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01
她決心變乖,畢竟其它的方式她全都試過了。嘮叨抱怨沒有用,大吼大叫也沒有用,妮可幾乎要絕望了。她心想,假使去討羅伊歡心,他可能禮尚往來。或許到時他便肯聽從她的命令了。
他早該把傑堤和小尤里接回家了。他們返回玫瑰庄已整整兩星期,她原本指望羅伊儘早接回她的親人,但不久他便明擺出無意聽從她的吩咐。他無所不用極其地逃避責任,也無所不用極其地全力避著她。老天,這十四天以來,她只見到她的丈夫六、七次而已。
起初那幾天遭他忽視她並不介意。她心知他在惱她不肯為受傷當天的行為提出說明。不過他仍舊同意等到她自願開口的時候,起碼這是她在表明自己立場之後,而且他也頷首之後所得到的結論。
此時妮可回想起來,發現自己正是在表明立場之後才開始備受羅伊的冷落。
他倆之間的情況應該改善,她希望做個稱職的妻子。上天明鑒,她痛恨他對自己不聞不問。他完全未盡為夫之道,至少依她對婚姻關係極其有限的觀察看來是如此。
他也並未與她同房。據嘉莉說,他住進北邊原為妮可父母所有的卧房。那房裡的大床是特為父親魁梧的身材訂作的。壁爐也很大,因為它需溫暖足有妮可房間三倍大的地方。
她了解羅伊選上那個房間的理由,但仍認為他不與她同睡很不應該。畢竟他倆是夫妻,理當同榻而眠。這事實令人心痛。他本可邀她同床……可是他沒有。
妮可不願意事情再這樣下去。她的日子很難過,她決心暫把自尊心拋到一邊,就算上刀山下油鍋,她也要把這種荒唐的婚姻關係扭轉過來。
她將由找出他避不見面的原因開始。她八成不會喜歡他的答案,而且她明知有時他的話有如利刀般刺得令人痛不欲生,不過她還是打定主意去問個清楚。
她以香皂沐浴,又為了晚餐時分而悉心妝扮。嘉莉在一旁幫忙。這名貼心的女僕在眼見妮可兩手的繃帶拆除后所露出的疤痕,曾經痛哭失聲。
當時妮可很尷尬。她的手和手腕上的醜陋疤痕尤其醒目。她自認並非膚淺、愛慕虛榮的女人,但這些觸目驚心的傷疤的確令她無法釋懷,羅伊可能也同她一般感到噁心。
她決心穿上最漂亮的一襲禮服來轉移他的注意力。禮服是極淡的藍色,頗為悅目,至少她希望是如此。禮服剪裁合身,但不致太過緊窄。
說不定金色那件會是更高明的選擇。妮可一直不能放心,等嘉莉回到房間,她便徵求仆女的意見。「你想我丈夫會比較喜歡藍色那件抑或金色那件?」
「我喜歡藍色那件,小姐,但我不知道你丈夫會喜歡哪件。」
「我也不知道。」妮可承認。「仔細想想,我根本不知道他喜歡些什麼。」
女主人懊惱的口氣令嘉莉莞爾。她拎起發刷,妮可則在凳上就座。女僕將她的頭髮梳得都發出了聲音。嘉莉兩度開始動手編辮子,她的女主人卻兩度改變心意。嘉莉從未見過妮可如此三心兩意,而且如此注重妝扮。
「什麼事讓你這麼心煩啊,小姐?」
「我不是心煩,我只是希望今晚顯得漂亮動人。」
嘉莉微笑。「你希望讓某個特別的人覺得你漂亮嗎?」
「我丈夫,」妮可答道。「今晚我一定要吸引他的注意。」
「這就難怪了。」
妮可慶幸侍女看不見自己的臉,她自覺臉上發紅。「我有個好計劃。」
嘉莉咯咯而笑。「你總是有好計劃。」
侍女話中讚賞的意味令妮可展顏。「目前這種緊要關頭,必須步步搶得先機。」
「現在已經不是緊要關頭了。」嘉莉說。「你丈夫重建了此地的秩序,小姐。」
妮可搖頭。嘉莉有權利樂觀,她不知道桑頓還活著。妮可不曾向任何人吐露這個秘密,甚至每一思及長兄,她胸口便抽緊。
「有些人認為戰爭已經結束。」她地低語。「而對其他人而言,戰爭不過才剛剛開始。」
