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01

第十一章-01

次日清晨莉雅睡得很晚,而克林早已離開了卧室。那正合她的意,因為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窘態;她渾身僵硬疼痛,下床時活像個老太婆一樣呻吟不已。當她看見床單上的血跡時,很自然地胡思亂想起來。沒有人警告過她做愛會使她流血。她既擔心又憤怒地皺起眉頭,因為根本沒人告訴過她任何事。流血是正常的嗎?如果不是呢?如果是克林意外地把什麼給弄破而無法復原呢?

她試著不驚慌,直到洗澡時浴巾上新染的血跡嚇了她一大跳,而且也相當不好意思。她不想讓富恩在換床單時看到血跡,因此親自把床單剝了下來。

莉雅著裝時仍焦慮不安。她穿上一件淡藍色的日裝,配以柔軟的皮鞋,衣裳的方形領口和長袖袖口四周有白色滾邊。這是一件相當女性化的洋裝,也是莉雅最鍾愛的衣服之一。她梳了梳頭髮,然後去找她的丈夫。

在昨夜的親密后,白天的第一次見面對她而言想必會很窘,因此她想儘快把它了結。她確信只要她嘗試,就能掩飾她的尷尬。

克林坐在書房裡的書桌后,通往走廊的門是敞開的。她站在門口,躊躇著要不要打擾他。他一定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突然間抬起頭來。他仍因專心讀信而皺著眉,但他的表情很快改變了。他朝她微笑,眼中閃爍著溫暖。

她想自己或許已報以微笑,卻無法確定。老天,她可能有適應他的一天嗎?他是個這麼英俊、強健的男人。今天他的肩膀看起來似乎更寬,頭髮似乎更黑,皮膚也似乎更黝黑。他穿的白襯衫和他的膚色成了明顯的對比,更強調了他的魅力。她的目光移向他的嘴,心裡頓時滿是他吻她的回憶。

莉雅的目光匆匆移下他的下巴。她不打算讓他知道此刻她有多尷尬,她會維持尊嚴和優雅。

「早安,克林。」老天,她的聲音像是蛙鳴,她的臉像著火般發燙。現在撤退似乎很合邏輯。她會等比較能控制自己時,再試著面對他。「看得出你在忙,」她慌忙說道,一邊開始往後退。「我先下樓去好了。」

她轉身開始舉步走開。「莉雅。」

「什麼事?」

「到這兒來。」

她走回門口,克林正倚在椅背上朝她勾勾手指。她挺真肩膀勉強笑笑,然後走進去。她走到他的書桌前停下腳步,而那對他還不夠好。他示意她繞到他身旁,她保持泰然自若的態度繞過書桌。克林絕不會知道她現在有多尷尬。

他久久地凝視她。「你要跟我說你怎麼了嗎?」

她的肩膀下垂些許。「你真難騙。」她說道。

他皺起眉頭。「你再也不會試著騙我,那麼這也不重要了,對不對?」

「是的。」

他等了一、兩分鐘還沒聽見她解釋,因此他再度問她:「告訴我你的心事。」

她緊盯著地板。「那是……我很尷尬在……之後……」

「在什麼之後?」

「昨晚。」

她的臉頰一片嫣紅。克林發現她的反應讓他很愉悅,也很撩人。他把她拉坐在他腿上,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對她笑道,「然後?」他追問道。

「在白天里想到我們一起做的事,使我覺得有些尷尬。」

「那回憶使我想再要你一次。」

他粗嗄的告白使她瞪大雙眼。「但是你不能。」

「我當然能。」他喜孜孜地告訴她。

她搖頭。「我不能。」她輕聲說道。

他皺眉。「你為什麼不能?」

他臉紅得像是皮膚受到灼傷似的。「我告訴你我不能還不夠嗎?」

「老天。不,還不夠。」

她低頭看著她的膝蓋。「跟你說這個真難。」她說。「假如我母親在這裡,我就可以跟她說,但是……」

她沒說下去,她哀傷的口吻使他忘了憤怒。她正擔心著某事,他決定查明原委。「你可以跟我說,」他說道。「我是你丈夫,記得嗎?我們之間不該有秘密,而且你喜歡做愛的。」他點頭說道。

