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月下決戰
寄宿在開封城內永福觀里的客人顯得十分忙碌。
今晚終於要離開人界,黑龍王呼喚六仙。
「各位準備好了嗎?現在就要出門了。」
這時六仙禮貌地排成一列向黑龍王垂頭行禮,它們淚眼汪汪,一個輪一個致詞。
「小的一行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小的一行沒有資格要求追隨龍王大人到天界,因此今晚與龍王大人們道別,請龍王大人們永保平安。」
「往後只要見著月兒便會想起幾位龍王大人。」
「小的一行與諸位龍王大人不同,壽命是有限的,即使時間短暫,能夠服侍龍王大人左右實屬萬幸。」
黑龍王大吃一驚,因為他現在已經跟六仙相處得十分融洽,理所當然想帶它們一起回天界。
「各位,你們稍待片刻,先別急著離開。」
留下這句話,黑龍王趕去詢問長兄。
「六仙該怎麼辦?要把它們留在這裡嗎?」
被黑龍王這麼一問,青龍王頓時無法作答。中斷與紅龍王和太真王夫人的商議,青龍王帶著略顯深思的表情望向黑龍王。
「你想帶六仙回天界嗎?」
「是的。」
「它們是低等地仙,即使帶回天界也不可能不老不死,數年後便會生老病死。季卿,你有辦法看著它們死去嗎?」
這次輪到黑龍王無法立即回答。
天仙是長生不老,享受著永恆的生命與年輕外貌,冷眼旁觀歷史的變化。然而六仙這種低等地仙就不一樣了,即便天界的環境與技術能夠或多或少延長它們的壽命,但畢竟是有極限的。黑龍王並未顧慮到這一點,被點醒之後的黑龍王當場沉默下來。
「怎麼了?季卿。」
青龍王的語氣分不清是體貼還是嚴厲,他顧及黑龍王的心情是體貼,另一方面不允許逃避,正視現實,要求黑龍王為自己的決定負責是嚴厲。青龍王希望黑龍王想清楚自己是否做好了死別的心理準備。
黑龍王終於開口說話,他正眼凝視長兄答道:
「請帶六仙回天界,我會照顧它們,等到它們死去,我也會替它們掃墓。」
「說得好。」
青龍王露出微笑,嚴厲消失了,只留下體貼。
「叔卿也會很高興吧,那六仙就交給你了,我接著還有事情要忙,必須先去向這裡的馬先生道別才行。」
馬先生是主持這座永福觀的老道長,太真王夫人向黑龍王詳加說明。
「那位道長本名叫做馬希振,從來不向外人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據說他是楚國的王族。」
「哦,王族啊。」
楚國是在二十八年前遭到滅亡的南方國家,以產茶聞名,並外銷其它國家,有「茶葉王國」的美稱。馬希振是國王的長子,德高望重,不喜權力鬥爭,轉而成為道士,不料登基為王的王弟反過來覬覦他的性命,不得已只有遠離故國出外流浪。
離開故國已經過了四十九年,馬希振年近八十歲,由於長年的修行,外表看起來只有六十歲左右。當初他毅然放棄皇位,將繼承權禪讓給弟弟,自己選擇成為道士,代表他生性曠達淡泊,老人仙風道骨的體格,給人一種如同白鶴一般清雅的印象。
青龍王將手邊所有的銀子搜集起來,總共有三百兩以上,今天離開人界之後就用不著了,所以全部留給永福觀作為布施,青龍王以布包好銀子,前往老道長的房室。
「馬先生,在下特地前來道別。」
「啊啊,各位準備離開了嗎?」
「將近一個月以來,給您添了不少麻煩。」
「哪兒的話,熱鬧一點比較好,而且老夫還相當羨慕你們。」
「咦?」
「你們兄弟之間感情實在很好。」
「不敢當。」
青龍王胸中有著輕微的刺痛。依照「生逢其時」的說法,他眼前的這位老道長理當成為楚國二十餘州的國王。雖然他主動將王位讓給弟弟,豈知心胸狹隘的弟弟忌憚兄長的人望,打算派遣軍隊加以殺害。千鈞一髮之際,接獲熱心人士密報的馬希振得以逃過一劫,不得已拋棄手足與故國的馬希振內心不知作何想法。
「范先生,請到這邊來。」
老道長馬希振推開門招呼一個年輕男子入內,對方似乎是個南抵達開封的旅行者,身上的旅行裝備都還來不及放下。
「這位施主初到此地,姓范,華原人,為了學習繪畫前來京城。」