「你怎麼這樣說呢,小姐?」嘉莉問。「你現在說的是自己的婚事對不對?你和丈夫可不是處於交戰狀態。假如你問我的看法,你只不過有點倔強而已。」
妮可不予置評。嘉莉再開口時,心思已轉至別處。「跟我說說你那個計劃吧,小姐。」
「今晚晚餐的時候,我會表現得非常討人喜歡,」妮可答。「無論羅伊說什麼難聽的話,我都絕不會生氣,我希望他注意到我有多麼乖巧和善體人意之後,也以同樣的方式回報我。到時他或許就肯講講理,替我把家人接回來。」
嘉莉掩不住失望。妮可伸手取編織腰帶時,瞥見侍女不悅的神色。「你覺得我的計劃不好?」
「糗,好是好,」她表示贊同。「只不過我有點失望。我原先希望你是為了另一種原因才打扮的。」
妮可將腰帶調整在臀部,隨後將她的小切肉刀插進一個小環里。
「我的計劃還不只這樣。」妮可說,「我的婚姻生活十分不愉快,羅伊很難相處。你一定也注意到他如何冷落我。每回我想向他提傑堤和尤里的事,他掉頭就走。我哀求到一半,卻突然發覺自己在對著他的背影說話。」
「哀求,」嘉莉哼了一聲。「你的丈夫都是在你開始支使他做這做那的時候才走開的。這是我注意到的情況。恕我直言,這幾個星期以來,你都不像你自己了,常把人家呼來喝去。」
妮可心知嘉莉講的是實話,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我丈夫凈惹我生氣。」她坦承。「不過,我保證以後不會再大呼小叫了,現在我明白那樣太不像淑女。」
侍女微笑。「你不會再大呼小叫是因為你明白那對你丈夫不起作用。」
妮可點頭。「這也是原因。」她說。「別再皺眉了,嘉莉。我已決定要動手解決羅伊和我之間的歧見。」
「讚美上帝,」侍女說道。「你終於想通了。你們分房睡是不對的。你是不是指你將改正這種可恥的情況?」
妮可瞪視爐床。天啊,她尷尬極了。討論如此隱私的問題對她是一件難事。「我要去勾引他。」
嘉莉猛笑著,妮可對她皺眉。「這是個嚴肅的話題。」她大聲說。
她靜待侍女恢復自製,隨後說道:「羅伊和我將有個嶄新的開始。婚姻是神聖的誓約,為他生兒育女是我的責任。」
嘉莉尚不及贊同,妮可便急急說下去。「如何達成這目的並不重要。如今羅伊和我已是夫妻,我們必須接受這個事實,努力和諧地一同生活。我這也是為尤里著想,他該有個幸福的家。」
「你用不著說服我,小姐。我贊成這個計劃。只不過我要指出一個問題。你丈夫是不是以為尤里是你的孩子?」
「對。」
嘉莉逸出一聲嘆息。「等他與你同床,他就會知道你說謊,小姐。你最好在他自己發現真相之前先告訴他。」
妮可搖頭。「我有充份理由必須說謊。」她說。「為了保護尤里。諾曼人只要相信他是我的骨肉,就會放過他。」
「可是情況不同了。」嘉莉爭辯。「現在你總不可能相信你的男爵會加害小尤里吧?」
侍女似乎義憤填膺,妮可這才恍悟嘉莉也是羅伊的忠僕了。這令她欣慰,雖則她不了解為什麼。「我認識羅伊之後,就知道他不會傷害尤里。不過他仍可能利用他迫使桑頓合作,我擔心的是這件事。」
「你在說什麼傻話?」嘉莉問道,「你我都知道桑頓已經死了。」侍女停頓下來迅速在胸前畫個十字架。「上帝保佑他靈魂安息。」
「萬一他沒死呢?」妮可問。
「你的男爵仍然不可能利用那嬰兒來對付他,我有絕對的信心。」
妮可逸出一聲嘆息。這時她話題稍轉。「我知道以欺騙為基礎的婚姻註定失敗,我已答應羅伊絕不再對他說謊。」
「那麼你是要告訴他……」
「我要先灌醉他。」妮可揚言。「再把所有的事情告訴他。」
「你瘋了嗎,小姐?」
