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弘祖卻堅持守城,他在全軍士兵會上說:「咱們活著,是大明的人,死了,也是大明的鬼!人在,東州城也在;咱們每個人都要準備與東州城共存亡!」

在李弘祖的鼓動下,東州城五百多守城將士同仇敵愾,決心與來犯的后金軍拼殺到底。

於是,將士們積極搬運滾木、礌石,把弓箭集中起來使用,千方百計增強防衛能力。

代善與揚古利的兵馬八千餘人,把東州城圍得水泄不通,也想對李弘祖進行誘降。

代善派人在城下喊話,要李弘祖出來說話,但是,任憑城外喊破嗓子,也無人理會。

代善惱羞成怒,決心攻城了!

在螺號聲中,代善與揚古利指揮八旗軍,拚命地抬著雲梯,往城下跑,喊殺聲響徹雲天。

由於城上礌石,滾木的打擊,還有如雨一般的弓箭,一齊打下來,后金軍的雲梯根本靠不上城牆,抬雲梯的人便已被打死,或是打傷。

后金軍的士卒死傷較多,攻城不得不停下來,趁這工夫,李弘祖命令守軍抓緊時間搬運礌石,滾木。為此,城內有些房屋也被拆了,將其牆石、木頭一齊運往城上;許多百姓也直接登城參加抗敵的戰鬥,年紀大的老弱主動為守軍送飯端水,全城形成人人參戰的局面。

代善與揚古利見士兵死傷慘重,便決定改變攻城的方略,用重點進攻代替四面開花的打法。

代善讓揚古利帶領兩千兵馬,用二十架雲梯,集中攻擊東州的東門。

李弘祖一見后金兵馬集中攻打東門,便將西、南、北三門的兵力匆匆調來東門,增加守衛力量,以對抗城下的重點進攻。

代善早在城下觀察城內的動向了,一發現李弘祖把兵力集中調往東門時,立刻命令其他三門繼續再攻。

李弘祖心知上當,但是再把兵力調回來已經來不及了,只得號召守軍拚命抵抗。東州城內僅以五百兵力,對抗后金八千之眾,哪裡能持久下去?

不到兩個時辰工夫,東州城四門全被攻破,代善與揚古利等,領著兵馬殺進城去,經過一番拼殺,李弘祖英勇戰死。

攻佔了東州城之後,代善、揚古利查點人數,竟死傷一千餘人,俘獲明軍二百二十多人,盔甲三百多副,戰馬一百多匹。

皇五子莽古爾泰與大將昂納克,率領正藍旗兵馬五千人,前去攻打馬根單城。

此城守將吳大成,其父吳三楞子,原是明成祖朱棣的一個侍衛。一天夜裡,有一刺客對熟睡中的朱棣行刺時,用飛鏢投擲,吳三楞子無法抵擋,只得用自己的身體護住這位皇叔。

結果,那有毒的飛鏢擊中吳三楞子的右臂,從那以後,吳三楞子少了一條臂膀。

事後,朱棣笑著對別人說:「吳三楞子並不楞,有一顆事主的忠心。」

朱棣做皇帝以後,讓吳三楞子做遼東的巡撫,這位獨臂將軍一直活到八十多歲才壽終正寢,吳大成是他的小兒子。

作為將門之後的吳大成,自認為父子兩代身受皇恩,在大敵當前之時,怎能臨陣畏敵?撫順城被攻下時,他便定下死守馬根單的決心。

在吳大成指揮下,全城守軍加強戒備,增加礌石、滾木,堅持與來敵對抗到底,決不走李永芳的投降道路。

莽古爾泰與昂納克的兵馬來到城下之後,這位正藍旗的首領三貝勒便急於攻城,昂納克向他勸阻道:「稍等一下再攻城吧,先把城周圍的地形情況摸清楚,爭取智取,既省時間,又能減少損失,好不好?」

莽古爾泰也就答應了,他們讓兵馬駐紮下來,令士兵休息,二人趁著月色,登上高坡,發現這馬根單城依山面水,背靠古涼山。若是從正面強攻,攻城的兵馬就要背水作戰,城前的渾河水流較急,這給攻城帶來許多的麻煩。