「在下范中正,字仲立,還請多多關照。」
為人看來溫順善良。
「我會安排他使用你們住過的房室,沒關係吧。」
「請不必客氣,還有這些銀兩希望留給道觀以備不時之需。」
在一陣推讓后,老道長邊道謝邊接過銀兩,於是青龍王也返回自己的房室,準備立即出門,這時太真王夫人探出頭來。
「需要我幫忙嗎?伯卿大人。」
「不用了,已經打理得差不多了,對了,太真王夫人,你在人界的事情已經辦妥了嗎?」
「差不多辦妥了。」
太真王夫人的笑容宛如含苞待放的桂花。
「我這次下凡,是娘吩咐我多方協助在人界的龍王大人們。」
「啊……」青龍王不噤輕喊出聲,為自己的愚昧面紅耳赤。
「我在此為西王母傳話:龍王大人們無論身處天界或人界,只要諸位循正道前進,崑崙永遠接納龍王大人們。」
「惶恐之至,不知如何聊表感激之情。」
※※※
就在青龍王鄭重其事地表示慚愧之際,早先跑到市街的白龍王四處打擊殺人祭鬼信徒,並一路朝目的地開寶寺前進。
對於白龍王而言,以精銳的禁軍為對手還說得過去,收拾這群殘暴有餘、訓練不足的殺人祭鬼信徒實在不過癮。
「讓你們受點皮肉傷就該偷笑了。」
白龍王擺出一副遊刃有餘的姿態大放闕詞,接著只見刀劍棍棒呼嘯襲來,白龍王如同飛燕般縱身躍起閃過攻擊,接著在半空翻了一圈,從空中踢中一名男子的胸口,男子飛出五步以外的距離,撞倒了另外兩名同夥一同摔跌在地。
這時白龍王單手撐地,以此為支點旋轉身子,伸長了腳一口氣砍掃五個人。
就算被活捉,殺人祭鬼信徒也不見得會多感激,一旦判定有罪,絕對是死刑無疑。殺害多名嬰兒作為獻給邪神當祭品的人,不會笨到誤認為自己可以僥倖躲過一死,即便是皇后之弟王繼勛最後也是論刑處死。
Ⅱ
現身於地面的摩駝身高長達五丈左右,遠比三層豪華酒樓來得更高。月光將它的頭角映照得閃閃發亮,它甩動著六隻巨臂,嘴角淌著毒血,邁開大步往皇道走去。皇道是兩側種植了優美的行道樹與水路發達的開封主要大道,現在樹木被掃倒,掛有燈籠的攤販被踏平,景象一片殘破。
從地面以至城牆上方所有的箭頭均集中在摩駝身上,眨眼之間數百支箭命中摩駝卻逐一被反彈回來,全部射向地面。如此一來在地面竄逃的人們很可能遭到流矢攻擊。因此曹彬命令士兵暫緩使用弓箭。
「它似乎朝著北方的作坊前進。」
作坊(譯註:北宋政府在東京開封設立了「廣備攻城作」,為生產軍用物資的大型兵工廠,分為十一作。)是開封城內的國立兵器工廠,南北各一處,專制劍、弓箭、弩、炮(投石器)、甲胄、槍、矛、鞍等等所有軍事用品。光是北方的作坊里就有大約四千二百名工匠(技術人員),一年僅僅弓箭的產量就有一千六百五十萬支。
這還算好,最糟糕的是作坊生產還兼保管火藥。大多是用於祭祀時的煙火。軍事用途比較少見,不過危險性一樣高。倘若摩駝闖進作坊引燃火藥,開封將整個陷入火海。
「噢噢,呼延贊將軍的鐵騎隊已經擺開陣式阻擋邪神的去路了。」
秦翰指向皇道。
呼延贊所率領的鐵騎隊曾經在高梁河戰場上與遼軍的精銳部隊交鋒,戰鬥實力堅強,然而這裡是開封城內,並非渺無人煙的曠野,中秋夜在人潮洶湧的街道上騎馬賓士勢必造成重大混亂。
因此呼延贊命令鐵騎隊整齊排列在路邊,高聲朗誦玉傘聖咒,在摩駝的去處築起一道牆。
「我實在是很不喜歡這種咬文嚼字的咒文,既然是樞密使的命令那就只在硬著頭皮去做……不過,喂,怎麼一點效果也沒有,是不是應該小聲念才對呀?」
「對不起,有些字不會念。」
「不用功的懶蟲,拿來我看看!唔嗯、這個……糟糕,我也不會念。」
雖然發生這種令人冷汗直流的場面,所幸最後還是克服了所有問題,成功阻斷摩駝的去路。
這時玉傘聖咒的念誦聲已經化為肉眼看不見的銅牆鐵壁團團圍住摩駝,奇妙的是,這道牆是會移動的。
摩駝一往東走,東邊念誦玉傘聖咒的聲音便跟著提高,念咒的聲音打在摩駝身上,摩駝受不了這種不適感受,於是改向西行,接著輪到西邊提高念誦玉傘聖咒的聲音,讓摩駝痛苦不堪,被迫改變方向。
上萬名士兵配合著摩駝的移動在街道穿梭,擋在摩駝前方念頭誦玉傘聖咒,他們是如何採取如此迅速確實的行動呢?
