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
好漢難抵四手,激戰中,薛萬鈞、薛萬徹身上均中敵槍,胯下戰馬也因受傷失血過多,仆地不起。兄弟倆只得步行戰鬥,而跟隨的騎兵,也已死傷十之六七。正在兄弟倆浴血奮戰,情況萬分危急的時候,但見敵軍後方一陣大亂,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騎著高頭大馬,率數百精騎殺入敵陣,前來救援。薛萬鈞、薛萬徹兄弟見狀大喜,抖擻精神,奮力斬殺兩名敵將,奪得兩匹戰馬,且戰且退,向契苾何力靠攏。
契苾何力原為契苾酋長,東突厥敗亡后,何力率部落六千餘家至沙州請降,太宗封其為左領軍將軍。此次亦隨大軍西征。契苾何力及其部下也不是善茬兒,殺法驍勇,馬快人狠。經過一番奮力拚斗,終於趟開敵陣,把薛氏兄弟救了出來。
恰在這時,李靖也率主力部隊飛兵趕到,立即形成對吐谷渾兵反包圍之勢。剛一接兵,雙方就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經過一番竭力奮戰,到底李靖軍佔了上風,大敗吐谷渾軍,俘其名王二十餘名。與此同時,李大亮也在蜀渾山戰吐谷渾,執失思力在居茹川小勝一場。節節敗退的慕容伏允,不敢再與唐軍接戰,率余部沿青海湖畔急急向西逃竄。
李靖麾軍隨後追擊,經積石山黃河源,直追到且末,來到了吐谷渾的最西邊。
前部先鋒官薛萬鈞、薛萬徹吸取上次的教訓,邊行軍邊放出探兵,小心翼翼地向前運動。這天上午,剛吃過早飯,就有探軍前來報告,言慕容伏允正在突倫川紮營,準備在那裡收羅殘部,準備逃奔于闐。
鑒於上次在赤水源陷於重圍,險遭不測的教訓,薛氏兄弟決定等李靖大軍來時,再行進攻,但隨行的契苾何力堅決主張追擊,薛萬鈞搖搖頭說:
「窮寇勿追,慕容伏允既然要逃奔于闐,其親近精兵強將必然追隨,我若輕騎冒進,恐遭其伏擊。」
契苾何力堅持己見,說道:
「吐谷渾無城郭,隨水草遷徙。如不在其聚居時襲取,一旦錯過戰機,敵人風流雲散,哪能再顛覆其巢穴!」
不待薛氏兄弟答應,契苾何力自回本帳,親自挑選千名驍騎,整裝進發。薛萬鈞、薛萬徹怕他一軍獨進出事,乃引本部兵馬緊緊跟上。
越往西走,氣候越惡劣,很難見到水草,放眼望去,到處是沙磧,許多戰馬渴死在途中。士卒渴極,也只好刺馬血飲用。但開弓沒有回頭箭,無論付出多大代價,也不能再走回頭路了。經過三天時間的急行軍,部隊接近了突倫川,好在慕容伏允還沒有西逃,薛萬鈞、薛萬徹、契苾何力經過簡單的休整后,即兵分三路,直衝慕容伏允的牙帳。
唐軍出其不意,來勢兇猛,又是三路夾擊,不由得吐谷渾兵心中不慌,及至倉促應戰,唐軍已衝到了帳前。短兵相接,好一場混戰,志在必得的唐軍首先在氣勢上壓倒敵軍,君臣離心離德的吐谷渾,有的落荒而逃,有的不戰而降。慕容伏允見勢不妙,拋下尚在牙帳里的兒女妻妾,率親兵千餘人向荒磧深處逃去。此役唐軍大獲全勝,斬首數千,獲得雜畜二十萬頭,並俘獲慕容伏允的妻子。
且說慕容伏允率千餘殘兵凄凄慘慘,在沙漠中遊盪,十幾天後,其部分怨生橫氣的部下終於按捺不住,合夥殺死了慕容伏允。伏允一死,有人立其子慕容順為可汗,慕容順久住中原,不願與唐朝為敵,於是順天從人,斬殺了頑固分子天柱王,向唐軍請降。至此,李靖勝利地結束了對吐谷渾的戰爭,從而解除了吐谷渾對河西走廊的威脅。
李靖平定吐谷渾的奏疏驛傳至長安。太宗從戰略的高度出發,決定讓歸附的吐谷渾,仍讓其居故地,立慕容順為西平郡王珪古烏甘豆可汗。命李大亮率精兵五千,助慕容順聲威,以服其眾,同時防範日益強大的吐蕃。