兩人又繞到城后清涼山坡,只見山上峭石嶙峋,陡崖甚多,不過,士卒若能登上後山,由此越過城牆,潛入城內,然後內外配合,可一鼓而下,將城攻破,倒是一條妙計。

昂納克小聲說道:「可選出精壯士卒,二百人足矣,由后殺到前,以縱火為號,城將容易攻破。」

莽古爾泰大喜,立即說道:「將軍智謀過人,非我等一介勇夫所能及。從今而後,一定認真學習將軍。」

次日,昂納克要莽古爾泰領五百人馬,對馬根單城進行佯攻,有意促使城上守軍情緒緊張,加速疲勞。

到了天黑之後,昂納克帶領精選出來的二百名士卒,悄悄繞到後山,攀援而上,很快來到城下,查點人數,一個不曾少。

於是在昂納克率先越城之後,二百名士卒一個個跳上城牆,潛進城裡。

此時,正是四更天時分,城裡人們正是熟睡之時,昂納克一聲令下,士卒們一邊點火,一邊高聲喊叫:「不好啦!后金的兵馬進城啦!」

城內的草房容易燃著,眨眼之間,火勢熊熊,煙火滾滾,隨著過山風一吹,那火焰借著風力,向四處蔓延。

城內的百姓嚇得哭爹喊娘,四處亂跑,正遇到昂納克帶領的二百士卒,成為他們砍殺的靶子。

城上的守軍也被驚得莫名其妙,細看城門,仍然關著,城內哪來的后金兵馬?正在遲疑之時,昂納克已手揮大刀,從城裡殺到城門前面,那些守軍怎禁得他的砍殺,大部分被他砍死,剩下的嚇得一鬨而散。

吳大成也是在夢中被驚醒了,一見到處是熊熊的火光,喊殺聲驚天動地,一時也被嚇得不知所措。他手提大刀來到街上,見到百姓的屍體到處都是,方知后金的軍隊確實進城了。

又見守城士卒嚇得亂逃,忙向東門跑去。正巧遇上昂納克就要去開城門。

於是,他大喊一聲道:「是何賊人,闖進城裡,還敢自開城門,真是狗膽包天!給我看——刀!」

說罷,三腳兩步跳到昂納克面前,掄刀就砍,見對方閃身躲過,又連續揮刀砍去,但總是被那人閃過,不由心想:此人功夫很好,不如用計擒他,想罷就又連續急揮手中大刀,瞅准機會,將左手悄悄伸進懷中,把那石灰小袋兒掏出來,握在手中。

誰知昂納克本是精細之人,在戰場上已是戎馬半生了,什麼沒有經歷過?一見對方刀法有變,越揮越急,知道這裡必定有計,又見他從懷中掏出一物,緊握在手,心中早在提防了。他也趁對方不注意,從懷中摸出一根細繩,緊攥手中,準備來個將計就計。

這時候,城外的莽古爾泰見城內火起,煙塵直衝天空,急忙點齊兵馬前來攻城,一時螺號響亮,喊殺聲震撼著山谷。

那吳大成一邊揮刀砍來,一邊向周圍看去,只見城內的守軍與后金的進城士卒,正在相互對峙,為他們二人的廝殺吶喊助威。他不再猶豫,只見右手舉刀砍來,左手迅速一揚,那石灰袋子飛向昂納克的面門打來。

昂納克早有準備,見小袋離自己不過二寸之時,倏地把身子一蹲,舉起刀來,輕輕一橫,又把那小袋彈了回去。

吳大成一見,心中一驚,見昂納克手中小繩一抖,說也奇怪,那繩兒如一條道勁的馬鞭,猛地擊中自己的兩腿,又被他一扯,當即倒地。

這昂納克本想讓士卒將其捆綁起來,哪知他帶來的那些士卒如狼似虎地上前,一陣亂砍亂殺,吳大成已被砍得面目全非了。

城上的守軍一見主將被殺,有的嚇得逃去,有的放下兵器,跪下求饒,投降了。

昂納克遂下令打開城門,放莽古爾泰的大隊兵馬進城,這馬根單城便落入后金之手。

這一仗,馬根單城被俘一百六十餘人,得盔甲二百副,而後金士卒只死傷了六名。

事後,三貝勒莽古爾泰對昂納克說道:「我真嘗到了以智取勝的甜頭!以後請將軍多多教我。」

再說努爾哈赤在營帳之中,與范文程談兵論政,非常投機,忽聽侍衛進來報告:「東州城、馬根單城全被我軍攻破,大貝勒、三貝勒以及大將揚古利、昂納克已領著兵馬班師回營了。」