處在沸騰的痛苦與狂暴的怒氣之中,摩駝注意到這個奇妙的現象。
開封城內最高的開寶寺高塔,在離地三百六十尺的高處可見燈籠的光亮就像夜空中的一顆紅星。摩駝一往東,光點就往東,摩駝一向西,光點就向西,就是那個燈籠指揮著地面的士兵,發現此點的摩駝怒聲咆吼。
摩駝開始朝著玉寶寺高塔筆直前進。
如果摩駝沒有劇痛纏身,一定會故意跑來跑去企圖混淆視聽,然而在涿州為兩位龍王所傷之後,摩駝已經無法冷靜思考。
喉嚨深處的劇痛整個爆開,紅黑色的烈焰從頭部延燒到頸部,血與膿滴答滴答流出,溢滿了整了口腔,這種感覺簡直是無法形容的噁心。
以前不知活活撕裂了幾千人、幾萬人,扯斷手腳,掏挖內臟,吃人肉喝人血,其中以嬰兒與胎兒最可口,犧牲者的恐懼與痛苦是摩駝最大的快樂。
而這個快樂現在化為數萬人的痛苦打著摩駝。
附身王繼勛的棱騰原本就是斷斷續續傳來聯絡,但這幾天則是完全失去消息,該不會是被人消滅了吧?雖然無暇深思,卻有著隱約的不安,使得摩駝的情緒更加混亂。
開寶寺高塔上,提著燈籠的白龍王向青龍王說道:
「我說大哥,把摩駝引過來也就罷了,如果它正面衝過來撞毀高塔怎麼辦!?」
「唔嗯,應該不會有事才對。」
開寶寺高塔的完成費時八年,根據記載,這段期間從未發生過倒塌或重新開工的情形。
「大哥,想不到你會這麼粗心大意,你有沒有想過或許是曾經倒塌過,所以才會花了八年時間興建完成的。」
「如果真是如此,就表示高塔倒塌已成歷史上既定的事實,再想下去也無濟於事,別管這麼多了。」
一遇到緊要關頭,大哥居然比我還大膽,白龍王心想,手上握好燈籠,確認一路排山倒海,筆直衝過來的摩駝的位置。
「來了,大哥。」
白龍王的語氣激昂,愈是處在危險的情境,白龍王的心情就會愈顯亢奮。
「只要把它解決掉,就可以無憂無慮返回天界,玉帝跟天庭也沒有理由責備我們干涉人界。」
「把燈籠吹熄吧,要是引發火災就不好了。」
「好,吹熄了。」
「可不要反被做掉才好,那時收拾一個棱騰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大哥您就甭瞎操心了,咦?摩駝那傢伙跑哪兒去了……?」
白龍王眨了眨眼,微微探出身子,他感覺摩駝的巨軀似乎突然消失了。
下一瞬間,摩駝來到兩位龍王眼前。
摩駝費了不少工夫走近開寶寺高塔,一發現可憎的敵人就站在塔頂,不顧磨人的劇痛,一口氣往前躍過半里的距離直接跳上高塔。
「哇!哪有這樣的?違規!」
「你跟它說這麼多做什麼!」
現在的確不是時候。
摩駝四隻手臂攫住高塔,另外兩隻分別抓向青龍王跟白龍王。
不料白龍王這般厲害角色居然出了紕漏,他還來不及閃躲就被摩駝的鉤爪揪住衣領,整個人被攫向半空,兩腳騰空。
Ⅲ
泛著青光的洪水宛若數億顆飛濺而起的青玉。
這道強烈刺眼的青光明顯壓過滿月的光亮,恐怕數百萬開封居民當中會有半數的視線由滿月轉移到開寶寺高塔。
城牆上的禁軍將兵們全數望向高塔,甚至連一向沉著穩重、從未心浮氣躁的曹彬也不自覺想衝上城牆頂端。其他將兵則爭先恐後登上城牆頂端,指向泛著青白光芒的高塔發出驚叫。
守護在曹彬左右的秦翰與曹圯也手持劍柄,快步奔上城牆頂端。
「啊啊、那是……」
秦翰的聲音被曹圯更大的音量抹消。
「那不是龍嗎?」
不需曹圯說明,環繞著開寶寺高塔的異形神獸正是在夜晚也發出耀眼青光的龍。
青龍王碩長的軀體遠遠超越高塔的高度,頭部與前肢位於此高塔更高的位置,彷彿要抱住整座高塔奔向月亮。
包括曹彬在內的將兵們驚駭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是定睛眺望著月下的青龍。十萬名士兵之中完全忘記了繼續念頭誦玉傘聖咒,無視長官的命令跪拜在地上的就不知道有幾千人。
籠罩著全開封的沉默被一陣接近狂風的咆哮所打破。
