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皇子亡,皇孫世嫡傳統,朱元璋之隱憂在於自己百年之後,《永鑒錄》是金箍咒嗎?那個讓英武一世的洪武皇帝兩次戴綠頭巾的人終於連「涼國公」也當不成了。
一
朱元璋正站在屏風前,秉燭看著那些紙條。看了一會兒回到案前,站在那裡再寫紙條:
「黃河決口,陳州十一縣賑災」;
「下詔軍士以十分之七屯田」;
「遣內官赴陝,以茶易馬」;
最後寫「將黃冊發六部閱」。
他隨手翻著全國賦稅黃冊,上寫:全國一千零六十八萬四千四百三十五戶,丁口五千六百七十七萬四千五百六十一人,這是洪武朝的最新統計。
突然外面響起重重的腳步聲。朱棣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上來:「父皇,太子他……」一邊說一邊流著眼淚。
朱元璋手中的筆落地了,他搖晃了幾下,問:「他,他走了?」
朱棣迸著哭聲說:「是,亥時歿的。」
朱元璋喃喃地說了句:「這不是天喪朕嗎?」忽然雙手抱頭,號啕大哭起來。
京官正陸續前來弔喪,在哀樂和僧眾的一片念經聲中,個個麻衫麻履在靈前跪拜,太子妃常娥及太孫朱允?等在守靈。
藍玉也來上香哭靈。他看見了朱棣,向他使了個眼色。
他們來到靈堂外面的小憩處。
藍玉和朱棣站著,一人端了一盞茶。
藍玉說,老年喪子,是人生最大不幸了。似乎是為朱元璋憂戚。
朱棣說:「可不是,父皇這幾天天天哭,明顯比以前衰老了。」
藍玉問他立太子的事議過了嗎?
朱棣說:「現在哪顧得上。」
藍玉悄聲說:「誰都知道,秦王、晉王無德無行,若不是太子和皇后護著,早廢了。皇上經常說,只有你燕王威猛、幹練,酷似他的風格、作為。你自己不好說,我可以邀集若干老臣,上一個奏疏,請皇上立你為太子,如何?」
朱棣大吃一驚。他首先疑心是朱元璋或者太孫朱允?指使他來試探的。朱元璋雖然器重朱棣,卻不希望他奪位篡權,這一點朱棣再清楚不過了。為了一點小事,朱元璋曾對他起過疑心,甚至幽禁過他,他豈能輕易吐露心聲?
朱棣說:「你怎麼說這話!我上有哥哥,下有侄子,你不知道嫡長子繼承製嗎?切莫再多言!」
說畢急匆匆走了。藍玉道:「假正經,你心裡怎麼想的,誰不知道!」趁著亡了太子宮中大亂的當兒,藍玉溜往仁和宮去會元太子妃。
她倒沒有半點悲哀的樣子,照舊是紅粉青娥黛,也沒穿孝服,坐在窗前吹著羌笛,像是啾啾鳥鳴。
有人在敲擊卧房的後窗,很有規律,急三下、慢三下。她知是藍玉來了,便放下笛子,走過去,從窗洞向外望望,輕輕拉開窗扇,一個白色人影輕輕從外面躍入,立刻把她緊緊抱在了懷中。
元太子妃把他推開,說:「快把這身喪氣的衣服脫了,我看著都害怕。」
藍玉把孝衫、孝帽除去,扔到地上,說:「你怎麼不去守靈、弔喪?小心朱元璋發威。」
元太子妃說她什麼名分都沒有,她才不去捧臭腳幫著嚎喪呢。
