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容耀華和剛剛被吵著的大太太、秀禾、宛晴走進客廳里,那裡是那樣的安靜,
宛晴和秀禾不敢坐,容耀華坐在沙發上,點燃一根煙,抽著。大太太坐在他旁邊,不知道該說什麼,該勸什麼。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容府上上下下從來都沒那麼的靜,平時這裡卻是那麼的熱鬧,人川流不息,各種規模的聚會、冷餐會不斷,人來人往,今天很特別,鐘敲了十二點,這似乎提醒了容耀華點什麼,「你們,怎麼還不去睡,不用在這伴我,宛晴、秀禾,你們去睡吧。」
「那,大伯,我們走了。」宛晴和秀禾也實在是累了、困了,就上樓去了。
「美菱,你也去睡吧,我一個人在這。」耀華望著自己結髮的妻子深情地道,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近距離地看著自己的妻子了,她雖然比自己大五歲,卻依舊那樣端莊秀美。
「不,老爺,我不累,我在這陪您。」
是那個秋天,桔園裡結滿了桔子,紅彤彤的一片,年輕時的他們常常手牽手在桔園散步聊天,也是在這片桔園裡,他們相逢,相識,相愛,後來,容耀華娶了她。
那年,容耀華從桔園走了,到了城裡,他曾對他的妻子說,等到桔子紅了的時候,他就會回來,桔子紅了時,大太太就在園子等,年年如此。
容耀華在沙發上睡著了,他夢見了他和大太太年輕時在桔園時的情景。
秀禾和宛晴在床上睡不著。
「秀禾姐,你說大伯今兒是怎麼了?」
「不知道。」
「秀禾姐,我覺得你和六叔應該永遠在一起,你們兩個人是如此的相愛,又是那麼的般配,你們不要怕,我和沛帆一定會幫助你們的。」宛晴坐了起來,搖了搖秀禾說,「兩個相愛的人就應該永遠在一起,這才叫『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大媽她總有一天一定會理解你們的。」
「宛晴,睡吧,夜深了。」
「秀禾姐,你有沒有聽說話呢,你別老不搭理我呀,我猜你現在一定在想六叔是吧,我也想沛帆。今天,沛帆又給我寫信了,我好高興,沛帆對我是真心的,一定的。」宛晴臉上帶著幸福的笑容,她比秀禾小二歲,這是她的初戀,一個少女初戀時的情懷,她憧憬著自己美好的初戀。
沛帆此時正在上海某大學搞學生運動,他也正因為這被學校除名,被自己的姨送到鄉下容家與宛晴相識的。沛帆是個熱血青年,他的言語,他的思想都受著新文化的感染,他的思想同樣感染了宛晴,宛晴也讀了不少的書,有了自己的思想,她很崇拜沛帆並愛上了他,兩個年輕的心因此而拼出了火花,他們應該是自由的。
宛晴把秀禾和耀輝的事都告訴了沛帆,他倆決定想辦法幫助這對受封建禮教束縛而不能相愛的有情人。耀輝、秀禾本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他們應該在一起,一定要在一起。
秀禾並沒有睡意,雖然她已經很累了,她在想著耀輝:「他在做什麼呢。」
容耀華醒了,發現自己在沙發上睡了一整夜,大太太也坐在她的旁邊睡著了,容耀華想說點什麼……看著髮妻,只有她才永遠在自己的身邊,可自己卻……容耀華拿起一床被子給她蓋了,端詳著她。
「老爺。」
「啊,您醒了。」他握著髮妻的手道,「今天我們倆去騎馬好嗎?結婚的時候,我就答應過你要帶你去騎馬,今天去好嗎?」
「嗯,老爺。」大太太好久好久沒有聽到自己的丈夫如此親密的對自己說話了,這種對話只是在新婚時才有的。