曹彬等人再度見識到令人不可思議的光景。原本緊抓著高塔的摩駝巨軀開始翹起,全身劇烈掙扎,六隻巨臂猛力晃動,發出狼狽的咆吼,很顯然這個動作不是它自願的。
隨著摩駝的巨體飄浮而上,青龍王也緩緩爬升高度,動作充滿了力感與優美,看得出是來自它自身的意志,不曉得現場有多少人可以辨認出接近青龍頭部的地方乘坐著一名少年。
白龍王左手握住青龍的角,右手拔出劍,這把劍並非人界的凡劍,而是具有靈力的天界寶劍七星劍。
「大哥!把摩駝引離開封!」
青龍不借語言而以行動回應。
青龍的靈力能夠操縱人界的重力,讓摩駝的巨軀飛上半空,摩駝在夜空中不斷翻滾,毫無抵抗之力。經過滿月之下開封上空,筆直運往東方,載著少年的青龍則悠然地緊跟在後,一身龍鱗閃耀著美麗的光輝。
曹彬、曹圯、秦翰仰望頭頂,默默地目送龍影離去。
地面的永福觀走出三個人與六隻動物緊隨青龍而去,然而走在地面根本追不上,黑龍王向太真王夫人問道:
「仙鵬怎麼不來?」
「晚上不行,它們再怎麼樣也是鳥。」
「啊、原來如此。」
鳥類在夜晚是完全看不見的,當時乘坐在仙鵬運送的竹籃里前往洛陽之際,也必須等到破曉才能出發。
「現在只有一個方法。」
紅龍王態度冷靜。
他抬眼望向逃過倒塌一劫的開寶寺高塔一邊說道:
「就是從高塔跳下去。」
※※※
白龍王眼下有個銀色的大圓盤昌瑩閃耀。
那是中秋滿月,之所以會出現在下方乃是因為月亮映照在一個寬廣的水面,是不是來到海上了?不過白龍王想錯了。
「大哥,這裡是哪裡?」
「梁山泊。」
「哦,原來是這裡啊!」
梁山泊在一百四十年後成為《水滸傳》的舞台,泊指的是深度較淺的湖。梁山泊南山有三百里,東西有百里,面積是日本琵琶湖的六、七倍,是個大得驚人的湖泊。
白晝可見數百艘漁船在湖面捕魚,現在是夜晚所以看不到半個人或船。湖面就像一面巨大的鏡子,映照出夜空里的明月。
「在這裡就可以好好大顯身手一番,大哥,把摩駝放下來。」
不知青龍內心做何想法,只見它默不作聲接受三弟的頤指氣使。如果從千尺以上的高度把摩駝的巨軀直接丟下,恐怕會把淺湖的底部撞出一個洞。所以青龍王往湖面徐徐放下摩駝,直到最後二十尺才解除重力的制御。
摩駝的巨軀落下,濺起一道混合了泥巴的盛大水柱,那是靠近湖岸,是葦草茂盛的沼澤地帶,在葦草里熟睡的數百隻水鳥紛紛飛起來,併發出驚訝與抗議的鳴叫。
「抱歉抱歉,馬上就結束了。」
白龍王踩在青龍的背上,水平舉著七星劍。
「大哥,解決摩駝時,它體內的毒液流出來會不會污染湖水啊?」
「哦,想不到你也會注意到這一點?」
「幹嘛扯這麼遠,究竟是怎樣啦?」
「使用天界的武器,它的身體屆時會化成灰燼,梁山泊有黃河的水流進流出,這些灰很快就會沖走,無須操心。」
「那我就動手啰!」
月光之下白龍王的人影高高躍起。
隨著震懾天地的咆吼,摩駝甩動六隻巨臂呼嘯作響,只要稍微被它的拳頭擦過,白龍王的身體可能頓時被壓扁,化為血肉模糊的一團。然而白龍王在穿梭中翻了一圈,跳到摩駝左肩。
七星劍同時一閃。
摩駝三隻左臂當中最上頭的一隻噴出毒血飛向半空,瞬間又在半空化為灰燼,如同一道小瀑布傾注水面。
白龍王已經不在摩駝肩上,他往摩駝的肩頭一踩,像只沒有翅膀的小鳥再度飛回青龍背部。
「你還在玩什麼啊?」
一道心靈感應斥責道,並非來自青龍。白龍王回過頭,看見月光下,湖面上以優美的姿態迎面飛來的正是紅龍王,他變身之後緊追青龍而來。
「啊,六仙也來啦!抓緊哦,小心不要掉下去了。」
也難怪白龍王會這麼提醒六仙,因為它們興奮地搖著尾巴,差點就重心不穩、失去平衡。
黑龍王喊道:
「三哥,六人也要跟我們一起回天界哦!」
白龍王露出一副「這不是廢話嗎?」的表情。
「這是當然啦,未來再過幾年之後,你跟我就替它們辦個隆重的葬禮,知道嗎?」
這時提到葬禮並不代表不吉利,隆重的葬禮在中國正是最高敬意的表現,甚至有些地方在習俗是在生前就購買豪華的棺木。
「我知道。」
「現在就有一個葬禮要辦。」
「沒錯,先替摩駝辦葬禮。」
