面豎起四根尖頂。沒關係!以後還有時間參觀。
儘管都柏林擁有兩座新教大教堂,又有一位英格蘭教大主教,也不要以為愛爾蘭首都屬於改革的新教。不!天主教徒有他們自己大主教的指引,從數量來講至少佔三分之二;許多教堂隆重奉行羅馬儀式,如聖母無玷始胎瞻禮節、聖安德烈節;還有希臘風格的都會教堂,是耶穌徒的教堂,且不說要在托瑪斯大街那區內建一座寵偉的大教堂。
小把戲和保伯終於到達利菲河右岸。
「真美呀!」其中一個說道。
「我們從沒見過這樣美的地方!」另一個附和。
的確,碼頭是花崗岩砌的,旁邊有美樓精舍,這樣出色的景觀,在利默里克或科克,在香農河畔或利河畔是看不到的。右岸有阿舍斯、阿萊申茨、歷德、伊賽克斯等碼頭;左岸有伊利斯、阿輪、國王飯店等碼頭,以及上游其他碼頭。
航船並不在利菲河這段水域停泊。如林的桅杆是在下游左岸的腹心更加密集。
「那大概是倉庫碼頭吧?……」小把戲說道。
「過去看看!」保伯回答,他一聽「倉庫碼頭」,就產生好奇心。
過利菲河容易極了。都柏林兩部分由9座橋樑連接,東邊最後一座,即卡萊爾橋,最為壯觀,將首都最美的兩條街,西莫爾蘭大街和塞克維爾大街溝通了。
兩個孩子沒有走上塞克維爾大街,否則就會遠離擁擠的船舶吸引他們的倉庫碼頭。不過,首先他們要一隻一隻察看停在卡萊爾橋下遊河里的船。也許火山號就在那裡下錨。從上千隻船之間,他們能認出格里普的輪船。參觀過的一艘船,就不會忘記,尤其格里普當第一司爐的輪船。
火山號不在利菲河碼頭。它絕不可能沒有返航,也絕不可能停到碼頭倉庫,或者船塢里修理。
小把戲和保伯沿左岸碼頭往下遊走,也許這樣一心想著火山號,就沒有注意瞧海關大樓,按說這座建築相當雄偉,方形立體冠以100尺高的圓頂,頂尖又裝飾有希望雕像。至於另一個,倒是站住觀賞一下。他就不會自己有貨物,要在這裡報關嗎?……從遙遠的國度運回來貨物,交了關稅,不是最令人羨慕的嗎?……他什麼時候能有這種滿足的心理呢?……
他們走到維多利亞碼頭倉庫。這港灣是商業城的心臟,其脈管伸向無邊無際的海洋,船隻往來如梭,有的裝貨有的卸貨!
保伯叫了一聲:
「火山號……在那兒……在那兒!」
他沒看錯。火山號停靠在碼頭,正在裝貨。
過了一會兒,格里普撂下船上的工作,來見他兩個朋友。
「你們……終於來了……」他反覆說道,同時緊緊摟住,使他們喘不上氣了。
三個人又沿碼頭往上遊走,渴望好好聊聊,一直走到皇家運河岸邊,正是從利菲河分水到運河的地點。
這地方几乎寂靜無人。
「喂,你們是什麼時候到都柏林的?」格里普問道,他一隻胳膊摟著一個孩子。
「昨天晚上到的。」小把戲回答。
「昨晚才到?……看得出來,老弟,你猶豫了好一陣子,才決定……」
「不,格里普,你走之後,我就決定離開科克。」
「唔……已經有3個月了……我去美國,航行了兩個來回,每次回到都柏林,就跑遍全城,希望碰見你……可是,沒有一點小把戲的影子……沒有一點保伯這小傢伙的影子,也沒有一點這條好狗伯爾克的影子!……於是我就寫了信……你沒有收到嗎?……」
「沒有,因為信寄到科克的時候,我們已經離開了。我們在路上走了兩個月。」