他的口氣聽在她耳里是太狂妄了。「也許吧。」她刻意想激怒他。

他讓她看見他的怒氣。「也許?你在我懷裡完全癱瘓了。」

「不,我沒忘。克林,你使我受傷了。」

她脫口說出那個事實,並等著他致謙。她會告訴他她受的傷,而他也會明白他不能再碰她的原因。

「寶貝,我知道我使你受傷。」

他粗啞、男性的語調使她打了個冷顫。她在他腿上移動位置,他即刻抓住她臀部教她不能移動。她顯然不知道這段談話對他產生的影響,也不知道自己的臀部與他親密地摩擦已使他因慾望而堅硬。

莉雅不再覺得尷尬困窘,她開始為了她丈夫滿不在乎的態度而生起氣來了。他一點兒也不後悔。

她不悅的表情使他微笑起來。「甜心,」他開口,聲音溫柔撫慰。「我不會再那樣傷害你了。」

她搖頭,不看他的眼睛,反而把目光轉向他的下巴。「你不懂,」她低聲地說。「某件事……發生了。」

「什麼事?」他保持耐性地問道。

「我流血了。血跡沾在床單上,我……」

他終於明白了。克林用雙臂環抱著她,把她拉靠在他胸膛上。他這麼做有兩個目的:一是他想抱她,二是他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笑。她也許會認為他是在嘲笑她。

她一點兒也不想被他抱,但他比她強壯許多、也堅決許多,不論她要不要,他都要安撫她。最後她終於放鬆身體挨著他,他輕嘆一聲,下巴在她頭頂上廝磨。「而你認為事情不大對勁,是吧?我早該解釋清楚的,我很抱歉讓你平白無故地擔心。」

他話里的溫柔使她寬心不少。不過她仍然不確定自己是否相信他。「你是說我應該會流血嘍?」

她聽起來很懷疑……也很震驚於那個念頭。克林沒笑,「是的,」他說。「你是會流血的。」

「但那很……野蠻。」

他不同意。他告訴她他覺得那使人既快樂又興奮,她隨即說他也很野蠻。

莉雅成長於修女們禁錮的環境里。她在修道院的時候只是個小女孩,離開時卻是個小女人。她無法跟任何人談論她體內的變化或者那些變化引起的感覺,而克林為她的感宮並未因此而被毀傷而慶幸。修道院院長也許並不想跟她談論性,但她也沒有把許多嚇人的胡言亂語灌輸到莉雅的腦子裡。那位修女把婚姻行為升華成美化的「神殿」與「膜拜」的關係,而由於她的態度,莉雅並不認為性是墮落污穢的。

他甜蜜的新娘就像掙脫與世隔絕的花的蝴蝶一般,她自己的肉慾和激情的反應或許已經嚇死她了。

「我真幸運,那些修女沒用恐懼扭曲了你的想法。」他說道。

「她們怎麼會呢?」她顯然很困惑。「我們許下的婚誓是神聖的,嘲弄它是有罪的。」

克林真是對她太滿意了。他抱緊她,再度為她平白無故的煩惱致歉,然後詳細解釋為什麼她流血是很自然的事情。他沒有就此打住;院長曾跟莉雅說孩子是夫妻結合后高尚合宜的結晶,克林則仔細解釋懷孕如何發生。他懶懶地搓揉她的背,同是為她解說他們身體的差異。即席解說持續了二十分鐘,一開始她有些尷尬,但她就事論事的態度很快地便幫她克服了害羞。她對他的身體極其好奇,問了他一堆問題,他全部為她解答。

他說完時,她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她傾身離開他,想要向他致謝,但他眼裡溫柔的光芒使她忘記自己原本要說的話,反而吻了他。