這是新的一天,容耀輝正在辦公室辦公,今天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耀輝一直都很忙。
「耀輝,我是來向你道別的,我要去天津上任了。」
「是你呀,大偉,好久不見了。」耀輝見大偉來了,很高興地招呼道,給他倒了杯茶。「最近好嗎,大偉,忙吧。」耀輝就是這樣一個人,對上下職員都很有禮,沒有一丁點大家公子的紈絝之氣,自身又很有才幹,所以公司上上下下都對他有很好的口啤,他哥哥因而也很放心把一些重要的業務交給他來打理。
電話響了,「喂,我是容耀輝,大哥,您好,什麼事。」
吳大偉品了品茶,環視了一下耀輝的辦公室,這辦公室布置得很簡單,沒有過多的裝飾,只有那盆素心蘭給整間室子帶來了生氣,大偉看了一眼耀輝,才發現他面帶難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怎麼了?」
「大偉,我……我很抱歉,你被解僱了。我也覺得很奇怪、很突然,大偉……」
「不,不,耀輝,我明白了,我們仍是朋友,再見。」
大偉離開了辦公室,其實,昨晚嫣紅回去時,他就已經有了某種預感會發生什麼事,卻未曾料想到會如此地快,大偉深吸了口氣走進人群。
「家裡出了什麼事,大哥。怎麼突然……」耀輝不明白這是為什麼,吳大偉畢竟是一位很有才幹的職員,雖然他與二太太嫣紅有點什麼不好的事,但……
「難道……秀禾現在怎麼樣呢,對秀禾?」耀輝給容府打了電話找秀禾,他從不敢如此直接找她的,這次例外。
那個熟悉的咖啡館,耀輝點了一杯咖啡,靜靜地等著微笑,以前,他和嫻雅也常常來這,他非常喜歡這裡的幽靜的氣氛,坐在這,就似乎可以忘記時間,忘記鄉下的容府和城裡的那所大宅子,嫻雅以前也帶秀禾來過這,她教會了秀未如何吃西餐,左手拿叉,右手拿刀,二太太曾經因為這而恥笑過剛從鄉下來的秀禾,秀禾喜歡嫻雅,不僅僅因為她是耀輝的朋友。
秀禾也喜歡這間咖啡館,這裡散漫著一種鄉土氣息,但卻是另外一種,一種秀禾說不出來的氣息,那種寧靜,那種悠閑,那種可以讓人忘卻一切煩惱的氣息,燈光是那樣的柔和,遠遠地飄著薩克斯風的聲音。
「你來了,秀禾。」耀輝笑著站起來,秀禾依舊是鄉下那種打扮,梳著一絲不苟的優美的髮髻,穿著和式的服飾,更有一種古典的美,透著一種江南女子才有的靈氣,那身衣服也只有穿在秀禾的身上才讓人真正地知道了什麼才叫做真善美。秀禾真的很美,嫻雅從不穿這種衣服,嫻雅是個獨立的女孩,她很小在優越的環境中長大,父母對她寵愛有加,她讀了很多的書,她是個新型的女性。而秀禾不,秀禾也很有思想,在耀輝的教導下也讀了不少的書,但她是傳統的中國女性,秀禾的美更在賢淑。
耀輝從見到她的第一天起,就被她的那雙清澈透徹的眸子吸引住了。他們之間的話很少,只用眼睛進行交流,可是他們之間彼此都知道對方在想著什麼,不用什麼語言的,只用一個眼神,一個微笑,一個小小的動作,對方馬上就會明白了,語言變得多餘了。可是,有時候,他們倆之間又彷彿有說不完的話,倆個人之間都搶著說,天南地北什麼都說,什麼都講,可是這種倆個人可以毫無顧慮地進行交流的時間卻很少很少,只有那麼兩三次而已。那幾次,他們彷彿都回到了童年,變成兩個天真爛漫的孩子,手牽手玩著,不怕什麼世俗的眼光,不怕什麼流言蜚語,藍天白天下只有他們倆個人,他們倆人都是自由的,她不是他的三嫂,他也不是她的六弟,就是那天,相識的那天,他幫她放風箏,帶她到開闊的田野里去放風箏,放她的希望,祈禱她娘的祝福——讓女兒永遠的幸福快樂。