妮可大笑,嘉莉瞠目結舌的表情太有趣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妮可說。「艾麗跟我說,男人酒喝多了之後,就不太記得別人同他說過些什麼。我會向羅伊招認,尤里的事是我騙他,還要再說一件讓我寢食難安的秘密。如果羅伊醉得神智不清,那麼明早他只會記得我說的一些零星片段。」
嘉莉認為這是她僅見最愚不可及的計劃。「你最好再想另一個法子,好在這計劃行不通時派上用場。」她提出忠告。
「艾麗是傻瓜,給你出這種餿主意。喝醉的人通常只想睡覺,但萬一他存心亂來,就顧不得體貼了,尤其在他又以為你有經驗的時候。」
妮可搖頭。「羅伊絕不會傷害我的。」
「他可能並不想,可是……」
嘉莉在女主人走出房間時不再試圖解釋。她尾隨妮可走下通道。「小姐,這回你的計劃太差勁了。你要聽我的,因為我有不少經驗。上帝怨我,而你卻一點經驗也沒有。我見過男爵趁你不注意時看著你的樣子。他有強烈的慾念,除非你先向他解釋……」
她倆來到大廳門口。妮可親熱地摟了嘉莉一下。「不會有事的,」她低語。「別擔心成這樣,嘉莉。」
「親愛的上帝,拋開你的自尊吧,小姐,坦承你的謊言。」
「這事與自尊無關。」妮可反駁。
嘉莉搖頭。「不,小姐,你的計劃同自尊大有關係。」
當她的女主人再次搖頭,嘉莉只得放棄。她走到暗處扭絞著雙手,全心希望扼在指間的是艾麗的頸子。
妮可擠出笑容,緩緩朝丈夫走去。
今晚他看來非常英俊。他全身著黑,但在她眼中這冷酷的顏色令他顯得不可抗拒。他伴著修格立在爐前,兩人談得很投入。妮可很高興看見修格尚未啟程前往倫敦。他曾告訴她很快便將召集人馬上路。他會思念他的,同他相處很開心,而且他的棋也下得好。當然了,他還不是她的對手,她每回都能在短時間內擊敗他,不過他卻是唯一能逼使她專心對棄的棋手。上星期有天晚上她如此告訴他,修格笑得眼淚都流出來了。她認為他的反應未免奇怪,不過,她怕他難過所以沒說出來。
羅伊不常到大廳來,所以不曾同任何人較量過棋藝,反正妮可也無意與丈夫下棋。她自知無法集中精神。或者再過一、兩年吧,等她習慣了他的親近和俊美外貌,才能夠將心思放在棋盤上。到那時她會同他對棄,並且擊敗他。這念頭令她展露笑容。
修格注意到她站在那裡。一時間他滿臉愕然,隨即點頭欠身並揚聲向她致意。
羅伊只用眼睛望著他的妻子,然後示意她過去。
她雖然服從了這個倔傲的命令,他的魯莽仍讓她恨得牙痒痒的。她在兩名男子一尺開外處立足,正行屈膝禮的時候,忽然察覺羅伊看得見自己兩手上的疤。她起身將雙手藏在背後。
修格對她說她的樣子有多麼可愛,羅伊卻什麼也沒說。不過妮可絕不會讓他破壞自己的心情。她站在原處,決心保持耐性和溫柔,直至他們談話結束。
「請繼續聊。」她說。「我無意打擾。」
修格轉向羅伊說道:「你要先拆牆還是拆城堡?」
妮可低喃一聲。「你想把我家給拆了?」
「沒有。」
她明顯地放鬆下來。這時羅伊說明:「我打算用木石來加強我『家』的防禦。」
「為什麼?」
「因為我想要這樣。」
她盡全力展露微笑。「謝謝你的解釋。」
「不謝。」
他目光一閃,她立刻注意到了。她不明白他何以感到有趣。「我不是在盤問你,羅伊,」她說。她垂下頭露出溫順的樣子。「我只是對你的計劃很有興趣。而且,你如何處置這個地方不用我費心。」
她抬頭及時捕捉到他的笑容。這時她放心了。原來表現得溫柔可人比她事先預料容易得多。
她這回玩的又是什麼把戲?羅伊納悶。他從未見她如此順從。過去這兩周是試煉……而且是如假包換的試煉。有些時候他覺得彷彿置身颶風的中心。這段時間完全不得安寧,不過他誠實得足以承認他覺得她處心竭慮一再想站上風的企圖十分有趣。
如今她在表演逆來順受,八成差點要了她的命。羅伊保持笑容說道:「那麼假如我拆了這城堡重建,你也不介意呷?」