努爾哈赤自然十分高興,忙問道:「攻下這三座城共俘獲明朝軍隊多少人?」

那侍衛連忙說道:「大約有一千餘人。」

其實,這一次出征,以撫順城、東州城、馬根單城為中心,旁及五百餘座台、堡、屯、寨,地域延伸百里之外,一共俘掠人、畜數目近三十萬,其中以畜類為多。

四月十六日,努爾哈赤留下兵馬四千人,讓他們將東州、馬根單城盡其毀壞,像撫順城一樣,夷為平地。然後,把隊伍帶到撫順城東北的曠野,並紮營於嘉班城。

接著,努爾哈赤召開全軍大會,論功行賞,把俘獲來的人、畜等分給有功將士。把投降的百姓,共編了一千餘戶,全部遷往建州境內居住。

在俘虜之中,有山東、山西、蘇州、杭州、易州、河東、河西等地的商人,計八路商賈十六人。

努爾哈赤指示:分別發給路費,令他們各帶《七大恨》書一份,返回家鄉張貼。

為了調動將士們的積極情緒,努爾哈赤把繳獲、擄掠來的大批人、畜、財物分別賞出去。

按照他的規定,功大的多賞,功小的少賞,傷重的多賞,傷輕的少賞,其中戰死的將士,要給予優等賞賜。

所得的財物,連續分了五天,還餘下許多,到了二十日那天,只好將余財運回都城赫圖阿拉。

努爾哈赤利用這種按照軍功大小,進行分配的方式,緩和了因災荒缺糧而加劇的社會矛盾。

努爾哈赤攻破了撫順、東州、馬根單三城,並把掠得的人,畜、財物分完之後,遼東的明朝駐軍還「風雨不動安如山」哪!

其實,細細想來,這也難怪!數十年來,朝廷昏庸,官吏腐敗,邊備廢馳,將士離心,兵馬不加訓練,真是兵器朽蛀,弄得刀也缺口,槍也生鏽,士卒非老即病,哪有戰鬥能力?若是聽得一聲鼓響,早嚇得魂上九霄,魄飛天外,兵器丟得狼藉一片了!

明朝的遼東巡撫李維翰,在得到努爾哈赤攻佔撫順等三城的消息之後,嚇得一夜未睡,坐在椅子上抖個不停,等到站起來時,才發現自己的褲子尿濕了。

對領兵打仗一竅不通的李維翰,自稱是萬曆皇帝的寵妃李貴妃的侄子,混個秀才之後,仗著李貴妃的權勢,先是當了個縣令,後來又不知怎麼的,居然來到遼東當上了巡撫!原想在這關外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幹上幾年的巡撫,撈點銀子,好好享樂一番。誰知這努爾哈赤竟鬧醒了他的美夢,若是不管不問,皇帝怪罪下來,那還得了?若是管吧,那個廣寧的張承胤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李維翰想來想去,一籌莫展,連續把自己關在屋裡,想了兩天一夜,才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

於是,李維翰坐在了遼東巡撫衙門裡面,一次連著一次地發文書催促廣寧總兵官張承胤領兵出戰。不料,李維翰這一招又失算了。

老奸巨猾的張承胤毫不理睬,儘管他連續幾次催促,張總兵仍是不出兵。

這一天,李維翰實在無法了,只得騎上快馬,帶幾名隨從,向廣寧馳來。

廣寧總兵官張承胤也有不少難處。

自他上任這些年來,兵馬從未訓練過,整日喝酒、打牌、玩女人,若是膩煩了,就帶著幾個女人去林子里打獵,這就是張總兵官的「公事」!

這次,一聽說撫順城失守,他嚇得大驚失色,手足無措;接著東州、馬根丹城又相繼淪陷,張承胤幾乎就要昏死過去了。此時,他才憶起不久前,努爾哈赤曾派他的兩個兒子來過廣寧,以看望送禮為名,行刺探消息之實。越想越覺得:努爾哈赤真是詭計多端!