此番征戰吐谷渾,各路兵馬都取得了一定的戰績,惟有鹽城道總管高甑生瞻前顧後,誤了行軍日期,寸功未立。戰後總結會上,主帥李靖按軍紀處分了高甑生。高甑生懷恨在心,班師回朝後,即捏造罪名,誣告李靖擁兵自重,意欲謀逆。
謀逆不是小事,太宗立即敕令按問,三查兩查,純粹誣告。偷雞不成反蝕把米,高甑生按律反坐,減死罪徙邊。依仗是秦府功臣,高甑生上書請求寬宥,太宗批道:高甑生違反李靖節度,又誣其反,若此可寬宥,法將安施?況國家起自晉陽,功臣甚多,若甑生得免,以後人人犯法,怎能復禁!我於勛舊,未嘗忘,為此不敢赦免。
李靖橫遭高甑生誣告,雖未被關押,但也被大理寺傳喚了好幾次。懼怕功高震主的李靖當即交出兵權,自此閉門謝客,雖親戚不常見。文壇領袖、著名詩人、秘書監虞世南,感李靖豐功偉績,特地作詩一首,讚揚了李靖雖年過花甲,壯志不減當年的英雄氣慨——
出塞
上將三略遠,元戎九命尊。
緬懷古人節,思酬明主恩。
山西多勇氣,塞北有遊魂。
揚桴上隴坂,勒騎下平原。
雪暗天山道,冰塞交河源。
霧鋒黯無色,霜旗凍不翻。
耿介倚長劍,日落風塵昏。
為了慶賀平定吐谷渾,太宗在宮中排開盛宴,款待參戰將領。但李靖以身體不適為由,沒來赴宴。念他年齡大了,太宗沒再勉強,但慶功宴上缺了李靖這個領軍人物,太宗還是覺得不盡興。從刀光劍影的戰場上勝利歸來,又立了大功,諸將無不興奮異常,開懷暢飲。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右衛將軍薛萬徹舌頭大了起來,豎起大拇指,自誇功勞大於其他人,有人反斥他說:
「要說在突倫川關鍵一仗,首功還應推契苾何力,是人家力主進軍,才殲滅了慕容伏允的主力部隊。」
薛萬徹喝得眼珠通紅,手一劃拉說:「他契苾何力算個鳥!他那點突厥兵還能成大事?還不是老子躍馬持刀……殺盡吐谷渾兵的。」
旁邊的契苾何力一聽薛萬徹罵他「算個鳥」,氣得馬上隔著桌子撲過來,要陷殺薛萬徹,慌得眾將急忙攔住。這邊一鬧,那邊本來就鬱鬱寡歡的太宗皇帝勃然大怒,傳令近侍將兩人押到御案前,說個明白。薛萬徹結結巴巴狡辯完畢,何力又一五一十把事情說了一遍,說自己如何拚死救出薛氏兄弟,又如何決計窮追,薛萬鈞又怎樣勸阻。未了何力還委屈地說:「我力戰吐谷渾,救出薛氏弟兄,不來謝我,我不望報,因何毀我於廣眾之中?」
太宗聽個明白后,怒氣沖沖,指著薛萬徹說:
「你!不識好歹,右衛將軍也別幹了,把你的印綬立即交給契苾何力!」
薜萬徹一聽,垂頭喪氣,剛要解下腰上的將軍印,契苾何力高姿態,上前勸住了,向太宗力辭道:
「陛下,臣與萬徹之事,非為爭功,乃為爭理。今理明,臣無憾。陛下以臣之故,解萬徹官與臣,諸胡無知,以陛下重胡而輕漢,轉相告誣,競者必多,且使胡人謂諸將皆如萬徹,將有輕漢之心。」
契苾何力說話行事,不但姿態高,而且合情合理,頭頭是道。太宗心下暗暗點頭,心中思道:都說胡人不明教化,做事簡單粗暴,聽這何力之言,不但懂得禮法,而且善於約束自己,可真是難得的忠臣義士。
有了太宗對契苾何力的好印象,不久,何力得以宿衛北門,其後又檢校玄武門左右屯營的飛騎兵。為了進一步獎賞和籠絡何力,太宗又把宗室女許配給何力。真沒想到薛這一鬧,素有忠直之心的何力是芝麻開花節節高。