既然他剛剛才宣布打算以石材增強木造建築,她便放心地信口開河。「是啊,我一點也不介意。」
「我完全迷糊了,」修格插嘴。「我還以為你一直就是打算重建的。」
「是啊,」羅伊說。「不過後來我覺得那麼做可能會讓內人很不高興。她是在這裡長大的,修格,我以為拆掉她的家會引起她激烈的反應。現在既然這樣,我就……」
「我的確會有激烈的反應。」她脫口而出。
「可是你剛剛說……」
她忘記要聽話和溫順了。「你休想把我的家拆掉,羅伊。」
他揚起一道眉毛。
她逸出一聲嘆息。她不是有意對丈夫吼叫的。「我希望你能讓它保持原狀。」
「你又說謊了,你說……」
「我是想好好跟你相處,」她插嘴。「上天明鑒,這簡直不可能。我們現在能不能先吃飯,暫時不提這件事?」
修格由衷贊成。他急忙人席,大叫要嘉莉上菜。
妮可轉身隨修格走去。羅伊抓住她的手臂,強迫她立定不動。「你必須隨時都說實話。」他命令道。
她回頭抬眼看他。「我正在努力,」她說。「我想討你歡心。」
這表白令他愕然。「為什麼?」
「等我討好了你,」她答。「說不定你也會來討好我。」
他咧嘴而笑。「那我要如何討好你呢?」他問。他慢慢將她拉近。
「如果你把傑堤和尤里接回家,那我就開心了。」她說。
「沒問題。」他答。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只要你向我說明我們被撒克遜人攻擊那天你為何會有那樣的行為。」
「你仍然希望我為了干預你的事道歉。」
他頷首。
她跟起腳親吻他,那是毫無所求的溫柔接觸。「我今晚就會給你解釋,羅伊。我想等你聽過之後,就不會要我道歉了。我沒有做錯什麼事,我確信聽完后你也會同意。你甚至可能反而得向我道歉。道歉你總會吧?」
她抬頭對他笑得好甜,看來該死的純真。很難相信這就是與他同住兩周的潑婦。
「妮可……」
「怎麼了,羅伊?」
「你簡直可以逼得男人大口喝酒。」
親愛的上帝,但願如此。他這句侮辱令她雀躍,她幾乎放聲笑了出來。
她對他微笑時,臉頰重又現出酒渦。她的魅力益發難以抗拒。羅伊本來打定主意,在她明白「提出要求只是徒勞」之前不再理她。對,她必須了解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這個賭注太高了,所以羅伊無法撒手。他渴望能得到妮可全然的效忠和真誠。他指天為誓,他要獲得這兩者才碰她。天可憐見的,這樁婚姻中只有他在受罪。羅伊很快便認清了這個事實。妮可過於純真,完全無法體會自己加諸於他的折磨。她對自己是如何誘人根本毫無所覺。這個女人是這麼的具有女性美。當她笑望著他時,他一心只想碰觸她。她尚不明白他倆在床第間所能給予對方的愉悅和滿足,但以目前他們的進展速度來看,不等她發現她就會先變成老太婆了。
或許他也該改變戰略。他將手伸向她時,這想法猛地躍上他心頭。他手指穿過她發間,以防她逃脫,同時他緩緩俯向她的嘴。他意欲淺嘗即止,然而妻子卻欣然癱倒在他身上,他無法制止自己加深這個吻。
妮可雙臂圍上他腰際緊抱著,他喉間逸出一聲低吟。這個吻變得火熱、饑渴。
該叫停了。此時此地不適合這種縱情的行為。羅伊輕柔地抽身後退,她卻隨之而至。這反應令他如此歡喜,他不禁再度吻她。
當他最後強迫自己結束兩人的愛嬉時,妮可周身發顫。她軟綿地癱向他。他將她抱緊,等兩人恢復平靜,便抬起她下巴注視她的眼眸,他低聲傾訴顯而易見的事實。「我想要你,妮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