正當這位總兵大人張承胤在胡思亂想之中,突然侍衛進來向他報告:「遼東巡撫李大人駕到!」

誰知一見面,李巡撫劈頭問道:「撫順等三城已失守這些天了,我又連續派人來催,大人為何不出兵?」

張承胤聽了苦笑一下,不緊不慢地說道:「到這地步,我也只能如實相告了:廣寧的兵馬不足一萬,多年來沒有訓練過,兵器不足,不能人手一件,盔甲少得可憐,戰馬又少又老,有的沒有牙了。」

說到這裡,他看看李巡撫,又提高聲音道:「還有更嚴重的問題,連年拖欠軍餉,至今也未給齊,難道讓士兵餓著肚子上戰場么?」

「俗話說:『救兵如救火』,即使眼前有些困難,也得以大局為重,抓緊組織兵馬,這才對呢!若是這樣無限期地拖延下去,皇上要是知道了,能不治罪嗎?」

張承胤見他把皇上抬出來,並以定罪嚇唬自己,更有些不悅,立即說道:「就是皇上來治罪,我大不了一死!這麼個爛攤子,讓有能耐的人來組織兵馬去打吧。」

李維翰見他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反而覺得更不好辦了,於是,只得換了口氣,用另一種方式向他說道:「我考慮再三,以廣寧為龍頭,加上遼陽副將頗廷相,海州的參將蒲世芳的兵馬,合起來也超過了一萬人馬,以大人的萬夫不當之勇,那個常胡之子的努爾哈赤怎是對手?」

張承胤一聽,苦笑著說道:「李大人別給我捧場了,捧得越高,跌得越疼啊。我如今已接近天命之年了,身子早不如前,何況那努爾哈赤的鐵騎兵衝殺起來如一陣旋風刮來,厲害無比!」

「你也不要只長努爾哈赤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咱是天朝大國,難道被彈丸之地的建州嚇倒?何況咱有大炮,據說,他們最怕咱的大炮,一炮打過去,就要打死他們一大片!」

「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那大炮固然厲害,但是兩軍陣前,未等你的大炮把葯裝進去,努爾哈赤的騎兵已衝殺過來,炮手的頭顱早就被人家砍掉了。」

「你說得也有點太玄了吧!那些女真人本是愚盲之輩,開化得又晚,在用兵的謀略上,怎麼能與你行武出身的大人相比?」

總兵大人聽到這裡,確實覺得有些受之有愧了,於是,他只得說道:「大人別小看那個努爾哈赤吧!這人可不簡單呀!三十多年前,他用兩面派的手段,矇騙了咱們明朝多少人?直到今年春節前,還有人說他『忠順好學,看邊效力』等,現在該知道,努爾哈赤的野心不小喲!」

李維翰也有同感,也確實覺得這位建州王不是等閑之人,但是在張承胤面前,他只得說道:「那努爾哈赤就是那一身本事的孫猴子,又該如何?還不是逃不出如來佛的手心?咱大明王朝就是如來佛呀!」

「我的李大人!別在那裡妄自尊大了,這三十多年來,就是這種論調掩蓋住了努爾哈赤的兩面政策,他才得以暗中發展勢力,如今他已羽翼豐滿,能張牙舞爪吃人了,還在那裡自欺欺人,豈不是貽誤大事?」

張總兵話鋒一轉,又乾脆說道:「明天請李大人把欠餉送來,後天就一定出兵,絕不食言!」

「唉,你怎能如此說話?這欠餉又不是在我那裡,我要回去向上邊催要,一時怎能給你?你得給我時間呀!你張大人也是明白人嘛!」

張承胤見他說得也是實話,但是不發軍餉,自己又怎麼向士兵解釋?他又為難地道:「俗話說:『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現在倒過來了,士兵們不吃飯,能去打仗么?」

李維翰臉色一變,抬高聲音道:

「大人若以欠餉為由,堅持不出兵,本大人只有另謀出路,到時候你可別後悔啊!」

張承胤聽了李維翰的這幾句「官腔」,心中也有些發怵,真要惹惱了這位巡撫,他有權免自己的職、治自己的罪,而且是在這戰爭緊要關頭,殺了也沒事的,想到這,便轉臉一笑道:「這樣吧,這上萬的部隊,缺這少那,連吃的都不充足,困難確實不少,你總得給我一些時間,讓我組織、準備一下吧!」

李維翰也轉怒為喜,立即附和著道:「自然,自然,這個自然!只要張大人答應出兵,我就立即派人去催要所欠的軍餉。」

說完之後,李維翰便告辭走了。

張承胤回到府里,立即喊來那幾個女人,先把打仗的事向她們說了,然後勸說道:「我這一走,戰場上的事情難說了,是死,還是活,全由老天爺定了!你們還是及早離開這裡,回關內老家去吧!」

說完,他讓管家拿出白銀一千兩,每人發一百兩,還有一百兩交予管家,對他說:「你送她們回關內去,這一百兩銀子歸你。」

說完,他戀戀不捨地看了看那幾個女人,便出門去校場點兵,身後傳來女人的啼哭聲。

努爾哈赤攻破撫順城之後,又攻破東州城和馬根單城,並派兵對周圍五百里內的台堡屯

寨,橫排掃蕩,劫掠一空,俘獲人、畜數目竟達三十萬之多。這是自起兵以來,從未有過的一次大勝利!三十多年來,他對大明王朝一直是畏懼的,才一直奉行那兩面政策,今天看來,深感可笑!

