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十八)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舍利子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受想行識亦復如是
舍利子
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
不垢不凈不增不減
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
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
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菩提薩陲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
三世諸佛依般若波羅蜜多故
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
故知般若波羅蜜多
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
是無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故說般若波羅蜜多咒
即說咒曰揭諦揭諦波羅揭諦
波羅僧揭諦菩提娑婆訶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兩百六十字的《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惜春割破了舌頭,蘸著那些鮮艷無暇的水,淡淡地,寫了出來。寫的過程中伴隨著巨痛。那疼痛讓她警醒,當年可卿是在比這更劇烈的痛楚中把她帶到這個世間。
想了很久,她決定將這件禮物送給可卿。願佛,帶你脫離苦海沉淪。
惜春已經不再流淚。誰人來看她,也是淡淡地,不落痕迹地對待,左右她舌頭傷了,有別人說話,沒有她說話的份。
她在房間里玩味地看著那些藥粉,那些名貴的粉末從她指間被捻落。吹一口氣,面前突然起了大霧一場。
隔著大霧你看她水光瀲灧的眼睛,你聽見她心裡的聲音,她說:我寧可這舌頭斷掉,可是它依然堅韌;我寧可這舌頭爛掉,你們卻要它復原。這是我的東西。卻從來,從來都不是我的。所有的一切我都無從選擇,只是被選擇。因此我學會順從。
入畫進來,替她敷藥,安排她就寢。
「姑娘,天晚了,早些安置了吧。」入畫說。她的聲音清細但沉悶。惜春聽了,回過身,扳住她的肩膀,看住她,不掩疑慮。
「你心裡有事?」
「沒有。」
「我知道有,你的聲音告訴我,你已經不是原來的入畫了。聲音是騙不了人的。」
她在紙上寫了字給入畫看,盯住她一笑,那笑明明滅滅,然後惜春手一抬,將紙就到燭火邊燒了。頃刻,紙發出一股焦香,蝴蝶大的紙灰在惜春的腳邊起起落落的飛舞。
入畫想了一想欲言又止,就這麼一愣之間,惜春已經轉身走到床邊,返身靠在枕頭上,臉朝內躺著。
入畫知道惜春不會再回頭,不會再和她交談了。她是小姐,豈有腆著臉和丫鬟說話的理?入畫也沒有怪她的冷淡,她自己也是木膚膚的,只抬眼看著牆上,兩個人長長的影子,心裡說不出地陰暗沉寂。
她突然感覺自己已經能夠觸及到惜春的寂凈深處,只是還無從深入。
惜春睡了。夢中她穿過一道道垂花門。像行走在水中的人,看遠方搖曳的影象一樣,那些陳年舊事,始終晃動不定,有的已經開始下墜。
心裡漸漸升起熟悉,寥落的情緒,想起那段時間日日走過這裡去見一個人。
她想她了。就派了婆子去傳話,大嫂子。我想來見你。她總是說,可以的。沒有一次回絕。因此她也從沒想過她的難。
像冰天雪地寒冷已深的人,她只是心無掛礙地嚮往可以飛至溫暖如春的地方。她追逐她,如同夸父追逐太陽。