「兩個月!」格里普驚道。「這麼慢,你們是乘哪趟火車來的呀?」
「哪趟火車,」保伯以狡黠的眼神瞧著司爐回答說。「喏!就是我們這幾條腿火車。」
「你們徒步走完了全程?……」
「徒步,還繞了個大彎子。」
「旅行兩個月!」格里普感嘆。
「還一點沒花錢!」保伯說道。
「我們甚至還賺了一大筆!」小把戲補上一句。
於是,要把這次大有收穫的征途講給格里普聽聽,伯爾克如何拉著小車,走村莊過農場如何賣小雜貨,捉鳥放鳥如何賺錢,請注意,這是保伯的一個妙法……
保伯先生的兩個眸子閃閃發亮,好似兩點火光。
後來,他們到布雷歇一歇,如何碰到皮博恩家族的繼承人,那年輕的伯爵如何欺侮人,後來又如何。
「起碼,你狠狠揍了他一頓吧?……」格里普問道。
「沒有,阿什頓這個壞傢伙,讓我用膝蓋按在地上,比挨頓揍還丟人?」
「反正一樣……換了我,准按著揍他一頓!」火山號第一司爐又說道。
三個快活的人,一邊講述這些有趣的遭遇,一邊沿運河右岸往上遊走。格里普總是問得特別詳細,毫不掩飾他對小把戲的欽佩。他多麼能領悟生意上的事情啊……真是個天才,又會買進,又會賣出,又會算帳……算帳至少比得奧包德金先生!……最後,小把戲透露他錢櫃所積資本的總數:150英鎊,格里普不禁說道:
「嘿!老弟,你跟我一樣有錢啦!……不過,我用6年掙的錢,你用6個月就掙出來啦!……我重複一遍在科克對你說過的話……你做生意准能成功……你准能發財……」
「在哪兒?……」小把戲問道。
「到哪兒都行,」格里普堅信不移地回答。「你若是留在都柏林就成……去別的地方也成!」
「我呢?……」保伯問道。
「你也一樣,小傢伙,但是有一條,你要常有捉鳥放鳥那樣的主意。」
「我有主意,格里普。」
「還有,沒徵求老闆的同意,什麼事也別自作主張。」
「老闆?……誰呀?……」
「小把戲呀!……難道你覺得他不像個老闆嗎?……」
「好哇!」老闆說道,「就談談這件事兒吧……」
「對……不過,還是先吃飯吧,」格里普答道。「這一天我空閑。我熟悉這城市,就像熟悉火山號的鍋爐艙和貨艙一樣……我得帶你們一道逛都柏林……你會看出來幹什麼更好……」
他們在碼頭的一家海員酒館吃飯,叫的菜非常可口,但又不重複在科克的那頓難忘的美餐。格里普敘述他的幾次航行,保伯聽得十分過癮,小把戲也聽著,但總是若有所思,顯得智力超過他的年齡:考慮問題特別認真,思想總處於活躍狀態,彷彿他一出生就已20歲,現在到30歲啦!
格里普帶兩個朋友走向市中心,靠近利菲河。這是富人的中心區,同貧困區形成鮮明的對比,因為,在這愛爾蘭首都沒有過渡,都柏林缺少中間階級。上層社會街區跨過河流,一直延展到斯特凡公園。這裡住著大資產階級,既有教養又有學問,只可惜在宗教和政治問題上分成兩派。
塞克維爾是一條華麗的大街,兩側樓房的門面十分美觀,開設豪華商店,住宅的窗戶非常寬敞。這條寬闊的大街,晴天時充滿陽光,刮強勁的東風時空氣清新。正式名字叫塞克維爾大街,但是愛國者把它稱做奧康內爾大街。全國土地同盟會就是在這裡成立了中央委員會,委員會的金字大牌子金光閃閃。