「大哥、大嫂好嗎?」耀輝輕聲問道。
「挺好,老爺帶太太騎馬去了玩了一整天,從來不見老爺對太太這麼好過。」
秀未看了一眼耀輝,笑了笑。
「你呢?我最近有點忙,沒去看你。」
「我知道,太太平時總讓我陪她,我很好,宛晴常常來陪我說話的。」
「那就好。」
「老爺,不知怎麼了,昨兒,曾大夫一走,他就一整天不說話了,昨天還把嫣紅給罵走了,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秀禾喝了口咖啡,慢慢的說道。
「哦,你臉色不太好,沒病吧。」耀輝從秀禾一進來就注意到了秀禾的臉色很點白,著急的問道。
「沒,沒有什麼的,我挺好的。」秀禾對耀輝笑笑道。這個時刻的咖啡廳是安靜的,沒有什麼客人,薩克斯風的樂曲悠悠地飄過,客人們都在品嘗著這正宗純正的咖啡,咖啡館里的服務生們把酒杯和器皿擦得很亮,除了薩克俾風的聲音,沒有什麼其它聲響。
秀禾和耀輝沒說什麼話,倆個人就喜歡這樣靜靜地坐著。欣賞著樂曲,因為他知道她在想著他,她也知道他正在想著他。這就足夠了,難道還有什麼不夠的嗎。
他們的兩顆心可從來都沒有分開過的,那怕是一分鐘一秒鐘,只是耀輝覺得有點兒對不起她,他還沒有堂堂正正地站在他大哥面前說過他要她,因為他愛她,他真正愛秀禾,也只愛她一個人,曾經,他以為他喜歡嫻雅,就是愛她,她曾經準備娶嫻雅為妻。因為他和擁雅倆個人從小在一起長大,一起玩,從來沒有爭吵了,他們倆人一直和平相處,可以說是親梅竹馬,兩小無猜,兩家人又都是世交,家長都同意,並準備在他和嫡雅完婚的那天,兩家的公司合併,交由輝耀來打理,嫻雅的父親沈老伯一直很器重耀輝,從小看著他長大,並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一樣的來疼愛。嫻雅是他唯一的女兒,把嫻雅交給耀輝的手裡,他可以放一百二十顆心,把公司交給耀輝,他更加地放心,他並想從此享享清福,享享天倫之樂了。
可是,當耀輝第一次看到秀禾時,他隱隱約約地發覺自己似乎錯了,他和嫻雅之間並不陌生,可他倆在一起時也並非不快樂,可是,可是總有一種說不出的陌生和不快。他第一次見到秀禾時就覺得他倆似曾相識,是在夢裡,還是在前世呢?他不知道也說不清。
當他替他的大哥把秀禾娶回家時,掀開蓋頭髮現大哥的新娘,他的嫂嫂竟然是秀禾時,他驚住了,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驚要愣。他開始後悔自己替哥哥把秀禾娶進容家,他覺得自己對秀禾有一種責任,這責任就是要帶給她一生的幸福和快樂,秀禾和大嫂不一樣,秀禾應該是自由的,她應嫁給一個愛她和她愛的人,她應該看到幸福和快樂。她還那麼的年輕,耀輝發現自己愛上了自己的嫂子秀禾,嫻雅也發現了。因此,耀輝和妨雅的婚禮延期了。兩家人很奇怪,但這個決定是嫻雅做的,嫻雅有耀輝,她也很喜歡秀禾,曾經要幫秀禾逃到城裡去,嫻雅一點兒也不怪耀輝和秀禾,她知道愛情是絲毫勉強不來的,那是兩個人之間的事情。雖然她是那麼深深地愛著耀輝,從她小時朦朧的年紀時起就一直愛著他,最終嫻雅決定出遠門旅行去了,去北平,也是在這家咖啡館,嫻雅把這個決定告訴秀禾,耀輝沒有過多地婉留嫻雅,他了解嫻雅,只是讓她常常寫信來,嫻雅走了,她沒有讓耀輝到車站送她,她怕自己一見到耀輝后又會留下「耀輝,嫻雅有寫信來嗎?」
「沒有,我很久沒有她的消息。」
「哦,」秀禾笑笑,他倆就這樣在咖啡館里坐了很久,聊了聊。「秀禾,我一定把我們倆的事跟大哥說清楚,我一定讓你永遠幸福。」