藍玉吻著她問:「他不是答應封你為嬪了嗎?」
元太子妃說:「太子這一死,又得拖好幾年。你膽子也太大了,這可是深宮啊!萬一讓他碰上了,你可要碎屍萬段啊!」
「碰不上。」藍玉說,國喪期間,連大臣都不準回家,全守在各自的衙門裡,朱元璋更沒心思臨幸女人了,這對我們,可是天賜良機。
說罷便擁著她上床。元太子妃說:「不行,我得先把宮女們打發了才行,你真是色膽包天啊。」
藍玉說:「為了你,死我都樂意。」
元太子妃說:「假話,你既對我這麼在意,為什麼要把我送給那個大下巴的老頭子皇帝?」
藍玉說:「這是不得已的事呀。」
「好啊,」她在藍玉腦門上戳了一下,「我成了你消災去邪的禮物了!」
二
太子一亡,立刻顯出立新儲君的急迫了,不等朱元璋著急,已有幾十個大臣上奏摺請求速議了。
朱元璋不得不承受著喪子之痛,在華蓋殿問計於群臣。
朱元璋顯得很憔悴,坐在龍椅里人也顯得瘦了一圈。
徐達出班奏道:「國不可一日無儲,是該立太子的時候了,請聖裁。」
朱元璋說:「朕頗費思量。各位愛卿以為立誰為好?」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沒人出聲。更多的人在揣度皇上的心思,朱元璋也可能在太子病篤的時候就考慮到後事了。朱元璋現在已經不那麼耐心聽取臣僚見解了。
見眾人都緘口不語,朱元璋問:「怕什麼?為什麼不敢直言?坦坦翁,你先說,你是以直言出名的。」
劉三吾便出班奏道:「回皇上,關於立嗣,大臣們並非沒有主意,只是顧及到陛下,怕說出來與陛下所想相左,因此不敢說。」
朱元璋說:「有這事?那你坦坦翁說說,誰是朕心目中的皇儲?」
「燕王。」劉三吾快人快語地說出來。
朱元璋聽到大臣們在低聲議論,交頭接耳,便環視一周后,語調平和地問:「燕王怎麼樣?可孚眾望?」
眾人避開朱元璋的目光不出聲,不出聲便是反對,朱元璋明白。
朱元璋說:「朕並沒割你們舌頭啊!平日私下裡長舌婦一般,這時候倒啞了。」
藍玉以為這是邀寵良機,搶先出班奏道:「臣以為燕王儀錶堂堂,有雄才大略,有當今皇上之風,堪立為太子。」
他的話引起了更多的議論,嗡嗡聲四起。
朱元璋說:「這很奇怪呀!你是太子妃的舅舅,你能不願允?立為太孫嗎?你是在猜度朕的心思討朕喜歡?」
藍玉說:「從情上講,臣與允?更近,可從理上講,覺得還是立燕王為宜,這是從社稷考慮的,豈敢有私?」
朱元璋讚許地點了點頭,這使藍玉頗為得意。
劉三吾突然大聲說:「不可,萬萬不可。」
所有的人似乎為之一震,全都抬頭看他。朱元璋說:「你有何主張?」
劉三吾說,皇孫世嫡承統,這是禮制所定,豈能隨心所欲更改?
朱元璋臉上頗有不悅之色,說,社稷不幸,太子突然亡故,朕並不是不知禮法,但太子的兒子允?太年輕,不諳事,還是立一個文武兼備的皇子為好,可安天下、造福於民。坦坦翁既知朕的心思,卻又違朕意,是何道理?