他越想心裡越發高興,不由得沉吟道:「建立后金國不到三年,剛稱汗王,對明朝這個大國只是輕輕碰了一下,他竟敗得這麼快,使我得到如此勝利,真是意想不到啊!不過,這也讓皇帝老兒知道我八旗軍的厲害,知道我努爾哈赤不再去當他的龍虎將軍了!如今,我已是兵強馬壯,叱吒風雲的八旗統帥,是后金國的汗王了!」

想到這裡,見范文程走了進來,立即對他說:「糧餉已足,度過這個災荒之年已是不成問題了,朕想班師回城,觀察一下大明的動向,范先生以為如何?」

范文程立即說道:「陛下說得有理,班師回城,可以休整兵馬,安度這災荒之年。不過,明廷能善罷甘休么?一旦派兵來襲,不能不防啊!」

努爾哈赤聽后,也覺有理,心裡準備回到赫圖阿拉說,便立即下令班師。

但是,兵馬剛離開嘉班城,行進不遠時,探馬氣喘噓噓地跑來報告道:「大事不好了!廣寧總兵張承胤聯合遼陽副將頗廷相、海州參將蒲世芳等,率領大兵一萬餘眾,在咱後面追趕來了。」

努爾哈赤聽了,向范問道:「明朝的張承胤、頗廷相、蒲世芳這三員將領的本事如何?」

范文程回道:「陛下有所不知,此三人均是科班出身,不僅武藝高強,還有謀略,不可輕敵呀!」

努爾哈赤詢問道:「請范先生不吝指教。」

范文程說道:「陛下兵駐嘉班時,他們不敢來犯,這是避咱大兵的銳利;現在看咱們凱旋班師了,他們又來從後面追擊,讓我們措手不及。不過,請陛下立刻傳令:后隊作前隊,前隊作后隊,各軍都作好戰鬥準備,然後,再命令一支兵馬,派一位大將……」

說到這裡,只見范文程走到努爾哈赤近前,在他的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汗王笑著道:「妙計,妙計!」

范文程又道:「請陛下別講出來,事不宜遲,趕快下令!」

范文程的話音剛落,果能聽到後面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似有千軍萬馬在運動,預計明朝的軍隊也不過只有十數里的距離了。

努爾哈赤連忙下令:「各旗兵馬前隊作后隊,作好一切戰鬥準備,嚴陣以待明軍的到來,不得有誤!」

他又按照范文程的意見,轉臉對代善低聲說了幾句話,只見代善高高興興地領著一支人馬,匆匆離去了。

努爾哈赤又對范文程說道:「朕以為這些明朝的兵馬,未必真要與俺打仗,說不定是把軍隊拉出來,做個樣子,嚇唬咱們一下,只要咱們離開他們的城堡,他們也就回去了,並且可以報告他們的上司道:這好了,后金的兵馬被打跑了。」

范文程聽后,笑道:「那是過去的事了,他們以此欺騙皇帝,這次未必如此罷?」

此時,只見明朝的兵馬,已經漫山遍野地衝來,隊前有一面大旗,在山風中颯颯飄揚著,上面現出一個斗大的「張」字來。努爾哈赤雖然歷經戰陣,還未見過這麼多兵馬一起涌過來。他精神抖擻,將手中的馬鞭一指,后金的兵馬也像離弦的箭,飛一般衝過去。

張承胤一見,立即命令分兵三處,據險防守,讓士兵挖壕塹,布列大炮,扎住營盤。

由於后金的兵馬已經衝殺過來了,便令炮手立即對準陣前湧來的騎兵放炮!