已經早下班了,辦公室里只有耀輝一個人。他平進不住在容家,一個人在外有一套小公寓,他喜歡這樣,雖然這樣他不能天天見到秀禾,可是,這樣他也避免了不少的煩惱,耀輝在事業上絕不亞於他的大哥,他還是這樣的年輕,就有了這樣的成就已經讓很多人刮目相看了。窗外在下著雨,雨下得有點大,耀輝把窗戶關好,給那盆素心蘭澆了點水后,又站在桌前,看剛才交上來的企劃書和一些報告了,雨越下越大,又打雷又閃電的,天色早已經黑了。
「你還沒有走。
「大哥,你怎麼來了。」耀輝華拄著一枝文明杖站在辦公室門口,戴著一頂禮帽穿著黑呢的風衣,他那嚴肅和冷峻的面孔讓人看到后只有一種威嚴感,不明地會緊張起來,耀輝和他大哥雖名為兄弟,其實,他是由他大哥大嫂帶大的,情同父子一般,耀輝在他大哥面前更多的是學會了服從,雖然他有很多的想法和建議。他大哥對他也很疼愛,他曾經對耀輝說道,世界上任何人傷害他,欺騙他都行,他都可以承受得起,但只有他耀輝不能傷害他欺騙他,否則,那會讓他覺得自己的心比被讓刀子絞過後還要疼還要痛的。
「耀輝,有件事我要跟你說。」耀輝華在沙發上坐下后,點燃一根雪茄,他喜歡雪茄,雖然醫生已經告誡他無數次了,抽煙對他的身體不好,可他還是辦不到。
他這一生中很少有做不到的事,戒煙是其中的一件。窗外的雨聲越來越緊了,耀輝正等著他大哥吩咐事情,他也有事情要跟他大哥說,關於他和秀禾的事,他答應過秀禾的。
這幾天不知是怎麼了,秀禾的面色不佳,也沒有食慾,而且還很想吐,整整一天了,她一點東西也吃不下,卻吐了好幾次,大太太很在著急,趕忙叫人去把曾大夫叫來。
這是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天是那麼的黑,容耀華告訴了他為什麼解僱吳大偉,並且和他談起了秀禾的事。「不!」閃電和耀輝的喊聲一起響起,耀華從來都沒有見自己的親弟弟如此的激動過,耀輝一向斯斯文文的,對人也是彬彬有禮,雖然以前,他倆也為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的爭吵,可這次不同,真的不同了,耀輝決定要和他心愛的女人永遠在一起了。
「我愛她,秀禾是我的,是我把她娶進容家的,我不能讓秀禾跟大嫂一樣,在容家守一輩子,她還那麼年輕,不能,大哥,秀禾有權利追求屬於她自己的幸福和快樂,我有責任讓她擁有幸福和快樂。」
「耀輝,你應該清楚,秀禾是你的三嫂,是我的太太,為了名譽,我的名譽,你的名譽和秀禾的名譽,你應該理智些,你的情感應該受理智的控制。否則,你容耀輝愛上自己大哥的三太太秀禾要私奔的事傳出去,將給容家的名譽蒙羞,將成為所有親朋好友茶餘飯後的話題,別人將用什麼樣的目光看你容耀輝,看秀禾,你們將不被認識你們的人所接受,你們可以追求屬於你們自己的幸福,可是,人不是生活在真空中的,那些世俗的目光和議論,你、秀禾受得了嗎?你有沒有仔細的考慮過。我也喜歡秀禾,她和你大嫂不一樣,你大嫂太愛我,太順從我,所以我才忽視了他,而秀禾從一開始就不太喜歡我,不太在乎我,反而引起了我對她的在意,人是多麼的奇怪,你不能跟秀禾在一起,永遠也不能,耀輝。我是你的大哥,保護你,愛護你同樣是我的責任,我不容許有任何有損你名譽的事情發生,這都是為你好。
以前,我也很自私,秀禾為了容家也做出了犧牲……但是……「
又是一陣雷聲、閃電,雨更加大了,耀輝從小到大也沒見過他大哥如此動情,兄弟倆都沉默了,久久地沉默,沒有人願意先開口說話,大概他們累了,世俗的目光能被這雷雨打碎嗎,能嗎?