貞觀八年(634年),大唐朝風調雨順,五穀豐登,軍事上也取得一系列重大勝利,疆域進一步擴大。三月,適逢太上皇六十九歲大壽,太宗專門在長安城西校武場安排一個隆重的閱兵儀式。方圓四、五里路寬闊的校武場上,旌旗林立,槍刀密布,數萬虎賁將士頭戴兜鍪,身披鎧甲,組成五色方陣。隊列前方,上千餘名將軍騎著高頭大馬,雄威赳赳,直視前方。在太宗的陪同下,太上皇李淵身著玄衣纁裳,頭戴旒珠冕,坐著金輅御車,緩緩從閱兵道上馳過。龍旗、鳳旟、黃鉞、朱施,也一一在太上皇眼裡閃過,甲胄,璀璨輝煌;軍器,精芒閃爍,天威赫赫,誰能與之爭鋒?面對威武的將士,太上皇不禁想起當年在太原誓師的情景,他不顧年老體弱,興奮地從車上站起身來,揮手大聲地向將士們表示慰勞:「將士們好!」
「萬歲萬歲萬萬歲!」
應答聲驚天動地,氣勢澎湃,顯示了唐軍忠於朝廷,所向無敵的一貫品質。太上皇大為高興,一再揮手向將士們問好。
閱兵后,太上皇回到未央宮,設宴招待三品以上的文臣武將和各國駐京使節。御宴上,歌聲清越,舞姿翩翩,賞心悅目,一派融融氣象。太宗首先捧酒上壽道:
「今四夷入臣,皆陛下教誨,非臣智力所及。昔漢高祖亦隨太上皇於此宮置酒,捧玉卮為太上皇壽,言道:『昔大人常以臣無賴,不能治產業,不如仲力。今臣業所就,與仲孰多?』漢高祖妄自尊大,臣兒不取!」
太上皇聽了這話,開心地哈哈大笑,將觴中美酒一飲而盡。與宴公卿一齊拱手賀道:「萬歲萬歲萬萬歲!」
為了讓太上皇高興,太宗又拿出他昨晚寫的一首詩,親自念給太上皇聽:
守歲
暮景斜芳殿,年華麗綺宮。
寒辭去冬雪,暖帶入春風。
階馥舒梅素,盤花捲燭紅。
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
念完后,眾卿一齊叫好,接著太子李承乾奉觴給太上皇祝壽。望了自己的第三代皇位繼承人,太上皇更是高興,不顧年老體衰,又是一氣幹了觴中的美酒。
望著白白胖胖,從未吃過苦受過罪的太子李承乾,太宗對東宮左庶子于志寧、右庶子杜正倫說:
「朕年十八,猶在民間,民之疾苦,無不知之。及居大位,區處事務,猶有差失。太子承乾,生於承乾殿,貞觀初,立為太子,養於深宮,百姓艱難,未曾目睹,能無驕逸乎?卿等應亟諫。」
于志寧、杜正倫連連點頭應承:「臣領旨謹記!」
沒等御宴結束,年事已高、過度興奮的太上皇已自不支,於是傳旨擺駕回宮。太宗攙著太上皇來到殿外,又決計親自捧輿送太上皇至寢殿門,太上皇不許,乃命太子承乾代為捧輿。
這是太上皇一生中最後一次盛宴。其後不久,太上皇得了風疾,卧床不起。雖經天下名醫多方療治,但病終不見好轉。秋風蕭瑟,枯葉飄落,病榻上的太上皇下遺詔道:
「既殯之後,皇帝宜於別所視軍國大事。其服輕重,悉從漢制,以日易月。園陵制度,務從儉約。」
貞觀九年(635年)五月庚子日,太上皇李淵走完了人生最後的旅程,崩於大安宮的垂拱前殿。群臣上謚曰太武皇帝,廟號高祖。欽天監奏請擇日安葬大武皇帝於獻陵。為了表達孝心,太宗下詔道:
「山陵依漢長陵故事,務在崇厚。」
安葬期在十月,工期緊,任務重,要建成漢高祖那樣的陵墓規模根本不可能,秘書監虞世南上疏道:
聖人薄葬其親,非不孝也,深思遠慮,以厚葬適足為親之累,故不為耳。昔張釋之有言:『使其中有可欲,雖錮南山猶有隙』。劉向言:『死者無終極而國家有廢興,釋之之言,為無窮計也。』其言深切,誠合至理。伏惟陛下聖德度唐、虞,而厚葬其親乃以秦漢為法,臣竊為陛下不取。雖復不藏金玉,後世但見丘壟如此其大,安知無金玉邪!且今釋已依霸陵,而丘壟之制獨依長陵,恐非所宜。伏願依《白虎通》,為三仞之墳,器物制度,率皆節損,仍刻石立之陵旁,別書一通,藏之宗廟,用為子孫永久之法。