然而,就在這條美麗的大街上,有多少破衣爛衫的窮人啊,只見他們躺在人行道上,蹲在門口,靠在雕像座上。小把戲雖然見的多了,但是目睹這麼多窮人,也不禁驚訝。老實說,在聖帕特里克大街還看得過去的,在塞克維爾大街就很刺眼了。
還有一個令人驚訝的特點:這裡有大批報童,叫賣《都柏林報》、《都柏林快報》、《全國新聞》、《自由人報》,還叫賣天主教和新教的機關報和其他許多報紙。
「嚇,」格里普說道,「這麼多賣報的,大街上,火車站附近,碼頭上全是……」
「在這兒干這行沒什麼出路,」小把戲指出。他在科克干成的,在都柏林卻不見得。
完全正確,競爭十分激烈,伯爾克拉的小車早晨裝滿報紙,恐怕到晚上還是一滿車。
他們繼續往前走,又發現幾條華麗的大街、漂亮的建築物,還看到郵政局,只見那大門建在愛奧尼亞式幾根柱子上。小把戲心想,有多少信像一大群鳥兒落到這兒,或者飛往世界各地。
「建造郵政局,就是讓你利用,老弟,」格里普說,「你會收到許多信件,都寫上你的地址:都柏林商人、小把戲先生收!」
從前這個貧民學校的夥伴這樣誇張而又熱情的表達,我們的小男孩聽了不禁微笑起來。
最後,他們又看到聚在一樓的四法院,大樓長63圖瓦茲,大圓頂開鑿了12個窗戶,今天太陽還照顧給它點光芒。
「真的,」格里普強調說,「但願你不要跟這座大樓打交道!」
「為什麼?……」
「因為這裡同火山號鍋爐艙一樣,也是個鍋爐房,不過這裡燒的不是煤,而是顧客,在這裡,法官、律師、檢察官以及法律的其他商人,將顧客架在文火中燒烤……燒烤……燒烤……」
「做生意難免要打官司呀,格里普……」
「反正儘可能少難上這種事!官司打贏了破費錢,官司打輸了就破產!」
格里普十分內行的樣子晃著腦袋。可是,三人又欣賞一座圓形大樓時,他的口氣又變了,高聲讚美這座多利安柱風格的宏偉建築:
「愛爾蘭銀行!」他邊致敬邊嚷道。「老弟,這才是我希望你一天頻繁出入的地方!……這幢樓里有房子一樣大的錢箱!……保伯,你喜歡住進這樣一間屋裡嗎?」
「這些屋子全是金子的嗎?……」
「不是,但裡面裝的全是黃金!……但願有一天,小把戲將金錢存在這裡!」
格里普總是以同樣的誇張口氣,但講的是確信不移的心裡話!小把戲邊聽邊欣賞這座宏偉的建築,照火山號司爐的說法,這裡聚積大量財富,幾百萬幾百萬摞起來。
毫無過渡,他們就從窮街走進幸福街;這裡,漫步的大多是有錢人,而那裡,窮人伸手也沒有執意求得行人同情。到處是警察,手中拿著警棍,腰上插著手槍,以便保證這個姊妹島的安全。這是政治狂熱所必不可少的!……愛爾蘭人,帕迪弟兄?……不錯,只要沒有宗教爭論或地產自治問題引起紛爭!一紛爭起來,他們脈管里流出來的就不再是古代蓋耳人的血液,甚至用事實證明他們國家這樣一句諷刺話:將一個愛爾蘭人播在烤扦上,總會有個愛爾蘭人轉動扦子。
在這趟遊覽的過程中,格里普指給兩個朋友看了多少雕像啊!再過半個世紀,雕像就會趕上人口多了。想象一下,這個青銅和大理石族,有威靈頓、奧康內爾、奧布賴恩、克蘭普頓、納爾遜、紀堯姆-德-奧朗日,以及這個時期僅有從1到4編號的喬治!小把戲和保伯從未見過這麼多立在台座上的名人!