曾大夫仔細地給秀禾檢查過了,大太太站在一旁很是著急,不停地問:「怎麼樣,曾大夫,有什麼病嗎?」
曾大夫吃了一驚:「奇怪!」他心裡說了一句。「沒什麼,不是什麼病,沒病。太太,我先告辭了。」曾大夫起身走了。
大太太還是不怎麼放心:「到底是什麼病?」
「我會告訴老爺的。」
太太特意吩咐廚房給秀禾備了幾樣可口的食物。
「秀禾,好一點沒有,你想吃點什麼?」太太拉著秀禾的手親切地問,看著秀禾蒼白的臉色,她也有點急了,「我還好,太太,我沒事,真的。」秀禾用手擦了擦太太臉上的淚水,「太太,您去休息吧,我真的沒事。」
「秀禾,別逞能,今晚我在這陪你。」
這幾天,秀禾面色稍微好了一點,到餐廳來吃飯了,除老爺。大太太、秀禾、宛晴,還多了一位客人,老爺和這位客人不停地說點什麼,容耀華轉過身來,對大太太說:「你從鄉下帶來的那些特產呢。」
「哦,對了,陳先生,這是我從鄉下帶來的糯米糕,您一定沒嘗過的,這東西與城裡的是比不得的,嘗嘗,我親手做的。」大太太帶著一盤做工精緻的小點心遞到陳先生的面前,這糯米糕真的很漂亮,白白地,晶瑩剔透。
陳先生嘗了一塊,「嗯,太太手藝真的不錯。」
宛晴和秀禾在一旁默默地吃著飯,宛晴察覺了什麼,大伯看大媽的目光變得柔和了,大媽也比以前更愛笑了。
「老爺,我來了。」余嫣紅腆著大肚子,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容耀華並沒有朝她的方向看來,一眼也沒有看她,余嫣紅有點生氣,他容耀華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她的。
「陳律師開始吧!」容耀華向他的客人說道。陳律師連忙放下筷子,打開身邊的公文包拿出一份文件夾,宛晴和秀未在一旁愣了一下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容先生委託我修改遺囑,將原遺囑中第五條余小姐名下的那份財產收回,取消余小姐的繼承權。」陳律師讀畢。
「謝謝你,陳律師。」容耀華向他道謝。
「不,耀華,你不能這樣對我…老爺…看在我們的兒子份上……」余嫣紅聽完后,大喊起來,卻被萬吉給拉了出去。
「老爺……」大太太想說點什麼卻被容耀華給打斷了。
陳律師走了,秀禾和宛晴吃完飯後到後花園散步去了,客廳里只剩下了老爺和太太兩個人,容耀華心裡想了想剛才那一幕,他還是很生氣的,余嫣紅竟然背叛了他,余嫣紅這種女人竟……他忍不住拿起一根雪茄放在嘴上,剛要點。
「你又抽煙了。」太太像抓住什麼反柄,笑道。
「沒有抽了,沒有呀,我只是拿起來聞聞而已。」容耀華也像被抓住了什麼把柄,不好意思道,隨手把雪茄放回了原處,「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抽煙了,美菱。」
「好,好!」太太望著自己的丈夫,開心地笑道。
太太發現自己的丈夫越來越聽自己的了,很高興。這麼多年來,她一直是一個人獨自守在鄉下,天天盼著,盼著,盼著桔子紅了的那一天,丈夫能夠從城裡回來,回到自己身邊。這一天,她一直盼了二十幾年,每年桔子紅了時,如果他忙不能回來,她總是親自去摘些大個的、紅紅的桔子叫阿川送到城裡去,她知道老爺最愛吃自己桔園的桔子的,那桔子個大,很甜很甜的。
余嫣紅原來聽到老爺喊她到容家去,還很高興,特意打扮了一下,到理髮室把頭髮洗了一下,她對自己的容貌還是很自信的,雖然現在她比以前胖了一點,但這是所有將要做媽媽的人所特有的。再說,他容耀華是最愛孩子的,哪怕他容耀華真要把她趕出容家,她也要拿回那份屬於她的財產,她的青春賠償金。畢竟,她把她所有的青春都給了他的,她不願意再過那貧窮的日子,小時候那種日於,沒有錢吃不飽,穿著補了又補的爛衣服,這種日於她過怕了,她想都不願再去想她那貧苦的童年、少年時代。自從遇到容耀華后,她擁有了她以前想都沒有想到過的漂亮的珠寶首飾和衣服,容耀華把她從上海帶回了杭州,容耀華從來不管她花多少錢,只要她高興,她想買什麼都行,每天她就是去逛街買東西,和另外幾位太大打打麻將,容家經常舉行舞會。酒會,她喜歡這樣場面,她喜歡熱鬧,因為在這種場面上,她必是出盡風頭,人人見了她都要誇她漂亮。她也確實風彩照人,現在,早已經習慣大手大腳花錢的她,無法想象沒錢的日子該如何過。可是,現在,容耀華真的一分錢一個子都沒有給她,徹徹底底地把她從容家趕了出來,一分錢也沒有。