化為龍身的兄長如此催促,讓白龍王愉快地笑了起來。
「對了,季卿,你跳到這邊來。」
白龍王向小弟伸出手。
二頭龍在空中接近,青玉色的龍鱗與紅玉色的龍鱗一接觸,便發出涼風撩撥風鈴般的玲瓏音色。
黑龍王毫無懼色地由紅龍身上站起來,雖然稍稍跟縫了一、二步,仍然在月光之中跳起,整個人站到青龍身上。
白龍王抓信小弟的手,讓他坐在自己前面。
「我在洛陽砍下棱騰的頭,這次輪到你來表現。」
「可以嗎?」
「來,七星劍借你用,可以省下不少力氣,試試看。」
「謝謝。」
黑曜石般的瞳孔閃著光芒,黑龍王從兄長手上接過七星劍。
青龍緩緩挪動碩長的身軀飛近摩駝,摩駝仍舊胡亂揮動著五隻手臂,要是被它的鉤爪碰到,黑龍王會被當場撒裂。
「急急召喚汝名以告天下,遠離速去,急急如律令!」
黑龍縱身躍起,以澄澈的聲音做下宣告,一鼓作氣砍下七星劍。
他表現出來的功力遠超過兄長們的預期,七星劍不偏不倚地擊中當時涿州城裡白龍王在摩駝頭頂造成的傷口。
留下一聲咆吼,摩駝全身在霎時灰飛煙滅,散落湖面,大量灰燼打在湖面發出驟雨般的聲響。
黑龍王的身體浮在半空中,原本有可能摔落梁山泊的水面,現在卻像根羽毛飄了起了,這是來自青龍運用靈力的關係。
黑龍王返回青龍背部,白龍王才把他攙扶著,紅龍背上便撒出百張寫有玉傘聖咒的符咒,如同暴風雪一般飛落,這是太真王夫人特地準備起來以防萬一。
「如此一來摩駝就不能復活,至於根絕殺人祭鬼信徒這件事,就得靠人界的為政者了。」
說著,太真王夫人仰望明月。
「現在已經三更了。」
「天路就要開了。」
灑落的月光猶如從天飛散的百億寶石,無論天仙或地仙沐浴其中都能增強靈力,亦能治癒傷勢。二頭巨龍不緩不急蠕動著身軀往西方飛去。
Ⅳ
青與紅二頭巨龍再度現身於開封上空。
天路已然開啟,二龍清楚望見通往天界的銀砂色之路,只要沿著此路而上,一介人身亦能抵達天界。
二龍來到皇宮正上方,壯闊的建築吱嘎作響。
一名宦官手忙腳亂地奔進睿思殿。
「聖…聖上,龍正望著宮殿,該如何是好?」
宦官露出一副隨時都會停止呼吸的表情緊抱著硃紅色的圓柱。
「無須動搖,天龍特來向地龍致敬,朕理當接受。」
不愧是史上屈指可數的英明有為的皇帝才會擁有如此氣度,趙匡義臉色雖然蒼白,並未方寸大亂,所謂「地龍」正是皇帝之意。
「神龍啊,歡迎你的到來,你的任何意見,朕洗耳恭聽。」
透過欄杆傳出的聲音沒有一絲顫抖,待在青龍背上的白龍與黑龍王面面相覷,不曉得大哥會如何應付這個自以為與龍王平起平坐的人類,只希望二哥不要氣得吼出「放肆!」
青龍王深邃的碧眼直視皇帝。
「趙匡義啊,不、趙光義,或者應該稱呼你趙炅?」
心靈感應在皇帝腦中響起。
「你曾經改了二次名諱,每改一次,就日益沾染權力的毒氣,算我白救你一命了。」
「休說戲言,朕何時接受過你的救助了。」
趙匡義的語氣開始打顫,並非來自恐懼,而是自尊心受到傷害的憤怒。趙匡義完全不知當時在高梁河敗走之際,正是青龍王拯救他擺脫耶律休哥的窮追不捨,也難怪他會動怒。
「不記得也罷,我無意以恩人自居,你具有統治人界的器量,或多或少佔染上毒氣亦是無可厚非!」
「那是當然,朕根本沒有錯。」
「然而,只可惜你的獨生子承受不住毒氣。」
青龍的心靈感應顯得沉重。
強烈的聲響回蕩在腦中,趙匡義微微摒住氣息。
「這話是什麼意思?你究竟想說什麼?」
「不久你就知道了。」
青龍抽離身軀,緩緩飛離睿思殿。
「你奠定穩固的基礎,讓天下黎民得享一百五十年的和平與繁榮,你創造出偉大的永垂不朽的功績,只是另一方面犧牲也伴隨而來。」
「犧牲是在所難免,相較起亂世,太平盛世的犧牲可說微不足道。」
趙匡義昂揚地挺起胸膛。
「言之有理,沒有犧牲就沒有收穫,然而只是犧牲他人才無動於衷就談不上剛毅堅強。再會了,希望你是真正的剛毅堅強。」
「朕不需要回就你的希望,你若是無意祝福朕的治世就速速離去,待在天界靜靜觀看。」