然後,他們又乘坐有軌電車遊覽,一路又見到其他建築物,注意到有的雄偉,有的精美,便問格里普是什麼,而格里普始終沒有被問住。時而碰到一所關人的教養院,時而碰到一所以低報酬強迫人勞動的習藝所。
「這個呢?……」保伯指著庫姆柏大街一座龐大的建築問道。
「這個嗎?……是貧民學校!」格里普回答。
這個名稱喚起小把戲多少痛苦的往事!雖說他在那種凄慘的地方受了許多苦,但也是在那裡認識格里普的……這就是報償。看來,這圍牆裡圈了大量遭遺棄的孩子!當然,現在他們穿著藍上衣、灰褲子,頭戴貝雷帽,腳下穿皮鞋,不大像奧包德金不大放在心上的戈爾韋那兒的窮孩子。這是因為這所學校的主辦者,愛爾蘭教會慈善協會吸收學生,既供給他們吃住,又往他們頭腦里灌輸英格蘭教的原則。應當補充一句,好在天主教貧民學校由修女管理,同他們形成激烈的競爭。
小把戲和保伯一直由嚮導帶領,來到城西利菲河下游截止的地點,在一座花園的門口下了有軌電車。
一座花園?……其實是一個大園子,面積有1750英畝,名為鳳凰苑,是都柏林引以為驕傲的。園中高大的榆樹枝繁葉茂,綠草如茵,有牛羊吃草,矮樹林幽深,裡邊孢子出沒,那些花壇鮮花爭艷,大片場地可用來躁練閱兵式,那圈起來的場子則是馬球場和足球場,在城市中間保留的這片田野,什麼不具備呢?離中央林蔭大道不遠,矗立著總督的夏宮——這就需要創建一所軍校和一個軍人收容所,建一個炮兵營地和警察兵營。
儘管如此,鳳凰苑還是發生謀殺事件。格里普指著,要孩子看沿溝邊挖出的兩個十字架形狀。將近兩個月前,5月6日,就是在這地點,幾乎在總督的眼皮下,「無敵社」的匕首致命地刺中了愛爾蘭國務秘書和副秘書,伯克先生和弗雷德里克-卡文迪什爵士。
三人在鳳凰苑散步,一直走到附屬的動物園,便結束了這次首都之游。兩個朋友同格里普分手已是5點鐘,又回到聖帕特里克大街帶傢具的客房。他們說好在火山號啟航前,只要可能,他們就每天見面。
臨分手時,格里普還問小把戲:
「怎麼樣,老弟,這一下午,你有了什麼好主意嗎?……」
「好主意,格里普?……」
「對……你打算做什麼?……」
「我打算做的……不,格里普,我不打算做的,對。再做科克那種生意,在都柏林就火不起來……賣報紙,賣小冊子,這裡競爭的人太多。」
「我也是這麼看。」格里普回答。
「至於沿街推小貨車……我說不好……我能賣什麼東西呢?……再說,干這行的人也太多啦!……不行!也許,最好有個落腳點……租一個小店鋪……」
「這不有主意了,老弟!」
「開一個店鋪,要在行人特別多的街道……不是特別富的人……例如,就像『隨心所欲』那樣一條街……」
「沒有比這更好的主意啦!」格里普回答說。
「可是,賣什麼呢?……」保伯問道。
「有用的東西,」小把戲答道,「要賣日常最需要的東西……」
「那就是吃的東西啦?」保伯又說道。「賣糕點,對不對?……」
「真是吃貨!」格里普高聲說。「糕點,沒有多大用……」
「怎麼沒用……好吃呀……」
「光好吃還不夠,最重要的還是必需品!」小把戲回答。「總之……再說吧……我考慮考慮……再到那條街道走走……那些商販有的好像生意不錯……我想,開設一家百貨商店……」
「百貨商店……對啦!」格里普高聲說,他眼前已經浮現小把戲的商店,有色彩斑斕的櫥窗和金字招牌。
「我再考慮一下,格里普……不要躁之過急……好好考慮考慮再做決定……」
「別忘了,老弟,我的錢全歸你支配……我不知道該如何使用……老實說,我總帶在身上挺礙事的……」
「總帶在身上?……」
「總帶在身上……扎在腰帶里!」
「你為什麼不存起來呢,格里普?」
「對……存你這兒……你願意嗎?……」
「等等看吧……以後的……如果我們的生意不錯……我們缺的不是錢,而是使用錢的方式……風險別太大,能有收益……」
「別怕,老弟!……我再重複一遍,你肯定能發財!……我看到你會有幾百幾干英鎊……」
「火山號什麼時候啟航,格里普?……」
「再過一周。」
「什麼時候返航?」
「兩個月之內回不來,因為,我們要去波士頓、巴爾的摩……不知道還去哪兒……或者說,哪兒有貨要裝船就去哪兒……」
「把貨運回來!……」小把戲補上一句,同時羨慕地嘆了口氣。
他們終於分手了。格里普朝碼頭倉庫走去,小把戲則帶著保伯和伯爾克過了利菲河,要回聖帕特里克街區。
一路上,他們遇到多少窮苦的男人和女人,又遇到多少喝了威士忌或杜松子酒,神志模糊而走路跌跌撞撞的人!……
1186年在愛爾蘭首都召開的主教會議上,約翰大主教對酗酒現象大發雷霆,又有什麼用呢?七百年過去了,愛爾蘭人還照樣過度飲酒,就是另一個大主教,又一次主教會議,也奈何不得這種遺傳的惡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