劉三吾雄辯地說,皇孫已成年,不是幼童。古往今來,兩三歲登極的帝王並不少見,沒聽說一定要找個大的。皇孫又是太子正妃所生,嫡孫承繼大統,古今通理,如果立燕王為太子,那把秦王、晉王置於何地?不是廢長立幼嗎?這是隱患,皇家大忌,他勸皇上不可不三思。
朱元璋說:「坦坦翁到底是坦坦翁。朕已醒悟過來,就立允?為皇太孫吧。」大家沒想到朱元璋轉得這麼快。但總是合了禮儀,避免了非議。
徐達等人都忙說:「這樣最好。」湯和也說:「這是社稷萬民之福。」
朱元璋斥道:「方才你們這些話都哪兒去了!」眾卿雖不敢搭言,一場危機總算過去了。好多人才知道,這才是朱元璋本意,最窩囊的是藍玉。
朱元璋說:「各位愛卿憂慮的,朕也不是沒想過,朕打算請人編篡一部《永鑒錄》,把歷代宗室里各王謀反的事寫進去,頒賜給諸王,以為警戒。」
徐達說:「這樣,國家幸甚,內亂比外侮更傷國本啊。」
三
由劉三吾主持編撰的《永鑒錄》很快成書了,送到皇上手中,朱元璋為《永鑒錄》題上了書名。
郭寧蓮看了看這部書,認為多餘,咱家的子弟不會這樣自相殘殺的。
朱元璋說:「水不來先築壩,總有好處的。」
郭寧蓮見案上有一本翻開的書,行間畫滿了紅杠、眉腳處是密密麻麻的批語,就問:「皇上看什麼書,這麼用心批註,皇上年事已高,別過於勞累才好。」
朱元璋掩飾地把那部書移開,用另一本書蓋住,郭寧蓮偏偏又抽了出來,朱元璋的臉色登時變了,吼了一聲:「放下,朕准許你看了嗎?」
郭寧蓮啪的扔下:「這是什麼禁書嗎?」只有她敢跟朱元璋對著發脾氣。
朱元璋又緩和下來,說:「朕不是對你。這是朕下令銷毀的一本書。」
郭寧蓮道:「不就是一本書嗎?能怎麼樣?比造反還可怕?況且皇上說過,天下沒有無用的書,展卷有益呀。」
朱元璋無奈地告訴她,這個不同,這是一部從頭到尾罵他朱元璋的書,在這部書中,他成了殺功臣,奪民女……總之,是暴君。書里說,每天大臣上朝都得跟家人訣別一次,因為上了朝能不能回來,誰也心中沒底,只要洪武皇帝的玉帶向下一耷拉,就要殺人了。
郭寧蓮道:「這是什麼人,這樣陰損啊!啊,我猜到了,定是胡惟庸奸黨的漏網之人。」
「還真不是。」朱元璋說,這人叫李醒芳,失蹤多年了。朱元璋一直在找他,他不知躲到哪裡去寫書抨擊皇上。
「他不是為皇上畫御影的畫師嗎?」郭寧蓮想起來了。不過她不解,他為什麼這麼恨皇上?事出有因吧。
朱元璋不想道出隱情,只是說:「文人嘛,有幾個有德行的!朕何嘗虧待過他。」
郭寧蓮說:「和楚方玉有關吧?我早聽說了,楚方玉和他是青梅竹馬,又是文友,她後來的結局,大家心裡都有數。」她又揭了老底。
朱元璋說:「我都老了,還說這些千年穀子萬年糠的幹什麼?」
郭寧蓮趁機進言:「皇上年紀大了,宜多靜養。我冷眼看,擄來的元太子妃不是個安分的人,在後宮亂竄,不懂禮儀,還抱怨你至今不封她為妃嬪。」
朱元璋說:「她不懂禮儀,你教教她嘛,你是六宮之主呀!再說,她是外族人,你也用不著用咱們的一套來約束她。」
郭寧蓮說:「我怕又是一個達蘭,狼肉終究是不能貼到——」說到這裡忽然打住,自己忍不住笑了。
朱元璋也笑了:「好啊,你敢罵朕是狗?」
「我什麼時候罵了?」郭寧蓮說,「是皇上自己罵出來的。」
朱元璋說:「民間這句話朕聽過,狼肉貼不到狗身上。」
郭寧蓮說:「這只是個比喻。」停了一下,她又問那個寫壞書的李醒芳抓住了嗎?