「你真的認為我們不能再……」

她沒讓他說完。「恐怕我們不能。」

「我現在就要你。」

「我太虛弱了,」她低聲說。「而你剛才也說幾天後才會比較舒服的。」

「還有其它方法。」

她的好奇心被挑了起來。「有嗎?」她屏氣凝神地問道。

他點頭。「許多方法。」

他盯著她看的樣子使她因慾望而不安起來。她的小腹有一股熱流正在形成,她突然想挨近他一些。她雙臂樓住他脖子,撫弄他的頭髮並對他微笑。「有多少方法呢?」

「幾百個。」他誇張地說道。

他微笑的樣子告訴她他在開玩笑,她也投桃報李。「那麼也許在你一一解釋給我聽時,我該做些筆記,以免遺漏了其中一、二。」

他笑了。「示範比記筆記有效多了。」

「對不起,主人,但您樓下有客來訪。」

莉雅聽到富恩的聲音,幾乎從克林腿上一躍而起,但克林不放她走。他跟他的管家說話時,仍然一直盯著他的新娘。「什麼人?」

「理察爵士。」

「該死!」

「你不喜歡他嗎?」

克林嘆了一口氣。他抱開莉雅,站了起來。「我當然喜歡他,」他答道。「只是我知道他不能被拖延,我得立刻見他,富恩,請他上來。」

管家立刻去請理察。莉雅轉身離開,克林卻抓住她拉回來。他摟著她、彎身給她一長吻。他的嘴火熱、濕潤而且需索。他抽身而退時,她已因慾望而顫抖不已了。她坦白的反應使他自豪而喜悅。「待會兒。」他鬆開她時低聲說道。

他深黝眼眸中的承諾明白表示出他意指為何。莉雅不信任自己的聲音,只是點頭表示同意。她轉身走出書房。雙手顫抖地把頭髮撩到肩后,沿著門廊轉彎時,又幾乎撞上牆壁。她為自己狼狽的樣子輕嘆一口氣。那男人只要盯著她看,就能使她心亂如麻;只消一吻,她就在他懷裡軟化。

她承認那是幻想,然而卻又那麼真空。也許只要新婚的新鮮感消褪,她就會習慣克林了。她衷心盼望如此,因為她可不願下半輩子在撞牆和茫然行走中渡過。

但她也不想把他視為理所當然,而那想法讓她微笑起來。克林絕不會讓她鬆懈散漫的。他是個要求甚多,慾望又強的男人,而假如昨晚暗示了什麼的話,她自己也擁有那些特徵。莉雅走回克林的卧室,站在一扇窗前朝外看。因為克林要她,這一天也變得燦爛起來。昨晚她的表現一定是無懈可擊,否則今天他怎麼會那麼快又想要她了,不是嗎?

慾望和愛情是不一樣的,莉雅心知肚明,因為她向來自認是個現實主義者。沒錯,克林是因為義務而娶她的,她無法改變事實。當然她無法「使」他愛上她,但是她相信總有一天,他的愛會屬於她。她已經成為他的朋友了,不是嗎?

這將是一樁美好、強韌的婚姻。他們雙方都在上帝面前許下誓約,允諾要結為夫妻直到死亡將他們分開。克林榮譽感很重,不可能違背對她的承諾,未來他必然能學習如何愛她。

她已經愛上他了。莉雅隨即搖頭,她還不打算思考自己的感覺。

自己的脆弱使莉雅大吃一驚,她認為婚姻是比原先想象的複雜多了。

「莉雅公主,我可以打擾您一下,進來鋪上乾淨的床單嗎?」

她轉身朝富恩微笑。「我很樂意幫你忙。」

他的反應宛如她剛才對他罵了髒話一般,一副深受冒犯的表情。她笑了起來。「富恩,我知道怎樣換床單的。」

「你真的……」

他驚愕得說不下去,她覺得他的反應很怪異。「我來英國之前,在我住的地方都得負責打理自己的衣物和卧房。假如我想享受乾淨的床單,就得自己來洗。」

「誰竟然敢要求一位公主做這種事?」

「修道院的院長,」她回答。「我住在修道院里,」她解釋道。「而且沒有受到特別待遇。我很高興自己沒被認為是與眾不同的。」

富恩點頭。「現在我明白您為什麼沒有一絲驕縱氣息了。」他脫口而出。「我是讚美的意思。」他結巴地補上一句。

「謝謝你。」她答道。

管家連忙趕到床邊開始拉開床單。「公主,我已經在您的床上換了乾淨床單了,晚餐后我會把床罩給拉下來。」

他的解釋使她大感不解。「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呢?我以為我會跟我丈夫在他床上就寢。」

富恩沒察覺她話中的憂慮,他正忙著把床單塞成完美的角褶。「主人吩咐我說您將睡在自己的房裡。」他告訴她。

講了一半的解釋使她更為困惑。她轉過身佯裝往窗外看,以免富恩看見她的表情。她懷疑自己是否能不讓受傷的感覺流露出來。

「我懂了。」她想不出說什麼更好,只能這麼回答。「克林有沒有解釋原因?」

「沒有。」富恩答道。他挺直身軀,繞到床的另一邊去。「在英格蘭,大部分的夫妻都分房而睡,這是此地的習慣。」

莉雅覺得舒坦些。然後富恩又繼續說明道:「當然,克林的哥哥凱恩並沒有遵循那個習俗。侯爵的管家滕斯──也就是我的伯父──」他的口氣流露出一些驕傲的。「有一次透露說他的僱主和他妻子從沒有分開睡。」