「不,不行,他不能這樣對我。」嫣紅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結果。她曾經是那麼的愛他,她把自己的一生都交給了這個男人。「他怎麼能這樣對我呢?」
嫣紅越想越氣,越想越想不通,她大聲地哭了起來。
在容家的後花園里,秀禾和宛晴看著那片素心蘭。
「秀禾姐,你種的蘭花越長越好了。」
秀禾微笑著,她看著蘭花對宛晴說,「看到這些素心蘭,我就像見到了我娘,所以,我把它們從鄉下帶來了,種在了這裡,我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我是娘帶大的……」
「秀禾姐,你哭了。」
「沒……沒有,太太和老爺對我都很好。太太對我就像對待自己的女兒一樣……」
秀禾擦了一下眼角的眼淚,笑了一下。
宛晴一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六叔好嗎?他常見你嗎!」
宛晴做了個鬼臉,想逗秀禾笑,秀禾並沒想笑。
這些天,她身體一直不舒服,也沒有出門,她已經好久沒有見到耀輝了。耀輝也沒有來看過她,她在想他出什麼事了,可是又會出什麼事呢,也許是他太忙了。
她是了解耀輝的,耀輝是個做任何事情都很認真、投入的人,凡事都要求儘可能完美的人,也許真的是公司里的事太多了,他忙不過來了。
「不說我,談談你和你的古沛帆,他又給你寫了幾封情書?」
宛晴被說的不好意思了,臉紅了,「我不告訴你。」邊說邊跑,秀禾笑著追她,雖然大媽每次都要求她叫秀禾叫姨,但她不習慣也不願意,畢竟秀禾大她兩歲而已,私下宛晴總是叫她秀禾姐的,她倆也真的很投緣,如親姐妹般的親密。秀禾也把宛晴當成自己的親妹妹看。
宛晴喜歡把自己在學校的所見所聞告訴秀禾,甚至一些女孩兒家的心裡話也講給秀禾,她是信任秀禾的,有很多不能跟她大媽說的話,卻可以跟秀禾說,因為她知道秀禾會幫她出主意、想辦法的,她把那些優秀的書拿來給秀禾看,她們常常邊看邊討論,秀禾常常很羨慕宛晴,她那麼年輕可以自由地去愛去恨,而宛晴又很欣賞秀禾的聰慧和美麗。
耀輝這幾天正如秀禾所想的,是忙碌的,這種忙似乎是他自己強加給自己的忙碌,一旦他停下來閑著,他就會想著秀禾,想起那晚和他大哥的談話,家族的名譽、事業,大哥、大嫂,這一切的一切,孰輕孰重,他真的不清楚了,他是那麼地痛苦,也沒有人知道他的苦處。不,秀禾是知道的,她是了解他的,她是會理解的。
沈嫻雅離開杭州獨自來到北平,並沒有什麼心思去遊覽那些名勝古迹,她沒有心情,無論怎樣也提不起興趣去玩了。
這次的出門旅行與其說是旅行不如說是逃避,她要逃避什麼呢?逃避愛情?多半是這樣的,可是這種消極的逃避並沒有她增添一絲半毫的輕鬆和快樂,一點兒也沒有,真的一點兒也沒有。這個只有她自己心理最最清楚不過。嫻是個庄端、聰慧的姑娘,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她周圍的朋友都很喜歡她的。到北平后,她也交了幾個新的朋友,也有男生約她出去。可是她總覺得跟他們在一起時她並不是真正的快樂,而且她還感到有點累。雖然她時常在笑,但這笑容中包含著一點點的憂傷和牽強。她努力地讓自己忘記過去,忘記耀輝,忘記他們共度的美好的青春時光,忘記一切……可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反而越試著忘記過去,她卻越思念過去,越思念耀輝,她覺得耀輝就像自己的影子一樣,無法擺脫,不是耀輝離不開她,而是她離不開耀輝,她知道自己是愛耀輝的,可是現在她才真正地了解自己愛的有多深,她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早已經無法自拔了。
過去的一幕又一幕在她腦海中放影,他們曾經一起去上學,一起做功課,一起遊戲。耀輝在大學社團里是個積極分子,發起過好多活動和各種形式的討論,他是老師們眼中的高材生,得意弟子。有很多小女生崇拜他,敬仰他,暗地裡給他寫小紙條,可耀輝對這種事情往往付之一笑,他不會去傷別人的自尊,而是去鼓勵別人與她們做好朋友,因此有很多人羨慕甚至嫉妒嫻雅,她與耀輝那麼地要好,他倆是被公認的一對才子佳人。「天造地設」「郎才女貌」這些用濫了的辭彙似乎也無法去形容,他倆是那樣的熟悉、彼此太熟了。