「我抓住他要碎屍萬段。」朱元璋恨恨地說,「朕給過他赦免終生的丹書鐵券,他卻恩將仇報。朕已在全國撒下天羅地網,給他刻書的、印書的、賣書的,已抓起幾百人了,他終有落網之時。」
話題不知怎麼又轉到了元太子妃身上,郭寧蓮說這個蒙古女人太妖冶,又是藍玉進獻的,未必是好貨,她說有人看見藍玉趁太子喪禮期間溜進過仁和宮。
這可引起了朱元璋的注意。一個郭惠,藍玉給皇上扣了一頂不大不小的綠頭盔,難道又為他朱元璋預備了一頂綠帽子?這麼一想,朱元璋的血忽的湧上了頭,太陽穴的青筋亂蹦。
無形中,明裡暗裡,仁和宮那裡加了好多太監,太子妃常娥覺得這像是對著她舅舅藍玉來的,便急忙出宮去見這個狂傲不羈的大將軍。
藍玉接待突然走進來的常娥,有點吃驚:「有事你叫我進宮就是了,怎麼跑出來了?」
常娥目視左右不語,藍玉會意,對環立四周的丫環僕人揮揮手,人們都退了出去。藍玉有點緊張,問:「出了什麼事嗎?太孫好吧?皇上對他好吧?」
常娥點頭。
藍玉猜測太子妃常娥是興師問罪來了。是啊,哪有胳膊肘向外拐的道理?不力主親外孫繼大統,卻主張立毫不相干的燕王為太子,這確實有點說不過去。能承認自己判斷失誤,沒有號准朱元璋的脈嗎?他必須解釋一下,並且拍著胸脯聲稱,他對太孫和對太子是一樣的,他手裡有三十萬兵,什麼也不怕,誰敢來搶皇位,他會起兵靖難的。
「舅舅千萬別亂說,」常娥道,「誰會搶皇位,不會有這樣的事。」
「我看老四朱棣就有野心。」藍玉又倒打一耙。
常娥說:「既如此,舅舅為什麼在父皇面前主張立燕王為嗣呢?」
藍玉說:「這能是我的本心嗎?我是故意試探一下皇上,我知道立燕王為儲,必惹起群臣反對,我也有順著皇帝的意思,皇上對我總有微詞。」
常娥說她今天還真不是為立不立太孫的事來的。她叮嚀舅舅得多加小心了,皇上對他不僅僅是有微詞了。
「是嗎?」藍玉一驚,說,「我把元太子妃都獻給他了,他還要怎麼樣?他說我什麼?」
常娥說皇上說他保過你,在胡黨案里,有幾個御史提出讓你連坐,但當時皇上確實護著你。但有一件事,說你沒報告,就是元朝降將封績被你抓住了,沒報。
「這是沒報。」藍玉說,「小事一樁啊。」
常娥說:「如果後來封績不被胡惟庸收買,不派回北邊去勾結元朝殘部造反,也就沒事了。」
「這些是他親口對你說的嗎?」藍玉問。
「他怎麼會對我說這個。」她說,「是允?告訴我的,太孫怕你給我添亂,叫我提醒你,老老實實地夾起尾巴來,皇上最重的一句話是,說你跋扈,腦後有反骨。」
藍玉咬著牙,面露殺機,但擠出來的話卻是:「你放心吧,舅舅不會幹滅門事的。」
有一件事,太子妃常娥話到嘴邊終於沒有出口,她能勸舅舅別去宮裡找那個北邊掠來的妖精拈花惹草嗎?可她還是不咸不淡地提示了一句,沒事少在宮裡露面。她不知藍玉聽懂了沒有。
四
夜深人靜,寢宮裡元太子妃獃獃地坐在那裡等待著,不時地在鏡前勻勻臉上的妝。
一個宮女進來細聲細氣地說:「管事太監過來說,皇上今夜不過來了。」
元太子妃氣惱地把粉撲扔下,三下五除二卸去了釵環,說:「都走,我要睡覺了。」
宮女悄悄帶上門退出。
此時藍玉已潛入宮中,他有輕功,不必經過宮門便可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宮禁之地。
御花園裡,梆子聲不時響起,來往巡邏的太監們的燈籠不時投下紅光。
一撥巡夜的過去后,藍玉從玉帶橋下的涵洞里走了出來,他悄然地疾速走著,身影很快融入夜暗中。
仁和宮寢殿里,元太子妃已經躺下,發現高燭仍亮著,就起來一個個壓滅燈火,正要熄掉最後一個時,窗戶響起了三緊三慢的叩窗聲。她嚇了一跳,雙手捂住胸口,鎮定了一下,才走到窗下,從窗洞向外張望,一看是藍玉,她又怕又驚又喜,回身把房門鎖死,才打開窗子。
藍玉輕輕一縱進了寢宮。
藍玉萬萬沒有想到,雲奇正躲在一叢木槿樹后張望呢,當他看見藍玉跳進去后,轉身疾速離開。
藍玉已急不可耐地把元太子妃抱上了床,動手解她的羅帶。元太子妃嗔怪他也太冒失了,又感奇怪,這深宮裡,他怎麼來往如平地?