不知是否聽見了趙匡義的話,二頭龍已經載著三個人與六隻動物徐徐攀上天路。
巨龍在中秋明月的襯托下,翱翔於夢之都開封的夜空之中。
「哦……真是壯觀。」
數萬人讚歎著抬眼瞻仰。
永福觀二樓有三個人影,邊斟酒邊入神地觀賞天上的明月與飛龍。他們分別是道士馬希振、醫師馮文智、畫家范中正。
「范先生,你能不能把這個景色畫成一幅畫?」
馮文智滿面通紅,興奮地指著月亮。
「技法生疏,難為難為。」
范中正溫和地答道,他大概無法想象由於這份恬靜自適的個性,使得他在千年之後被譽為中國史上評價最高的畫家「范寬」。
※※※
……人界過了六個年頭,雍熙二年(西元九八五年)九月九日。
這一天適逢「重陽節」——
皇帝趙匡義與諸位重臣齊聚皇宮的紫宸殿,舉行賞菊宴會,出席者多達千餘名,文官首席為趙普,武官首席為曹彬。一萬朵以上的雛菊遍布大廳,在濃郁的花香之中,熱鬧的宴會一直持續到日落之後,令趙匡義心滿意足。
他的弟弟廷美與侄兒德芳已經不在人世。
廷美被指控二度策劃暗殺皇帝,被褫奪晉王的地位,流放並軟禁在房州一地,最後憂憤而死,據說他的死狀相當接近毒殺。
武功郡王德昭之弟德芳在兄長死後,終日恐懼自己可能遭到毒殺,逐漸不用飯也不吃藥。有一天家貓喝了水突然暴斃,他見狀之後連水也不敢喝,結果虛弱得從床上落下摔死,正確的說法應該是被人發現他倒在床邊氣絕身亡。
這樣的黑暗面並不足以動搖趙匡義的治世,宋朝民生殷富,國庫收入高達唐朝全盛時期的五倍。
趙匡義的滿足感與日俱增,直到一名朝臣慌慌張張前來稟報。
「啟稟聖上,楚王府發生火災了。」
楚王府是趙匡義之子元佐的房舍,此時他已經成為楚王。趙匡義聞言大驚,立即扔下銀杯站起身來。
趙普與曹彬隨侍左右,驅馬趕往楚王府。夜空一片焦紅,豪華的宅邸慘遭祝融肆虐,風一吹,灼熱的火粉大量撒下,數百名士兵正努力滅火。
「楚王人在何處?」
跳下馬背的趙匡義很快發現兒子的所在,他愣站在路旁,茫然若失地盯著火災現場。趙匡義快步走上前,隨即聽見元佐以發狂般的口吻大喊大叫:
「啊啊!皇叔、日新堂兄、德芳堂兄,請原諒小王,請不要責罵小王,小王什麼都不知道,小王不是為了自己想當皇帝而逼死你們。」
元佐口中提到的三個人是叔父趙廷美、堂兄趙德昭、趙德芳,曹彬與趙普也發現這一點。
「德崇……」
趙匡義總算叫齣兒子的小名,然而元佐完全無視父親的存在,拚命朝著肉眼看不見的人呼喊。
「請原諒我,原諒我……」
「德崇!」
父親的厲聲震得元佐終於挪動視線,望向父親的臉,但下一瞬間,他卻像個受到驚嚇的幼兒嘶聲尖叫。
「哇……」
「德崇,振作點!」
「啊啊,饒命啊,父皇,請不要殺兒臣。」
「你在胡說些什麼,冷靜點。」
趙匡義拍打兒子的肩頭,元佐不斷高聲嚎叫,表情驚恐地扭動著身軀。
「請不要殺兒臣,兒臣一點都不想要皇位,不會威脅父皇的地位,所以請不要殺兒臣……」
「德崇!」
趙匡義哀吟著,一道全新的戰慄冷冷地刷過背脊,迫使他不得不恍然大悟,叔父趙廷美、堂兄趙德昭與德芳凄慘的死狀令元佐深受打擊,憂鬱過度導致心神錯亂。
「德崇……」
「父皇,饒了兒臣,請不要殺兒臣……」
「朕……朕最疼愛的就是你,將來也想讓你繼位成為皇帝,所以……所以……德崇啊……」
趙匡義的聲音哽咽打顫,在無限的懊悔與痛苦的交相折磨之中,趙匡義緊緊抱住了掙扎不已的兒子。
兩名重臣默默不語地守候著悲傷的皇帝。
曹彬的表情有著椎心的沉痛,眾人皆知他是如何偉大的將軍,對宋王朝如何鞠躬盡瘁,無論是當時或者後世。然而開國皇帝趙匡胤之子與第二代皇帝趙匡義之子他都救不了。
趙普的表情則是冷酷嚴峻,對他而言,皇帝只不過是為了實現五百年來難得一見的稀有政治構想的一介道具罷了,他的臉上彷彿寫著:「無法承受權力毒氣之人,就沒有資格生存在權力核心。」