嫻雅一個人在房間里靜下來時就常想:耀輝現在在做什麼呢?他有沒有和秀禾在一切?嫻雅是喜歡秀禾的,她也明白事理,她也希望秀禾能夠獲得幸福和快樂,可當她想到耀輝和秀禾在一起時,她心裡就有點不舒服。她是在嫉妒秀禾嗎?她自己也不清楚,她怕想到秀禾,她情願自己去想她和耀輝倆人在老陶島上,一起釣魚的快樂情景,一旦有魚上鉤,就會快樂的和一個小孩似的,大呼大喊。他倆一起把魚拉起,有時他們也會把釣起的魚放生,重新放到湖裡去,給它們自由,魚兒只有在水中才是自由的才會獲得幸福快樂,它們也有自己的親人,也有生的權利。他倆不忍心看到魚兒的眼淚,甚至他倆在給魚放生的快樂比釣到時更大。在島上時,他倆常常相互依偎著散步,她會告訴他許多許多心事,說些樂子逗他發笑,他們有時靜靜地坐在一起看潮起潮落,看日出和日落,嫻雅喜歡霞光、太陽,當霞光照到耀輝的臉上時,她常默默地、悄悄地看他。他的眼睛明亮有神,他的鼻子挺拔,他的額頭他的嘴……他是完美的化身。這時候,她會靜靜地禱告,祈求上帝讓他倆永遠在一起,一直到地老天荒,甚至有時她情願此刻就死去,只要能依偎在耀輝的身邊,他擁著她,她就是這世界上最最幸福的女人了……
嫡雅喜歡島上,喜歡江南,畢竟從小在那長大。在北平,她很不適應這兒的氣候,時常生點小病。她很想家的,她曾答應過耀輝經常給他寫信,保持聯繫,她是常常寫,幾乎天天都在寫信,一封又一封,有時一天寫幾封,對耀輝她有說不完的話,可是,她從來也沒有把這些信寄出去,一封也沒有,她不敢寄,她怕……她是希望耀輝快樂的,真心地希望,有時她認為他的幸福快樂比自己的還要重要,但是……
真的,她有點矛盾,她只有把這些信一封封地收好……
一早起來,秀禾又開始不舒服了,好像比以前更加嚴重的,容耀華把曾大夫找來,在書房裡,曾大夫告訴他秀禾已經懷孕了。
「真的!真的!」他有點吃驚,曾大夫點點頭,容耀華沒有想到,他覺得有點意外,如果是在以前,他也許會立刻趕走秀禾,如同趕走嫣紅一樣,但是,秀禾不是嫣紅,他是真的喜歡秀禾的,從見到她的照片的第一眼起,就開始喜歡上她的。
秀禾的孩子應該是耀……不……,秀禾的孩子是自己的親弟弟的,這可能嗎?他們倆……容耀華從前是絕對不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的,他的一生爭強好勝,幾乎從來沒有失敗的經歷,事業飛黃騰達,人人羨慕,對女人,他一直沒有把她看得很重,從來沒有。
現在,容耀華有點累了,他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書房很靜,曾大夫是比較了解容耀華的,他們已經認識了二十年了,但是,他認為自己還是應該勸勸容耀華的,做為容耀華的朋友,他應該這樣做。可是他又不知從何說起,他有點猶豫。最近,他也發現容耀華的變化,自從他知道自己的診斷書後,他是變了,他對大太太更加關心起來更喜歡和大太太在一起聊天了,凡事都要徵求一下大太太的意見……
「耀華,我們認識已經二十年了,我也算是你的老朋友了。應該說,我了解你,你做任何事情都要求完美,對自己的要求則更加嚴格。可是,這樣做會不會太累……」
曾大夫道。「他看了看窗外,有兩隻小鳥在自由地飛翔著,它們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人間的酸甜苦辣,人們的悲歡離合的,但它們卻那樣快活。
「耀華,你看,就像那兩隻鳥兒,如果你把它們關在籠子,整天給它們喂水餵食,它們受到籠子的束縛而失去自由,就會不再快樂。而你自己也因為要看著它們而不能去做別的事情,也許這事比看鳥兒還要重要,你就失去了做別的事情的樂趣……」
「耀華,不要太逞強了。」
容耀華自己也非常清楚,曾大夫這番話都是肺腑之言,也只有值得信賴的朋友之間才會有這樣的談話。他信任曾大夫,可他容耀華不能不顧及得他的名譽、耀輝的名譽、秀禾的名譽、容家的名譽,這種事情如果傳出去,後果……容耀華不得不好好想想,他不希望這種事情成為別人的笑柄,弟弟愛上自己親大哥的三太太並且有了孩子,不…不……該怎麼辦呢?容耀華很少有不知所措的時候,這一次他是真的犯難了,他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他要保護他的弟弟,保護秀禾和孩子……