「我有輕功啊。」藍玉說,兩丈高的城牆,他一跺腳就可上去。
元太子妃說:「這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你把我帶走了算了。」
藍玉說:「我也這麼想,我有兩個好女人,都讓朱元璋給搶去了,不過我也讓他戴了綠頭巾,也算出了口惡氣。」藍玉剛剛脫下外衣,正要往被子里鑽,忽見窗上火光閃爍,院子里腳步聲如擂鼓一般響起來。
藍玉叫了聲「不好」,赤腳下地,從窗洞往外一看,只見上百人把寢宮圍住了,不僅有太監,且有錦衣衛的人。人人持著火把,拿著兵器,為首的是雲奇,喊不出一句完整話,跺腳打手勢,呀呀直叫。
藍玉對床上瑟瑟發抖的元太子妃說了聲:「我得走。」猛地一腳飛起,踹開了窗戶,縱身出去。
藍玉一出來,好多武士圍上來,有人喊著:「抓賊呀!」「別讓他跑了!」
藍玉赤手空拳連連擊倒幾個武士,奪得一把腰刀,一路拼殺,又砍倒了幾個,平地一跳,跳上房,飛快走在房脊上跑到盡頭,又飄一樣飛到了毗鄰的屋脊上,躬身迅跑。
朱元璋此時與皇太孫朱允?就在石橋上觀戰,望著身輕如燕的藍玉,朱允?說:「好身手,好輕功。」
武士們去追擊,個個氣喘如牛,卻眼睜睜看著藍玉上了大牆,消失了。
朱允?說:「不會是為珠寶而來吧?元太子妃這裡有什麼可盜?」
朱元璋說:「傳說她保存著元順帝的玉璽,價值連城啊。」他明顯是在轉移視線。
朱允?說:「得告訴內宮官吏,多加小心了。」
朱元璋說:「天有點涼,你身子單弱,回去休息吧。」
朱允?說:「皇祖父更該早早歇息了,為國事操勞,太累了。」
朱元璋說:「朕沒事,你先回去。」
朱允?答應一聲,帶隨從走了。
朱元璋向元太子妃的寢宮走去。
元太子妃感到末日來了,很顯然,錦衣衛的人是有備而來。這一切,肯定是皇帝在後面指使的。
果然,外面有人高叫「陛下駕到」。
她已經嚇得不行了,一見朱元璋進來,立刻跪下了:「皇上,皇上饒了我吧。」
朱元璋見有許多人在,不但沒生氣,反把她拉起來,說:「你別怕,朕遲早要拿住這個進宮行竊的盜賊。」
元太子妃不知朱元璋是不是真的誤以為有賊?順勢說:「賊沒有抓住?」
朱元璋裝傻:「賊人會飛檐走壁,叫他逃了。」
元太子妃似乎放了心,朱元璋揮揮手,叫太監宮女們都退了出去。
元太子妃說:「陛下可是有幾天不到我這來了,是不是又有新寵了?」
朱元璋說:「你和藍玉穢亂後宮的事,朕早就知道了,方才在宮人面前,朕給你留了體面,現在你看怎麼辦?是朕叫寧妃來處置你呀,還是你自己結果你自己?」他說得既平淡又若無其事,甚至有閑心挖指甲里的泥。
元太子妃一聽,傻了眼,知道在劫難逃了,從小養成的野性促使她要孤注一擲,她說:「不勞聖上動手,我自己來吧。」她動作敏捷地從牆上摘下一把胡刀,一轉身,猛地向朱元璋刺去。朱元璋早有防備,向左一閃身,沒有刺中。元太子妃用力過猛,身子前傾,收不住步,朱元璋在她後背上猛擊一掌,她趴在了地上,朱元璋踩上一隻腳,奪下刀,說了句:「賤人,竟想對朕行刺。」手起刀落,刺中了元太子妃的后心。