猛然間,「轟!轟!轟!」一連幾炮,那炮彈在後金的兵馬中間炸響了,努爾哈赤的騎兵一排排地倒了下去,人馬被炸得血肉橫飛,騎兵嚇得調頭就跑,一時人馬相互踐踏,死傷更多。

努爾哈赤見天色已晚,不好把退回去的兵馬再趕回來,於是命令收兵回營。

當晚,努爾哈赤召來各貝勒、大將們說道:「明軍的大炮果真厲害,必須想個對付大炮的辦法,不然的話,就難以取勝呀!」

眾將領被大炮的威力轟得暈頭轉向,都不敢亂說亂道。只見皇太極高聲說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明廷的大炮固然厲害,但是它也有許多弱點,比如裝葯太慢,放了一炮之後,要停許多工夫,才能再放第二炮;若是利用這段時間,發揮咱們鐵騎的長處,迅速衝過去,他的炮手還有命嗎?」

經他這麼一說,會場上立刻活躍起來,大家的心裡也亮堂了,於是,你一言,他一語地議論著、策劃著對付大炮的方法。

努爾哈赤也不說話,只是聽著大家的議論,心裡想著自己這十幾個兒子,唯有皇太極才是一個真正的人才。

第二天,張承胤、頗廷相、蒲世芳率領兵馬,來到陣前,指著努爾哈赤,咬牙切齒地厲聲罵道:「努爾哈赤,你這個叛賊!大明朝廷對你寬厚仁慈,你卻耍著兩面手腕,暗中發展兵力,無故興兵作亂,真是罪該萬死!」

努爾哈赤聽到張承胤的這番話語,哪能不氣,他立即拍馬上前,高聲喝道:「你張承胤全是一派胡言!你們朝廷殺我父祖,掠我財物,不把我女真人平等看待,還在女真各部中挑撥離間,濫殺無辜,還說什麼『寬厚仁慈』,虧你說得出口!」

張承胤聽后,又喊道:「你的父祖是尼堪外蘭與王台所殺,與明朝皇帝有何相干?三十多年來,你何時不想謀反、作亂,只是力量不夠,整日裝得老實、忠順,還親自去北京朝貢,耍盡兩面派嘴臉,真是一個無恥之徒!」

努爾哈赤被罵得氣昏了頭,兩眼發直,差一點栽下馬來,被皇太極看到了,他忙向莽古爾泰使眼色,要他護著父王回營去休息,連使了幾次,莽古爾泰也不懂,乾脆扭過頭來,拍馬上前,指著明朝的三位將領說道:「你在這裡叫喚什麼?你們的皇帝荒淫無道,早該把他推翻了!你們這些明朝的官吏,誰不腐敗,全是無能之輩,要你們何用?俗話說:『皇帝輪流坐,今日到我家』。如今我們后金國如東方的旭日,該坐天下了!你們明朝像傍晚的太陽,也該滅亡了!我勸你們這些人趕快下馬投降,免得為朱皇當殉葬品!」

皇太極一氣說下來,還要往下講時,那張承胤早氣得哇哇亂叫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這小王八羔子也猖狂得太甚!看老子非教訓你不可!」

說完,大鐵槍一挺,對準皇太極的胸膛就刺!

皇太極不慌不忙,側身躲過,順手舉起大刀,望著張承胤的面門,用力砍去。

此時,明軍當中的頗廷相也拍馬舞刀,殺將過來,被三皇子阿拜截住廝殺在一起。五皇子莽古爾泰見張承胤槍法純熟,擔心皇太極不是對手,也拍馬上陣,雙戰張承胤。

這位總兵官確實武藝非凡,力敵兩皇子,毫不怯場,只見他手中那桿大鐵槍,被舞得呼呼風聲,一會兒刺向這個,一會兒又刺向那個,神出鬼沒,變幻不定。

這時候,蒲世芳也出陣了,被昂納克截住廝殺,兩人全使雙刀,只見刀光閃亮,不見人了。

努爾哈赤見明朝三將的武藝高強,擔心皇子們有失,便命令鳴金收軍。

張承胤勒馬後退一步,用槍指皇太極道:「我放你這兩個回去,明日陣上老子一定要擒住你們!」

沒等皇太極說話,那莽古爾泰大吼一聲:「你這畜牲,張口就罵人,老子怕你什麼!來,咱倆再戰它三百回合!」

「好啊!小東西,乳臭未乾的毛孩子,口出狂言,你還是回去,讓你老子努爾哈赤出陣!」

可是,努爾哈赤仍命令鳴金收軍,二人只鬥了十餘回合,各自悻悻地收兵回營去了。

莽古爾泰很生氣地對努爾哈赤說道:「那張承胤欺人太甚,罵父王的話也極難聽,俺實在氣憤不過,真想與他拼個魚死網破!」

努爾哈赤道:「古人說:『小不忍,則亂大謀。』你不能忍就不行嘍,要做一個能屈能伸的男子漢嘛!你父王忍了三十多年,才有了今天呀!」我見那張承胤槍法厲害,又擔心他們打炮,以此才收軍的。來日方長,慢慢想辦法消滅他們。」