奏疏遞了上去,太宗不理,虞世南再一次上書諫道:
「漢天子即位即營山陵,遠者五十餘年,今以數月之間為數十年之功,恐於人力有所不逮。」
虞世南再次上疏,太宗只得將他的意見交由有司討論。漢高祖陵高九丈,有些太高,若給上皇起「三仞之墳」又未免太低,最後經房玄齡提議,按照光武帝原陵高六丈的規模,築成獻陵,作為太上皇最後的安息之所。
冬十月庚寅這天,葬太武皇帝於獻陵,太穆竇皇后附葬。獻陵位於京兆三原縣東之十八里,座北朝南,山林環抱,陵前後各有一對石虎,南門有一對石犀牛和華表。
太上皇病重這年,隴右山崩,大蛇多次出現,江淮、山東等地,洪水為災。太宗頗為憂慮,又不願公開討論此事,於是召來博學多才的虞世南,讓他談談對這些異常天象的看法。虞世南看問題比較務實,回奏道:
「蛇應當在野外,如果進入市鎮,便是怪事。如今蛇出現在山澤,深山大澤必有龍蛇,不足為怪。山東足雨,雖然是常事,但若下雨過多,恐怕有冤獄,應當審查在押罪犯,以符合天意。妖不勝德,只有修德才可以消災。至於山崩,自古就有這種現象,不足為奇。」
太宗聽了這話,深以為然,當即也做了一番自我反思:
「朕年弱冠,舉義兵,年二十四平天下,未三十而居帝位。自謂三代以下撥亂之主,莫有逾之者。又自以為驍勇如薛舉,鷙猛如金剛,皆為朕破滅;竇建德跨河北,王世充據洛陽,足為勁敵,悉為我所擒。及逢家難,複決意安社稷,遂登大寶,又降服北夷,征服西域。因之頗為自矜,或輕天下士,此為朕的過錯。」
虞世南拱手道:「臣聞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願陛下撫民以靜,對四夷愛之如一,召天下士,喜納忠言。勿以功高過古人而自矜伐,勿以太平漸久而生驕怠,慎終如始,則天下幸甚!」。
太宗正色言道:
「秦始皇平六國,隋煬帝富有四海,既而驕逸,毀於一旦,我何得自驕!」
虞世南告辭走後,太宗覺得心裡還是不得勁,他尋思來尋思去,太宗當即叫近侍召來房玄齡,對他說:
「太上皇也入土為安了,朕想下一步該整理整理太上皇的起居注,修一部《高祖實錄》,由你來牽頭。」
房玄齡拱手道:「臣一定盡心去做這件事,給事中許敬宗、著作佐郎敬播都是修史方面的專家,可以讓他們加入進來。」
太宗對由誰來修史不太感興趣,但最想看到的是高祖的起居注,想看看高祖在玄武門事變前前後後都說了些什麼。
「玄齡啊,」太宗試試探探地問,「朕想看看太上皇的起居注,不知道行不?」
太宗這一說,房玄齡算明白了皇帝要修國史的主要意圖,便遲疑地答道:
「自古帝王不能自觀國史,此事非同小可,是否叫群臣議論一下?」起居註記錄君主的言行,善惡必書,若帝王自觀,勢必引起一些不良的後果,影響歷史記錄的公正性,這一點太宗明白,只得揮揮手,讓房玄齡下去找幾個大臣「議」去了。
太宗要看高祖的起居注,此動議一出,當即遭到一片反對之聲。當天,諫議大夫朱子奢就上表,表示反對,其上表曰:今月十六日,陛下出聖旨,發德音。以起記錄居書帝王臧否。前代但藏於史官,人主不見。今欲親自觀覽,用知得失。臣以為聖躬舉無過事,史官所述,義歸盡善,陛下獨覽起居,於事無失。若以此法傳示子孫,竊有未喻。大唐雖七百之祚,天命無改。至於曾元之後,或非上智,但中主庸君,飾非護短。見時史直辭,極陳善惡,必不省躬罪己,唯當致怨史官。但君上尊崇,臣下卑賤,有一於此,何地逃刑。既不能效朱雲廷折,董狐無隱,排霜觸電,無顧死亡。唯應希風順旨,全身遠害。悠悠千載,何所聞樂!所以前代不觀,蓋為此也。