元佐被剝奪楚王之位,受到軟禁,在其父趙匡義駕崩之後便恢復自由之身,再次被封為楚王,然而他的心病終身未曾治癒,一直在朝廷的監視之下,六十二歲結束毫無作為的人生,當時已是仁宗皇帝的時代,不久之後冊封為吳王的曹圯也由朝廷一去不復返……
Ⅴ
……人界又經過了千年以上的歲月。
位於宋朝京城開封遙遠的東方的日本歷史都城京都市,目前在晚秋的冷空氣緊緊包圍之中,迎接夕陽西下。
自從富士山發生繼江戶時代寶永四年(西元一七○七年)以來的盛大噴火,東京受到濃煙與火山灰的影響完全喪失了首都機能;相形之下,完整無傷的關西地方在日本國內政治與經濟上的分量也日漸提升,國外航線班機均集中在關西機場,各國大使館的功能也移向大阪總領事館。連接日本東西的交通網由於東海道新幹線與東名高速道路的損毀,日本海沿岸全面癱瘓。火山灰終日飄落不停,電視台電波混亂,手機也不能使用,東京儼然而了國內的孤城。
京都市左京區的共和學院的學生宿舍里擠進了總計十名客人跟一隻動物。竜堂始、竜堂續、竜堂終、竜堂余、鳥羽茉理、蜃海三郎、虹川耕平、水池真彥、黃世建、王伯仁等十個,動物指的是一隻名為松永良彥的小狗。
這時又多了一位瑤姬,不過黃世建、王伯仁、蜃海、虹川、水池等五人對此並不知情,黃世建與王伯仁前往神戶拜訪朋友,蜃海等三個則到京都市區搜集情報。
新聞記者出身的蜃海、警察出身的虹川、自衛隊出身的水池這三人組回來之後,正準備享用管理員準備的晚餐之際,竜堂續在此時出現。
「蜃海先生,有沒有找到適合開辦公室的地方?」
「有,在百萬遍(譯註:日本京都市左京區的知恩寺別稱)那一帶有個不錯的大樓,裡面摻雜了一大堆流行雜誌編輯室與律師事務所,不但交通方便,房租也不會太貴。」
「要馬上租來嗎?」
「不,不必操之過急,還得先問問房東要不要租給我們這群來歷不明的人。」
等過一流報社的記者先生正想露出苦笑,臨時又收了回去。
「對了,據說東京發生一件怪事。」
「東京?除了富士山噴火的事件以外嗎?」
「嗯,瑞士網路上到處流傳一個謠言,聽說首相失蹤了。」
「失蹤?」
續微聳起肩,接著輪到虹川說明。
「因為已經整整二十小時,首相官邸聯絡完全中斷,官房長官(譯註:相當於內閣秘書長)與官邸的記者團均無從得知首相去處,眾人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我想,會不會是他們聯合把首相藏了起來?」
水池咒罵著。
「官邸記者團跟政府連成一氣操縱情報,一群從官房保密費里抽取零用錢的狗奴才,或許他們串通起來圖謀不軌。」
「如果真是如此,也不知道他們這麼做的理由,就在富士山大爆發的緊要關頭,首相為什麼會與官邸斷絕聯絡?總不能用『反正首相怎麼無能,不在反而省事』這種話來自我安慰吧!?」
虹川轉著脖子,續則以纖長的指尖捏住下顎思忖片刻。
「這樣好了,我現在要回二樓與新來的客人繼續談事情,等你們用完飯後就請上樓來。」
「那再等二、三十分鐘分我們就上樓去。」
續離開后,三人繼續用飯,正確說來應該是他們剛才一直飲酒作樂,到現在才動起筷子。虹川打開電視,綜藝節目的畫面正好中斷,插播臨時新聞。
「……首相因為急性腦溢血病倒,目前已經緊急送往東京近郊醫院,住院之際,首相特別指示農林水產大臣(譯註:相當於農牧漁業部長)代理臨時首相,在野黨將於今日之內舉行高最幹部五人會議,預定選出一位大臣為繼任首相,請看本台新聞詳盡報導……」
「什麼!?」
水池低喊,蜃海與虹川也放下筷子盯著畫面不放。目前東京電視台無法播放節目,於是大阪電視台在重播一般節目的同時插播新聞。
「……此外對於首相住院以及病況,為保護當事人的穩私權一概不予公開。」
水池差點就把嘴裡的啤酒噴往電視。
「聽見了沒?保護隱私權耶!」
「首相緊急住院,負責治療的醫院與病況一律不公開,這是先進國家所做的事情嗎?」
虹川聳聳肩,蜃海原本手上拿著筷子不動,視線集中在一點,接著重重嘆了一口氣並放下筷子。
「真糟糕。」