又下雨了,這正值雨季時節,耀輝依然在辦公室里,他差不多把這當成了自己的家,他做事一向都讓他大哥放心的,今天的公務不多,耀輝早已經處理完了。
下班時,他的下屬還叫他一起去喝咖啡的,可他謝絕了。他想一個人靜靜,雖然有時他也怕一個人靜下來后仍不斷想著秀禾,他是多麼希望能夠見到她,只要見一見,看看她,不說話也成,他們已經有段時間沒有見面了,但他又不敢回容家,他不知該如何面對秀禾。他還清楚記得那天在咖啡館里,秀禾對他說:「耀輝,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哪一天如果你不再愛我了,或者要離開我了,你一定要告訴我,一定。」當時,他還在笑秀禾傻,他怎麼會不再愛她,永遠離開她呢,不會的。
耀輝曾經是很喜歡嫻雅,把她當成自己的女朋友,他認為自己是愛嫻雅的,但自從遇到秀禾后,他也真正地知道什麼才叫愛情,對嫻雅,他只是喜歡她,只是喜歡。他和嫻雅從小認識又是同學,他倆沒吵過架,也不可能吵架的,他倆一起做過很多事,但是他和嫻雅之間最多的是友情,而不是愛情。嫻雅走後,耀輝偶爾也會想起她,但卻不曾像想秀禾那樣思念嫻雅。他也希望能收到嫡雅的一兩封信,但他只是想知道一下她的近況而已,畢竟她是因為他而離開的,對秀禾,耀輝卻想知道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想知道她的一切。可是,他卻不能公開地,堂堂正正的愛秀禾,秀禾是他的三嫂。
這是一件多麼令人苦惱的事情,耀輝已經不止一次的責備自己,當初為什麼要替大哥把秀禾娶進容家,命運為什麼這麼喜歡捉弄有情的人呢?
人的心情與天氣有很大的關係。天又開始哭泣了,雨也越下越大,耀輝關好窗子坐下來準備看書,聽到有人敲門,「誰呀?」
「我,您的信。」
耀輝收到一大疊信.是嫻雅寫來的。耀輝:你好嗎?我一直在想念著你,離開杭州后,我就變成一葉浮萍到處漂泊,沒有根沒有了家。在北平,我已經有了幾個朋友,他們對我也非常的好,但不知為什麼跟他們在一起時總有種距離感、陌生感,這不僅僅因為我和他們才剛剛認識,而是一種心靈上的距離,心靈上的鴻溝是很難跨越的,每當這時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你。
耀輝,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離開家,而且這麼長時間,我真的有點想家,家對我來說,不僅僅意味著有爸爸、媽媽,更意味著有你。我的家在杭州,因為那兒有你。這次我才真正了解了自己的感情,了解自己對你的情義,離開你,我的心都在痛,我終於知道什麼叫做孤獨,什麼叫做寂寞。我發現自己的空虛,哪怕我和北平的朋友們一起玩時,我仍覺得自己是孤獨的,不快樂的,我無法融入那快樂的場面,因我的心是孤獨的,那顆心在想念著你,而你又還在家鄉。
離開杭州,我是為了逃避你,逃避秀禾,可我無法逃避自己,我一直在努力、嘗試地去忘記你,忘記過去的一切,我發覺自己根本辦不到,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不再想你,我真的做不到。
耀輝,你也在想我嗎?我常告誡自己不要再給你寫信,不要打擾你,可我……
信寫完了。我又沒有足夠地勇氣把它們寄給你,這就樣一封封收看,可我……今天終於決定把它們寄到你手中,讓自己的心靈放飛,讓它飛回家,飛到那個有你的地方……
「嫻雅!」看到這熟悉的字跡,耀輝的手在顫抖,他的心也在顫抖,他的眼睛里有淚水,耀輝不是個輕易愛哭的人,這次他真的控制不了。長久以來,他一直在抑制著自己的情感,希望自己的理智能夠戰勝它,對秀禾的情感,他真的……他真的希望秀禾不是他的三嫂,而是像嫻雅那樣自由,這樣他就可以好好地照顧她愛她一輩子,為什麼?為什麼秀禾偏偏是他的嫂子,他大哥的三太太?為什麼?……耀輝痛苦極了,他不想傷害嫻雅,更不願意傷害秀禾,讓秀禾痛苦難過,他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