當晚,努爾哈赤讓大家各自休息,命范文程領著一隊士兵巡營查哨、防備明軍來劫營。

張承胤與頗廷相、蒲世芳收兵后,也在一起商議著破敵之策。

蒲世芳先說道:「咱們的大炮一定要讓它發揮威力,那些韃子的兵馬,最怕的就是大炮!」

「對!明日出陣前,先向韃子陣中開幾炮,然後咱們趁勢掩殺過去,殺他們一個片甲不留!」

次日,天剛放亮不久,雙方陣勢便拉開了,明朝營中的裝炮手早已就位,只待一聲號令,那炮彈便會呼嘯著,燃燒著騰空飛去。在後金國陣中,那些鐵騎精銳,也已整裝待命,一旦螺號吹響,他們就賓士而出,沖向明營。

由於雙方都想發揮自己的優勢,想用自己的優勢消滅對方,於是,極為巧合的事情就發生了。

當明營中的大炮剛剛鳴響,努爾哈赤的輕騎也已飛出,突然之間,大炮響了,如地塌地陷一般,「轟!轟隆!轟隆隆!」頓時,硝煙瀰漫,人馬一排排倒下,人喊著,馬也咴咴鳴叫,那些鐵騎如離弦之箭,人頭被馬刀揮得在地上亂滾。

自早上開始拼殺,兩軍直殺到下午,太陽已偏西了,還在混戰著,地上的屍首到處都是,有的地方已堆積得很高。人血與馬血混在一起,在地上積著、流著,散發著一股股的腥氣味。

由於天色已暗下來了,兩下才各自收兵,雙方查點人數,互有傷亡,因為大炮威力厲害,后金的死亡人數稍多一些。

努爾哈赤見明軍作戰勇敢,將士效力,一時難以取勝,心中甚是不快。

范文程向努爾哈赤建議道:「經過整整一天的拼殺,雙方將士全都疲勞了,但越是這種時候,勝利往往屬於最能堅持的一方。」

汗王立刻領會了范文程話中之話,遂問道:「范先生的意思是今夜……」

范文程當即笑了,努爾哈赤也覺得此計甚好,便於三更時分,向全軍將士發出命令:「立即出兵,去劫明營!」

眾貝勒、各大臣便領著兵馬,悄悄向明營摸去,正走著,忽見火光一閃,明軍齊聲喊道:「韃子來劫營了!韃子來劫營了!」

原來明營早有防備,后金兵馬一衝入明營,兩軍又混在一塊了。

張承胤命令燃放大炮,向後金營中放,於是大炮的火光在夜空中閃亮,炮聲與人馬的叫聲混在一起,震得山鳴谷應。經過一陣拼殺,后金兵馬略佔上風。

這是因為努爾哈赤對八旗士兵要求特別嚴格,再加上重賞的誘惑,旗兵們奮不顧身,勇敢地拼殺,決不後退。

對有功者,賞之以軍兵,或奴婢、牛馬、財物等;對有罪的將士,或殺、或囚、或奪其兵權、或奪其妻妾、奴婢、家財等,還有的被貫耳、曹射脅下。

就在兩天前,后金兵馬攻打撫順城時,跑在前面的士卒豎梯登城,後面的人沒有跟上,先上去的人就被射死了。

這事傳到努爾哈赤那裡去了,他當即命令把那個沒有跟上的士卒——伊賴,削掉鼻子,降為奴隸,以示懲戒。

這種懲處的確有些野蠻殘酷,但正是因為努爾哈赤法紀森嚴,懲戒及時,他的八旗軍方能作戰勇敢,捨生忘死地上前拼殺,令敵人見之膽寒,聞風潰逃。

明朝軍隊與后金兵馬拼殺當中,八旗兵愈戰愈勇,而明軍士兵漸趨劣勢。多年來,明軍從不操練,加上紀律鬆弛,軍餉又長期拖欠,官兵離心離德,兵卒的士氣怎能不受影響?