回到奉先殿,朱元璋才發現他那金絲線綉成的龍袍上迸上了幾點污血。他厭惡地脫下,雲奇吩咐宮女快把污損了的龍袍拿去漿洗,朱元璋揮揮手,只說了兩個字:燒了。
雲奇嘖嘖幾聲,表示可惜,這件龍袍,幾個女工整整綉了兩年,光金線就值一百兩黃金,太可惜了。
朱元璋召來太孫朱允?和錦衣衛指揮使蔣獻,令他們立即帶錦衣衛包圍藍玉府,抄沒家產,不論男女,全部抓來。
朱允?道:「藍玉反叛是真的嗎?這事要不要告訴我娘?」
「不行,」朱元璋說,「朕已令錦衣衛偵查很久了,藍玉私養甲士三千,又與他岳父吏部尚書詹徽密謀,再不動手就遲了。人抓到后,由你來主審,錦衣衛和刑部參加。」
藍玉跑回府里,做了孤注一擲的準備,他把死黨詹徽叫到了密室中。
藍玉對詹徽說,逼到這地步,反是死;不反也是死,反了,也許能活。
詹徽道:「看來他對所有的功臣一個也放不過呀!馬放南山刀槍入庫之時,就是功臣人頭落地之日,遲了,就是胡惟庸的結局。李善長、宋濂又怎麼樣,一個賜死,一個流放,一次殺了十幾個侯,死了奪封爵也是十幾個,誅連被殺三萬人啊。」
藍玉說,好在這些年來,手上有人,他有三千家丁,都是可以托生死的,足夠對付錦衣衛、御林軍了。明天是二月十五日,朱元璋選定這一天為勸農日,要到天壇去祭祀,他決定預設伏兵,可一舉而殺之。
「政出有名才好,」詹徽說,「應當起草個檄文,叫《討昏君檄》,怎麼樣?」
藍玉說:「不必。」他拿出了李醒芳的文稿說,李醒芳這本書幫了大忙,這不是現成的罪狀嗎?
說到可借用的力量,藍玉一口氣點出一大串,都是有勢力、有地位的侯爵,又都是對朱元璋心懷不滿的,像和慶侯張翼、普定侯陳垣、景川侯曹震、舳艫侯朱壽、東莞伯何榮,還有他岳父,都是可以召之即來的。
詹徽道:「我還是不露面的好,一般人並不知道你我過從甚密,萬一有個風吹草動,我可以策應你,皇上那邊的情報,也能多知道些。」
藍玉說:「你不會是給自己留後路吧?」
詹徽道:「將軍把我看成什麼人了?」
說動就動,藍府里甲士已經全部武裝起來,在院庭里待命。
忽然響起號角聲,隨後是嗒嗒的馬蹄聲,再后是火光。
院子里的甲士驚慌向外看,幾個趴上高牆的甲士大喊:不好了,錦衣衛、御林軍把我們團團包圍了。
藍玉大驚,沒想到朱元璋出拳這麼快,竟是迅雷不及掩耳。總不能等著束手就擒啊,他準備帶死士衝出重圍,只要到了漠北,有他的三十萬大軍,他就不愁不能報仇雪恨。
藍玉全身披了鎧甲出來,跳上馬說:「別慌,跟著我向外沖。」
大門山搖地動,很快被錦衣衛從外面推倒了,御林軍吶喊聲震天,沖了進來。藍玉一邊在馬上迎戰,一邊奪路外逃。
在大門口,一條絆馬索將他的坐騎絆倒,藍玉摔倒在地,被人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