朱子奢的上表雖然語氣婉轉,但卻從各個方面指出皇帝自觀國史的危害性。太宗怕執意要看影響不好,只得暫且放棄了要看起居注的企圖,只是一再私下叮囑房玄齡,要多從正面反映「玄武門事變」的前後經過。
封禪者,帝王受天命告成功之為也。其意有三:一、位當五行圖篆之序,二、時會四海昇平之運,三、德具欽明文思之美。戰國時,齊國和魯國的儒士們認為泰山為五嶽之首,帝王應當至泰山舉行祭祀大典,登泰山築壇祭天叫做「封」,在泰山以南梁父山上辟基祭地叫做「禪」。秦始皇統一中國后,封禪於泰山,其後,漢武帝和漢光武帝皆舉行過封禪大典。隋文帝開皇十四年(594年),群臣請封禪,文帝雖命牛弘等創定封禪儀注,但最終還是決定不舉行封禪大典,說:「此事體大,朕何德以堪之!但當東狩,因拜岱山耳。」只是在
次年春,經過泰山腳下,用祀南郊的禮儀,祭拜一下就走了。
唐太宗即位后,社會秩序已趨安定,農業生產日益復甦,人民生活也逐漸提高,天下出現少有的「大治」局面,封禪泰山之事重新又被人們想起。貞觀五年(631年)正月,趙郡王李孝恭等人上書,以為「天下一統,四夷來同?詣闕上表,請封禪。」太宗以「凋殘未復」為理由,不準。同年十一月,利州都督武士彟上表請封禪,太宗仍不同意,言:「喪亂之後,民物凋殘,憚於勞費,所未遑也。」
貞觀六年(632年)正月,在歲首朝會這天文武百官以「天下太平,四夷賓服,詣闕請封禪者,首尾相屬」為由,集體請求封禪。太宗仍不許,對群臣說:
「卿輩皆以封禪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大安,家給人足,雖不封禪,庸何傷乎!昔秦始皇封禪,而漢文帝不封禪,後世豈以文帝之賢不如始皇邪!且事天掃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巔,封數尺之土,然後可以展其誠敬乎?」
群臣不聽,七嘴八舌,紛紛說道:「人和歲稔,上天之意不可違,就是現在舉行封禪大典,臣等還認為已經晚了呢。」群臣請之不已,弄得太宗也有些心動了,他在御座上正了正身子說:
「封禪也不無不可,但剛麻煩來,還得編定封禪儀注,還得重新整修泰山宮殿,少說也得準備七八個月。」
聽太宗口氣放鬆,群臣忙道:「準備工作都是應該的,時間也充足,正好到秋後天高氣爽的時候去泰山封禪。」
太宗剛要答應封禪,魏徵出班,搖手直說不可。太宗見他又來勸阻,心裡不高興,冷著臉問道:
「朕希望你能直接了當說出你的意見,不要有所隱諱,那你說說,你不讓朕去封禪,是朕的功績不高嗎?」
「高矣!」魏徵伸出大拇指說。
「是朕的德行不夠厚嗎?」
「厚矣!」
「是咱中原還不夠安定嗎?」
「安矣!」
「是四夷還未臣服嗎?」
「服矣!」
「是咱的年頭還不夠豐稔嗎?」
「豐矣!」
「是上天的符瑞還未到嗎?」
「至矣!」
「好!」太宗拍了一下龍案,「然則為何不可封禪?」
魏徵抻了抻袖子,侃侃言道:
「陛下雖有此六者,然承隋末大亂之後,戶口未復,倉廩尚虛,而車駕東巡,千乘萬騎,其供頓勞費,未易任也。且陛下封禪,則萬國咸集,遠夷君長,皆當扈從。今自伊、洛以東至於海、岱,煙火尚稀,灌莽極目,此乃引戎狄入腹中,示之以虛弱也。況賞賚不足,不能滿足遠人之望,給復連年,不償百姓之勞,崇虛名而受實苦,陛下將焉用之!」
魏徵說得極有道理,太宗不服,仍咕咕噥噥打算封禪。其後不久,河南、河北的十幾個州發大水,急需賑災,封禪一事遂擱置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