努爾哈赤親自督戰,派遣三個皇子圍擊張承胤,皇太極、三皇子阿拜、三貝勒莽古爾泰,兄弟三人把張總兵圍在垓心。

儘管這位總兵槍法純熟,武藝高強,但是已經激戰了兩天一夜。這些年來,由於他淫樂過度,耗去了不少精力,又面對三個年輕的虎將,已漸漸力不能支了。

由於后金將領眾多,努爾哈赤聽從了范文程的建議,堅持「以多打少」的策略,讓全體將領一齊上陣,要求做到「三打一」,至少要「兩打一」。

這樣,明軍將領雖然武藝出眾,但是人數太少,在後金「以多打少」的戰鬥拼殺中,終於潰敗了。先是明軍中右營游擊官劉遏節兵敗脫逃,不久,各營相繼逃亡,一時之間,陣腳大亂,紛紛潰退。

努爾哈赤與范文程騎馬立於高坡之上,看得分明,急忙揮動手中紅旗,命令各旗將士奮力追來,明軍死傷無數,所到之處,屍橫相枕,目不忍視。

張承胤與頗相廷、蒲世芳等見到敗局已定,絕無回天之力了,便相約領著殘餘人馬,突圍逃跑。三人依恃武藝高強,殺退圍兵,才衝出來,正倉皇行走之間,突然一聲吶喊,一支兵馬攔住去路,當先一員大將厲聲喝道:「后金國大貝勒代善在此等候多時,還不快快下馬投降,免你們一死!」

原來范文程對努爾哈赤耳邊說的幾句悄悄話,就是讓他派遣一員上將帶領一隊人馬,先繞到明軍大營的後面,埋伏起來,對明軍突然襲擊,打個漂亮的伏擊戰。

張承胤一見,前有伏兵,後有追兵,腹背受敵,再不敢戀戰了,只得殺開一條血路,落荒而逃。

這時候,他身後的明兵們,見到四處全是八旗的將士,已無力反抗,有的四處逃生去了。也有的不願拼殺,放下兵器,投降了。

這時候,天色已晚,張承胤等在心慌意亂之間,也不知方向了,後面的八旗騎兵如狂風般疾馳而來,愈追愈近。這位總兵官回頭看看,身後的士兵不過數十人,且是東倒西歪,沒有一點戰鬥力了。往哪裡走呢?

后金的追兵已迫近了,只聽他們喊道:

「活捉張承胤,回去賞白銀!」

「張承胤不投降,就要他滅亡!」

……

張承胤越聽越氣,便索性下馬,立住雙腳,圓睜兩眼,嘴裡的牙齒咬得咯咯發響。

他向周圍一看,見追兵快到眼前,遂面對頗廷相、蒲世芳二人說道:「自我用兵以來,從未有過如此的失敗!此時此刻,戰是死,不戰也是死,倒不如與他們拚死一戰!即使戰死了,也不負皇恩,也不失為大明王朝的忠臣!」

說到此,他又向二人問道:「你們也不怕死嗎?」

頗、蒲二將見到主帥如此,又被他的激憤言辭所鼓舞,頓時熱血沸騰,心潮起伏,立刻同聲喊道:「大丈夫能夠死在疆場之上,也是人生的幸運!」

於是,三人又領著殘餘的士兵,重又轉身殺入追兵中,轉眼之間,后金士兵被斬殺一片。

張承胤正在殺得興起之時,忽見努爾哈赤的次子代善立馬陣前,他大聲喊道:「賊小子,休得猖狂!本大人誓與你們這些狗韃子拼個你死我活!」

說罷,舉起手中鐵槍,左衝右突,見人就刺,如砍瓜切菜一般。這時候,忽聽角螺齊響,后金兵馬紛紛擁著努爾哈赤到來,他是想來勸降張承胤的。

只聽「嘩啦」一聲響,大約有一百多八旗兵圍將過來,他們手裡全拿著強弓硬弩,注視著被包圍在中間的張承胤、頗廷相和蒲世芳等,以及數十名的明軍士卒。

此時,大貝勒代善高聲說道:「明軍將領聽著:為了挽救你們,我父王要向你們講話,不要再執迷不悟了!」

只見努爾哈赤騎著那匹白得雪一般閃亮的龍馬,態度極為謙和地對張承胤一拱手,不緊不慢地說道:「請張大人與頗、蒲兩位將軍聽朕兩句忠言,自古以來,人們都以識時務者為俊傑,把能屈能伸的人看作是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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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爾哈赤私秘生活全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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