「你是指什麼糟糕?」
「各種方面,首先是繼任人選,在野黨明明不乏其他人材,卻偏偏選上農林水產大臣。」
蜃海仰起頭,水池好奇地問道:
「喂喂,我不像你當過記者,對政治人物那麼清楚,那個農林水產大臣有那麼不成材嗎?」
蜃海帶著與幽默無緣的表情頷首。
「是啊!跟那種人比較起來,所有首相看起來都成了聖人君子。」
「有這麼嚴重嗎……」
水池忍著不笑出聲,蜃海繼續說道:
「深海魚的腦袋、跳蚤的心臟、九官鳥的舌頭、大猩猩的臂力、海狗的下半身,以上是美國通信社特派員對此人的評論,他與黑道幫派關係密切,也因為買春行為遭到檢舉,涉嫌多起貪污疑案,動輒對黨內女職員毛手毛腳,是出了名的騷猶狂。」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那的確很糟糕。不過話又說回來,我最想不透的是為什麼這種人可以當上大臣?」
虹川邊思索邊開口說道:
「首相住院的醫院跟病況一概不予透露,根據這個狀況來看,說穿了就是生死不明,對嗎?這個消息是由政府單方面發布,完全沒有經過外界確認與證明。」
「也對。」
「這搞不好是政變。」
「政變!?」
水池與蜃海異口同聲驚叫,虹川則一臉嚴肅。
「趁著富士山噴火的混亂之際在密室進行的政變,稱為不流血政變也行。」
「唔嗯,現在要做出結論還嫌太早,你的推論聽起來就跟一千年前的中國如出一轍,真不敢相信會發生在二十一世紀。」
「其他電視台有沒有播放新聞?」
「對哦,找找看就知道了。」
手持遙控器變換頻道,又找到一個正在播放新聞的節目。
「什麼嘛,原來是關西的地方新聞啊。」
正想轉檯,虹川的手停了下來。畫面里播報記者的臉跳到一棟古色古香的三層樓白色建築,很像是博物館或美術館。
「……本日上午九點時分,大阪市天王寺區內的國立歷史民俗博物館被竊賊入侵,這名竊賊看似一名身材魁梧的中年女性,赤手把展示櫃的玻璃敲破,搶走了國家指定為一級文化財產的安土桃山(譯註:一五七三——一五九八年,織田信長與豐臣秀吉掌權的時代)前期南蠻(譯註:日本對葡萄牙、西班牙的稱呼。)風格七彩重鎖胄。留下詭異的笑聲后揚長而去,遭到犯人挾持的前首相則被警衛救出,後續消息請繼續鎖定相關報導……」
聽著記者的長篇大論,三人不禁面面相覷,從彼此的表情發現了不祥的烏雲。
「喂,這該不會是……」
「被搶走的是西班牙風格的華麗鎧甲對吧!?」
此時三人腦海當中同時閃爍著一個刺眼的固有名詞霓虹燈,但三人都未說出口,因為他們陷入一種荒誕的危機感,害怕說出口的同時,那個名詞會超越時空,化為一個活生生的真人出現。
「就我們三個在這裡絞盡腦汁也不會有什麼結果,到二樓去吧,跟大家一起商量比較能做出具有建設性的結論。」
水池對虹川的提議點頭如搗蒜。
「說的也是,大家應該一起共患難才對,這才叫做同志嘛。」
聽完這段對話,蜃海頭一個從餐桌筆直站起身。
三人想必是產生相當大的動搖,連電視也沒關就走出飯廳,所以來不及注意到電視畫面繼續播出的最新消息。
「……受到富士山在爆發影響而降灰不止的關東地方四處流傳著許多未經確認的情報,加深當地居民的不安,據說這二天在神奈川縣的美軍厚木基地周邊約三百名當地居民下落不明,經過警方調查,確認一百多戶民家空無一人,就連門窗也沒關,推測可能是遠走避難,不過目前尚未完全查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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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內容純屬虛構,與現實事件、團體、個人毫無關係,特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