她馬上又難過了起來,凱恩和潔玉自然是同床而眠的,因為他們深愛對方。她敢打賭公爵和他的夫人也共享一間卧房,因為他們對彼此也懷有深摯的感情。

莉雅挺直肩膀,她不會去質問克林為什麼不跟她同睡一張床。她畢竟有她的自尊,而他早已明白表示了對他們的婚姻的看法。他先是剪了頭髮,現在又要她孤枕而眠,就隨他吧。她打定主意,她當然不會為這小事傷心。不,當然不會。同床共枕反而很麻煩。晚上她不需要他的溫暖,當然也不會想念被他抱在懷裡的感覺。

但這些慌言都不管用,莉雅終於放棄試著要自己覺得好過些。她決定使自己忙碌以免胡思亂想。

富恩鋪好了床,她跟著他走入走廊。通向書房的門是關著的。莉雅等走過之後,才問管家他認為克林的會談還會持續多入。

「理察帶來一大疊文件,」富恩說道。「我敢打賭還要整整一小時,他們才會結束。」

富恩估計錯誤。直到下午兩點過後,他才把廚師準備的午餐端上樓,下樓來時又告訴莉雅那兩個人還在研究那些文件。

狄先生預定三點來訪,莉雅試著看完當天早上她和她丈夫收到的信件。其中有五十封是賀函,還有幾乎同樣多的請帖要整理。莉雅已把信函分類整理好,並為每一疊開出一張清單。她把要婉拒的那疊請帖交給富恩,自己則寫了一封短箋給白尼爾,請他撥冗與她會面一小時談談他妹妹。

「我必須跟主人提一提幫你請個貼身女僕和全職秘書的事。」富恩說道。

「不,」莉雅反對。「我什麼也不需要,富恩,除非你不願意偶爾幫我的忙。而且你的主人正忙著建立公司,沒有必要增加他的開支。」

她激烈的語氣使管家明白如果他在她背後偷偷這麼做,她是會大發雷霆的。他點頭表示服從。「你真是體貼,那麼了解您丈夫的財務。我們窮不了多久的。」他微笑地補充一句。

他們現在也不窮呀。莉雅暗想,當然那要克林願意接受她的錢才行,她在心裡又做了修正。「你的主人很固執。」她說道。

富恩不明白這話原因何在。此時有人敲門,他立刻告退去應門。

安摩根走入門廳。他瞥見莉雅在餐廳里,於是朝她笑了笑。「公主,恭喜您。我才剛得知您結婚的消息,希望您很幸福。」

莉雅作勢欲起身,但摩根示意她繼續坐著,解釋說他與克林和理察的會面已遲了一會兒了。

他真是位迷人的紳士。他鞠躬後轉身跟富恩上樓,她看著他離開她的視線,然後搖搖頭。克林錯了,安摩根根本沒有O形腿。

又過了二十分鐘后,理察爵士和摩根一起下樓來。他們和莉雅閑聊了幾句,便告辭離去。兩人離去時,狄先生正巧進門。

「公主,我真是擔心極了。」狄馬修一打完招呼便說道。「我們在哪裡可以私下談談呢?」

陸蒙和杜文兩人和富恩一起站在門廳里。這兩名侍衛只要有人求見,他們總是飛奔而來。莉雅認為自己不再需要他們的保護,因為她現在結了婚,將軍的魔掌已沒法危及她。但是她知道這兩名侍衛將繼續履行他們的職責,直到被遣散為止。然而她不會讓他們走,除非她在倫敦替他們找到合適的工作。陸蒙和杜文曾表示想留在英國的意願,而她也決定試著幫助他們。這是她至少該為如此忠心耿耿的人所能幫忙的事。

「我們到客廳去如何?」莉雅建議道。

狄先生同意。他等公主先行,然後才轉向富恩。「韋爵士今天在家嗎?」他問道。

富恩點頭,狄先生立刻鬆了口氣。「能不能請他來一趟?我相信他會想聽聽這件惱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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